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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蔡骏作品《人间》(上卷-谁是我)人性与命运的传奇体验(上卷全集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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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水。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森林,黑色的夜鹰。
  但是,红色的水。
  染红整片湖水的是我的血。
  十五岁少年的我,伸开双手躺在水边,从我身上不停地流出鲜血,被冰冷的水浪冲刷卷走,渐渐染红了整片湖泊……
  啊!
  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叫,我从床上跳起来,惊魂未定地摸摸身体,幸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受伤流血的迹象,只是又一个奇怪的梦罢了。
  窗帘外的天依旧黑沉沉的,打开灯发现才凌晨两点,这几天我做梦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必须得去冲个热水澡。
  穿过黑暗的房间,拉开卫生间的门,却闻到一股奇怪的腥味。疑惑地打开电灯,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有个黑影从眼前掠过。
  父亲。
  当我看到父亲——我的眼睛与表情都凝固住了,大脑嗡的一声几乎空白,整个身体和双腿都僵直在卫生间里。
  不,这不是梦,也不是想象,而是真实的场景,致命的场景。
  父亲倒在放满了水的浴缸里,而整个浴缸里的水,都已经被染得血红血红的。
  其实就是血。
  等我冲到父亲身边,才发现他的手腕有道很深的伤口,整个浸泡在浴缸半温的水中,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半个身体几乎被染红了!
  分明是割腕自杀!
  我将父亲从浴缸中抱出来,再摸了摸他的鼻子,感觉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
  “妈妈!”
  我疯狂地冲进卧室叫醒母亲,她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大半夜吼什么啊?”
  “爸爸出事了!”
  等她走进卫生间看到爸爸的样子,当即几乎晕倒过去。我急忙把妈妈扶起来,她浑身颤抖地说:“快!快!送医院!”
  “等一下,先包扎伤口!”
  家里正好有些包扎工具,我把父亲割破的手腕包扎起来,期望暂时能够止血。
  “快打120叫救护车吧?”
  妈妈已哭得六神无主了,我摇摇头说:“救护车过来还要十几分钟,我们小区对面就是医院,必须马上把爸爸送过去!”
  我艰难地背起父亲,他要比我重十几斤,现在更是死沉死沉的。妈妈帮忙在后面托着他,踉踉跄跄冲出房门。我一手撑着楼梯扶手,一手抓着爸爸的胳膊,仿佛压着千钧重担,随时都会将我压入泥土。等小心地走下楼梯,我的额头上已满是汗水,肩膀和腰背异常酸痛。
  为了抢救父亲的生命,我不顾一切地往小区门口跑去。凌晨的晚风吹到我脸上,风干了刚才流淌的眼泪。妈妈贴着爸爸的脸,呼唤他的名字期望他能醒来。黑夜的路灯照着我们,走出小区门口,马路对面就是医院了!
  可我感觉力气已经用尽,背上的父亲越来越沉,我整个人要崩溃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背着爸爸小跑着冲过马路。凌晨街头疾驰的汽车,对横穿马路的我不停鸣喇叭。我却把性命豁了出去,虽然几乎被一辆大卡车碾到,但幸运地跑到了医院门口。
  直接背着父亲进了急诊室,把他残留着最后一口气的身体,小心地放在担架床上。妈妈匆忙跑去办理挂号手续,值班医生简略检查了一下父亲,摇摇头说:“手腕的伤口很深,大量失血,心跳和脉搏都很微弱,瞳孔放大,非常危险!”
  眼泪再次掉下来,我抓着医生的手吼道:“快点救他!救他!”
  医生重新包扎了手腕的伤口,把父亲推到另一个房间,“病人大量失血,唯一的办法就是输血,但他需要的输血量非常大,现在医院血库里的存血已经用光了。”
  不用他再说下去,我立刻伸出手说:“抽我的血!我是他的儿子!”


  随后,我和父亲分别火速做了血型检验。
  结果出来以后,医生却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对不起,你不可以给你的父亲输血。”
  “为什么?”
  “你们的血型不一样,你的父亲是O型血,而你却是AB型血。”
  我张大了嘴巴,“什么?我是AB型血?”
  “血型排列是很复杂的,父母与孩子的血型不同也很正常。”
  妈妈痛苦地摇摇头说:“我是B型血,也不能给老头子输血吗?”
  “不可以,我无能为力了!”
  我抓着医生的胳膊说:“不,医生,请你再想想办法,能不能从其他医院再调血过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你让我怎么调?”
  然而,医生的眼睛却让我发现,他心里的另一段话——
  “老头子真可怜啊,儿子居然是替别人养的!”
  我的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握紧拳头,盯着医生的眼睛说:“什么?你说什么?”
  医生表情古怪地后退了一步,“没什么,我要去抢救你的父亲了。”
  我和妈妈都绝望地看着他,在急诊室外的小房间里,各种仪器插入父亲的身体,反复折磨着奄奄一息的他。
  凌晨的医院,大厅里空空荡荡,呼啸着阴冷的风,只有一盏吊灯诡异地闪烁着,是否感应到了某种灵体?
  十分钟后,医生向我们走来宣布:父亲因失血过多导致脏器功能衰竭,已确认死亡。
  
    父亲死了。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一天。
  凌晨五点,医院。
  我亲手把父亲送进太平间,摸着他的身体逐渐由热变冷,皮肤由苍白变得黑紫,骨骼与肌肉渐渐僵硬。医院大厅的电话始终在闪烁,风从走廊席卷而过,吹动父亲的头发,要带走什么东西。手腕伤口的血早已干涸,在担架床上留下些许血迹。他流失了体内大部分的血液,整个人更加干瘦僵直,就连小护士都蒙起了眼睛。
  可我并不感到害怕,只是不停地抚摸父亲,心里默默地对他说话,所有的言语加起来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割腕自杀?
  太平间的门口,我泪流满面地与父亲告别,目送他进入冰冷的世界,不知他的灵魂是否还流连在我左右?
  失魂落魄地回到观察室——妈妈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她早就痛哭地昏迷了过去,同样也无法接受父亲的自杀。
  我难过地为妈妈办理手续,同时打电话联系殡仪馆。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分别向舅舅和阿姨报丧,而父亲这边并没有什么亲戚。
  回到仍然昏迷的妈妈身边,我的眼泪早已经流过了几遍,现在再也哭不出来了。
  2006年我出车祸昏迷了一年,奇迹般的苏醒以后才六个月,我的同事在我的办公桌上上吊自杀了,还有两个同事神秘地失踪了,然后我就被公司裁员砸了饭碗,现在父亲又莫名其妙地自杀身亡,留下孤独的我和痛不欲生的妈妈——屋漏偏逢连夜雨,好象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我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错误的,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要遭受厄运,而我的每一次命运转折都是悲剧!
  上帝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脑袋又剧烈地疼起来,太阳穴的神经有要爆炸的感觉,我抓着额头艰难倚靠着墙壁,不知是自己前世罪孽太重?还是命运本来就不公正,天生要拯救某些人,又要抛弃某些人,而我就属于被抛弃的那一类人?
  不,父亲绝不会白白地死去!
  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死前一晚接到的神秘电话,跑出去几小时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而他的解释明显是说谎。究竟是谁给他打了电话?他们又在外面谈了什么?这些都随着父亲的死而成了谜,但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父亲的死一定与那个神秘电话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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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2:16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昨晚父亲和我单独谈的那番话,完全一反常态,当时就感到很古怪。以往他和我很少说话,都是严厉刻板的表情和语气,可昨晚他语重心长,像在企求我的原谅?他还第一次那么深情地抱住我,说他一直深深爱着我。我知道父亲爱我,但干吗要突然这么说呢?
  当父亲说完深深爱我的几个小时后,他就悄悄地在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对我说的那番话,更像临终托孤的遗言。
  难道又是蓝衣社?
  这个让我不寒而栗的人?
  是他找到了我的父亲?要从他身上找到某个秘密?而父亲就是为了保护秘密,确切地说是为了家族的秘密而死的?
  作为兰陵王的传人,父亲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吧?
  然而,刚目睹过生离死别的我丝毫都不恐惧。一个人最大的毁灭就是死亡,他们对我实施的最高伤害也不过是死亡,如果我连死亡都不恐惧,还能恐惧什么?
  但我摇了摇头,真的不恐惧死亡吗?
  不,如果我死了,兰陵王高长恭的血脉就将断绝!父亲没有兄弟姐妹,而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很可能我们家族数代单传。历史上的北齐皇室作恶多端,在灭亡过程中遭到了大屠杀,所有的基因就集中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不单单是高能,我还是兰陵王家族的基因之河,我人生的使命就是传递兰陵王的基因,所以父亲昨晚说我平平安安,就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如果不能延续兰陵王的基因,那我才是家族最大的罪人!
  想到这儿后背又冒出冷汗:基因?血统?血型?
  脑海中浮现起那个医生的眼睛——“老头子真可怜啊,儿子居然是替别人养的!”
  如针扎在脑子里,霎时天旋地转起来,看着病床上昏迷输液的母亲,又想起自己的血型——AB型,而父亲是O型血,妈妈又是B型血,为什么我的血型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
  虽然医生说父母与子女血型不同很正常,但我心中仍充满疑窦,颤抖着掏出新买的手机。虽然是五百元的山寨机,手机上网却没问题,上网搜索人类血型的资料,找到一个比较权威的网页——


    父母血型            子女可能有的血型         子女不可能有的血型
    
      O O                                                                   O                                                                 A AB B
                  O A                                                                   O A                                                             B AB
                  O B                                                                   O B                                                             A AB
                  O AB                                                                A B                                                             O AB
                  A A                                                                   O A                                                             B AB
                  A B                                                                   A B AB O                                                        -
                  A AB                                                                A B AB                                                       O
                  B B                                                                  O B                                                              A AB
                  B AB                                                               A B AB                                                        O
                 AB AB                                                             AB AB                                                         O


  如果父母血型是O型和B型,那么子女的血型可能为O型,也可能为B型,但绝对不可能是A型和AB型。



  而我恰恰就是这绝对不可能里的AB型!

  不,居然会是真的!
  怪不得那个医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会这么想,原来这是确凿无疑的血型铁律!
  这意味着我与父亲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他亲生的?
  低头看了看昏迷的母亲,难道是妈与其他A型的男人……该死!我怎么能怀疑妈妈?
  然而,深深的耻辱涌上我的脸,只感到耳朵烫得厉害。痛苦不堪地走出病房,躲到卫生间里高声咆哮。
  “快点擦掉!快点借我一把橡皮擦,把这些疑问都从脑子里擦掉!就像被抹得一干二净的从前的记忆。”
  精神即将崩溃之际,手机却响了起来,听到莫妮卡的声音,“喂,高能,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
  “医院?你出事了吗?”
  她的声音紧张起来,而我平静地回答:“我的父亲死了。”
  二十分钟后。
  “高能!”
  仍然是医院的观察室,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看是一张混血美女的面孔。
  “莫妮卡,我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这是我家的事,不用麻烦你。”
  “从现在起——”莫妮卡意识到这是病房,压低声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拜托,我的大小姐,就别添乱了。”
  “我不是来添乱的。”
  她把我拉到僻静的角落,从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这是两万元现金,我知道你急需钱花,这个钱就算我借给你的。”
  “你——”
  烫手的两万元。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真正信任她,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丧失尊严。但如今已焦头烂额,确实非常需要钱。刚失业的我囊中羞涩,父母的积蓄都是银行定期,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
  “发什么呆!”她把信封硬塞到我手里,“快点拿着!”
  “好吧,下周就还给你!”
  “快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随后,我简明扼要地把父亲自杀的情况告诉了她,却略过血型不对这一段。
  “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
  我和她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回到观察室妈妈已经醒了。安慰了妈妈许久,医生说她没什么问题,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妈妈看到莫妮卡也很意外,我说她是以前的同事,她流着眼泪感谢莫妮卡,让我很不自在。
  下午,莫妮卡陪我和妈妈出院,回到马路对面的家里。
  本来不想让她去的,尴尬地说:“我家又小又破,不好意思让你进去。”
  “没关系,今天你肯定忙不过来的。”
  走进家里,我自卑地低下头,“看,这就是普通中国人的生活,比不得你们美国。”
  “有什么好比的,你我这里的习惯是什么?布置灵堂吗?”
  我先去清理卫生间,浴缸里一池子血水,散发出血腥味——人死了,血却还留在这里。
  赶紧把浴缸里的水放掉,把其他地方的血迹擦掉,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干净。
  舅舅、舅妈和阿姨、姨夫都赶来了,各自带来了布置灵堂的用具,又安慰眼泪不断的妈妈。莫妮卡手忙脚乱地帮着忙,在客厅里挂起遗像,摆好烛台,她说自己从小就独立生活,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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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2:4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一个陌生漂亮的混血女孩,居然在帮我家布置灵堂,让亲戚们都感到吃惊,但又不敢直接去问她。舅妈偷偷地问我:“能能,这是不是你新谈的女朋友啊?”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声,然后给自己的袖子戴上黑纱。
  把家里全部收拾好,弄得像殡仪馆似的,才把亲戚们都送走。父亲单位的领导也来了,宣传科长自杀事件,早已在全单位传得沸沸扬扬。我反复解释了几遍,确定父亲的死与单位没关系。
  莫妮卡帮我忙了一天,累得花颜憔悴,我真的被她感动了,“谢谢!谢谢!”
  “别客气!”她疲倦地吐出一口气,“陪你妈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一直送她到小区门口,看着她坐上出租车离去。
  孤独地站在马路边,看着满天的烟尘,还有门前来来往往的车流,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回到家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还有父亲的黑白遗像。妈妈躺在床上,眼泪差不多流干了,无法想像父亲为什么要自杀?如此狠心地抛下我们孤儿寡母。
  “能能,你小时候常和你爸爸作对,总是惹得他生气,所以他才会对你那么严厉。但他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要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考上大学,又怎么会进外资企业上班呢?”
  “我明白爸爸很爱我,我也为以前的不听话而后悔。”
  “你爸一辈子没享受过,单位里别人早就升官发财了,只有他干了几十年宣传科长,从没贪过别人一分钱。当初我也是看中他忠厚老实才会嫁给他,从没指望过他给家里挣很多钱。但你爸是一个好人,无论在单位里还是家里,他都是一个好人。我原本以为好人一生平安,却想不到……”
  说着说着眼泪要掉下来了,我赶紧给她倒杯水,“为什么我从没见过爸爸那边的亲戚?”
  “我嫁到高家时,就只有你爸和你奶奶两个人,我也从没见过爷爷,听说在你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爸爸与奶奶,也从没提起过你的爷爷,好象他是家里的一个禁忌。”
  禁忌?心里又是一颤,姑且不论我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但父亲与爷爷肯定是兰陵王的后代,爷爷的禁忌是否就是兰陵王的秘密?
  一切都源于那个秘密?
  子夜。
  难以入睡,隔了一道门就是父亲的灵堂,他正在黑白遗像里微笑,是否还在守护他深爱的儿子——假如我真是他的儿子。
  屋里飘荡着古怪的气味,可能是白天残留的香烛味,抑或是执著的灵魂还要回家看看?我无法忍受地坐起来,独自在黑暗的房间里徘徊,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以前,父亲大概也经历过同样的煎熬,最终却选择了自杀。
  死寂的夜,我打开电脑,登录上MSN,立刻有人跳出来和我说话了。
  又是蓝衣社!
  “晚上好。”
  “好个屁!我的父亲死了。”
  蓝衣社:“我知道。”
  “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愤怒地盯着屏幕,这个邪恶的蓝衣社,肯定与父亲的自杀有关,很可能是他或他的同伙,给父亲打了那个神秘电话,并约他出来长谈到深夜——就像一年半前诱惑我出事那样!
  蓝衣社:“非常抱歉,你的父亲的去世让我也很难过,希望你节哀顺变。”
  “不要猫哭耗子了!”
  蓝衣社:“我是真心的,这绝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因为你的父亲也是兰陵王传人。你们父子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你们无论谁都不能死!”
  “好了,不管你怎么辩解,现在他已经死了,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吧?你们满意了吗?”
  蓝衣社:“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看到屏幕上的这句话,我忽然一怔,“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来说。好了,我问你,请不要再像个女人那样躲躲闪闪了,前天晚上,是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父亲的?”


  蓝衣社:“不是我。”
  “那又是谁?如果不是你,你又怎么知道我父亲死了呢?”
  蓝衣社:“我从没见过你的父亲,也从没和他通过话,给他打电话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谁?”
  “你不需要知道。”
  “该死!那你又是谁?”
  蓝衣社:“我是谁?我至少不是蓝衣社?”
  我又像上次一样晕了,“你不是蓝衣社?那谁是蓝衣社?”
  蓝衣社:“蓝衣社是另一个人,一个你最陌生的人,也是你最熟悉的人。”
  我最陌生的人,也是我最熟悉的人?这自相矛盾的话,听起来又似乎是什么哲理。
  “你不要再说鬼话了,请你说人话!”
  蓝衣社:“好了,让我告诉你吧:2006年在兰陵王秘密BBS里,与你说话的那个蓝衣社,并不是现在的我。而现在的我,只是借用了论坛里蓝衣社的ID与密码而已。”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下子出现了两个蓝衣社,2006年的蓝衣社与2008年的蓝衣社。
  “2006年的那个蓝衣社又是谁?”
  蓝衣社:“我已经说过了,他是你最陌生的人,也是你最熟悉的人。”
  “不要再和我捉迷藏了!”
  蓝衣社:“对不起,晚安!愿你的父亲安息。”
  说完他就从MSN上消失了,我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这群蓝衣社怎么会无孔不入?也许他们一直在暗处盯着我家?也许给父亲打电话还不止一次?
  突然想起父亲的手机——是否藏着什么线索?
  我立刻摸到父母的卧房,悄悄找到父亲生前的手机,把它拿到了我的小房间里。
  手机还剩下最后一节电,我关了电脑关了灯,屋子里只有手机屏幕的荧光,正好往上照亮了我的脸。
  翻到父亲的通话记录,最近一条的通话时间,竟然是昨天凌晨一点!
  而父亲割腕自杀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就是说父亲在接完这个电话之后,不到一个钟头就选择了自杀!
  握着父亲手机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和人通电话?平时就算白天找他的电话也几乎没有。
  还有一个疑点:半夜里的电话怎么没吵醒妈妈呢?
  再仔细看看爸爸的手机,才发现他已经调到了振动,可以前他的手机一直有铃声的,不可能为了睡觉才调振动。爸爸一定是在等待某个重要电话,又生怕晚上把妈妈呼醒,便把手机调到振动,半夜里还不敢睡觉。
  是谁打来的?
  再看那个致命的电话号码,却是一个本地的固定电话。
  我皱起眉头疑惑起来,这是什么人的电话?如果用手机不是更不易被找到吗?
  冲动地想要回拨这个号码,但又放下手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贸然打电话过去,可能会让他们更换号码。
  最好查出这个电话所在的地址,这样可以悄悄摸上去!然而,谁能查出这个号码?
  只有一个人有此能力。
  我马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听到一个没睡醒的声音:“Hello?”
  “莫妮卡!是我,对不起吵醒了你。”
  “高能?”莫妮卡的声音立即从慵懒变成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请你帮我查一个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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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我不是高能


  现在,我还会想起父亲。
  阿尔斯兰州肖早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有时我趁着老马科斯熟睡,悄悄回忆往事流泪。
  2009年9月19日,下午三点。
  刚在小簿子里写到“请你帮我查下个电话号码!”,黑人狱警就过来敲了敲铁门,“1914!典狱长找你!”
  “1914”是我在这里的名字。
  走出铁门,冷静地穿过走廊,四周响起囚犯们的嘘声。
  经过三道狭窄的安全门,经过地下回廊,进入监狱行政楼。这里的戒备松了许多,狱警押送着我进入典狱长的办公室。
  “你好,1914。”
  典狱长德穆革先生,坐在一把巨大的黑椅上,缓缓掐灭嘴里的烟头,示意狱警退出他的办公室。他有一个长长的鹰钩鼻,从头发与脸形来看像犹太人。面对我这样的终身监禁囚徒,却丝毫不加防范地捧着咖啡说:“今天,我同时接到两通电话,都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一个是男人打来的,另一个却是女人。”
  “谢谢,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典狱长的声音分外阴沉,“我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前提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我会的。”不想多看他的这张面孔,我低头说,“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等一等,还有件事——昨晚,我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掘墓人。”
  他说完又点起一支烟,蓝色的烟雾从他脸上弥漫起来,让我压抑着自己的恐惧。
  “这是真的吗?那个传说中的幽灵,真的回来了吗?”
  “不,我希望大家终止这种无稽之谈。”典狱长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紧张的神色,却还给自己壮胆说,“我已经在这座监狱七年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掘墓人!”
  “可我确实见过他。”
  从我嘴里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典狱长德穆革先生面色惨白,他那鹰钩鼻与黑色头发,倒是很像吸血鬼电影里的德古拉伯爵。
  他怔怔地盯着我的眼睛许久,终于挤出一个词组:“Get out!”
  于是,我如典狱长所愿滚蛋了。
  黑人狱警将我押回C区58号监房,老马科斯依然坐着看书,我悄悄拿出抽屉里的小簿子,接着记录我的故事——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二天。
  我和母亲守着父亲的灵堂。
  在外面跑了整个上午,把父亲送到殡仪馆,确认后天火化举行追悼会,在我家附近的酒店预定了豆腐羹饭——南方许多地方的习惯。下午疲倦地回家,再给亲戚朋友们打电话,通报追悼会的时间。不断有人上门来吊丧,大多是爸爸单位的同事,没几句话放下礼物就走了。我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能暂时放下悲痛处理这些事,虽然一切都是被迫的。
  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了。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房门拿出几张信纸,最近七个月还没写过信,摸着纸笔的感觉那么陌生。
  信札的第一句话是——


秋波:
  你好……

  足足写了三页信纸,握笔的手指都疼了。盲姑娘能够看信吗?节目编辑一定会给她念的。最后要落款时,我停顿了好几分钟,才写下“兰陵”这个名字。
  重新读了一遍,将三页信纸塞入信封,写上广播电台“午夜面具”的地址邮编。
  手机又响了,是莫妮卡,“喂,高能!我查到那个号码了!”
  “你太厉害了!在哪里?”
  “美洲大酒店。”
  离我家不远,是一家最新开业的外资五星级酒店。
  十分钟后,我打车赶到了美洲大酒店。
  果然是五星级酒店的气派,大门装修得富丽堂皇。我匆忙出门穿着寒酸,还戴着黑纱,保安粗暴地将我拦下来。我好说歹说都没用,隔着酒店的玻璃门,看到大堂里的莫妮卡,她那混血的模样煞是醒目。急冲冲地向她大喊,她出来告诉保安我是她的朋友。保安看到她混血儿的模样,立刻把我放进了酒店。
  “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觉得刚才受到了侮辱,“你怎么查到这里的?”
  “固定电话号码,电信公司就可以查,你真笨!”
  她带着我走到酒店前台,向服务生查询昨天凌晨一点,哪个房间电话打出来过,服务生表示没办法查询。
  莫妮卡将我拉到一边说:“每个酒店都有电话记录,所有房间打出电话都可以查到,否则怎么结算电话账单呢?”
  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回说的全是英文,一直背对着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打完电话不到一分钟,前台服务生就把我们叫过去了,满脸堆笑地向莫妮卡道歉,很快查出了房间号码——1919房。
  昨天凌晨一点一分,美洲大酒店1919房打出过一个电话到我父亲的手机上。
  服务生查了一下入住资料,当时1919房的客人现在仍未退房,是用美国护照登记的,名字叫“常青”。
  “是中国人的名字?”我轻声对前台服务生说,“客人现在在房间里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
  莫妮卡掏出一百美元的小费说:“你给1919房打个电话,如果客人接起电话,就问他需要什么房间服务。”
  服务生拨起电话,我的手心已捏了一把汗,紧张地看着莫妮卡,她也拧着眉头异常警惕。
  “喂,常先生吗?我是前台,请问需要什么房间服务?”
  电话居然拨通了,客人正好在房间,确实是美籍华人。
  “打扰了,再见。”
  等服务生放下电话,我和莫妮卡已飞快地冲向电梯,以免那个家伙又坐电梯下来。
  冲进电梯,按下19层,我的面色已涨得通红,握紧拳头像要打架的样子。
  “高能,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冲动。”
  “是!”
  强迫自己松开拳头,靠着电梯壁深呼吸着。
  19层到了,踏入静谧的走廊,来到1919房门前。莫妮卡先让我退到一边,由她按下门铃。
  只等了几秒钟,房门打开了。
  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华人男子,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站在门里。我确信从没有见过这个人,至少在苏醒以后的半年里没见过。
  “常青先生?”
  莫妮卡冷冷地问了一句。
  “是我。”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随后目光跳过莫妮卡,直接落到后面我的脸上,“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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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3:3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居然没问我们是谁?心里有些犹豫,依旧快步走进房间,莫妮卡走在我身边,警惕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豪华套间,刚刚打扫过,没什么异样,常青似乎认识我,用标准的国语说:“两位请坐。”
  小心翼翼地坐下,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常青主动说话了,“贤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已在这里等你两天了。”
  什么?贤侄?
  我完全晕了,不知该立刻暴打他一顿,还是该跟他称侄道叔?
  然而,他的眼睛却毫无防备地被我盯着,从而看到了他的心里话——奇怪,他心里丝毫都不慌张,看起来并没有说谎,确实在这里等了我两天!
  “两位要喝点什么?”
  他说话文质彬彬,走到酒柜前要开瓶了,莫妮卡急忙说:“No,thanks,不需要。”
  “请问你是高能先生的女朋友吗?”
  “不,当然不是!”莫妮卡也不尴尬,“我只是他的同事。”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高能最近被公司裁员了,是前同事吧?”
  她低头说道:“是,前同事。”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终于按捺不住,开门见山,“你还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吧?”
  “是的,非常抱歉,昨天凌晨一点,是我用酒店的号码,给你的父亲,也就是高思祖先生打了电话。”
  他居然那么坦率地承认了!原本以为还要审讯一番,甚至要动用武力才能让他开口,接下来他又要说什么?
  “两天前的晚上,也是我给你父亲打了电话,然后他就到这个房间里,与我长谈到了深夜。”
  “你是什么人?蓝衣社?”
  “蓝衣社不是一个人,但我确实与蓝衣社有关。”
  又是这套鬼话,我盯着他的眼睛问:“昨晚与我在MSN上说话的人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不,我绝不希望你父亲有任何意外,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选择自杀,这其中的秘密也许只有他才知道了。”常青从洒柜里拿出一瓶饮料自斟自饮,“其实,我家与你家都是世交,至少已经有三代人的关系了。”
  “世交?”
  怪不得他第一次就叫我“贤侄”,搞得像武侠小说里的华山派与衡山派。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一直都盯着他的眼睛,却发现前面那么多话,居然全都是实话,他并没有欺骗我。
  “不,我不记得父亲跟我提起过你,也不知道我家有什么世交。”
  “是的,你的父亲不但不会告诉你,还希望你永远置身事外,不要被卷入到这些秘密当中,因为他深深地爱着你,他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有任何危险。”
  常青的这番话让我垂首深思,倒与父亲死前说的那些意思相符。
  “是的,父亲深深地爱我。但正因为他那么爱我,所以我更不能接受他的死,我一定要找出他自杀的原因!”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我已经承认了,我和你的父亲有过长谈,我也想不到在与他通电话一个小时后,他竟然会轻生。但我不能透露我和你父亲具体谈了什么,因为这是你父亲在最后一个电话里对我关照的,他不想让你和他一样再被那些秘密煎熬,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将处于比你父亲更大的危险中。我已答应了你的父亲,并将信守这个承诺,不会把任何秘密告诉你。”
  我盯着常青的眼睛,却看不清他心里想什么?也许都是真的?
  “你说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才不让你向我透露任何秘密的?”
  “是的,你的父亲向你透露过秘密吗?”
  “没有。”
  “对,这就是他的愿望所在。”
  但我还是痛苦地摇头,“就算这真是我父亲的遗愿,但你为什么突然给他打电话?在你半夜打的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话促使他自杀?”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父亲好好地活着,因为他身上的秘密如此重要,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而言,都如同一个巨大的宝藏——他的去世就是这笔宝藏的重大损失,可惜他已厌倦了这个秘密,不愿意再把延续千年的游戏做下去。”
  “延续千年的游戏?”我瞪大眼睛,希望发现他的心里话,“什么游戏?”
  “秘密——不能说的秘密。”他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饮料,“他一定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彻底终结这个游戏,同时永远埋葬这个秘密。他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死,也是为了许多人的未来。无论他能否完成心愿,都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一个伟大的男人。”
  “你好象在说一件惊天动地的秘密,而这件秘密不但将影响到我的家族的存亡,也将影响到千千万万的人?”
  “是。”
  常青反而向我步步逼来,“高能,你的父亲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不要为了那个千年秘密,和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走上万众嘱目的十字架!”
  “万众瞩目的十字架?”
  太阳穴的神经又疼痛难忍,尽管我极其不愿意相信,但从常青的眼睛里发现——他说的居然全是事实!
  我曾幻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人,得到财富权力与名誉,享受各种各样的欲望与幸福。父亲却要我像远离毒药一样远离这些幻想,期望我平平淡淡才是真,成为茫茫人海中一个平庸角色,就此度过卑微而平凡的一生。
  “当然,究竟选择走上十字架,还是最终老死于床头,这完全是你的自由。”
  听完常青的这句话,我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脑子彻底乱了套,反复出现父亲的脸庞,还有那些闪光的碎片。
  “常先生。”看到我的精神已接近崩溃,保持沉默的莫妮卡挺身而出,“无论这个秘密是什么,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对不起,作为高家几代的世交,我的身份同样也是高思祖先生的秘密之一。”
  “那你说在这里等了高能两天,你在等他什么?”
  “因为我相信以高能的智商,一定会找到我的。”常青看了看时间,“对不起,我还有个重要约会,必须马上出门,再见。”
  下达完他的逐客令,常青穿上西装,提起包往客房门口走去。
  “等一等!”
  莫妮卡冲到门口拦住了他,常青淡淡地说:“你们要绑架我吗?”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拉了拉莫妮卡的衣袖,“算了,我们也走吧。”
  莫妮卡盯着常青的眼睛,对峙了几秒后给他让开了路。常青径直走入电梯,留下我们两个在走廊内。
  “高能,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查出他的老底!”
  “刚才的对话非常奇怪,他并没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我发现他基本上没有说谎。”
  “你怎么判断别人是否说谎?”
  她又绕回来了,还想套我的话吗?我苦笑一声,“不知道,也许是命运的恩赐。”
  “读心术?”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下来,我走到电梯前回答:“不,读人术。”
  “读人?”
  “读人即是读心。”
  坐进电梯,从19楼下降到底楼,回到五星级酒店的大堂,莫妮卡却一路深思着我的话。
  外面下雨了,我打上一辆车匆匆离去,从后窗回望路边的莫妮卡,消失在迷蒙的烟雨中。
  
  读人即是读心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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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窗外是阴冷的雨,整个房间透着潮湿,从墙壁无孔不入地钻进来,渗入我的皮肤与血管。
  明天,就是父亲高思祖的追悼会。
  我刚写完在追悼会上的讲稿,妈妈还守在灵堂喃喃自语。
  “妈妈,你在说什么?”
  “我感到你爸爸在里面对我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父亲的遗像,我抓着她的胳膊,“不,你只是太悲痛太想念他了。”
  妈妈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不知想什么,她的沉默更让我担心。
  灵堂里寂静了十几分钟,在遗像里的父亲注视下,我问出了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妈妈,我会游泳吗?”
  “怎么问这个?”妈妈恍惚地摇头,似乎有些神经衰弱,托着下巴叹息,“不,你从来不会游泳。小时候你爸带你去学过,但你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后来就再也没有游过泳。”
  自从我上次去杭州,在西湖断桥下救起一个溺水的孩子后,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
  “真的吗?我从来都不会游泳?”
  “当然,妈妈最了解你了,怎么可能会搞错呢?”
  既然我从来不会游泳,那跳下西湖救人的又是谁?暂时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儿子,那么妈妈就成为最大的疑点——不,绝不允许有这种想法,哪怕仅仅只是一种假设!但如果妈妈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呢?脑袋又要被挤爆掉了,这些疑问却不敢说出来。
  窗外,淋漓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密密麻麻敲打着我的心。
  回到小房间,关上门坐卧难安。把时间再倒推回半年前,苏醒以来丢失了全部记忆,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而这半年来我的某些发现,却对自己的过去产生许多怀疑。比如离奇的游泳问题,接着是可怕的血型问题,最后竟想到了张雨生!
  原本从来不会游泳的我,沉睡一年醒来后却有了如此好的水性?不可能在沉睡中学会了游泳吧?从来不唱张雨生的歌的我,却在苏醒后突然能模仿张雨生唱歌?不可能是我沉睡中学会了张雨生的歌吧?
  为什么在这两个方面,现在我与以前截然不同?
  还有最最致命的血型——如果我不是父亲在生物学上的儿子,那么我的亲生父亲又是谁?如果我是母亲在生物学上的儿子,这一定是我以及母亲的奇耻大辱!不,我绝不相信妈妈会做出对不起爸爸的事。
  然而,有什么方法能还给母亲一个清白?
  血型、游泳、张雨生的歌——这三件事都极度蹊跷,血型证明我不是父亲的儿子,游泳和张雨生的歌证明我不是以前的我。
  假设我不是以前的我,那么我当然也不是母亲的儿子!
  老天!脑中掠过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我既非父亲的亲生子,同时也非母亲的亲生子,实际上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牙齿剧烈地打战,双手几乎要拔下头发,难道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母亲的问题?
  不,以前的高能不会游泳,以前的高能也不会唱张雨声。
  而现在的我擅长游泳,现在的我也擅长唱张雨生的歌,并不是高能不是高思祖与许丽英的儿子,而是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以前的高能!
  我不是高能?
  这是一种更令人恐惧的可能,指向无限诡异的想象力,也意味着半年来照顾我的高家夫妇,原本就不是我的父母?
  终于,逻辑又回到伦理道德允许的范围:妈妈仍然是一个贤妻良母,爸爸也没有被戴上绿帽子,冤枉地替别人养大儿子。他们夫妇确实生了一个儿子,并将他养大成人到二十多岁,他就是高能——但不是我!
  也许,我只是拥有了一张和高能一样的脸,或许还有和高能一样的嗓子,除了我能唱出比他更高的音域,达到张雨生那样的境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犹如我剧烈抖动的心脏。
  烦躁地徘徊几步,突然冲出房间回到灵堂问:“妈妈,我是你的儿子吗?”
  “傻儿子,你疯了吗?”
  妈妈疑惑地摇摇头,而她的眼睛却被我看清楚了——她没有说谎,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因为我是以高能的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妈妈。”我也抓着妈妈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说,“你有没有留着我小时候的东西,比如头发之类的?”
  她想了半天才说:“想起来了,你出生后不久,我把你的胎发保存下来了。”
  “在哪里?”
  妈妈回到卧室,在五斗橱里翻箱倒柜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铁皮盒子。
  看得出她保存得很好,打开来是一撮胎发,浅浅的颜色又细又软,二十多年了却还像刚刚剪下来的。
  “这就是你的胎发,妈妈留着它就像存个纪念,看到它就会想起肚子里怀着你的时候。”
  她说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好象我还是妈妈怀中的婴儿,如果我真是高能的话。
  忽然手机又响了,退回自己房里接起电话,果然是莫妮卡,“喂,昨天晚上,常青已经从酒店退房离开,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该死!”我压低声音狠狠地说,“昨晚他骗了我们,根本不是什么约会,就是想把我们骗走,然后溜回去退房,以免我们再找到他!”
  “但我查到常青的底细了,1958年他出生于中国,1979年成为恢复高考以后的首批大学生,1983年获得美国柏克莱大学的奖学金,千里赴美留学深造,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八十年代末,他神秘地成为百万富翁,并加入美国国籍,但他并未在任何一家公司供职过,也没有经营过什么企业,谁都不知道他巨额财富的来源。”
  “这次他怎么会回国的呢?”
  “他在三天前回的国,根据入境记录,这也是他今年第一次进入中国,这就是我查到的全部内容。”
  我在电话里苦笑一声,“你知道吗?你完全不像总裁助理,你更适合做一个私家侦探。”
  “也许吧。”
  结束通话之前,我犹豫着问:“莫妮卡,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四天。
  殡仪馆。
  雨一直下,所有人都撑着黑色的伞,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袖章,怀着黑色的心。
  我的父亲高思祖的追悼会。
  这也是我最近第二次来到殡仪馆送人,上次送别的是上吊自杀的陆海空。
  我租了一个不大的厅,放好花圈就显得有些挤了。亲戚朋友与单位同事加在一起,总共不超过三十个人,看起来冷清又寒酸。妈妈一直掉着眼泪,舅舅牢牢扶着她的肩膀。父亲单位领导先致了悼词,接着我作为唯一的儿子,向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亲朋好友们致辞。
  我的最后几句话是这样说的——

  “爸爸,直到你生命最后的时刻,还在想着如何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你说你深深地爱着我,对此我深信不疑,你以生命实践了誓言。虽然,此刻的我悲痛欲绝;虽然,我幻想这一切都没发生过;虽然,如果我有机会穿越时空,绝对会阻止你的离去;但是,我仍然要对你说——爸爸,你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也是一个伟大的男人,即便整个世界都无法理解你,但只有你的儿子我能够理解,你在九泉之下也当安息吧!永别了,爸爸。”

  说完这段我已泪如雨下,妈妈也已泣不成声。其他人虽听不懂我的意思,却也被我的情绪和当时的气氛感染。随着向遗体告别的哀乐声响起,所有人的心都被父亲揪着,走向帷幕后的水晶棺材。
  作为儿子我走在最前面,看着玻璃下的父亲——他被妆扮得不错,看起来像还活着,穿着一套我专门给他买的西装,父亲这辈子几乎从没穿过西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在沉重的哀乐刺激下,我颤抖着抚摸水晶棺材,却摸不到父亲冰冷的脸,只有我自己滴落的泪水。
  无论我是否他的亲生儿子,但我确实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在他生命消逝之后,才真正感受到了他的父爱,竟那么深厚伟大!
  追悼会已近尾声,大家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所有人与父亲告别。母亲几乎昏倒在棺材前,被舅舅阿姨拉了回来。当我们又排成几列,向父亲遗体三鞠躬告别时,外面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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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4:34 | 显示全部楼层
  黑衣人。
  居然看到十几个黑衣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帽子,胳膊上戴着黑纱,捧着十几个花圈进来。所有花圈上都写着“高思祖先生千古”的毛笔字,却没留下任何赠送者的落款。他们簇拥着一个男人,同样也是一身黑衣黑帽外加黑色墨镜,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常青,因为他的身材比常青高大很多。
  这群黑衣人走进追悼会现场,使原本就狭窄的厅里,显得更加拥挤。我冲上去询问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们都低头不语,样子倒还毕恭毕敬,我也不敢贸然把他们赶走,说不定真是父亲生前的朋友呢?
  中间那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人,缓缓地走到父亲的水晶棺材前,摸着玻璃沉默了半晌。大家都搞不懂这帮人是谁,看起来很像《黑客帝国》里的打扮。
  黑衣人围绕父亲的遗体走了一圈,没有和在场的任何人打招呼,一言不发的离开追悼会。其他的黑衣人围绕着他,快步走出殡仪馆。我疑惑地跟出去,却看到他们跳上几辆商务车,一阵风似的扬长而去。
  追悼会结束后,我让人照顾好悲痛的妈妈,陪伴父亲去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火化。
  我变得很坚强,冷静地看着父亲,看着他被缓缓送入焚尸炉。
  最后的告别。
  蓝色的火焰,熔化了一切,熔化了一个男人的一生,熔化了一个家族的秘密,熔化了许多野心与欲望,熔化了我的眼泪。
  直到父亲变成一堆灰土。
  我亲手捡拾父亲的骨髂,装入了他的骨灰盒中。
  然后,我轻轻吻了骨灰盒上父亲的照片。
  不管在一年半以前我是否认识他,但至少在我变成植物人的时候,在我获得重生之后的七个月内,他就是我的父亲,他爱我,我也爱他。
  晚上,我完全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招待亲戚们吃了豆腐羹饭,一直忙碌到很晚,最后陪伴妈妈回家。
  白天哭得太厉害了,妈妈已经筋皮力尽。我搀扶着她到床上躺下,始终握着她的手。妈妈喃喃自语,念叨着父亲的名字,我不停地安慰她,直到接近子夜,她才渐渐沉睡过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嘴唇颤抖着叹息一声,才发现自己竟哭不出来了,似乎所有泪水都在焚尸炉里被熔化了。
  等待我的是漫漫长夜,不知怎样才能挨过。随手打开收音机,调到电台节目“面具人生”,传来秋波充满磁性的声音——
  
  “一年半前,我遭遇一场严重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年,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我回到原来的公司上班,回到原来的生活,却对以前的自己一无所知——我丢失了全部记忆。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原来的自己。我遇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有人吊死在我的办公桌上,有人给我留下短信后神秘失踪,有人悄悄地跟踪我……最近,我被公司裁员了,父亲也不知什么原因自杀去世,周一就要举行追悼会。我感到孤独绝望,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但我知道,我不愿向这个世界妥协,不愿与其他人同流合污,不愿沦落到这个极不完美的现实之中。兰陵。”
这是我的故事。
  我默默地守着收音机,听另一个人的美丽声音,娓娓道出我的故事,我的悲伤和我的绝望。
  这是两天前我寄给秋波的信,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节目编辑肯定第一时间念给了她听,并迅速翻译成了盲文,由她在今夜的节目里念了出来。
  电波穿越这个城市的黑夜,倾诉着盲姑娘——主持人秋波的声音,“兰陵,你的故事让我很感动。那么我也来说说我的故事,许多老听众都知道,其实我是个盲人,但不是天生的。十岁那年意外遭遇了一场火灾,我在烟雾弥漫的老房子里,救出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为了在烟雾中看清逃生的路,我的双眼受到有毒气体的伤害,当我被消防队员救出来后,就永远失去了光明——不管白天黑夜都生活在黑暗中。那一年的电视新闻里,我成了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小英雄,许多中小学生都纷纷展开学习我的活动。”
  听到这儿我彻底被震住了,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在我(假设我是高能)十二岁那年,遭遇过一场严重的火灾,抱着我睡觉的外婆窒息而死,而我也陷入昏迷。是邻家的十岁女孩救了我,而那女孩却因此双目失明。
  就是她!
  就是此刻隔着午夜的电波,坐在电台直播间里,这个名叫秋波的盲姑娘!


  我双手颤抖地捧着收音机,听着秋波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我却后悔为什么要救人?当时有机会逃脱的,如果不是为救那个男孩,我不会受伤并双目失明。我不想做什么英雄,也不想接受荣誉,只想要回自己的光明!最初的三年,我终日怨天尤人,无法接受成为盲人的现实。十三岁那年,忍无可忍的我决心终结这种生活——跳进了郊区的一个湖泊,当我即将溺水身亡,却对这个决定追悔莫及时,有个少年奋不顾身跳入水中,将我从死亡边缘救了出来。从此我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困难,只有彼此帮助支持,才能一起搀扶着站起来。”
  我剧烈地晃动着身体,抱着收音机躺在床上,接着听秋波说——

  “兰陵,你在信里说你非常喜欢张雨生的歌,又说你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请让我为你播放一首张雨生的歌,记住那句话——我的未来不是梦!”
  电波中又响起那熟悉的旋律与声音,当我是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曾经狂热地喜欢过张雨生,现在却完全遗忘了那段记忆。在我最最绝望最最迷惘的时刻,只有听着张雨生嘹亮的歌声,才仿佛梦回真正的青春岁月,回到那个真正的我。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五天。
  等待了整个下午,在医学院白色的走廊,困倦地坐在长椅上。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一头栗色的长发,还有一双混血的深邃眼睛,如波斯猫般的莫妮卡渐渐凑近。
  “高能,如果你不是高能,你会怎么样?”
  这句悖论让我摇头,“不知道。”
  “你希望自己是高能吗?”
  “现在想来,我倒希望是高能。”我把头靠在墙上,看着窗外阴郁的天空,“如果我不是高能,那我就不是兰陵王第49代孙,我身上也不再具有兰陵王家族的秘密,那么我遭遇的所有恐惧与痛苦,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白白忍受了那么多苦难,而那些暗中监视我并伤害我的人们,难道都找错人了?最重要的是,父亲是为了保护我,确切地说是为了保护高能而死的,但如果我不是高能,那么父亲不是自杀得太冤了吗?”
  莫妮卡眨着丝绸之路般的神秘双眼,“不管你是高能还是其他什么人,我都会继续帮你。”
  “假设我身上没有秘密?假设我与兰陵王没有任何关系?假设我原本只是个普通人?”
  “不,如果你不是高能,那么你身上的秘密,可能比高能家族更加重要!”
  后面的小门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来说:“可以拿报告了!”
  这是一份DNA比对的报告。
  前天晚上,我从妈妈那里拿到了“我”出生时的胎发,然后给莫妮卡打了一个电话,请她找人帮我鉴定一下,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的胎发,究竟是否属于同一个人?
  今天上午我们就来了,先给我抽血化验,再给“我”的胎发化验,在此之前,莫妮卡已经在天空集团的员工资料里,查到了“我”刚进公司时做的体检报告——高能的血型是O型。上午我已经重新化验了血型,再次确认我的血型是   AB型。
  我不是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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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08:54:49 | 显示全部楼层
  而高能是O型血,他是由O型的父亲与B型的母亲生出来的。所以母亲并没有做过对不起父亲的事,她确实为父亲生下了O型血的高能,而不是AB型血的我。
  比血型更准确的是DNA鉴定报告,轻声读出报告上的数据,虽然并不能知道我是谁?但至少可以确认我不是谁!
  现在由基因来说话,最公正的末日审判——胎发中所提取的DNA,与我身上提取的DNA经过比对,证明属于两个不同的男性。
  盖棺定论,水落石出,高能是高能,我是我,我和高能是两个不同的男人。
  我不是高能,我是谁?
  思维开始倒流,从现在起按下快退键往后——父亲的自杀——被公司裁员——杭州龙井——读心术——严寒与方小案的失踪——陆海空的吊死——地震时收到的话——七个月前从医院醒来——黑暗,一片虚无的黑暗,只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通向何处?那是宇宙大爆炸的前夕,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只有“无”。
  当这部诡异的电影从中段往后倒退,一直倒回片头字幕升起时,我却再也看不到自己,只剩下混沌的黑暗深渊,那就是我丢失了的记忆?我真正的过去,不是作为高能,而是作为另一个人?
  我发觉自己又回到了七个月前,回到昏睡一年刚刚醒来后的状态——我是谁?全部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他们说我是高能我就相信自己是高能;他们说我在天空集团上班,我就相信自己是天空集团的一员;他们说我是个平凡普通的穷小子,我就相信自己是没人要的猬琐男!
  不,这一切都是假的,竟然没有一样是真的!也许,连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也是假的!
  该死的!我只不过长了一张与高能相同的脸,与他相仿的嗓音,还有相近的体形,除此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莫妮卡也抢过报告读了一遍,“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虽然你不是高能,但你可能拥有一个比高能幸福百倍的过去,一个比高能更完美的家庭,一个比高能更成功的人生。”
  就在她看着我的同时,我也从她的混血眼球里,看到了她真实的心里话——
  “他!他居然不是高能!那么就意味着,一开始我就找错了人?是某些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还是比高能更重要的人物,才会顶替了高能的人生?”
  她的这段内心独白,也再度证实了我的猜想:她原本就是有预谋地接近我,确切地说是为了接近高能。
  突然,我已不再关心什么兰陵王,什么蓝衣社,什么家族秘密了!这些都是高能的过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为什么变成高能,要么是阴差阳错,要么是天大的阴谋!
  我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我是谁?
  “以前所有的线索都已与你无关,但除了一条。”
  莫妮卡突然又冒出了一句。
  “什么?”
  “中美太平洋医院,你是在那里醒来的,你现有记忆的源头在那里,只要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那里就是你的出生地!”
  “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人,是那家医院的护士,接着是华院长——”我的目光亮了起来,“是他第一个告诉我,我是高能!如果说有谁故意欺骗我的话,那么华院长的可能性最大,他身上的疑点也最多!”
  “中美太平洋医院在杭州的分院,距离高能出车祸的隧道口不到五十米,高能——或者是你,从杭州的这家分院被转到上海的总院,然后沉睡了一年。既然你不是高能,那么高能又在哪里呢?”
  “明天,我们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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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古英雄
  

  我不是高能,又是谁?
  现在,我只知道自己叫“1914”。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下午四点三十分。
  第三本小簿子又被我写光了,现在换了第四本小簿子,铅笔也被我换了第二支。
  动笔之前,我把头靠在墙壁上,似乎能感到地底的某种力量。通过整栋监狱的建筑,传递到每个房间里,虽然极度轻微难以被发现,但牢房里的小臭虫们却躲开了。
  外面的长廊里又响起比尔的号叫,接着是其他囚犯的咒骂或喝彩声。
  有时候,我们无法知道自己会造成什么后果,有可能会救一个人,也可能会杀一个人——这就是人生,很残酷,也很现实,没人能够彻底洞察过去,也没人可以完全预知未来——这就是世界,很大,也很小。
  我的过去是什么?丧失的记忆仍然未恢复,我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过去。
  至于未来,需要我自己去发现,但我将一辈子关在这座监狱里。
  肖中克州立监狱=我的未来?
  不……
  还有,那双鹰似的眼睛,不会让我看到未来,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我在这里的未来,也许只剩下几十个小时。
  所以,我有了一个计划,就在明天。
  这是我的秘密。
  应该让老马科斯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里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轻轻坐到他的身边,老头儿警觉地放下书本,瞥了瞥我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你有事要和我说?”
  看了一眼铁门外面没人,我把嘴凑到他的耳边——
  “我要越狱。”


  沪杭铁路动车组。
  这是我最近第二次去杭州,低头看胳膊上的黑纱甚是扎眼。虽然我不是高能,高思祖也不是我的父亲,但我仍要为他披纱戴孝,他是我的第二个父亲。
  抬头看到那张混血的面孔,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高能——不,现在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叫我无名氏吧。”
  苦笑一声把头靠在颤动的车窗上。昨天从妈妈的银行帐户里,提了两万元钱还给莫妮卡。妈妈从未怀疑我是她的儿子高能,我也不想戳穿这个秘密,只能骗她说今天要去郊区给父亲看墓地,可能很晚才回来。
  只有莫妮卡知道我的秘密,她这双神秘的眼睛里究竟还藏着什么?我已确定不是高能,对她还有什么价值呢?
  “好,无名氏先生。”
  她一把拉过我的手,胳膊挽在我的臂弯内,这大胆的举动让我惊骇不已,难道美国回来的女孩都那么开放?
  “不怕沾到我身上的晦气吗?”
  混血女孩温暖的肌肤紧贴着我,肉与肉的磨擦,身体间的化学反应,让毛细血管迅速扩张,胸中小鹿狂跳不已。
  “你身上的黑纱?”她诡异地瞪了我一眼,“连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不,莫妮卡,我身上戴着孝,你不能,不能这样。”
  我像一个胆怯的逃兵,挣脱了她水蛇般光滑的胳膊,连耳根子都涨得通红。
  “听着,无名氏,对于你父亲的去世,我同样也很难过,但活人毕竟不能为死人所累,你还记得你父亲为什么自杀吗?不就是为了你的平安与幸福吗?如果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就要获得幸福,一定会安心长眠的。如果你永远生活在痛苦中,永远都禁固自己的心和身体,那么你的父亲就白白为你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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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4: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番话使我愣了半天,我看到她眼睛里的秘密——
  “你这个家伙,不管你到底是谁?但你确实挺可怜的,但我绝不仅仅是可怜你,而是因为你的傻,你太傻了,太单纯了,就像一张没被污染过的白纸。傻瓜,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傻得有多可爱!”
  “不,我只感到自己很傻,却从没觉得自己可爱过。”我无奈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灼人的目光,“我甚至经常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脸,厌恶自己的性格,厌恶自己的人生。”
  “因为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许吧。”
  莫妮卡摇摇头却笑了,“无名氏小子,你刚才又偷看了我的心里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才不要看别人的秘密,我只想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为什么对我态度更亲密了?既不像一开始的满嘴谎言,也不像后来的野蛮粗暴,更不像最近的沉重怜悯。
  列车驶入杭州车站,一下车就解决午餐,打车前往太平洋中美医院杭州分院。
  车子开出杭州市区,窗外又是满眼绿色丘陵。再度来到龙井山区,心情却已截然不同。忽然头顶一片漆黑,接着是前头一线幽光,我和莫妮卡都被大山吞噬,出租车开进白鹿山隧道——这是我,不,是高能,一年零七个月前出事的地方。
  随着车子飞驰出隧道出口,心跳也加快到了顶点,眼睛无法适应隧道外的光线,那块导致撞车的致命岩石,已与出租车擦肩而过。回头再看车后窗,只见隧道张开血盆大口,吞入又吐出无数辆汽车,岩石仍然威严地矗立着。
  开出去不到几十米,车子就拐入一条岔路。在茂密的绿树掩映下,有一道白色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太平洋中美医院杭州分院。
  我和莫妮卡在医院门口下车,距离当年发生车祸的地点,果然还不到五十米!从医院的三层小楼眺望,可以清楚地看到隧道口的岩石。
  医院外面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极其现代化,莫妮卡也赞叹了一声,“好像回到了美国!”
  护士小姐主动迎上来,微笑着询问需要什么服务,莫妮卡强行挽住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哎呀,我最近记性越来越差,许多事情都忘了,我怀疑是不是得了失忆证?”
  她拿出了美国护照,来这看病的大多是老外,护士小姐对她更加殷勤了,倒是把穿着便宜衬衫的我晾在一旁,但莫妮卡挽着我的手说:“老公,陪我去看医生。”
  原来她要和我假扮成夫妻,让戴着黑纱的我额头狂汗。护士领我们走进一个房间,年轻的医生热情地招呼,莫妮卡像真的失忆一样回头瞪着我说:“啊?你是谁?我怎么会挽着你?”
  我只能尴尬地给医生使了个脸色,轻声说:“失忆症!”
  在莫妮卡坐下来接受医生的检查时,我装作摸香烟退出房间,正好遇到外面的小护士,我立刻问:“小姐,请问你们的华院长在吗?”
  “华院长啊,他一般都在上海的医院里,每周三才会来杭州分院一次。”
  周三不就是今天吗?我将计就计说:“我和华院长约好了在他办公室见面的。”
  “好的,我带你先过去,他大概三点钟到吧。”
  小护士把我领到院长办公室,这里装修得豪华气派,她给我倒了杯茶就离开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便把门关上仔细观察。墙上挂着院长的照片——果然是华金山,我记忆中第一个见到的男人,背景却是美国的金门大桥,看样子还显得年轻,想必是他在美国留学时所照。
  坐到院长大人的椅子上,偷偷打开他的电脑,在医院的工作文件夹里,找到了病人资料登记表——记录从医院成立至今,有登记治疗过的所有病人的资料。
  直接翻到2006年11月的名单,轻易地找到了“高能”两个字,入院时间是11月17日223点。
  同时还有另一个病人入院,名字叫“古英雄”。
  看到“高能”这个名字时,心里便颤抖了一下,但接着看到“古英雄”三个字,我的心脏几乎要爆炸了。
  古英雄?
  脑子闪过几道电光,似乎隐隐浮起什么,浑身的血液冲上头顶,手指甲紧紧抠进掌心。但在剧烈的电闪雷鸣后,大脑却归于可怕的黑暗,一切都如同消失的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这个名字一定不简单!
  再看“高能”接下来的资料,“交通事故导致大脑损伤深度昏迷”,资料显示“高能”在2006年11月底,被转往中美太平洋医院上海总院。
  与“高能”同一天同一时刻被送入这家医院的“古英雄”,后面的资料却写“交通事故导致颅骨骨折,死亡时间:2006年11月17日23点50分”。
  毫无疑问,“高能”与“古英雄”,就是在杭州白鹿山隧道车祸中的两个受害者。“古英雄”被送到离事发现场不到五十米的医院不久就宣告死亡,而“高能”幸运地活了下来成为植物人,并在昏迷一年之后奇迹般地醒来——就是我。
  但我不是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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