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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诗

[转帖] 搞鬼一家人第一部——《与魅共舞》作者-----裟椤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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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 12: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坚持一下!”连胤镇定地朝钟晨煊喊了一声,自己则纵身朝前一跃,轻飘飘落在楼梯顶端,眉眼肃穆地俯瞰着白气弥漫的走廊,焦点汇集在那二十四幅于寒气中若隐若现的画上,神态颇似威严的帝王在冷冷逼视身负罪责的臣下,俊逸的脸庞上,每一道线条都成了凛冽的利刃。
  
   见到连胤这般模样,钟晨煊不由怔了一怔,但旋即又转过头,集中精神保护着手里的两个倒霉鬼。
  
   “幽冥十方,唯王成令。二十四极,速归我位。”
  
   只见连胤一边闭目低念,一边将捏诀的左手轻挨在唇上,喉头略略一动,一团绿如翠玉的丸状光华从他口中飘飞而出,旋动着停在他指间。随后,他张开眼,以此手指为笔,在正对面的空气中潇洒挥毫,一气呵成写下个似纂字又似符号的玩意儿,每一笔都透着摄透人心的碧绿玄光,放射在空中集结成了一个立体的半透明六角形。
  
   吸了口气,连胤双掌相合,开始反复念出一段听不懂的模糊咒语。
  
   这时,钟晨煊发现周遭的白气像被无形的力量轰一下排开了去,那种由气体带来的强烈震荡,若不是他定力够强加上又拖着两个包袱,恐怕能把他也掀到半空去。那一瞬间,身体又像被人在大热天强行摁到冰谭里,全身血管都为此猛烈收缩了一番。
  
   突地,眼前一道绿光迸裂开来,那停留在空中的六角形猛然射出了不多不少二十四道光线,将那二十四幅画笼罩其中。很快,一个个圆而光润的银白色弹丸被这些绿光钓鱼一般从每一幅画里“钓”了出来,然后一一被收到了六角形之内,空气中只残留下数道银丝样的痕迹,再慢慢消失。
冰天冻地的寒冷之意在刹那间悄然褪去,白气,绿光,统统不见,楼梯上的薄冰转眼化成了水,滋滋几声响后,竟蒸发成了几道清气,无影无踪。
  
   钟晨煊抬头一看,那六角形不知何时缩成了个拇指头大小的光点,稳稳落回了连胤摊开的手掌中。
  
   “好……冷……”
  
   古灵夕哆嗦了一下,长长呵出口气。胡庭优的上下牙打着颤,脸色慢慢红润起来。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张开了眼。从严冬回到暖春,这感觉着实太好了。
  
   松开他们的手,钟晨煊撇下这两个包袱,径直走到连胤身边,看看那些似乎没有任何变换的画,问:“你从里头拿走了什么?”
  
   “喂!”缓过神的古灵夕一个箭步追上去,抓住连胤的袖子急问,“刚才出什么事了?我觉得好像有股寒气把我冻僵了,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到底怎么了?”
  
   胡庭优跟过来,懵懵然地摸着后脑勺,说:“是啊。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都死过去了一样。不过我觉得恍惚中我看到好多绿色的白色的光啊……是我幻觉了么?怎么刚才一下子变得那么冷?”
  
   面对一群问题儿童,连胤笑笑,重新把手掌摊开,一粒绿得可爱的小圆珠子漂浮在他手心上方,不时变幻出绿白两色光芒,好看得很。
  “这是什么?会飘起来的弹珠?”古灵夕忍不住想拿手去拨弄这个可爱的小玩意儿,却被连胤阻止了。
  
   “这绿珠子里,封着冥界丢失了两百年的灵物——二十四冰舍子。”连胤凝重地看着手里的珠子,“据说这冰舍子是万年前盘踞于西阢山上的寒谭冰蟒的内丹所化,当年,这冰蟒造了太多杀孽,冥界的王为了维系人鬼两界的制衡,出手杀了这畜生,为减弱这内丹的极寒之气,将其化作二十四粒冰舍子,封藏于冥界之中。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碰这些东西一根指头。”
  
   “难道是怕这个冰舍子会毒死人?”胡庭优插嘴道,“那还留着干嘛?当时毁掉就行了呀!”
  
   “无知!”钟晨煊把胡庭优凑上来的脑袋推开,冷冷道,“这些万年前的活物,虽脱不了妖孽的本性,可其内丹却是经过千锤百炼,吸尽天地精华的宝物,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神奇功用。”
  
   “啧啧,没想到钟老弟对妖物也颇为了解!”连胤不禁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又正色道,“这冰舍子怕是世间最寒最冻的东西了,而且沾满了冰蟒的灵气,那些死灵本质阴寒,只要服下它,两寒相撞,反而会生出至阳之力,这么一来,他们不需要轮回便能重返人界,且无形之体也会随之变回血肉之躯,届时,他们不仅不是飘荡于阴阳两界的游魂,还能成为身负异能的活人,寿延千年。一旦有了这样的“活人”,人界多半会遭逢祸劫,而冥界要从其身上拿回冰舍子,真是难上加难。这就是冰舍子最大的作用。”
“哦!我明白了!!冰舍子就相当于鬼魂的起死回生兼长生不老药!!”古灵夕一拍脑袋,转而又问,“可是,为什么吃了它的人会给人界带来祸劫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以前有谁吃过这玩意儿?还有,两百年前它丢了?谁有本事从冥王手里偷东西?”
  
   连胤把手掌一合,再松开时,珠子已经不见踪迹,他习惯性地摸摸古灵夕的头,解释道:“冰蟒是妖畜,它的内丹就算是日精月华所成,也总带了些邪性。一旦服用者的定力不够,很容易便会走上邪路。差不多近千年前的时候吧,负责看守冰舍子的冥将大意,冰舍子被盗,一个心怀执念的死灵服下此物后逃匿到人界兴风作浪。还好,此人最终死于他的宿敌之手,而冰舍子也重归冥界。可是,两百年前,冰舍子又再度失踪,这次,连负责看守它的阎罗也命丧于这盗贼之手,魂飞魄散。而这盗贼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真是比鬼魅还鬼魅。呵呵。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儿把它们给找回来。我也算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查不到它们下落的原因。”
  
   “因为它们没有被任何一个死灵服下,而且还被人为地封印起来,几乎是处在一个蛰伏的状态,所以你觉察不到它们。”钟晨煊一语道破玄机,“而教堂这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鬼魂聚集,就是因为有人把冰舍子藏在这里,我想,冰舍子可以让亡魂还阳这个事,应该不是冥界的秘密吧?!”
  
   “老钟……连这个你都知道??”古灵夕对他佩服地五体投地,一个大活人,分析起冥界的事竟头头是道。
  
   “你果然天生吃这碗饭的!”连胤朗声而笑,像遇了知己一般,又说,“将鬼魂引来这里的‘饵’,正是这冰舍子,呵呵,世上有太多亡魂想重返人间。而且,正因为有了冰舍子,才能生成极阴之地,才能跟教堂的正阳之气相对,而你们遇到的颠倒结界,也就是因此而生的。这幕后之人,只需将冰舍子之气释放少许,便能让周遭亡魂不顾一切聚拢而来,利用他们的重生之念,让渡难花有源源不断的养料。啧啧,真是一物多用啊!”
  
   “啊?!这么说着,事情好像就清楚了!”胡庭优不甘心地又凑了过来,语无伦次地说,“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啊,你说这个凶手干了这么多大事,莫名其妙地把别人的命给换了,又偷了冰舍子这么个神物,明明它最大的作用是还阳,可是他不用来还阳,只是拿来作饵。引来那么多鬼魂只不过是为了供养从冥界偷回来的邪花。而且,最重要的是……”胡庭优顿了顿,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你们难道不觉得,从我们开始调查这些怪事开始,就太顺利了么?从头到尾,甚至包括拿回冰舍子,都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我们。怪异得很哪……”
“不说还不觉得……”古灵夕嘟囔着,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胡庭优说,“这家伙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从我们进来折腾到现在,动静也不算小,居然一直没有遇到任何阻挠。而且如果这个冰舍子是凶手大费周章偷来的东西,没理由让我们这么轻易就拿回去啊。”
  
   “也许,凶手只是在等待。”钟晨煊看她一眼,目光投向黑黑的楼梯尽头,“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胡庭优的脸由红转白了。
  
   “你又吓到他们了。”连胤同情地看着胡庭优,边下楼边说,“行了,我看这教堂暂时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你们都回去吧。”
  
   钟晨煊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头,问:“那连兄你打算去哪里呢?”
  
   “对啊,现在虽然知道了一些事,可关键问题还是没解决啊。你要去哪里?不跟我们一起查下去了么?”古灵夕生怕连胤一声不吭走人,事情正在紧要关头,少了他这员大将是断断不行的。
  
   “你可千万别丢下我……我们啊!!”胡庭优大概是几个人中最舍不得他的,因为只有他会对自己和颜悦色,一点不像那个公夜叉和那个母夜叉。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大厅,连胤哭笑不得地停下步子,看着他们几个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只不过我离家时间有些长了,想借这一两天回去看看。至于那凶手的真面目,兴许还是得从樱华身上找突破口。后天城隍诞,你们见机行事。我会在那天晚上来找你们的。”说罢,又特别叮嘱道,“在跟我汇合之前,你们最好不要再来教堂了。”话到这里,他的眼光最后落在古灵夕脸上,顿生出怜爱又担忧的神情。
  
   “我知道该怎么做。连兄不必为我们担心。”钟晨煊突地把古灵夕拽到自己身边,似笑非笑地对连胤说,“至于阁下这个傻乎乎的表妹,在下会妥善代为照顾,你放心回家吧。省城是我的地方,不论鬼神还是俗人,多少都要卖我几分薄面。”
  
   古灵夕的手被他抓得紧紧,甚至有点生疼,可是她看着这男人的侧脸,竟没有挣脱他的意思。反而有种别样的感觉在心底滋生,若能被他这么拽一辈子,就算被他骂是傻丫头,也无所谓吧……
  
   连胤笑看着这对男女在不经意间做出的反应,垂眼轻笑一声,继而对钟晨煊道:“好,就劳烦钟老弟了。我先走一步,城隍诞晚上再见。”正要迈步离开,他又转回头,面上不再有玩笑之情,说,“记住,天外有天。凡事不可轻举妄动。”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胡庭优跳出来拍胸脯,然后恋恋不舍地喊,“我们等你回来啊!”
  
   看着连胤匆匆而逝的背影,钟晨煊略略松开古灵夕的手,没有放开,拉着她举步朝教堂大门而去。
“你这个表哥,来头不小呢。”走着走着,他突然侧目盯了古灵夕一眼,眼神如炬,亮得要穿透她的心似的。
  
   古灵夕像被针戳了一下,赶紧心虚地把目光移开,支支吾吾道:“呃……这个……是啊是啊,他以前在我们老家的时候就很本事呢!隔壁老王家的猫丢了,都是他帮忙找回来的呢!还有刘大娘家的锅坏了,也是他给修好的!”还没说完,她已经想自己打自己的嘴了,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
  
   连胡庭优都极其不屑地瞪着她,每道目光都透着“连撒个谎都不会”的鄙视。
  
   “哦……”钟晨煊点点头,“真的好有本事啊!对冥界了若指掌,身手不凡,加上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势……这个家伙……”
  
   “其实身份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他是友非敌,他救过我们的命,对不对?”古灵夕赶紧抢过话头,再让这比狐狸还精明的男人再推测下去,连胤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钟晨煊不置可否地笑笑:“是救过我们的命。不过,不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便可以做我的朋友。”他伸手戳了戳古灵夕的脑门,“只有你这般头脑简单的傻丫头才会动不动就把人看成生死之交,甚至冒认亲戚!”
  
   “我……”古灵夕的手心开始冒冷汗,根本不敢看钟晨煊的眼睛,也知道自己若开口,只会越描越黑,只得嘟囔着低下头。心想,反正只要不是自己亲口说穿连胤的身份,那就不算违背对冥王大人的承诺了。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胡庭优闷闷跟在他们后头,挠头感慨,“短短几天而已,居然认识了你们这拨奇人异士。要是我有钱的话,就专门为你们开一本刊物,就叫奇闻录吧,专门记录你们的事迹,一定畅销得很哪……”
  
   咚!
  
   正兴致勃勃畅想将来的胡庭优捂着脑门,在钟晨煊和古灵夕足以致人死地的目光下乖乖闭上了嘴。
  
   “我们就这么走了么?不用跟主人打个招呼?还有霍青云,刚才一直没看到他,是不是该跟他说一声?”在出大门前一刻,古灵夕问钟晨煊。
  
   钟晨煊摇头:“不必了。相信他们不会介意。很多事,心知肚明就足够。”
  
   “哦……”古灵夕也不坚持,又自顾自地说,“后头城隍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点点莫名的不安从她心里擦过。
  
   “后天,你们一定要带上我啊!!”胡庭优跟屁虫一样绕到他们前头,千叮万嘱地说。
  
   “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带着你就是个包袱!”
  
   “喂!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啊!要不是我弄伤了手,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有冰舍子!喂喂!!你们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教堂最顶层的窗前,午后的阳光扫过干净的玻璃,罗德静静站在后头,白皙纤长的手指撩开厚厚的窗帘,湛蓝的眼眸注视着下头那几个离开的背影。
  
   “再见……呵呵,我们很快会再见,冥王。”
  
   窗帘缓缓放下,背后的人渐渐隐去。
  
   风吹来,花园里美丽的白花有节奏地摆动,花叶相碰,唰唰有声。细听之下,却又像是有人在风声中低吟,或者浅笑,或者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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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 12:5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不归居,已是午后。漓湖放下手里的账簿,看着走进来的三个家伙,笑问:“一天一夜,三个都黑着眼圈,如此辛苦可有收获?”
  “少胡说八道,我几时有过黑眼圈!”钟晨煊白她一眼,手上却摸过柜台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虽然眼圈没黑,精神欠佳倒是显而易见。不过比起古灵夕和胡庭优这两个可以扮熊猫的家伙比,他依然是玉树临风的。
  
   “你还别说,我们这次的收获可大了!”古灵夕故意把那个“大”字的尾音拖得老长,连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都忽略了,把漓湖从柜台里拽出来,两个人躲到阴暗角落里嘀嘀咕咕,说到激动处,古灵夕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钟晨煊看着那两个女人的背影,摇头:“三个女人一台戏不适合她们,光古灵夕一个人就能演整台戏。”说罢他转身就朝厨房里走。
  “呃……那个,我们遇到的事可以随便跟别人说么?”胡庭优跟上去,看看那两个还在热烈嘀咕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问。
  
   钟晨煊头也不回地说:“漓湖不是‘别人’。你才是。”
  
   “别这么排挤我好不好?好歹我们也一起出生入死过啊!”胡庭优沮丧地垂下头,却很快又发挥出年糕精神,抓住钟晨煊的手臂,两眼放光地恳求,“不管怎么说,后天,后天你们一定不要扔下我啊!!跟着你们实在太刺激了,见到的东西可能是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我不想白白丢失增长见识的大好机会啊!”
  
   甩开他的爪子,钟晨煊打断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城隍诞又不是我家开的,你爱去不去,我还能把你拴在不归居么?还有,我肚子饿的时候不要烦我。”
  
   一层闪闪的希望之光顿时在胡庭优眼里亮起,他兴奋地说:“这么说,你同意了?你真的同意了,你……”
  
   一个白白的大馒头乎一下塞到他嘴里,钟晨煊啃了一口手里的花卷,一字一句地警告:“乖乖啃馒头,再聒噪我就把你扔出去!”
  
   “唔唔!”胡庭优再不敢多说,边点头边大口吃着馒头。心里却愤愤不平,古灵夕那丫头不知道比自己聒噪多少倍,却从不见钟晨煊说要把她扔出去,可恨啊,果真是男女有别,世风日下!
夜里,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漓湖边收拾边问在另一边帮忙扫地的古灵夕:“丫头,你表姐没什么大碍吧?”
  
   “嗯,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古灵夕点头,又停下扫把忿然道,“我决定在她出院前都不去看她了!每次都把我当成她的学生,一见到我就是大堆说教,然后又要我快点回家去,别在省城瞎晃悠。”一想到下午时候去医院探望多日不见的宋世琪的情景,古灵夕就头痛,说这个十七表姐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可精神比哪个正常人都好,拉着她絮絮叨叨地教训了一个多钟头,早知就不起这好心去看她了。
  
   “她也是担心你嘛。你自己想想,一个小姑娘孤身在省城这么复杂的地方漂泊,哪个亲人能放心?!”说到这儿,漓湖像想起了什么,问,“丫头,这么些日子了,我也从没认真问过你,你到省城来,你爹娘知道么?该不会真像你说的,为了躲开那些‘青年才俊’的追捧,所以你偷跑出来?”
  
   “这个……”古灵夕支吾着,想了又想,决定向漓湖坦白,“我是从老家偷跑出来的。谁让我爹不经我同意就把我乱许给别人!不逃婚不是我的作风!”
  
   “哈哈,我老早就说了嘛,你还不承认。”漓湖明眸一转,笑出了声,“你爹把你许给了晨煊,对不对?”
  
   古灵夕噌地红了脸,尴尬地点点头。
  
   漓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头,娇笑道:“这也算一桩天大的巧事儿啊!你千里迢迢逃婚,逃来逃去却还是一头栽到了逃婚对象手里,天意天意!所谓天作之合,正是你们俩啊!”
  
   “漓湖姐!”漓湖一席话,让古灵夕从脸红到了脖子,又羞又急地辩解道,“这……这只是个普通的巧合罢了!我跟那老牛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我们俩一见面就会起风波,哪里是天作之合,根本是八字不合!”
  
   漓湖伸出纤纤玉手朝天上一指,顽皮之态里故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老天爷定下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改的。丫头,你说了不算的。”
  
   “我的好姐姐,你看在我帮你免费打扫的份上,别折腾我了好不?我肯定跟那老牛八字不合!”古灵夕拱手讨饶,被她这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一闹,她本来就为罗德的事而七上八下的心更加乱七八糟了。
  
   “八字不合?”漓湖偏不吃她这套,把她拉到桌前坐下,不依不饶地说,“好吧,既然你老说八字八字的,那就让姐姐我帮你看看,看你跟晨瑄是不是真的八字相冲。”
  
   “你会看八字?”古灵夕将信将疑地看着漓湖,“我以为你只会……”
  
   “只会酿酒做包子兼养你们这两只猪?”漓湖没好气地接过话头,又去取了纸笔过来,摆到古灵夕面前,“把你的八字写给我。”
  
   古灵夕撇撇嘴,乖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
  
   拿过来看了看,漓湖微闭上眼,左手熟练地掐算起来,那模样可比街口庙门那些铁口直断的“半仙”们专业多了。古灵夕看着她煞有介事的神态,直想笑。
  
   半晌,漓湖的眉头突然皱了皱,指间的掐算嘎然而止,停顿片刻,见她又重新掐算起来,仿佛对之前算的结果有所质疑。
睁开眼时,漓湖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确定这是你的八字?”
  
   “当然啊!难道我连自己啥时候出生的都会弄错么?”古灵夕肯定地回答,又转念一想,“不过,万一我爹给弄错了,就没办法了。八字也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嘛。”
  
   漓湖吁了口气,额头上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弄错了。”
  
   “怎么了?难道这八字有不妥?”古灵夕看她神色不对,小心追问道,“我跟那老牛……真的不合啊??”
  
   “合!怎么不合!”漓湖瞬间恢复常态,笑道,“东风吹得乌云散,花月佳期近在前。”
  
   “啊啊?假期?”古灵夕大叫一声,恐惧地看着漓湖,“大姐,你不是信口开河吧?”
  
   “到时候自见分晓。”漓湖自信地拢了拢头发,媚眼一斜,“我只等着喝那口喜酒便是。”
  
   “你肯定在瞎说!”古灵夕突觉得从头到脚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而“恐慌”之余,却又有一丝甜甜的释然和期盼……坏了,一定是被漓湖这个妖艳女给下了迷魂咒了,天哪……
  
   正当此时,店门处传来扑通一声响,一个醉醺醺的长衫男人跌进店来,高喊着:“酒!我要酒!继续喝!什么……什么名角……不稀罕不稀罕!”
  
   许是见惯了这种醉汉闹事的场面,漓湖叹口气:“这么晚了,还给我找麻烦!”叫上古灵夕一起走过去,两人合力把这醉得一塌糊涂的青衫男子扶到椅子上坐下,漓湖又对古灵夕说:“看着他,我去兑点醒酒的玩意儿。”
  
   虽然很讨厌跟个陌生的醉鬼呆在一起,不过也不好把他就这么扔到深夜的街上,古灵夕只得耐着性子站在他身旁看着他,防止这厮借酒撒疯弄坏店里的东西。
  
   “酒……我要酒……”趴在桌上的醉汉嘟囔着,又冷不丁猛坐起身,醉眼迷蒙中一把抓住了古灵夕的手,痛哭流涕道,“梦苏……不要走……我们一起……不做霸王……只要虞姬……”
  
   “喂!醉鬼!放手!”古灵夕拼命把手往回拽,谁知这醉汉力气颇大,这一下不仅没甩开他,反被他猛一把拖进了酒气刺鼻的怀里,长而有力的手臂铁圈般将她紧紧箍住。
  
   “梦苏……梦苏……呵呵……我们不分开……”醉汉叫着别人的名字,喷着酒气的嘴竟向古灵夕脸上凑过来。
  
   “混蛋!找死!”古灵夕顿时慌了神,正拼命挣脱出一只手打算一拳打歪他下巴时,钳制着她的手臂突然松开了,她赶紧抽身出来,扭头一看,谢天谢地,外出归来的钟晨煊在最恰当的时候拧开了那醉汉的手,并反扣在他背上,用力朝下一压,几下便让他乖乖贴回了桌子上,动弹不得。
  
   “咋动起手来了?”漓湖端着小碗从厨房里走出来,人还没走近便大声问起来。
钟晨煊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责怪道:“深更半夜的,你就这么随便收留个醉鬼,还让这傻丫头一个人看着他,你有病啊?!”
  
   “我看他瘦瘦削削的,不是那种耍酒疯的人哪……”漓湖也不恼,把碗放下,又问古灵夕,“怎么了?这一会儿时间,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他能把我怎么样?笑话,要不是老钟先我一步制服了他,他的下巴早就被我打飞了!也不看姑奶奶我是谁!”古灵夕把刚才的狼狈样全部省略,还装模作样地充起好人,对钟晨煊说,“你别怪漓湖姐了,已经那么晚了,把他扔出去怪可怜的。等他酒醒后再打发走就是了。”
  
   “嘁!”钟晨煊松开压住那醉汉的手,不屑地扔出一句,“刚才不知道是谁的脸吓成白板了。”
  
   “好了好了,以后我会小心,不随便收留醉汉。”漓湖赶忙扑灭他们两人之间可能燃起的战火,嘱咐道,“把他扶起来,我这个独门醒酒汤一下去,保管他汤到酒醒!”
  
   钟晨煊不耐烦地扣住这家伙的肩膀把他拖起来,又仰起他的头,一手捏住还在胡言乱语的他的嘴,说:“快点灌!”
  
   “咦?!这不是姚林翡么?”漓湖看着这张完全暴露于光线下年轻而清秀的脸孔,有点点意外。看着她把整碗醒酒汤给他灌下去后,古灵夕狐疑地端详着这个醉汉,问:“你认识这家伙?”
  
   “岂止我认识,全省城认识他的人可多了!”漓湖的眼里迸发出一点激动的光芒,“这个姚林翡是城里最有名的天星剧团的老板,不但把剧团经营得有声有色,自己本身也是个名角儿啊,那扮相,那唱腔,一等一的好!每到有他挑梁主演的戏码上演,要想买到票啊,得提前一整天去排队呢!当初我也是排了好久的队,才搞到一张票呢!”
  
   “原来,这醉鬼是你的偶像……”古灵夕看她说得眉飞色舞,再看看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一撇嘴道,“那你今天真是赚了!一分钱不花,偶像专场表演,贵妃醉酒……”
  
   “你这丫头,别说风凉话哈!凡夫俗子,哪个没烦没愁,买醉之人,背后多少都有点值得同情的原因。”漓湖说着说着,又开始对偶像的风光往事大加赞美,“你初来省城不知道,他最风光的时候啊,大街小巷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画报,捧他的场的观众,那是人山人海哪,为了抢一张戏票,还差点弄出人命呢!”
  
   钟晨煊实在听不下去,把靠在自己怀里的醉鬼往漓湖身上一推,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发花痴!你的偶像你来照顾,我不管,我要睡觉了。”
  
   “我也要睡觉去了!”古灵夕也受不了她满脸开桃花的口水样,赶紧跟着钟晨煊一道闪人。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漓湖叉腰一吼,“信不信我以后不许你们两个踏进我不归居半步?信不信我以后不准你们喝一滴我不归居的酒,吃一个我不归居的包子!”
  
   钟晨煊和古灵夕同时收住了脚步。
  
   “给我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在酒和包子这两个致命诱惑下,两人乖乖走回到漓湖面前。
  
   “你们真以为我发花痴啊?”漓湖赏了他们一人一记白眼,又扯过张白纸,唰唰写下一行字塞到钟晨煊手里,“天星剧团的地址。你们俩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
  
   “现在?”钟晨煊一皱眉。
  
   “要不要请你了宵夜再去呢?”漓湖虎着脸反问,说,“这么个大活人那么晚还不回去,他们剧团肯定派人到处找他了。赶紧去,别让人家担心,一整个剧团都还指着他吃饭呢!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嘁,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想我们做免费保镖!”古灵夕嘀咕着。
  
   “还有啊,等你们到了剧团,记得帮我讨几张下次演出的贵宾券啊!”漓湖把姚林翡交到钟晨煊手里,说,“就拜托你了!”天晓得她拜托的是几张免费的贵宾券还是这个烂醉如泥的姚林翡。
  
   把呼呼入睡的姚林翡扔到车后座上,一肚子不满的钟晨煊发动了汽车,古灵夕回头看看在后座上酣睡的家伙,说:“他不会吐吧?”
  
   “要是他敢吐在我车上,”钟晨煊一打方向盘,车子转进一条小路,“我就拆了他们剧团!”
  
   古灵夕吐吐舌头,说:“要是你拆了他们剧团,漓湖一定会拆了我们。”
  
   没多久,鼾声在后座上响起,姚林翡脸上的两团酒红渐渐褪去,看来漓湖的醒酒汤正在发挥作用。
  
   车子七拐八弯之后,古灵夕看着窗外的街道,越看越觉得不对头,问:“老钟,他们剧团在哪儿啊?我怎么觉着这条路是往教堂那里的?”
  
   “剧团在三多里那边,本来是有两条路可以过去,可刚才你也看到陆家巷那边在修路,车子过不去,所以只有一个选择,从教堂那边绕过去。”钟晨煊加大了油门,车子飞一样划破了夜色。
  
   当那座熟悉的建筑在前方若隐若现时,古灵夕只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竖,想到昨夜的遭遇,她突然问钟晨煊:“你别忘了教堂外头有颠倒结界!就这么过去没问题么?”
  
   钟晨煊淡定说道:“你忘了你表哥已经把冰舍子取走了么?没有这个饵,就不会再有为它而来的鬼魂,没有极阴气场的存在,又何来颠倒结界。”
  
   “对啊……把这给忘了。”钟旭一拍脑袋,总算放了心。
  
   当车子从教堂前方经过时,她刚刚放下的心,却被后座上传来的异动给吊了起来。
那姚林翡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一手撑着前座,一手捂住嘴,喉咙间咕咕作响。
  
   “哎呀不得了啦老钟他要吐啦!”古灵夕大叫出声。
  
   汽车嘎然停住,钟晨煊火速跳下去,拉开后车门一把将姚林翡拖了出来。
  
   刚一落地,便听哇的一声,地上瞬间多出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
  
   古灵夕捂着鼻子跳得老远,钟晨煊则咬牙切齿地骂着漓湖那个死女人,平白无故给他找这么一桩麻烦事。
  
   吐完,姚林翡捂着心口,眼里的醉意仍然飘来荡去,看着面前盯着他的一男一女,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说:“你……你们……是谁派来的?……想监视我??……做梦!”
  
   看他还是一副醉鬼样,古灵夕强烈怀疑起漓湖的独家醒酒汤的品质。
  
   “先等等,确定他吐完了再把他扔上车!”钟晨煊无奈又嫌恶地打开姚林翡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平生最厌恶烂醉之人!”
  
   古灵夕看着这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家伙,却说:“也许他遇到很不开心的事吧。我爹说,越是烦恼的人,喝酒越醉得厉害。酒入愁肠愁更愁嘛。”
  
   她话刚说完,却见那姚林翡的眼神一下子直了,手指着身后不远处的教堂,高声说:“梦苏!梦苏是你吗?别走!你别走!”
  
   古灵夕摇摇头,对钟晨煊说:“他一直在念叨这个名字,似乎还把我当成了这个人。”
  
   “也许是他的相好。”钟晨煊随口说。
  
   而姚林翡念着念着,竟撒开腿朝那边飞奔而去,难得他一个酒醉的人竟然能不摔倒,还能跑出如此速度,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梦苏!等我!你别走!”
  
   谁也没想到这家伙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两人赶紧追了上去。
  
   砰一声响,教堂虚掩的铁栅门被一身酒劲的姚林翡给撞开,一头栽了进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傻笑着爬起来,朝里头继续跑。钟晨煊追进来,一把拖住了他,怒斥道:“你这醉鬼!给我滚回去!”
  
   古灵夕也上来帮忙,抓住这个麻烦精的胳膊朝外头拽。
  
   “梦苏!我的梦苏!放开我!梦苏在里面等我!”姚林翡大喊大叫,挣扎之间,居然照着古灵夕的手一口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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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 12:5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妈啊!”古灵夕痛得眼泪直流,赶紧松开了手。
  
   在钟晨煊为古灵夕分神的刹那,姚林翡猛地挣开他,不要命地朝教堂里跑去。
  
   “没事吧?”钟晨煊抓起古灵夕的手,一圈清晰的牙印烙在上头。
  
   “没事!那个祸胎!赶紧把他抓回来!”古灵夕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她这辈子还没被谁咬过呢!
  
   跑进空荡荡的大厅,不见人,只看到遮住通往后花园那道门的丝绒帘子晃动不止。
  
   “混账,那醉鬼一定跑去后花园了!”
  
   两人确定了姚林翡的去向,火速撵了过去。
追到后花园,灰雾与暗黑交织浮动于略显紧张的空气中,似有一片开于寒冰之上的花,把浸透了寒意的芬芳轻洒满园。
  
   姚林翡就站在纵横在渡难花间的小道中央,不跑也不闹了,呆呆地左顾右盼,喃喃道:“你在哪儿……别玩捉迷藏了……梦苏……”念着念着,他竟哽咽着朝地上蹲下去,无助地抱着头,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来这厮的确是“到了伤心处”,古灵夕喘着气站在姚林翡身后不远处,听着他凄凉彻骨的啜泣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抓他回去!”钟晨煊走过去把姚林翡架起来,他不想在这个夜风冻人的地方浪费时间,更不想让无关的人在教堂里多停留一分钟,这里的危险,像暗藏于深水中的毒蛇,谁都不知道风平浪静的下一秒,是否是那致命的一击。
  
   此时的姚林翡似乎早已耗尽了力气,呆滞的眼里仍有七分醉意,任由钟晨煊抓着他的胳膊跌撞着往回走。
“漓湖找的好差事!!”古灵夕也忍不住抱怨起那个花痴女人来,看着身边这个比行尸走肉多口气的家伙,怒道,“真是没出息,就为了几个包子,我竟然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她到现在才明白。
  
   “原来你的弱点就是包子,真不知你上辈子是什么玩意儿……”钟晨煊扬眉一笑,苦中作乐地拿她开涮。可是,他的笑意在瞬间凝住,古灵夕也在同时忘记了要出言还击,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身后,响起了缓缓的歌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云朵般飘摇不定,是一个女人,在慢悠悠地哼唱着从未听过的曲调,那调子,有些忧郁,又有些期盼。
  
   猛回过头,那纯白一片,在夜色里分外惹眼的渡难花丛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朱红的衣衫裹住曲线玲珑的身躯,宛若洒在雪地里的一团胭脂,长垂腰际的黑发松松地编成辫子,慵懒地搭在背脊上,辫稍随着身体的动作顽皮的跳动着,白皙的手上握了一把小巧的水壶,小指翘起若幽兰,一股清澈的水流从壶中淌出,温柔地洒在花瓣上。
  
   怎么突然冒出个半夜浇花的女人?!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古灵夕的心突地沉了一下。这后花园只有一条来路,这女人却在转眼间出现在他们身后……
  
   钟晨煊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听着耳畔那阵像被拉长的蚕丝般柔细绵软却又藏了无限韧性的哼唱,思考着是该视而不见还是一探究竟。
  
   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姚林翡本是无力地垂着头,可当这哼唱声不断地刺激他的耳膜时,他缓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片雪白中的红影,呵呵傻笑起来:“是你……换了衣裳我就……就不认识你了么?!”
  说着醉话,他又来了力气,想挣脱钟晨煊的钳制朝那女人奔去。
  
   钟晨煊的耐心终于被这个醉鬼磨得精光,拉扯间,他二话不说,一掌劈在姚林翡的后颈上,看着这软软倒下去的麻烦精,他和古灵夕同时松了口气,要是早硬起心肠给他这么一下,哪里会搞得如此狼狈。
  把姚林翡“料理”妥当后,两人抬头再朝那边一看,哪里还有那红衣女人的影子,只有那片白得异常的渡难花在风中摇动。
  
   “人呢?”古灵夕揉了揉眼再看,人确实是不见了,连哼唱声也停止了。
  
   滴答,滴答。
  
   她话音未落,一阵清楚的水滴声从他们两人的右侧传来,而那一度消失的歌声也回来了,像留声机里播放的音乐,音量由小而大。
  转头,右侧不到五步的花丛中,那个红色的身影正安然地蹲在里头,依然背对着他们,手里的水壶倾斜着,细细的水流溅落在花叶上,滴答作响。
  
   古灵夕一个激灵,本能地朝后跳开一步,闪到了钟晨煊背后。
  
   “夜深人静,这时候浇花是不是不合时宜?”钟晨煊走前一步,上下打量着这个婀娜的背影,语带谈笑。
  
   哼唱仍未停歇,对方依然专心致志地浇灌着花朵,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等待片刻,钟晨煊索性走到红衣女人背后,故意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笑笑:“不回应别人,这可不大礼貌呢。”
  
   在他的手掌触到对方的刹那,水壶里的水流骤然停止了流动,哼唱声也嘎然而止。
  
   红衣女人徐徐起了身,水壶懒洋洋地勾在她的手指上,没几下便从手中掉落在地。转过头,一个阴柔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带着不真实的回音,幽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扰我?”
  
   这也算是个人么??
  
   古灵夕看着这女人的真容,当场愣在原地,连钟晨煊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身体四肢,都很正常,那身段甚至比一般女人曼妙十倍,可是她的头,根本不能称之为头,只是个用泥土揉出来的团,没有五官不说,连层像样的人皮都没有。这般美丽的身躯上,却长着这么一个怪异的“头”,在搭配着实震撼人心。
  
   “为什么打扰我?”红衣女人的声音比刚才阴沉,语速也更慢了些。完全分辨不出她的声音是从“头”上的哪个部分传出,只知道在她“说话”时,不断有泥土从她的“脸”上簌簌而落。说罢,她的手迟缓地抬起,落在钟晨煊肩上,纤长的手指上,形状颇为好看的指甲晶光明丽。
  
   “并非有心扰你雅兴!”钟晨煊眼中有厉光闪过,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搭在肩上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却不料几分力气之下,突觉手下一滑,那只细皮嫩肉的玉手竟从他手下轻易地脱开了去,留下一张仿若手套的完整人皮捏在掌中,竟是一招破皮抽骨的脱壳之计。
  
   少了那层皮的包裹,一股腐臭之气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脑从那只暴露在外的苍白指骨间窜出,熏得古灵夕差点背过气去。钟晨煊屏住呼吸,扔掉手里的人皮退开一步,眨眼间,一张符纸已出现在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
  
   “为什么……打扰我?”红衣女人不依不饶地朝他们逼近,手臂直伸,白骨颤巍巍地往前抓动着,目标直指钟晨煊的脸孔。
  
   钟晨煊冷冷盯着这个怪物,说了声:“教堂岂是你这妖孽能呆的地方!”言毕,他一闪身,手臂灵巧地绕过对方的白骨爪,对准那泥团脑袋的正中间一点,但见一张红符端端贴了上去。不待她有机会多走出一步,他手出剑指,对准那红符厉斥一声:“破!”只听嘭一声巨响,那女人的泥巴脑袋被炸开了花,又像乱刀砍开的西瓜一样,一块块掉落在地上。而这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也在此时定在了原地,像尊没有完成的雕塑。
古灵夕捂着狂跳的心走上前一看,碎开的泥块溅得到处都是,一旁的渡难花也被染上了难看的黑点,无数根断开的细藤条缠绕着横陈在一边,依稀辨得出它们的根部应该是插在那泥团里头的。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头乌发,古灵夕拈起其中一根藤条,惊讶地看着钟晨煊:“这个就是她的头发?!”
  
   钟晨煊拿过她手里的玩意儿扔在地上,看着那具无头身躯,说:“不要乱碰!她的邪气非一般的重。”
  
   瞪着眼前这具跟木头人无二的躯体,古灵夕狐疑着爆发出一连串问题:“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人?鬼?还是妖魔?她想对我们不利?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教堂的后花园?”
  
   “有邪气却非鬼魂,有实体却非人类。总之,她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在真相尚不明了的时候,钟晨煊干脆地捂住了她聒噪的嘴,扫视着这个诡气弥漫的后花园,还有那片迎风摇曳的冥界之花,冷笑,“小小一座教堂,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罗德,我早晚要跟你讨教明白。”
  
   拉下钟晨煊的手,古灵夕指着这具“木头人”问:“要拿这个怎么办?别告诉我你打算把她背回去研究!”
  
   “她和姚林翡,你选一个来背。”钟晨煊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旋即神色一变,呵了声,“小心!”古灵夕还没回过神,便被他猛一下拉开,那只白骨苍苍的手竟擦着她的前额划了过去,随风而过的浓烈腐臭味,熏得她几乎呕出来。
  
   “头……我的头……”凄厉的哭声从地上那堆散开的泥块里迸发而出,那具无头身躯似着了魔般,疯狂地朝钟晨煊他们扑来,而它沿途踩过的泥土竟像烧着了般冒出白烟。
  
   钟晨煊拖着古灵夕敏捷地避到一旁,趁这扑了空的怪物未及时回头之机,又冲到昏迷的姚林翡身边,火速将他拽到了通往后花园出口的台阶上,对古灵夕说:“看好他,如果他醒过来,马上打晕他!”
  
   紧急时刻,古灵夕不敢说个不字。
  
   转头看向那边的花丛间,找不到钟晨煊他们的怪物此刻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头转来转去,断开的脖子里发出缕缕灰雾,在空气里四下飘散,像无数个搜寻食物的舌头,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其中一缕,正飞快地朝他们这边游来。
  
   “本来还想带回去研究,看来是留不得了。”钟晨煊冷哼一声,从台阶上跳下,纵身跃起,落到离那无头怪不到两步的地方,双手捏诀,一张黑符夹在指间,正要斥念咒语时,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个镇定而洪亮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花园里干什么?!”
  
   古灵夕一声惊呼,从台阶上弹了起来。这声音就来自她背后。
  
   钟晨煊下意识地转回头,就是这短短刹那,一阵染着腥味的怪风从他身前一扫而过,待他再回头时,那只无头怪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花园最里端的墙角处,似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垂眼一看,那怪物刚才所站的地方,除了一地杂乱的泥土外,还有几丝银白色的黏液。
  
   “我并不欢迎捣乱的客人。”罗德提着一盏马灯,从台阶后的暗处走出,灯光映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那双蓝眸里隐约可见一抹愠色。他看看呆望着自己的古灵夕,又看看脚下像头死猪一样的姚林翡,不悦地说,“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
钟晨煊收回符纸,走到罗德面前,看着这个不复往常冷静的神父,发现他除了脸色很不好看之外,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仿佛刚刚干了什么费力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钟晨煊微笑着向他道歉,指了指姚林翡道,“我这朋友酒后闹事,没头没脑闯进你的花园,如果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赔偿。”
  
   罗德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霎时变得如刀一样凌厉,但是仅仅半秒时间,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淡,说:“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需要你赔偿。”他停顿片刻,沉沉道,“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坏了,是谁都赔不起的。”
  
   “呵呵,没错。比如人命。”钟晨煊直视他的蓝眸,别有意味地笑笑,旋即扶起姚林翡朝出口走去,经过罗德身边时,不忘抛下一句,“打扰了,有时间一定再来找神父聊聊。”
  
   罗德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头雾水又惊魂未定的古灵夕赶紧跟上去,上台阶时,她只顾着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罗德,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小心!”罗德及时迈出一步,有力的臂膀在紧要关头揽住了古灵夕的身子。心慌之下,她只觉一股电流从罗德手中传出,刺透了自己的身体,心脏都情不自禁地猛然紧缩一下。望着那双海一样深蓝的眼睛,古灵夕眨眨眼,慌慌张张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罗德看着她匆匆而逃的背影,面孔上罩起一层阴霾,他灭了手里的灯,任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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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 13:47: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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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6: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天星剧社里出来,古灵夕晃悠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叠戏票,哭笑不得地跟钟晨煊说:“就为了这几张破戏票,漓湖差点害死我们!”
  
   钟晨煊揉着耳朵,刚才把姚林翡送到他那些为他的失踪急得团团转的同事面前时,这些中气十足的演员们千恩万谢的感激词震得他耳膜发颤,伸了个懒腰,他拉开车门,说:“回去睡觉。以后再跟那个死女人算账。”
  
   古灵夕坐进车里,回想起在教堂里遭遇到的恐怖一幕,不甘心地问:“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没头的红衣女怪物?先是颠倒结界,又是上古邪阵,渡难花冰舍子,小小一座教堂居然藏了这么多稀罕东西……这个罗德,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钟晨煊打着呵欠,努力睁大困倦的眼睛,“不过,真相应该很快浮出。有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是吗?”古灵夕撅起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沮丧地说,“我只觉得事情到了现在,一切还是乱麻一团。我们明明做了很多事,却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好像一直在迷雾里头绕啊绕的,根本没找到出口。”
“对你这种食欲远高于智慧的人,我可以理解你这种感受。”钟晨煊冷不丁冒了句噎死古灵夕的话,转而又凝重了起来,说,“虽然现在我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打从我们插手到赵大婶的命案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一个阴谋的一部分。罗德是否是制造阴谋的元凶,我现在无法定论,但可以肯定,他是关键。”
  
   “说了等于没说!我还知道他有问题咧!”古灵夕撇撇嘴,发泄似地对着车窗外大叫了两声。
  
   “你嚎什么嚎?!”钟晨煊最鄙视任何扰人清梦的行为。
  
   古灵夕转过脸,嘿嘿一笑:“心里又乱又郁闷,吼两声就舒服了!”说罢,她真像是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一样,没心没肺地托着腮,充满期待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紧张了这么些日子,后天城隍诞一定要好好玩玩!省城里的庙会一定比老家热闹好多!”
  
   钟晨煊无语地望着身边这个思维“跳脱”的丫头,前一秒还在为罗德的事操心,下一秒马上畅想到吃喝玩乐上去。真不知该骂她头脑简单,还是该赞她心胸豁达。他瞟了一眼她倒映在窗玻璃上的俊俏脸孔,心头不由自主笑了笑,像寒夜里没来由吹过一丝暖风,柔软的安慰。其实,如果有这么个傻丫头一直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起码,没什么机会去寂寞。
  
   天上飘落起了零星小雨,独行于孤寂夜色中的汽车包围在陡降的温度里,可车内,却浅浮着只有特别的人才能感觉到的暖意……
  
  
  
   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月映西楼时,钟晨煊才揉着惺忪的眼睛从不归居的上房里出来,教堂里的连番折腾,着实耗去了他不少精力,又一想到回来时漓湖拿到那些戏票时兴高采烈的模样,便恨不得将她扔到教堂的后花园,跟那无头女人去“分享”喜悦。这一觉睡得虽然舒坦,可是肚腹不饶人,咕咕乱叫下,再美的梦也被吵醒了。他打着呵欠,希望厨房里的食物没有被古灵夕洗劫一空。
  
   脚步刚越过最后一级楼梯,一阵夸张的咀嚼声便从大堂那边传来,在这种万籁俱寂的夜里,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不归居正遭遇百年不遇的鼠患。
  
   见他下来,古灵夕费力地咽下口里的包子,举着油光光的手指指着盘子里仅剩的一个包子,慷慨地说:“来得正好!还剩一个!”她的对面,胡庭优那家伙正吧唧吧唧嚼个不停,左手捏着包子,右手抓着鸡腿,两个饿死鬼风范的家伙发出的动静,犹胜鼠患。
  
   “你什么时候来的?”钟晨煊瞪着大快朵颐的胡庭优,看看窗外,离天亮还早得很,这家伙居然深更半夜跑来不归居吃霸王餐?!
胡庭优口齿不清地说:“明天城隍诞……说好一起去……我怕我迟到。”
  
   “呃……那真是辛苦你了!”钟晨煊觉得他真是“精神可嘉”,就因为怕他们到时候甩了他,居然半夜就蹲在了不归居。抓起那个幸存的包子,钟晨煊看着他们俩调侃,“我想你们俩上辈子肯定关系不错,饿死鬼甲跟饿死鬼乙,连吃相都这么默契。”
  
   “你能知道前世我是什么人么?”大概吃昏了头,胡庭优竟把他的挖苦话作了真,极有兴趣地说,“不过我听我奶奶说过,人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的前世比较好。”
  
   “啊?!为什么呀?”古灵夕一直觉得“前世”是个很有意思的玩意儿,像许仙之类的人,如果不是前世做了好事,又怎么会遇到白蛇这么痴情的妻子呢。
  
   “她老人家说,所谓前世,其实跟昨天前天没有区别,都是过去的时光,不能改变的事,忘却最好,否则只会徒生心魔。”胡庭优似模似样地说着,“人,不需要知道自己从哪来,但一定要清楚往哪里去。”
  
   “你奶奶说话很有意思。”钟晨煊笑了笑,“如果你有她老人家的一半睿智,你会比很多人都优秀。”
  
   “有点深奥……”古灵夕感叹同时也在疑惑,“听你说的这些,你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不但说话深奥,连渡难花这种玩意儿她都知道。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我一直很崇拜她老人家的!小时候,她跟我讲过很多有趣的故事。不过她也没干过什么特别的事吧……”胡庭优为难地咬着筷子,努力搜索着回忆,“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开半边村了,在那之前,我奶奶就是个普通的村妇,每天就干些晒草药纳鞋底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半边村?”钟晨煊放下吃掉一半的包子,嘴角一翘,“有趣的名字。”
  
   “嗯。听说我们这个村子的历史相当悠久,老人们知道许多传奇故事,传说古时候,我们村里还出现过天神和灵兽呢!因为他们的庇护,半边村才能平平安安延续到现在!”胡庭优越说得口沫横飞,仿佛自己身上都沾了仙气般。
  
   “吹牛!”古灵夕舔着嘴巴,根本都不给他面子。
  
   “倒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钟晨煊打量了胡庭优几眼,笑道,“如果你们村子真那么有传奇色彩,出几个你奶奶那样的能人,也是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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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6: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帘被掀开,漓湖托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出来出来,见钟晨煊也坐在桌前,放下鸡汤便很抱歉地跟他说:“包子花卷馒头全没有了,连面粉都一撮不剩。”她凤眼往古灵夕二人一觑,“这两个家伙太能吃了!大半夜把我吵起来给他们做吃的,简直是两个魔星!”
  
   “还算有些良心,给我留了一个!”钟晨煊说“留”字的时候,非常之勉强,如果他再来晚一步,连包子皮都见不到了。
  
   “呵呵。”漓湖娇笑一声,继而一拍手,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忙拉住钟晨煊道,“我又酿了一种新酒,反正你也没吃的了,便宜你,让你尝个鲜!”说罢,不由分说拖着钟晨煊进了厨房。
  
   看着空空的灶台,钟晨煊望着漓湖,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知道你从不把品尝新酒的美差给我。”
  
   “明天你要领着他们一道去城隍诞?”漓湖直截了当地反问。
  
   “就算我不领,他们自己也会去。”钟晨煊笑笑,眼际却划过一丝严肃,“他们不止是去玩,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们去做。”
  
   “他们可以做什么?帮你吃饭?”漓湖想笑。
  
   “去城隍诞的不止我们,还有个客人。”钟晨煊眼里有光闪过,如暗夜里的星子,“罗德身边的女仆,樱华。我想世上最了解罗德的人就是她了。”
  
   “你想从她身上套消息?”漓湖似乎并不看好他的办法,“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丫头说的,这个樱华对罗德言听计从,难道去一次城隍诞就能改变她的态度,让她出卖主人么?”
  
   “极喜或者极悲时,往往是一个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钟晨煊耐心地说,“我一直觉得樱华不是个坏人。她对城隍诞的向往,好像孩子对糖果的渴望一样,虽然强烈,但是相当干净纯粹。我们已经说定明天要跟她同行,希望在圆了她愿望的时候,也能知道些我们想知道的事。”
  
   “这是场胜负不明的赌局。也许你们从她身上根本挖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漓湖断然说道,认真之态跟从前的慵懒嬉笑判若两人。
  
   “你似乎很不愿意我们去城隍诞?”钟晨煊干脆地问。
  
   “是!”漓湖坦然承认,“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事。”
  
   “理由。”钟晨煊感兴趣的是这个。
  
   “明天是十月初十。”
  
   “我知道,城隍诞每年都是这一天。有什么特别么?”钟晨煊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如果我跟你说,明天夜里是百年一遇的血月祭呢?”漓湖长出一口气,噼里啪啦说道,“血月当空,万魔俱动。这一天,天空的月亮被血色淹没,隐埋在世间的邪气蠢蠢欲动,封印在地底的妖孽会在这阴气最重的一刻破土而出。届时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而且城隍诞的底细你总该知道,说穿了就是鬼界的孤魂野鬼借这个所谓诞辰的光,出来人界大吃大喝一回罢了。单是个城隍诞也就罢了,那些小鬼不会有什么大危害,而且有你在,它们也是断不敢造次的。可是明天,城隍诞和血月祭恰好重叠在了一起……邪魔妖鬼等了一百年才能等到的极阴之时……你说我能不担心么?”
“你确定明天是血月祭?”钟晨煊的眉头皱了皱。
  
   “我还能有错!”漓湖差点跳起来,敲着钟晨煊的头道,“你不去好好准备一下重新封印那些想趁此机会脱离制缚的妖孽,却想着去找个姑娘套情报,你没睡醒是不是?!”
  
   钟晨煊抓住她的粉拳,恼怒地辩解:“你也说过是百年一次,别说我,连我爹都没有遇到过血月祭,只不过是从旧典籍上看到过而已!而且书上关于这个日子的记载也非常少。我又不是你,每天有那么多闲工夫算这个算那个,我怎么知道明天是血月祭,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
  
   “那你现在知道啦!你还要带他们去吗?!”漓湖不依不饶地逼视他。
  
   钟晨煊吸了口气,道:“也许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明天恰逢血月祭的话……”
  
   “你!”漓湖恨不得拿手边的水瓢砸在这个固执的男人头上。
  
   看不见的火在两人间烧得正旺时,门帘被人唰一下掀开了。
  
   古灵夕探个头打量他们,奇怪地问:“你们两个唧唧咕咕说什么呢?!半天不出来!还以为有人醉死了呢!”
  
   “吃饱了吧?”钟晨煊不再理会漓湖,走到古灵夕面前拖着她走了出去,“吃饱了就回去睡!”
  
   “喂喂!慢点,我还想喝鸡汤!还有没有鸡汤……”
  
   古灵夕渗着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小。
  
   漓湖叹了口气,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出了厨房径直走到大堂,古灵夕被钟晨煊带走了,胡庭优大概也回房睡了,四周空旷地安静着。她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来,仰头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经过昨夜一场小雨的洗刷,这月亮像是嵌在明净的镜子里一般,浅浅的黄,闪耀着细碎的光。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的你么?!
  
   漓湖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许久。
“你在看什么?”
  
   以为已经去睡了的胡庭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天上只有月亮。”漓湖没回头,轻浅的笑声从她口中飘出,“呵呵,你又在看什么。”
  
   “看你啊。”胡庭优很老实地回答,“不归居里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不正常的高人。”
  
   “你在骂人还是夸人啊?”漓湖转过脸,精致的脸蛋被月光罩了一层美妙的朦胧。
  
   “当然是夸你们啊。现在就拿你来说吧,做的饭菜那么好吃,酿的酒那么醇美,居然一个人就把整个不归居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啊,据我观察,连钟先生和那个母夜叉都要给你几分面子,你还说你不是高人?!”胡庭优望着她的脸,有些入神,“跟你们在一起……好像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们似的……”
  
   漓湖把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一手叉腰道:“怪,没发烧啊。难道喝多了?你也没喝酒啊?”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偶尔抒发一下莫名的情怀也是很正常的。”胡庭优朝她嘿嘿一笑,跟她摆摆手,“好了,我去睡了。为了明天,我要养足精神!”
  
   看着这家伙兴奋的背影,漓湖摇摇头,没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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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4 17:27: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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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7:5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翌日傍晚,钟晨煊领着一路聒噪的古灵夕和胡庭优来到教堂大门前。还没进去,便看到樱华站在铁栅门后的小道上,拿着扫帚清扫落叶。
  
   “樱华!”古灵夕喊着她的名字,兴冲冲地跑了过去,一心想着城隍诞的她,全然忘记昨夜差点在这里丢了性命。
  
   停下扫帚,樱华看着扑过来挽住自己胳膊的古灵夕,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钟晨煊,愣了刹那,怯怯地问:“有事?”
  
   “你什么记性呀?!”古灵夕瞪大了眼,“不是约定了么,今天我们一起去城隍诞玩啊!”
  
   “今天?!”樱华眼里有光彩闪过,却瞬间如灯灭,她摇摇头,“还是不去了。人太多,我这个样子……”
  
   一条好看的绒线帽子变戏法般出现在古灵夕手里,她洋洋得意地晃悠着:“早知道你还介意这个,所以准备了好东西给你!”说着,她不由分说把帽子扣到樱华头上,又把帽檐刻意往左下方拉了拉,满意地说,“看吧,帽檐刚刚能遮住你的左眼,看起来还满时髦的!”
  
   “是挺好看的。”钟晨煊跟胡庭优难得的异口同声。
  
   “你们……”面对眼前这几热情的家伙,樱华不知所措。
  
   “走吧!一年一次啊,多难得!”古灵夕抢下她的扫帚扔到一边,容不得她说不,硬把她拖出了教堂。
放下厚厚的窗帘,罗德的房间重归于阴暗。他转过身,笑笑,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走到对面那座硕大的书架前,罗德握住第二排上的一本书,朝外稍用力抽出。隆隆几声闷响,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一扇写满符文的小门。
  
   推开门,罗德碧蓝的眸子里飘过一片红影,飘渺若染血的云。
  
   昨夜在花园中袭击钟晨煊一行的无头红衣女,此时端端立在门口,垂着手,静如雕塑。而在她脚下,铺满了厚厚一层枯萎的植物。
  
   罗德手指轻动,一朵渡难花出现在手中,俯身把花放到红衣女脚下后,他轻轻托起对方的手,那只被钟晨煊抽离了人皮,只剩空空白骨的手,满含怜惜,甚至是虔诚地轻吻了下去。
  
   “我会拿回一切,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为了你……”他抬起头,望向那具没有知觉的身躯。
  
   他的身后传来黏腻的唰唰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划过……
天色越黯淡,加入到城隍诞游玩大军的人越多,一整条长街,人潮涌动,彩灯炫目,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摆满两旁的小摊,热气腾腾的香味从每一家招揽声此起彼伏的食肆里传出,热闹之景令人叹为观止。
  
   古灵夕站在街口,那兴奋的神情赛过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天生贪热闹的她,以前在老家,只要有类似的庙会之类的活动,她场场不落,不玩到失魂落魄绝不罢休。而眼前这个城隍诞,比老家最大型的庙会还要热闹几分,再被那些扑鼻的香味一勾引,无怪她早已按捺不住,拖着樱华直冲到一个卖各色糖葫芦的摊档前。
  
   拿过两大串亮晶晶红彤彤的糖葫芦,也不管樱华爱吃不爱吃,古灵夕还是极慷慨地塞了一串到她手里,说:“请你吃!”然后她迫不及待塞了一个到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扭头跟钟晨煊说:“给钱!”
  
   胡庭优见机不可失,马上跟进,也取了一串糖葫芦,朝钟晨煊腼腆一笑:“顺便一道给了吧!”
  
   大庭广众之下,钟晨煊强撑风度给了钱,然后很郁闷地接受了一个事实,糖葫芦只是个凄凉的开端,今晚自己注定要当一群饿死鬼的移动钱庄。
  
   顺着人流朝前头走,耳边充斥着锣鼓唢呐二胡等等一切乐器的高亢奏鸣曲,卖胭脂水粉小玩意儿的,推销狗皮膏药家传秘方的,玩杂耍唱戏的,一处比一处惹眼热闹。一路下来,古灵夕和胡庭优手里不约而同地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和吃食,从面人儿到万花筒放大镜,从叮叮糖到蒸饺烧麦烤鱼,应有尽有,只有樱华什么都没有买,一直拿着那串糖葫芦,不时小心地舔两下,然后四望着周围的流光溢彩,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你还说不来,瞧瞧,多好玩!”古灵夕咧着油光可鉴的嘴直笑,又盯着樱华手里的糖葫芦,说,“不好吃吗?都走了半条街了,你还没吃完。”
  
   “不不,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樱华赶紧摆手,生怕她误会,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
  
   “不是吧?”胡庭优把一大块什锦凉糕塞到嘴里,惊奇地看她,“你这么大人了,第一次吃糖葫芦?”
钟晨煊一笑,玩笑似地问:“罗德没请你吃过么?”
  
   五彩的灯光把樱华露在外头的右眼映得分外迷离,而她也像突坠入一个没有方向的梦里,迷惘地摇头,喃喃:“他说过带我来看,可每次都忘记了……”说罢,她又像突然惊醒的人,忙住了口,答非所问地连说,“没什么没什么……很好吃,很好吃!”
  
   一阵喧嚷的锣鼓声传来,适时掩盖了一场莫名的尴尬。
  
   古灵夕拽着樱华钻进人群,看够了台上耍得正欢的猴戏之后,自己也跟个猴子一样,灵巧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哧溜一下窜到一个转糖画的小摊前,盯着那些插在稻草垛子上的,用红糖浇成的小动物和植物,尤其是正中央那条精致无比的飞龙,眼睛开始放光。
  
   “老钟!给钱!”
  
   一晚上,钟晨煊反复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耐着性子走过来,摸出钱放在老板面前,钟晨煊不屑地笑笑:“转糖画除了看运气,还得看技巧。我估摸着你把我手里的钱都花光,也转不到这条龙。”
  
   “胡说!告诉你,我手气好的很,我三岁就替我爹上麻将桌子,替他赢了一大把!”古灵夕朝他扮鬼脸,然后搓搓手,瞅准糖画摊上那个画满各种动物的轮盘,把手指放在嵌在中心的竹制指针上,用力一转。
  
   指针从飞快转动到缓缓停下,古灵夕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暗暗喊:“龙!龙!龙!”
  
   可惜,应了钟晨煊的乌鸦嘴,指针潇洒地越过画着龙标志的地方,不偏不倚停在一只“桃子”前头。
  
   “哈哈,桃子好啊,这是寿桃,姑娘一定长命百岁!”老板喜笑颜开地舀起一勺糖汁,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倒出了一个寥寥几笔的“桃子”,用竹签串了,取下来交给瘪着嘴的古灵夕手里。
  
   “请你吃!”古灵夕把桃子塞到胡庭优手里,不死心地说,“不行,我今天非要转到那条龙!”
  
   说罢,她不由分说又动手转起了指针。然后就看到她手里陆续多出了“桃子”“小花”“小鸟”之类的最不值钱的糖画,老板则笑眯眯地给她算着,转一手多少钱,转两手多少钱。
  
   在她转出了第八个“桃子”的时候,钟晨煊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住她说:“小姐,等你转到那条龙的时候,我也破产了。不如我来吧。”
  
   “你?!”古灵夕不相信地打量他,可是她实在太想要那条威风凛凛的金龙了,于是点点头,“好,要是你帮我转到那条龙,我……我请你吃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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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7: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大方呀!!那个,好像你手上所有东西,都是我掏钱买的。”钟晨煊白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指针上,“我只帮你这一次!为了我的钱包。”
  
   “嗯嗯,好好!”古灵夕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充盈于心房的开心不仅是他答应帮自己拿到那条龙,更大程度是因为,她喜欢他总是那么暖的大手握着自己。虽然只是转动一枚小小的指针,但那种被保护被支持的安心感,更让她动容。
  
   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轻轻一动,一种同心协力的默契不期然自两个人心底升起,尽管只是为了拿到一只糖汁做的金龙,但这感觉,不但古灵夕,甚至连钟晨煊也觉得,很好。
  
   指针晃悠着旋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头。
  
   嘎吱一声响,指针缓缓停下,箭头端指着“龙”,分毫不差。
  
   “呀!中了中了!”古灵夕高兴地拽住钟晨煊大叫起来,一张脸兴奋地像熟透的苹果。
  
   从老板手里接过这条“价值不菲”的糖金龙,钟晨煊颁奖一样放到古灵夕手里,调笑道:“你还真容易满足,一条小糖龙就把你高兴得连姓啥都不知道了。”
  
   “我天生不贪心!”古灵夕兴高采烈地举着糖龙,吃水不忘挖井人地连连跟他道谢,末了不忘感慨,“老钟,多亏有你啊!”
  
   “呵呵。”钟晨煊望着那张在半透明的糖龙后笑容灿烂的脸,浅笑之余,竟觉得自己也满无聊的,居然会帮这个傻丫头去转糖画,然后在看到她为一条糖龙那么开心时,自己居然也莫名其妙地高兴。真是见鬼。
  
   樱华看着他们俩,一抹羡慕的微笑浮现唇边,转瞬即逝。
  
   胡庭优则忙于解决古灵夕交给他的八个桃子,满嘴糖块,嚼得很是带劲。
  
   这时,一阵喧哗从前方传来,然后便听到许多人大喊:“城隍老爷出来啦!”
  
   唢呐锣鼓顿时响成一片,八个精壮汉子,抬着朱漆加身的木杆,上头架着一座布置讲究的宽敞座椅,城隍老爷的塑像端坐椅上,上百个打扮成兵勇模样的人,敲锣打鼓在前头开道,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城隍庙方向往这边巡游过来。
  
   “搞这个有什么特别意义么?”古灵夕挤在人群里,一边小心护着手里的糖龙不被人群压坏了,一边问钟晨煊,她实在不明白一个泥巴胚子,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待遇。
  
   “只是个风俗而已。城隍老爷是老百姓心里专管妖魔鬼怪的,有他在,就会庇佑人间不被邪魔侵扰。所以每次到他诞辰,老百姓都要为他庆祝一番,希望能沾点城隍老爷的威风,让邪魔外道远离自己和家人。”钟晨煊扯着嗓子跟她解释。
闻言,古灵夕耸耸肩,嘀咕:“城隍就热闹成这样,那冥王又算啥?怎么没听到过冥王诞?!”真是应了那句“满壶水不响,半壶响叮当。”的老话,这些祈求城隍给他们带来平安的老百姓,哪个又知道,在城隍之上,其实还有个堪比帝君的冥王,而且这个冥王还是她古灵夕的“表哥”,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这世界真是无比奇妙。
  
   再看街道两旁,城隍塑像经过的地方,都像约好了似地,整齐地摆出了各式铜盆,里头火焰高烧,许多人把一捆捆扎好的纸钱虔诚地往铜盆里放,嘴里嘟囔着祈求城隍老爷保佑之类的话。一阵阵冷风吹过,铜盆里的纸灰飞出,却并不是正常地四散而落,而是像遭了龙卷风一般,在铜盆上方有规律地打着旋儿。
  
   古灵夕定睛一看,那些铜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些半透明的男女,在那里嬉笑着,做出你争我夺的动作。她揉揉眼再看,确实如此,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的身体都是越往脚下越透明。古灵夕讶异地拉住钟晨煊,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好像看到那些铜盆周围有好多看不到脚的人!”
  
   “你看到了?”钟晨煊略是一惊,旋即又想起,她应该是看得到的,随后无所谓地说,“就当你看不到吧。它们也是沾城隍的光,出来人间找点油水。一般不会造成危害。我会密切关注它们的。”
  
   “哦。”古灵夕吐吐舌头,嘟囔道,“还真是个好日子,人鬼同乐,和谐天下呀。”
  
   钟晨煊听在耳里,笑了,这丫头的一张嘴,绝对有把死人说活的潜质。
  
   笑过,他抬起头,望着高挂空中的一弯明月,淡淡的柔黄温和地笼罩着它,安详静谧。如果你永远是这个颜色就好了。钟晨煊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看时间,离午夜还有不到两个钟头。
  
   这时,一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看热闹的年轻人,闹腾着冲到人群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古灵夕被这突然涌动起来的人潮裹着,身不由己地朝前方而去,而钟晨煊则被人潮隔断在相反的方向。
  
   “喂喂!挤什么挤!我要扁啦!”古灵夕大叫着扭动身躯想摆脱这些彪悍的人,可群众的力量永远是伟大的,她的挣扎不起任何作用,一直被冲到街的另一端,她才逮着个机会钻到一家卖古玩的小店里,避过人群站稳了脚,大口着喘气。再看她的宝贝糖龙,到了这会儿,只剩下一根竹棍,上头残留着一点糖渣。
  
   “我的龙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一口都没舍得吃啊!!!”
  
   “灵夕!”前方,有个柔弱的声音在努力地喊着。
  
   古灵夕循声望去,拥挤依然的人群里,樱华一手摁着帽子,一手焦急地朝她晃动,纤瘦的她,靠自己的力量似乎是没办法脱身的。
  
   见状,古灵夕忙冲过去,瞅准机会抓住她的手,朝空隙处用力一拉,拖着她双双窜回到古玩店里。
“好多人……我的脚都离地了……幸好有你。不然不知道会被人流冲到哪里去。”樱华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我差点被挤死!好不容易拿到的糖龙也牺牲了!”古灵夕哭丧着脸,伸头看向四周,说,“老钟和胡庭优呢?该不会都被冲散了吧?”
  
   樱华皱着眉,说:“这么多人,怕是走散了。”
  
   想了想,古灵夕看着街对面:“估摸着他们还在那边,得想个办法过去。”
  
   看着人头攒动混乱一片的大街,樱华为难地说:“怕是有点困难吧。”
  
   “没事,可以找路绕过去。”古灵夕转身问店里的掌柜,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到街对面去。掌柜的朝前一指,说顺着他店外这条小巷钻过去,左转,再沿着那条小巷走过去,便可以绕到城隍庙的后门,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能到街对面了。
  
   “走吧。”古灵夕拽着樱华出了店门,踏进了店外那条相对来说人烟稀少的小巷。
  
   走着走着,樱华突然说:“你是担心他有事吧?”
  
   “啊?!什么?”古灵夕一愣。
  
   “你担心钟先生。”樱华淡淡一笑,“刚才转糖画的时候,你的眼神很幸福。”
  
   “那啥……幸福?!有吗?!”古灵夕傻笑着一张红脸,到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樱华给看穿了。这个女人,心思跟她的身形一样纤细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时的樱华,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轻松,竟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至大的幸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轻易放弃。只要彼此有爱,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
  
   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的心里都只有那场热闹的城隍诞,谁会注意到两个往反方向低语而行的女子。在热闹中幸存下来的安静,大概拥有释放人心的神奇力量。
  
   古灵夕没有想到樱华这样的闷葫芦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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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8: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有过喜欢的人么?”古灵夕跳到樱华前头,直视她的眼睛。
  
   一群孩子挑着灯笼,嬉笑着从前头跑过,笼罩在彩色灯笼下的火光在幽暗里拉出一道道流光。樱华的视线入神地追随着这些转眼即逝的美丽光彩,喃喃:“那一年,我也是提着这样的灯笼,站在流光溢彩的街口,看到了他。”一抹用淡然却悠长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唇角。
  
   “谁?”古灵夕刨根问底,她没有忘记钟晨煊交待的任务,樱华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孩子们的嬉笑声渐渐远去,樱华短暂的笑容也随之淡去。
  
   “我问他,以后是不是每年都可以陪我来看灯。”长长的睫毛垂下,带来一片挥之不去的落寞,“他说,只要我在他身边,他会的。”
  
   “他承诺了,可是却没做到?!你们分开了?”古灵夕终于明白为什么樱华对城隍诞这么念念不忘了,原来那满街的花灯烛火,藏的是她一个未曾实现的愿望。
  
   “呵呵,比分开更让人难过。”樱华苦笑,前行的脚步越来越慢。
  
   “啊?!不会是死了吧?”古灵夕脱口而出,旋即又呸呸两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瞎猜的。”
  
   “若死了,也断了牵念了。”樱华望向天际的弯月,许久后才说了一句,“人在咫尺,心在天涯。”
  
   “天涯?啥意思?”
古灵夕话没说完,便听到脚下传来哗啦一声响,紧跟着是一声苍老的“哎呀!”。为了与樱华保持对面相向,古灵夕一直以倒退的方式前进,一心只顾着听她讲话,哪里看到背后的状况。一个麻布粗衣的老者,蹲在地上心疼地拾起几块瓷器的碎片,他身旁,是一块用蓝布铺垫在地的简陋小摊,四角上各插了一个小木棍,拴起细线,把摆放在布上的各种做工还算精致的瓷器围了起来。而背后不长眼的古灵夕,一脚过去,刚好把放在最边上的一个半身人像踢成了碎片。
  
   “啊!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没看见!”古灵夕赶紧跟老者道歉,“这个人像多少钱,我赔你!”
  
   “算了算了……也不值几个钱。”老者冲她摆摆手,惋惜地看着手里的碎片叹气,“可惜啊,今天还没开张就蚀了本,晦气呀。”
  
   这时,她们才注意到老者的地摊上除了这些瓷器之外,还摆着一摞细竹条做成的竹圈,在月色下闪着光滑的青光。
  
   “您老在这卖瓷器?”古灵夕左看右看,实在觉得这条人烟稀少位置不佳的小巷绝对不是摆摊的好场所。
  
   “小本生意,租不起店铺。当街的地方又被别人占满了。只好摆在里了。”老者把碎片小心翼翼地包进一块破布里,坐回到摊旁的小马扎上,浑浊的老眼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说,“我也不是卖瓷器的。那些竹圈是供人玩耍,用来套取摊子上的玩意儿,一个铜板可以扔五个圈,套中多少拿走多少。两位姑娘要不要试试手气?”
  
   “哦!原来就是套圈游戏啊!”古灵夕在老家也见过类似的小摊,不过那些摊子上不光是瓷器,还有食品香烟绢花之类的别的小玩意儿,每次总引来不少人围观,那些捏着竹圈的人更是聚精会神瞄准比较值钱的奖品,扔得不亦乐乎。想到自己刚刚踢坏了人家的东西,加上又可怜这老者的处境,古灵夕跟樱华说:“一起玩吧,我请客!”
  
   “我不会啊,你自己玩吧。”樱华赶忙摇头,又看着那在夜风中不时哆嗦两下的老者,走过去,掏出几枚铜板放下,说,“算我玩过了,但是没套中任何东西。”
  
   “姑娘!”老者叫住樱华,掌纹纵横的苍老手掌拽住了她,几枚铜钱原封不动放回她手里,“我不是乞丐,谢谢你的好意。”
  
   樱华迟疑地缩回手,看向老者的目光里多了层莫名的疑惑。
  
   “那我来十个圈!”古灵夕放下两枚铜板,若不是想着还要去找钟晨煊他们,以她的个性和扔圈的技术,一百个圈也不够她玩。
  
   “好好。”老者取了十个竹圈交给她,感激地笑着,“谢谢姑娘惠顾。”
  
   照规矩站到摊子外指定的地方,古灵夕瞄了瞄准心,一鼓作气把手里的竹圈挨个扔了出去。
  
   结果到是出乎她意料的。十个圈,她竟然套中了两个奖品,还是一对雕刻精致的金童玉女塑像。
  
   “居然中了?!”古灵夕高兴得蹦了起来。
  
   “姑娘好手艺啊!”老者似乎毫不介意她用两个小钱换走了超过同等价值的东西,爽快地把那对金童玉女拿过来,又说,“看来姑娘好事将近了。我这对金童玉女,还从没有人拿到过呢!”
古灵夕把这对漂亮的瓷娃娃接过来,红云飞上了脸,心里喜滋滋地畅想,口头却否认:“老伯你别拿我说笑了哈,我还小呢,好事还早呢。嘿嘿嘿嘿。”
  
   “哈哈,看你我有缘,我再送你个小玩意儿。”老者从襟口出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取出两张剪成鸳鸯形状的红纸交给她,说,“这东西是一位故友送我的,你这对娃娃也是他做出来的,他说将来若有谁拿走这对娃娃,又是个心善之辈的话,就把纸鸳鸯也给他,只要在这两张纸上写上他自己和他心上人的姓名和八字,再塞进娃娃里,他们就可以生生世世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真的?”古灵夕看着手里红得发亮的纸鸳鸯,将信将疑。
  
   “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我这朋友是修道的。我到希望是真的,现在难得碰到像姑娘你这么善心的人,就算个祝福也好吧。”老者诚恳地说,然后又从身后的竹筐里摸出一只笔来,“写上吧,我教你怎么打开那个娃娃的底座。”
  
   “这……好吧!”老者那番“神仙眷侣”,着实对古灵夕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加上老者盛意难却,她接过笔,唰唰几下在其中一张上写下了该写的东西,然后照老者的指点,揭开了一个娃娃的底座,把红纸鸳鸯放了进去,再封好。
  
   “还得写上心上人的八字呢!”老者看她只写了一张,提醒道。
  
   “我不知道他的八字啊!”古灵夕老实地回答,把笔递回给他,“反正我已经知道怎么打开这个娃娃了,回去再补上。”
  
   “呵呵,一个也够了。那就祝姑娘心想事成了!”老者看着像搂宝贝似地抱着两个娃娃的古灵夕,风霜成皱的老脸上绽开高兴的笑,又提醒道,“还有,这娃娃要好生保存,里头的八字更不要轻易给外人看到!”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老伯!天这么晚了,您也早点收摊吧!”古灵夕道了谢,欢天喜地地拉着樱华离开了地摊,构思着等会儿见了钟晨煊,要怎么跟他炫耀自己一箭双雕赢了一对这么漂亮又神气的金童玉女。
  
   “姑娘好走!”老者朝她们的背影挥挥手,抄起双手坐回远处,并没有收摊的意思,佝偻的身影,渐渐被夜色遮掩无形。
  
   天际的弯月越来越细,几乎成了一条细细的弧线,虚弱而诡异。
  
   古灵夕瞅着怀里这对眉开眼笑的金童玉女,自己也乐开了花,这个城隍诞的收获实在不小,好吃的好玩的好听的,一样不缺。而樱华自然是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的,前行途中,她不时回转头看向刚才的地摊,心头的疑惑在一层层加重。
  
   “你看这个金童,那眼神,是不是跟……”古灵夕刚把金童娃娃举到樱华面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右前方愣了愣。
  
   同时间,樱华也微微张开了口,有些惊讶地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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