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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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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6 19: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四章 意外的线索 二(下)

片刻的沉默之后,老教师抬起了头,刚才的发泄显然使她心情开朗了许多,但依然意犹未尽,因此继续自己的讲述:“其实,她也是可怜人。”

“是呀,她是旧道德的牺牲品,害人害己。”木兰敷衍着,心里却算计着找个什么话头结束谈话,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应有的答案。

“什么旧道德,年轻人,你这话是鹦鹉学舌,没有过脑子说出来的。” 刘树芬语重心长地说道,看来她很想就这个话题说一说。

“是吗?”木兰心里依然盘算着怎么礼貌快速地终结谈话,所以漫不经心地敷衍道:“那你说她这样做为什么?”
刘树芬猛拍了一下桌子,就像上课提醒跑神儿的学生集中注意力那样,然后仿佛道破真理般地铿锵有力地宣称:“为了生存的更好!”

木兰一震,读书时的恶梦回来了,——她本能地赶紧坐直,如同“思想开小差”却被捉住的学生一样,连忙做出跟得上课程进度地积极态度,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讨好的笑容:

“你说旧道德能使妇女生活得更好?”

“这跟旧道德扯不上边。”刘树芬挥挥手,表情复杂,好象既有些为学生的愚钝生气,又因为学生的愚钝高兴,——这才需要老师嘛!——她微微一扬头,竖起一根手指,很语重心长地强调:“她为什么要符合所谓的旧道德,不是她中了旧道德的毒,而是发现这是她提高地位的唯一途径,因此才宣称自己崇尚所谓的传统美德的,不光她,还有大量和她类似的人,她们其实是典型的实利主义者。”

木兰拼命眨着眼睛,消化着她话语的含义。

刘树芬耐心地继续点播:“我问你,一般来说,不愿再嫁的女人应该是因为太爱死去的丈夫,对吧?”

“应该是。”木兰感觉有些明白些味儿了。

“你可以找她谈谈,一谈你就可以发现,她不再嫁跟死者无关,她几乎不提死去的老头,也不会回忆当初的恩爱,当然,他们也没有恩爱可言,完全是自得于自己千辛万苦,这是她教训他人的本钱……”木兰回忆一下那次谈话不由得点点头。

能够畅谈自己多年压在心底对那几个臭女人的批驳,显然令老教师十分兴奋(她从来没有机会当面批驳她们,因为她们没有理论,却擅长背后嘀嘀咕咕和指桑骂槐,让她既憋气又无奈),因此口若悬河的继续滔滔不觉:
“……开始她死鬼老公对她根本没什么感情,看看她就够了。后来她老头今天下放,明天改造,身体早就不行了,要不然她怎么就一个女孩儿?……,她丈夫死时她四十出头,瞅着跟五六十岁一样,又没正经工作,好象当时在一个街道小厂糊纸盒,论个算钱,她也没有干别的事的本事,几乎是文盲嘛!她怎么改变自己的生活?本事是长不了了,这条路堵死了;要么再嫁一个好男人,就她?回老家找个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农村老光棍可能还有可能。”

刘树芬又痛快地损了钱老太太一句,煞是惬意地喝了口咖啡接着演讲她多年的心得:“——这条路也堵死了。那就只有不嫁了,这是唯一得到他人赞誉的机会,既可以以###的身份从她老头的单位多要几年抚恤金,又能够洋洋得意地到处宣扬自己的品格高贵,你想是不是?”

木兰又眨眨眼睛:“好象是。”

“所以嘛,不管是不是真金,没经过火烧就不能整天自吹纯度好,品质正,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刘树芬又忍不住说起了她被男性追慕的往事,同时用手矜持地抚了抚自己满是小卷的头发,从容地暗示自己就是那倍经冶炼地女人,而某些人根本拿不到火边。

木兰心里一时涌上说不出的滋味,虽然老教师已经如此自得了,无须旁人的怜悯,可她还是忍不住为老教师生错时代而遗憾,那是一个不能烫头、不能表现女性特征、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爱美的念头,当年她为在现在来看毫无过错的“过错”受到孤立,压抑着天性,以至于现在要靠不可靠回忆来增加满足了。

对面似乎没有意识到木兰的心思,话题依然持续在往昔的‘辉煌’上,好在不长的时间后,仿佛下课前的重点终结,话头自动转回了关于道德的评价:“……所谓道德这种精神上的东西,其实最初都是来源于最现实的社会需求,这可是我几十年的心得。”

“我想你说的对。”木兰慢慢说。

木兰的赞同令她很满意,因此顺利地把话又推进到具体的人:“有些人确实是旧道德的牺牲品,但也是一些人利用的工具,包括那些看起来像牺牲品的人。”

木兰看着她,没有回答。

“记住,年轻人,所有无能的人都喜欢用自虐来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并挟以自重,再以此为武器折磨能折磨到的每一个人。”她十分哲学地收了尾。

看着木兰无语的表情,对钱丽鹃地憎恨使她又忍不住强调出来:“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女人。”

“我知道。”木兰立刻保证,随即又诚恳地补充:“我真是感到收获很多。”

这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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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6 19: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四章 意外的线索 三(上)

“郭队,那个指纹证实了,果然是卖啤酒的。”小秦闷闷不乐地说:“现在酒瓶上的指纹还剩周淑文和她妈妈还有孔彬的,可说实话有他们的也不奇怪,尤其是周淑文和她妈的,没有才怪。而且刚才我又和王胖子电话核实了一下,好象是钱老太太买的啤酒,周淑文摆放的,孔彬也帮忙了,你看全对上了,头儿,你说现在从谁身上着手?”

郭小峰枕着双手盯着天花板,面前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案件的所有资料,他刚刚又全部阅读一遍,片刻,依然看着天花板,郭小峰说道:

“那就再找孔彬谈谈吧。”

“好吧,”小秦点点头:“可我认为有孔彬的指纹也不算奇怪。”他含蓄地说到了这里。

“但他连上三次厕所终归有些奇怪,”郭小峰坐正了,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副提不起劲儿模样的下属:“别忘了,王兴梁说他第三次上厕所回来情绪有些不对。”

“说的是,”小秦出了口粗气,拿过来手机:“我这就联系他,这会儿下午六点了,希望见到他时已经吃过晚饭了,虽然我很理解他,——但依然希望不要一开口就说吃的,而我相信——饱饱的胃能做到这一点。”


孔彬躺在肮脏的床上辗转反侧:真是该死!警察不准他离开,却又不提供食宿,现在自己只能在这个小旅社的三人间里无聊的熬着,这会儿他感觉好一些了,因为同屋那个大象般的胖子和他猴子般的儿子刚刚出去了,这两天简直噩梦一样,胖子一躺到床上就发出了响彻屋顶的鼾声,搅得你根本睡不着,而当他醒了,你以为可以休息一会儿吧?他那儿子又抱着玩具机关枪上窜下跳地到处扫射起来,其中他的胸口是那个孩子最热爱的靶子,已经“突突突”地扫射了很多次了。

他闭上眼睛,希望能好好睡一会儿,却怎么也不能如愿,即使用了古老的辅助方法,但绵羊和松鼠都一样,已经一千只了,还是不能让他意识模糊过去。最后,他叹了口气,默默地坐了起来,警察——,他不能逃避这个事实,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孔彬捂住了脸……

砰、砰、砰、门外的声音使孔彬一激灵坐直了,眨眨眼睛又恢复了常态。


郭小峰打量了一下这个寒简的旅社房间,倒也不算太脏,孔彬坐在床上紧张地看着他们,眼珠来回转着。

他们在他对面的床上坐了下来,郭小峰伸手摸了一下硬邦邦的桌子,果然有些灰,他伸手掏出纸巾袋——那个漫画包装的——掏出来慢条斯理地擦了起来。

“怎么?”郭小峰看了看瞟瞟纸巾又瞟瞟他的孔彬问。

“没什么。”孔彬赶快回答,身体同时坐的更正了。

“是不是觉得包装太花哨了?我这年纪不该用?”郭小峰和蔼地继续说,看着一脸僵硬的孔彬,他又自嘲地解释道:“确实如此,是我女儿买的,出门没有纸巾了,我顺手放到兜里了。”

“挺好看的,”孔彬配合着说:“可能女人应该比较喜欢这个画面。”

“噢?那你见谁哪个女人用过?”

孔彬眼睛里闪烁出猜测的目光,他迟疑一下:“戴姐和国胜婶儿可能都用。”

“你见过?”

“以前见戴姐用过。”孔彬舔了一下嘴唇:“前天晚上,我好像看见国胜婶儿家垃圾篓里也有一个这个,大概也是用吧?”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孔彬冲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不太肯定地回答:“就是晚上,你们来了之后,我们在外面的时候,看到的。”

“之前呢?”

“之前我没注意。”

郭小峰点点头。

“好吧,我知道你记忆力很好,你回忆一下晚饭前的情况好吗?人们都在哪儿?做什么?详细说说。”

“详细?”他皱起眉头,脸又冲着天花板,边回忆边说:“噢——,也没什么,就是端菜、摆菜。我当时饿坏了,都是凉菜,凉菜是六个,糖拌西红柿,蒜汁黄瓜,调皮蛋,酸辣粉丝,凉拌西芹豆腐丝,糖醋莲菜,还有——”
“——这一点上次你已经讲了,我们已经有了记录。”小秦忍不住打断了他,内心颇为惊异他对菜肴的记忆力——哪怕是最平常的家常菜。

“啤酒呢?比如怎么摆的,怎么开的?什么时候开的?”

“噢,国胜婶儿妈妈下楼买的啤酒,我本来说自己下去的,她不让,我猜她是怕我多花钱,她抠死了,一看那些菜就知道,全是最便宜的,其实人亏什么都不应该亏嘴,再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要大方些,尤其是招待客人——。”

“——这个论断不公平吧,你们喝的小瓶啤酒价格比同样牌子的大瓶要贵。”郭小峰打断了他的评价。

“可到底还是本地啤酒不是,既然买本地啤酒了那还不如买大瓶,还便宜不少,哼,自作聪明,她一进门就咂着嘴说她买的是最贵的,一脸心疼的样子,骗谁呢?当我们是傻瓜呢,小气人就是这样,——地摊儿冒充专卖店!——我告诉你们,我早在楼下探察过了,楼下有个小超市,什么进口啤酒都有,国产的也有青岛啤酒呀,她买的其实是最便宜的,只不过猛一看这个包装和贵啤酒差不多,小牌子就是这样,专意混淆视听,想着唬人……,——我敢打赌老太太合计着我们不识数,猪鼻子插葱——装象!存心拿土特产装成外国货蒙我们,嗤——,最好的啤酒?以为我们都不识字,光认瓶子不认牌子,当我们是傻帽!”他又是轻蔑又是愤愤地:“哼,我当时就想说还有更好的,我去买,不过到底没说,毕竟,她毕竟还是国胜叔的丈母娘不是,不能太不给面子——”
“——然后呢?”郭小峰提醒兀自愤愤的孔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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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6 19: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四章 意外的线索 三(下)

“——然后就是摆呗,让我启瓶子。”

“你没有提醒她啤酒提前打开气就不足了吗?”

“我说了一句,老太太不听,一脸自以为是的样子,还教训国胜婶儿说,这样才是把男人伺候周到,让她以后要多学着点儿,要不然狐狸精就趁虚而入了,那是说戴姐的——,真是又霸道又自作聪明,她们家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国胜婶一副木偶的样子,老太太说什么她都回答‘是的,妈。’,真难受,是不是?”

“戴亚丽没有提醒这样她这样不妥当吗?”

“当然没有,就是她给老太太出的馊主义,我都听见了,她偷偷问戴姐是不是先打开准备好更周到?戴姐说:是!——然后就抱着膀子笑,厨房餐厅来回的转着。——要我,我也笑,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谁不要笑?她也不想想,戴姐会给她出好主意?也不听我的劝,我也懒得多说了,一看她的样,就知道跟她说理还不如讲给石头。”

“跟她说理还不如讲给石头?”郭小峰下意识地重复一句。

“我说错了吗?”孔彬眼珠紧张地转了一圈。

“啊,没——,这么说准备的时间里餐厅就是你们四个人?”

“四个?啊,也不全是,王叔也出来转了两趟,跟老太太说:‘别弄了,太多吃不了’。我觉得菜倒确实是不少,关键是味儿差,尤其是没有高级点儿的菜,至少也要有个海参鱿鱼之类的吧?也没有!啧、啧、”孔彬咂了下嘴。

“恐怕有更高级的许国胜也未必吃得下,要不他那么快就躲起来了。”

“那是,国胜叔有心事不是?” 他点头承认:“有国胜婶儿跟她妈在,心情能好?还不如睡觉去,反正他也爱睡,胖人都爱睡,我们在北京时,三个人晚上喝酒说话,一会儿没话他就去床上挺去了,再说,菜也不合口,酒也不是好酒,更坐不住。”

“是吗?你也觉得菜不合口吗?”

“不合口。”孔彬坚定地回答。

“所以就喝了很多啤酒?”

“当然没有。”孔彬忿然反驳:“他们都说我吃得多,没出息,真是冤枉,我吃得一点儿都不多,你想,人人都带吃不吃的,光我一瓶一瓶地开新的,多扎眼呀!”他一提裤腰,豪迈地表白:“我平时能喝十瓶,还是大瓶,可那晚我总共才喝了四瓶,小瓶呀!”他最后强调。

“——如果是这样,”郭小峰话锋一转,不紧不慢地问道:“为什么你在晚餐之间上了三次厕所?我是说从许国胜离开餐厅,到他的尸体被发现之间。”

孔彬突然颤了一下,但短暂的愣怔之后,话语突然象子弹一样出膛了:

“哦,我出去了吗?哦,是的,我出去了,我上厕所了,我喝了很多啤酒,不,其实也不是很多,我主要膀胱小,忍不了,有些人是很能忍的,可我不行,所以显得我吃得多、喝得多似的……,我饿坏了,好象我给你们说过,我中午就没吃好,晚上的菜不行,老太太手艺不行,也可能存心不想让我们吃好,她抠的得很,故意做的难吃好把菜剩下,然后回头自己吃……,你别不信,我们村就有这样的人,整天招呼人去他家吃饭,人去了又什么都没了,要不然就端出来猪食一样的饭菜,假大方!国胜叔的丈母娘就是这样,中间她还假惺惺地重拌莲菜,说是没人动看来不合口味,呸!那是骗人的,满桌菜都没人动都没看见?我都吃不下别人还能吃下,除了舍得放盐什么都不舍得放,还能好吃?……,我没办法,我那么饿,又没东西吃当然只能喝啤酒了,其实我喝的不多,就是膀胱小,那没办法,天生的,你们不能就此认为我饭量大。”说完,他带着掩饰在满不在乎下面的紧张扬起头。

郭小峰静静地听完,然后淡淡地把溜远的话拉回了主题:“每次你上厕所用了多少时间?”

“多长时间?哦,我不知道,总之很快吧,我没看表,也没必要是吗?谁会关心尿尿的时间,哦,——不是,那天我一直有些腹泻,所以上了三次,是的,腹泻,我就是腹泻。还有——”他的声音里突然有了解脱地轻松,身体向前探了探,有些叵测地补充:“戴姐去的那次用十几分钟呢。我第三次准备去的时候,就因为戴姐去厕所了,忍了十几分钟她才回来,我心里还嘀咕,她上厕所时间也太长了,平时挺利索呀。”

“这么说,你认为戴亚丽有问题?”

“我可没这么说。”孔彬立刻否认,但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说:“但人心难测,谁又知道谁呀!”

这次,郭小峰没有立刻追问什么,凝视着眼前这个显然紧张的小伙子,陷入了沉思——

孔彬垂下眼皮回避过对面四道审视的目光,房间里静默下来,直到郭小峰的手机响了一声短信提醒的声音。

他这才抬起眼皮飞速的撩一眼手机主人,看见正读信息的郭小峰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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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6 23:28: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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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23:36:48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四章 意外的线索 四(上)

“头儿,我觉得孔彬肯定有问题。”小秦一边说,一边发动了车子:“去哪儿。”

“去林木兰等我们的地方。”郭小峰微笑着把手机递给小秦。上面写道:我已轻松完成你们交给我的任务,现有原生态资料等你们来拿,地址是学院路和人民路交口向东50米米萨咖啡厅23号台。你们慷慨的——同时也盼着获得——同样慷慨对待——的朋友,林木兰。

小秦哼哧一声笑了。

“看来她还挺顺利,比我们强。这次跟上次差不多,几乎没什么收获,还有,那个孔彬肯定有问题,解释为什么上厕所时突然那么东拉西扯的劲儿恰恰说明他心里有鬼,我想把他拉回去强审一把。”

郭小峰摇摇头:“证据太少了,而且——,时代要求我们要文明办案,恐怕我们都得收敛一下脾气。”

小秦郁闷地耸了耸肩膀。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木兰陷在高大的椅子中间,微微歪着头冲着落地窗外的明亮繁忙的夜景发呆,脸上还似笑非笑,有些感慨又有些洋洋得意的。

这时,她不经意地向大门方向张望一下,恰巧看到他们。

“嗨,你们来了?”木兰快活地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他们快步走了过来,在对面坐下了:“看来你的采访很顺利。” 小秦问。

木兰得意的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吃饭了吗?”她音调轻巧地问:“被‘素食推广运动’撞了一下胃的家伙们,我还没吃。”

“我们也没有,正好,我请客。”郭小峰说。

“不用!”木兰一摆手,向前探了探,小声提示;“忘了?我能报销!”

“噢——,好极了,这里最贵的是什么?拿菜单来。”小秦故意显出贪婪的神色对跟着他们的脚跟走来的圆脸服务生说。

“想都别想。”木兰提高了嗓门,断然否定了他的主张,毫不在意地一口气说道:“你不知道咖啡厅的东西吃的是环境?我看好了,就吃‘煲仔饭’ ,这里做的很地道,而且价格跟一般的广东饭馆相当,都是二三十块,不吃亏的;还有,吃什么我都看好了,黑胡椒牛柳和香辣牛蛙都是不错的选择,膳鱼也马马乎乎,但我吃过一次,略微腥了些,不如用湘菜和川菜的做法疱制的好吃。另外,千万别选鸡肉,这东西哪里都有的,滋味还千变万化,再加上这里随饭会赠一个红枣鸡肉的例汤,所以点它就更额外不划算了,怎么样?”

郭小峰和小秦都笑了。

“好吧,客随主便。”小秦说:“快就好,我饿了。”

木兰抬头冲那个刚才还十分谦恭,此刻却显然已经松懈了这根神经的圆脸服务生说:“三个‘煲仔饭’,一个黑胡椒牛柳和两个香辣牛蛙,谢谢!”

圆脸服务生的眼睛在三个人脸上来回逡巡一圈,挑拨地提醒道:“‘煲仔饭’比较慢,牛排要快地多。”

“没关系,”木兰斩钉截铁地回答:“多饿一会儿饭菜才香,你快去下单子吧。”

圆脸服务生藐她一眼,不甚热心的复述了一遍,踢踢踏踏地走了。

“哼!”木兰得意洋洋哼了一声,冲面前的两位男士说:“这里牛排最便宜要58元一客,贵的要118块,天呐!以为我是阔人呐!哼,再说,味道也不地道,干嘛在这里吃?”

“真会算计,是不是女人都是这样,”小秦笑着对郭小峰说:“就像钱老太太买啤酒,也是打惠而不费的算盘。”

“别觉得可笑,” 郭小峰一本正经地回答:“等你结了婚就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美德,尤其对于荷包不够鼓的男士,简直比钻石还可贵!”

一听钱老太太四个字,一贯受不了表扬的木兰破例顾不得洋洋得意,立刻伸长脖子问:“买啤酒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说她的一个性格特征,”小秦也煞有介事地说:“就像通过点菜,你所证明出的——那钻石般的——品格。”

“是吗?”木兰拿出采访机晃了晃:“我这里有她更全面的性格说明,得到是非常困难的喔——”

“不会太困难吧?”郭小峰漫不经心地说,疑问的语句里表达的却是自信的判断。

“为什么这么说?”木兰眼珠一转:“是不是我通知你们太快了?”

几秒钟的反应之后,她口气里开始懊悔:“我就知道应该再磨蹭几天给你们,这样就显得历经艰苦,你们则会更加珍惜,自然也会更加感谢我。唉!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可我想你们破案要快,不能耽搁时间,良心作怪,所以在尽快交付和摆谱拿架儿之间选择了前者。唉——,结果反而不能证明自己的劳动的价值,也许下次——”她没有说完,却歪着头思谋起来。

“——你千万别这么想!”她歪过的头,吓坏了一幅高明模样的郭小峰,慌忙解释道:“我的判断不是基于你所推测的,而是根据时下的人性。”

“时下的人性?人性也分时代吗?很多作家都说惟有人性是几乎不变的,说实话我也基本认同这一点。”

“这是个宏伟的话题,还是不要探讨吧。”郭小峰失笑了,挥了挥手:“我所谓人性的含义要狭隘的多,只是说环境变了,似乎人的需求也变了。比如说,我们抓过不少逃犯,起因居然是因为听到那些人在公共场合吹嘘自己的杀人经历,很可笑是吗?可这不是一个两个的特例。——很多人的共性,包括古人——‘锦衣不愿夜行’,即使是——‘出色的罪犯’——这一称号也有人舍不得失去……,——还有你们这一行,从前些年热卖的普通人自述的隐私,到被这股风潮蔓延的日报、晚报,包括我在全国各地看到的不同地方的当地报纸,几乎都开辟了这类情感实录版块。——后来我想,大概现在的人不比我年轻的时候,每天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动辄获咎,只想有个独立的空间过个畅快日子;现在时代进步了,人们不仅有了自由自在伸胳膊伸腿的地方,而且再也不会说点什么就进监狱了,感谢上苍!——可惜话是敢说了,却没人听了!甚至本身都像空气一样透明,如此微不足道也让人不快活,于是乎——仿佛又静极思动,变得总想给谁说说自个,当然这要排除公然指责某些人,或要出一大笔钱等等需要承担责任的情况。”

木兰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大笑,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你可真了解世界!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们这些警察先生,所以我也不后悔了。说实话,现在打开话匣子实在太容易了,唯一的问题是她们总谈自己,你得不断地引导回来。当然收获还是很多的,这里面有三段对白——”
木兰又晃了晃采访机:“一段是早上在周淑文家的,那可以充分证明老太太有多么专断和自以为是;一段是下午几个看起来非常慈祥和友善的老太太的讲述,你可以知道钱老太太的权威是如何获得的,简而言之就是吃了很多苦所以也换来了女儿不得不依顺的资格,我也因此理解了为什么至今周淑文工资还要交给母亲安排,她都四十多了,难以想像!看来有时候某些爹妈也和那些决定骑马打天下的人一样,最后总要获取个皇帝、将军之类的管理地位的做为曾经付出的报偿。”

“一针见血!”郭小峰呵呵一笑:“只是宽厚了,事实上几乎每个父母都难免曾做过###梦,只不过多数都不能实现罢了,比如我。”

木兰摆弄着刚刚送上来的刀叉,探究地看了看他:“那你为什么不成功?你整天都在干和人斗智的工作。”

“因为医不自治。”小秦抢着说:“郭队长太溺爱孩子了,根本没有掌握如何让小孩感恩的技巧。”

“才不是。”郭小峰立刻反驳,颇有些被轻视的不满:“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这点儿小技巧我都不了解?哼!不就是胡萝卜加大棒嘛!这招我在家也用,基本的规则是划定了,触犯了一定受罚,只不过我的规定像法律一样,标准比较低,所以,爱梅才会显得有些无法无天。”

他停顿一下,脸上浮现出一种褒贬不明的神情:

“其实希望儿女特别听话乖顺的法子我也清楚的很,就是从小就不断的告诉他们:因为养育你们,一切的问题和不幸才会产生,——让他们感到自己不仅欠了债,而且性质接近于罪魁。——因此如果不听当爹娘的话,那是天理难容!同时再加上泪水和棍棒的交互威胁,一般情况下绝大部分孩子都会心存内疚,乖乖地照爹妈的意思办。对于日子艰难的家庭,效果还会特别好。”

“既然你这么门清儿——”木兰一边无意识地举着勺子轻轻叩击着牙齿(她饿的时候总是这样),一边好奇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你的###梦破灭了?”

郭小峰挺了挺胸脯,显出十分高尚的样子:“因为我不想那么卑鄙。”

对面和旁边两张好奇的脸顿时变得忍俊不禁了,撑了几秒钟,他又讪讪地松懈下来,老老实实地接着回答:“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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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23:38:06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四章 意外的线索 四(下)

“失去?”木兰拢了一下垂落在眼前的头发:“怎么会,应该会感恩,反而感情更亲密才对呀?”

“会吗?也许吧?”郭小峰向后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略微想了一下:“古之‘教子有方’的家长,应该就是那种会运用种种手段让孩子完全听从长辈安排的人物。——在家庭里,听话的孩子基本被公认为好孩子——现在当然有了不同观点和看法——但基本还是会这么认为的,算是符合‘孝道’,那你们说说为什么过去总喜欢推广‘以孝治天下’?现在这个美德也是无数人向往的。”

木兰想了一下:“因为汉武帝之后都是以儒家学说治天下,‘孝道’是儒家学说的一个重要部分。”

“可皇帝为什么选儒家学说呢?别忘了,古代可是‘百家争鸣’,那么多学说可用,汉高祖就是推行‘黄老学说’的。”
小秦眼珠一转:“因为皇帝们相信‘孝子必忠臣’,就像你讲的,按过去的标准——成为孝子的——都不是一般地听话,我记得有个老相声里讽刺卖布的,性格就仿佛那自吹的广告——‘经儿拉又经儿拽,经儿蹬又经儿踹’,不用这样的人,用谁呢?”

郭小峰和蔼的笑容变成了讥讽:

“确实,即使不按《二十四孝》的标准,就按孔子的说法学,也是很不容易的。比如:‘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意思不就是说,遇到有要做的事,子女去操劳;有酒有饭,让父母吃喝,这还不能算孝,关键要侍奉父母时还要经常保持和颜悦色。——这就意味着家不能当成从容自由的地方,而要像参加国宴似的,时刻保持着得体的表情;——还有,‘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听听,这要求要是看着父母做的不对,你可以去劝,但要是没用,就拉倒,还得照样恭恭敬敬的,不能冒犯,怀有怨恨。我猜测这样训练几年,那些整天撅着屁股等着人拍的领导一定会迷上他们;——还有,‘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要求不仅活着要听爸爸的,后来就是人死了,还要长期不改变他爸的准则,就算是孝子了。说实话,看这条时,我当时就想,要是一丝不走样,秦桧的后代要是作恶就该是天经地义了?——当然,我只是玩笑,我知道圣人们——及其众多门徒——还有许多大批量的其他语录可以弥补这个不足;其他教你孝顺的说法还有许多,反正都是些让你最终变成机器人似的,任凭别人摆布的格言。一旦锻造出这样的人,怎么不让皇帝喜欢的心里发痒呢?皇帝当得也就不是一般的过瘾了!而好处光这些吗?”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讥讽的意味儿更浓了。


“‘孝子论’的推广还能解决很多问题,古代聪明的皇帝一想:从国家来看,只用索取老百姓的赋税,而不用回报,比如操心他们的养老,疾病问题,有儿子呢!要是生活不好,就是儿子不孝。横竖和国家无涉。那些赋税只需尽情使用就成了,不是开疆拓域,发动战争,就是大兴土木,宫殿和长城轮番修,总之有钱总不愁花不出去,事实是,王朝末年,国库没有不空的。——从老百姓角度来看,本来也没有指望皇帝管他们,能不残害就烧香了,现在居然为他们着想,推广‘孝道’,这下可好了,在外面再卑微,回家也能过把奴隶主的瘾了,有什么怨气,回家打打儿女也能舒服不少,这也算是帮助百姓心里平衡的方式之一吧!?不能说没有心理学的揣测和琢磨。”

他鼻子里发出几声冷笑:

“哼,我估计肯定还有——更多的,微妙的——对老百姓——说不出口的好处,因为圣人和皇帝们都比我这等庸人,少说也要聪明出千百倍,那心思揣测也揣测不完,单就这三点好处一想——只需索取,无须回报;不动声色转嫁矛盾;还能制造奴隶式人才——,啧、啧、我也觉得这学说之妙?几乎弄得人人欢喜,天下能不因此太平乎?”

木兰笑着摇起来头:“得了,听起来是很完美的设计,设计的人一定聪明极了,但——我记得上学时,历史课总在背农民起义的意义,还有各朝代的开始和灭亡时间,这说明其实——中国历史并没有连续多少年的太平时期。”

“是呀,”郭小峰讥讽的笑容中添了几分轻蔑:“各朝各代,总是很快就有所谓志士不得不摇头叹息曰:什么‘……天下承平日久,人心混乱……’什么‘礼乐崩坏,人心不古’等等,结论是人心太坏,需要加强教化,可无论怎么想法子教来教去,还是很快江河日下,最终都能发现——世界并不按他们设计的发展。被世代教化的人们不仅没有想像中孝顺忠诚,人心反而更大胆,说出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什么‘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等等大逆不道的俗语,还传承千年!皇帝还常常被骂为‘皇帝老儿’。”

木兰不再笑了,审视着他,微微偏过脸:“你想说明什么?”

郭小峰收起讥讽的表情,身体向前倾了倾,严肃地说:“我想说,中国推广了两千年的——那些听起来极高尚,又似乎颇有道理的——建立在不可更改的血统规则上——的儒家美妙理论,——结果是什么?一朝一朝又一朝,哼,——专制之下,大到王朝,小到家庭,有哪一个得到较为长久的幸福?所以我说——我不想失去我的女儿,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失去她对家的真正依恋之心。”

木兰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觉得这是必然的?”

“对!”郭小峰干脆地回答:“因为我认为圣人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严重违背人性的理论,不管用多少花言巧语,多少惩罚恐吓,顶多有效一时,不可能天长地久!”

“严重违背人性?”木兰自言自语地小声重复。

“不是吗?”郭小峰静静地反问,温和的面容呈现出少有的冷峻:“不说国家,单说被昭彰的小家庭孝道吧,有句和圣人语录相接近的俗语叫——‘没有老的不是’, 听起来除了挺为老人着想,捍卫他们的绝对权威和利益外,还意味着儿女一旦和父母发生摩擦,是非就判定了,根绝了讲理的可能性?——除了受虐狂,这样的生活谁会喜欢?太过勉强的事,又怎么可能长久?人呐——”

他的脸突然焕发出一种压抑的激情:“——人,终究是人——不是一团面,任凭揉捏摆布的性格从来都不是这个种群的基因,否则我们手脚并不强大的祖先就不会战胜诸多猛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木兰凝望着他,沉默了好久:“我喜欢你的说法,但是——”

“——但是——”郭小峰仿佛明白木兰的意思,替她把话说完:“生活中很多人都依然屈从家庭的压力,对吗?”

木兰点点头。

郭小峰情绪安静下来,恢复了平时的随和,沉吟着回答;

“这是个很复杂的事情,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家——就仿佛一个人的贴身内衣,如果长久的不舒服,人们总会想方设法摆脱掉的。”

“但有很多人摆脱不掉,”木兰立刻回答, “比如——”她没有说完。

“——比如周淑文,对吗?”郭小峰接了过去,然后微微一笑:“我想我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对于婚姻的忠诚,就有人说过‘背叛不仅仅是在床上’;我说的‘摆脱’,——对,应该说这个词不够恰当,——也许用‘调整’更合适,‘调整’——不单纯是指反目成仇,或者改良更新,那不仅需要勇气,还有智慧的。——有时我们的‘调整’可能是选择消极的释放和积极的转移,比如江伯儿,家庭内部的孝举付出,不就变成了名利的投资?还有海瑞——”
“——请让一下。”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打断了郭小峰,浓郁的焦香米饭味道混合着牛肉、洋葱、黑胡椒和牛蛙的香气在他们的桌子周围弥漫开来,无声地驱散了刚才严肃的氛围,他们都分了神——等得很久的‘煲仔饭’终于带着热腾腾的诱惑到来了。

木兰吸了一下鼻子,扎煞着双手热心地指挥道:“我这里一个牛蛙的,对面里面的是牛蛙,外面是牛柳,对,对。”

盘盘罐罐终于摆定了。

木兰揭开盖子,顿时冒出香喷喷的白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拿起勺子,隔着烟气笑嘻嘻地问对面的郭小峰:“——还有什么?要是复杂的话,就呆会儿说,我的注意力已经不集中了。”

“不复杂。”郭小峰也拿起了勺子,低沉而清晰地回答:“还有,——我请你认真打听一下,周淑文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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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23:39:48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四章 意外的线索 五

木兰的采访录音第二遍认真听完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前一天粗略听了一遍,困倦不堪的他们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小秦打了个哈欠,微微有些郁闷地说:“虽然我认为她们的谈话也许不乏真知灼见,但对这个案子确实没什么实际帮助,而且,废话太多,不是要求介绍钱老太太吗?怎么没完没了的说自己?真是有些浪费时间,我不得不——”他突然停住了,看着冲着虚空发呆的上司,有些兴奋:“你怎么了?头儿,是不是听出什么名堂了?”

“钱!”

“什么钱?没有谈钱呀?”小秦兴奋的脸狐疑起来:“她们倒都抱怨了穷,但——”

郭小峰转过脸:“不是,还记得吗?昨天木兰谈到周淑文家钱老太太管钱,可我们听遍了所有的录音,里面根本没有人说到这一点。”

小秦回想了片刻:“倒是!”他说:“但——,这重要吗?一般掌权就意味着掌握财政,家庭也不例外,可能只是木兰的推测。”

“也许吧,但还是问问好。”郭小峰边说边拨通了电话,但仅仅说了声“喂”,那边就传来听不清楚的连珠炮般的声音。

当他挂下电话时,小秦迷惑地问:“郭队,我没有听到你问钱呐?反而约她见面?”

“是的,我还没说话,她就告诉我自己已经约好了周淑文同系的两个老师,问我还有什么布置的问题?我想那就不如见面谈。”


穿过有些耀眼的太阳,小秦看到从家属院跑出的木兰快步朝他们的车子跑来。师大的这个家属院显然要新和漂亮些。

“天呐!真热!”木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还好,你们开着空调,干吗要在车里说话,到我们家坐坐吧。”

“改日吧,”郭小峰着急的说:“我有件事要和你核实一下——。”他接着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惑的问题。

“噢——,你说这个。”木兰说,她把和总编大人进门前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确切的说,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认为不会错,怎么,重要吗?”她最后问。

一直默默听着的郭小峰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脸上划过一丝惊喜,自言自语地嘟囔道:“重要吗?不知道,也许非常重要,也许太重要了!希望不要晚了!”他扭头对木兰说:“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总之好好和他们谈,顺其自然,了解周淑文的性格,采访机还你,还是原生态,有收获就联络,再见。”
木兰狐疑地看着他,接过采访机,“到底怎么回事?”她赖着不肯下车。

郭小峰发誓般地举起了右手:“有眉目一定告诉你。”然后有些焦急地补充说:“我担心晚了,要赶快去。”

木兰泱泱不乐地下了车。


“去那儿?”木兰一下车,小秦立刻问道,同时发动了车子。

“周淑文家!”

汽车以让“容易晕车的人”最恐怖的方式启动了,十分钟后,他们就出现在周淑文家的楼下了,又两分钟后,他们站到了那个寒俭的客厅里。

周淑文懒洋洋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有问来意。

郭小峰尽量用简单而又光明正大的口气总结了木兰偷听来的话:“听说你的工资丢了些。”

但还是令对面的圆脸女人惊讶地扬起眉毛,似乎在表达自己的疑问:你们怎么知道?

虽然片刻后她仅仅回答了:“是的!”

“信封最早在哪里放着?”

“我卧室的抽屉里。”

“锁着了吗?”

“没有。”

“那你能把工资和工资袋给我看一下吗?”

周淑文踌躇了一下:“已经给我妈了,她可能已经存银行了。”

“可能?”郭小峰略微担心地说,但马上又殷切地建议道:“就说明也许还没有,看一看吧!”

“可她出去买菜了!要不你们等一会儿?”

“哦——,”郭小峰看看她,口气变得严肃了:“我知道你很孝顺,但因为牵扯谋杀案——周老师,我想你能理解,解释成警察的命令,我相信应该不会引起一场家庭纷争的。”

周淑文楞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说不清的自嘲,但立刻转身进了钱老太太的卧室,不到一分钟就举着一个信封出来了。

“真巧,还没去存。”说着,她伸手把信封递向郭小峰,接着,她的眼睛盯住了伸过来的——已经带上手套的手,她抬起眼睛惊讶地看看郭小峰。

郭小峰正反看了一下,牛皮纸信封看来是学校统一印制的,因为正面的右下角赫然印着红色的小字——那是师大的全称,中间有三个很漂亮的手写字——周淑文,应该是会计做为区分的记录,其他没有任何标志:“这是原封没动吗?从学校领来就这样?或者说和案发那天是一样的?”

“不是。”

“是吗?”郭小峰顿时抬起头,一脸担心:“什么变了?”

“钱可能又用了掉些。”

“噢——”郭小峰松了口气,点点头,伸手把钱拿出来数了一遍,脸上露出放松的微笑,嘟囔道:“太棒了,五千三百一十八,看来一文没动。”他抬起头,看到周淑文变得更加惊异和猜测的眼睛,他掩饰的咳嗽一下。

“咳——,我给你留个收据,这个我们现在要拿回去,案件结束后会还给你们。”

周淑文默默地点点头。


回去象来时一样风驰电掣。

“嗨——,郭队,”楼梯上迎面碰到的小史喊道;“正巧我要找你呢,化验结果出来了,许国胜的确有的糖尿病,个人认为可能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哦?”

“我化验了胃容物,除了少量的安眠药外,没有治疗糖尿病的药物成分,另外的只是我个人推测,他是普通的II型糖尿病,但血糖值很高,如果每天服药的话,不该这么高的。感觉情况类似不少糖尿病患者,得了几年病了,自己却还不知道,但我必须说,他的症状应该已经比较明显了。”

“这能说明什么?”小秦开口问了从前往周淑文家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说明他身体很弱,反映比较迟钝,如果搏击的话,反抗能力很差。”小史轻松地回答,他冲郭小峰得意的一扬头:“对吧,头儿。”

“对。”郭小峰有些古怪的一笑,非常轻微地补充一句:“当然还不止这些。”然后伸手递过去手里的密封袋:“现在请你们再检测另一件事。”

小史好奇地接了过来,郭小峰拍拍小史的肩膀,拉着他走到拐角小声交代着。

“好吧。”听完吩咐的小史直起身:“似乎情况又复杂了,你们的嫌疑人到底是谁呀?”

“谜底总在最后揭晓。”郭小峰给他一个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快去吧,小伙子,等着你的结果呢。”

小史耸耸肩膀,很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哦,郭队,”小秦一脸羞愧:“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做一个小小的测试。”郭小峰答非所问。

“测试什么?很重要吗?”

“不知道,也许一无所获。”郭小峰恢复了惯常的神态,他看一眼像条可怜巴巴盯着肉骨头的猎狗一样的小秦,顿了一下,略微窘迫地说:“不是我卖弄——,只是,为了维护我的——哦——虚荣心——这听起来似乎不是好心态,但你得理解一个知天命的老人怕丢面子的心,——总之,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吧,毕竟,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什么猜测?”小秦不肯放弃。

郭小峰摇了摇头。

“别卖关子了!”小秦喊道。

“你可以猜得出来的!”郭小峰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只要好好想!”

“好吧!”小秦勉强说:“现在做什么?”

“我要再去找王兴梁。”郭小峰眼睛闪着光:“看看他知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我呢?”

郭小峰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小秦微微邹起眉头,片刻之后,他的双手猛然击在了一起,兴奋地喊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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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23:4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五章 旁人的眼睛 一

木兰像个老板娘似地站在厨房里检点着橱柜上满满腾腾、高高低低的东西,几大瓶果粒橙、可乐、冰红茶、一件啤酒、两瓶白酒,水果有西瓜、葡萄,凉菜有刚买的泡椒风爪、盐水花生、毛豆和素鸡。

菜简单了些,木兰心里嘀咕,但立刻又告诉自己,估计作为喝啤酒聊天的配头也差不多凑合了,大热天的人也没有胃口(她不愿承认实际是因为自己嫌正午阳光太热而懒得去买的事实)。她来到客厅,把空调又调低了一度,在沙发上坐下了,现在就单等老公带着他的乒乓球友,也是工程系——其实现在正确的称呼是工程学院——的副院长——刘浩荣。

想到这次老公对她工作的惊人配合,木兰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她嘴里依然不买帐。

“你是自己也想知道些端倪才这么配合!否则会对我这么好?”木兰摇着头说:“这怎么也算得上稀罕事儿,对吧?要不怎么一天工夫你们老师都知道了呢?这可是暑假。”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吴明愤愤地回答:“我纯粹是为了帮助你的工作,我最讨厌管闲事了!”

“我相信,”木兰用尽可能展现出的嘲讽语气回答:“确切地说是深恶痛绝。”

“太可恶了!我不管了!”吴明更加愤然,并用猛拍一下床板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木兰这才慌了,厚着脸皮腻了过去:“你不会的——”她柔声哀求。

确实没有,木兰得意地想,事实上老公还是依约去打乒乓球了,还是和她密谋如何恰当地打开即将到来的刘主任的话匣子,虽然讨论并没有结果,——结论是——只能是走着看。

但木兰并不悲观,她觉得郭队长说得对,只要不事涉切身利益,现在人都爱说话,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太跑题,倒不是嘴巴太紧。


事实也证明了木兰的所有预测。

在表达完类似恭维的“你家真干净”、“太丰盛了”、“这几个菜味儿真不错,尤其是泡椒风爪”和接近自我标榜的“你的球真臭,我的弧球才地道”之类的吹嘘和谐谑之后,五十多岁,深谙世事的刘院长自己就把话扯到了眼下学校最离奇事件的相关人身上(木兰怀疑,任何一个老师都会扯到这件事上的,毕竟是希罕)。

“真没想到周老师家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浩荣喝着啤酒说。

“是呀!”四只关切的眼睛看着他。

面对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好老师总是不忍拒绝的,刘副院长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 他含蓄地摇着头说:“周老师也是个很特别的人——”

“怎么特别呢?”木兰连忙问,同时脸上还及时地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来配合。但这次过犹不及,反而适得其反了,刘副院长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神情矜持了许多。(像很多领导那样,——喜欢拿人一把。木兰先是愤愤地想!)

但更多的是懊悔不迭,看来当领导的还是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她不知如何是好,偷偷求助地看眼老公,只见老公正漫不经心地拣起一颗花生米放到嘴里,嚼了几口才一脸不介意地说:“准是教书不怎样,以前没听你老兄说过她嘛!”

“吴老师你猜得真准,一般般吧!”接下来,木兰意料之外的发现,刘副院长的话匣子突然打开了。

“她不是很聪明的那种老师,但不能不说她还是很努力,我说话一向客观,一分为二,所以也必须指出,她努力的成效也一般——,总得来说公共课讲的还是不错的,那是她讲多少年的课,根本不用备课了,顺嘴溜就行了,——她教的专业课变化也不大,所以日子还是比较美的,要是赶上教计算机,那是日学夜学也未必能跟得上时代,有时碰上聪明学生,才难为呢——”

“但她品质不错,学校也不是象牙塔,也存在名利之争,身在其中你们是知道了,有些人的行为可以说是卑鄙,当然啦,这样的现象也有现实客观的原因,体制问题嘛,教育体制是一定要改革的——,”

话题在这里自然转向了“——为什么教育体制要改革?现行体制的弊端是什么?造成怎样的危害?”等等问题,几乎半个小时过去了,这个话题不仅没有停止,似乎还要就此深入下去的趋势.

木兰身体开始有些焦躁扭动起来,如果不是老公泰然自若的神情,可能早就插话了,现在她感到必须想办法把话题拉回来,正在琢磨间,神奇的,刘副院长的话头自然地又回到周淑文地身上:

“——从前面我说的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出现学术###现象,和理解为什么许多老师做出了令人遗憾的举动,实在是现实的压迫,你知道——,但周老师却在浑浊中保持了正直的本色,她几乎有些与世无争,干什么都无所谓,你们应该见过她吧,是不是觉得有些懒洋洋的?她平时就是那个样子,也可能是家庭问题,她们夫妻几乎常年分居,这是很不正常的,性的不正常导致心理失衡,这不是我瞎说,有很多的科学原理,涉及心理学、生理学、伦理学……”

一下子听他说出这么多学科,木兰顿时慌神儿了,(不敢想象他就这个问题再次引申到相关学术讨论上,这可能三天也说不完,),硬着头皮瞅个话空赶紧问:“她的朋友多吗?”她猜周淑文根本没什么朋友,只是希望话题能像卫星一样,走在应该的轨道上。

值得庆幸,这次没有弄巧成拙,卫星果然回到了轨道:

“她几乎没有朋友,”刘院长说:“至少我不认为她有,当然,我不敢保证,只代表我个人看法,”他罗嗦地做了个界定,然后说:

“首先,她表面上温顺,其实却有些古怪,比如吧,她是个很孝顺的人,这点本来很被人尊敬,可偶然间她会说一些很偏激的话,把人类最伟大美好的挚爱亲情贬斥的一塌糊涂,因此大家觉得她似乎表里有些不一,不光如此,她还听不得不同意见,要是反驳一句吧,她马上就会翻脸不离你了,以后也不再和你说什么话了。你想,时间长了,她肯定没什么朋友,要不是需要讲课,肯定会得自闭症,自闭症是一种精神疾病,成因也是极其复杂的,涉及……。”

很庆幸,这是一段不长的描述,很快又回来了。

“……总之,现在的她就是一言不发的上课、下课、走人。总得来说,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可能是从小在家呆惯的缘故,这种行为可以追踪到儿童时期,那个时期形成了基本的人格行为……。”

这回的学术描述要漫长一些,不过不愧为教授,撒得出去也收得回来。

“……还有,她一下班就要回家,她妈妈很疼爱她但也很严格,是个很难得,也很伟大的母亲,她刚到学校的时候,有时候回去晚了,就带着饭来接她,天天如此,管得很严。后来又支持她继续深造,把家务全包了,据说她的小孩过去全是她妈带着,还抽空做饭给她吃,就为能给她创造出最好的条件学习,和她同龄的老师羡慕的——哦——怎么讲呢?可以说,嘴都歪了。”

他说到这儿,做了个歪嘴吸气的羡慕状。木兰连忙跟着笑了。

“……所以,她除了上课很少说话,不像她妈妈,楼上楼下,整个院子都混得很熟。当然,周老师也很孝顺,无论她妈吩咐她什么她几乎都回答为‘是的,妈’,真是难得之至。当然,这也可能跟她生活有关,钱伯母常常说起她当年多么艰难的生活,确实是太不容易了,有一点儿良心的孩子都不能不孝顺……,总得来说,周老师虽然不聪明,但学习条件优越,所以还算没有掉队,虽然这种条件放在别人身上可能都做出很大的成绩了,当然,这也要看放到谁身上。”

“确实不一般,”吴明频频点头:“没想到学校还有这样的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可不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什么人都有,就说化工学院的——”

眼看着话题显然要真的偏离轨道,木兰鼓足勇气,决定直舒胸臆:“她家发生这样的事你说会是谁干的?”

“这个嘛——,”刘副院长以一个多年领导生涯培养出的自信口吻说:“我想可能是外人干的——那几个客人,反正不用怀疑周老师,她胆子很小,这是有例子的,那还是刚搬进家属院的事儿,当时有只杀的半死的鸡带着血满院子跑,要说女人看见这个,吓得捂着脸惊声尖叫或者满院子乱跑也就够了,可要是当场吓昏过去也就不是一般的胆小了。——周老师就是这样,看到之后,哼也没哼一声,软绵绵地就倒下去了,当时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赶快又喷凉水又掐人中,半天才缓过来……,不过后来倒是又听说她不是胆小,是晕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杀人总要见血吧?不知道那天她昏过去没有……,”

说到这里,刘副院长似乎又被“晕血症”这个话题迷住了,他十分感兴趣地说道:“讲起来晕血症是个很奇怪的疾病,我一个朋友是医生,他对此很有研究,他曾给我讲过……”他又就晕血症进行了一段长谈,涉及成因、那些人群、怎么调整等等方面。

但也许现代人都特别注重健康,也许他已经到了注重健康的年龄,也许他觉得原来那个话题已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话题再没有回到原来的轨道。

这个下午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是在木兰数次起身为他们分别拿啤酒、可乐、花生米和葡萄的过程中,谈话从晕血症直接走到了相关的健康问题,又从健康问题深化到生命的可贵和尊严,体味到生命的可贵和尊严之后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战争对生命的摧残,谈到战争自然离不了当今的巴以冲突,伊拉克战争,对战争残酷的痛心最后终于升华到世界和平……

在两个普通男人表达了一段对世界和平的赞美和渴望之后,也是夕阳西下时,刘副院长终于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了,一直满脑子琢磨的木兰慌忙站起来:

“不再坐会儿了吗?”她看起来极为热情洋溢的挽留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家里根本没有待客的晚餐)。

“不啦,不啦。”刘副院长拍了拍肚子:“饱的很了,改天再讨扰。”

“好,”老公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我送你,顺便去门口买些酸奶回来。”

目送着两个男人离开,木兰开始收拾残局,大脑又开始毫无间断地继续着刚才的琢磨:周淑文晕血,如同院长所言,死人难免要见血的,那么她是否就不可能杀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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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23:4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五章 旁人的眼睛 二(上)

对于此刻王兴梁一脸郁郁寡欢,和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郭小峰有充分的理解,因为他刚刚给了这个男人期待的询问和眼神儿一个扫兴的回答。

“——对不起,现在恐怕我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郭小峰一脸歉意:“如果戴亚丽确如你所言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话——”

于是眼前这个仿佛“摇头症”患者的胖子,在顿时暗淡下来的脸色之后,就开始叹息着微垂的脑袋摇晃起来。那模样似乎在说——往下没什么可说的了。

“咳!”郭小峰没有被难住,“——我其实很想帮你,作为男人,我知道养家糊口的担子有多重!谁不想让老婆孩子过得舒服些呢?看你这小区、房子都多漂亮——”

一听到“房子”这两个字,眼前的男人霎时停止了摇头,然后飞速地向郭小峰递送过去一个更加悲伤的眼神儿:“这房子,买得太——,唉!现在房贷又涨了,这是第三次加贷款利息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加下去——,唉——!”他一时痛心的说不下去了。

“——所以,我打算先把这个案子了结,然后看能不能帮你争取一些属于你的利益。”

王兴梁仅仅楞怔片刻,眼睛都没眨一下,身体就“奔儿”地坐直了,并且马上表达出十分仗义的态度:“我也这么看,怎么也得把国胜这件事弄清楚,我的事嘛——”他又变成哀告的模样:“——全仗着你啦!”

“我一定尽力而为!”郭小峰尽可能表现出诚恳的模样,然后,——赶快扯回了正题:“现在——,还是再谈谈案子吧!”

“好的,好的,郭警官,你还想了解什么?”王兴梁十分配合地直起胸脯问。

“哦——,还是谈谈周淑文吧,我觉得她性格很怪,她一直自称不介意,可又一直不离婚,会是真的吗?”

“要说淑文这个人——”王兴梁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脸上带着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劲儿头回答:“可真是说不清,要我说就是脾气阴、古怪,而且——她这个人笨得很。也怪钱姨把她惯太狠了,什么都不会。——可心眼还多,表面上看她挺听话的,其实最擅长阳奉阴违,——我当初就劝国胜,不要为了在城里早点站住脚就非要找这样的人,国胜不听。我隐约听国胜抱怨过,开始两地分居时淑文还经常给他写信,感情似乎还行,和他岳母的关系也不坏,要是夫妻感情好的话,有这样的岳母真是福气,既帮他们带孩子,又把淑文照顾的很好,夫妻分居也放心,真是门风正,天一擦黑就关门闭户,一点儿杂音没有。问题还是出在淑文身上,不知为什么,对国胜越来越冷淡,他自己说过两次,说淑文对他是真不喜欢,所以,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淑文想不想离婚。”
“你详细说说离婚的事。”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虽说他们结婚也才十四五年,可闹离婚至少也得有###年了,或许还更长。”说到这儿他似乎卡住了,只是不住的摇头,似乎觉得一言难尽。

郭小峰默默地按以前止晕的方法眨眨眼睛,然后连忙接着问一个易于回答的问题:“他们的感情基础很不好?”
“那倒不是!”王兴梁停止摇头,直着脖子断然否定:“其实,他们感情基础还是不错的,虽然开始恋爱时淑文对国胜不太满意,嫌他学历低,没情趣,总之不会花花绿绿的那一套,呸!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也不怎么拿得出手吧——还偏爱挑剔别人,马不知脸长!”

显然,他十分看不上自己老友的太太——周淑文。

“后来怎么成的呢?”

“钱姨喜欢国胜啊!这话说起来又长了,——据说呀,我也是听国胜说,原来上学的时候,周淑文喜欢她的一个同学,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女孩儿嘛,就爱被这类坏小子迷住,可钱姨眼毒着呢,一眼看出那小子是个坏胚,准是耍淑文呢,就白天黑夜地盯着她,死活拦着不让他们见面,撑着淑文寻死觅活的闹,闹很了,往地上仍根绳子,狠着心说:‘你要是去找他,我就吊死在你面前’,淑文没辙了,——幸亏呀!很快就证明钱姨的英明,那个小子在对淑文甜言蜜语的同时,还搞大了别的女孩儿的肚子,学校把那个人开除了,想想多悬,这要是失了身——。”他的头又剧烈地摇了起来,仿佛是他曾经走到了悬崖边。

“——后来呢?”见他半天不说话,郭小峰提醒道。

“后来?”王胖子停止了摇头,略微有些茫然,平淡的回答:“噢——,还能怎样,老实了呗,知道自己没眼光,还不老实听话?”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来了兴致,如同讲述传奇似的地描述着:


“其实周淑文一向都听她妈的话,算得上孝顺孩子,也就大张声势地闹过这一回。——后来钱姨管得紧,让她好好工作,——她的学历不硬,在大学里混饭吃,还得继续熬资格不是?——也就没再谈恋爱,没有闹出过不名誉的事儿,这是真的,国胜托人打听过,虽然她们家只有两个女人,可门风正,绝对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上过门,禁得起打听……。不过‘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不知不觉淑文就奔三十了,那时不比现在,女孩儿到这个年龄还不结婚就算超级大龄青年了。——她倒不急,钱姨慌了,你说有这样的女儿倒不倒霉,多老了都得娘操心……。——后来人家就把国胜介绍给她了,她不太愿意,可钱姨一眼看上了,觉着国胜忠厚可靠,说,找丈夫,那是一辈子的事,老实本分是第一,是个花花肠子能过长?学历低点儿也是好事儿,能拿住老公,一辈子不受气,别受她受过的罪——”

“——她受过什么罪?”郭小峰连忙地插嘴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钱姨丈夫是###前正而八经学新闻的大学生,没嫌弃老家的老婆——或者没敢嫌弃!那是什么时代?——毛泽东时代!只要女方一哭一闹,你敢当陈世美?整死你,一辈子别想翻身!……所以老老实实给带了出来,可听说因为到底感觉有些拿不出手,开始很少让她见人,他同事的老婆多少都有些学历,也看不起她,你知道知识分子的脾气,笑着看不起你!——人嘛,再差的人也都有自尊心,估计钱姨心里也不好受。夫妻嘛,是两个人的事儿,一个人再热也热和不起来,一向是客客气气没什么感情。——不过到后来一过日子,老先生今天下乡,明天下放,——这才知道娶这样‘三心’牌老婆的好处,可有什么用呢?伤心也伤过了,到底有疙瘩呀……,人都是有自尊的,虽说钱姨没什么文化,可也要强,自己也努力识字,虽然学问不高,可到底不是文盲了,而且把女儿带的很好,吃苦耐劳,而且,他爸爸死了有二十多年了,钱姨也没再嫁,守得很硬气,难得呀!”说到这儿,他又咂着嘴羡慕地摇起头来。

“然后呢?”有了经验的郭小峰不等他的头摇到高潮,紧着问起来。

“后来——”他嘎然而止的头似乎有点儿晕,楞了片刻才干巴巴地接着说:“后来她就听她妈的话,和国胜好了呗。”

“可周淑文妈妈的眼光也远大的有限,许国胜不是也是花花肠子吗?而且,许国胜这顿最后晚餐上的一位座上宾是他众所周知的情人。”郭小峰问。

“话可不能这么说,国胜可不是特别花的人。”

王胖子立刻忠心地为朋友辩解起来。

“人又不是泥胎,塑成什么样多少年后还是什么样,他们夫妻都是正当年却常年两地分居,大家都是人,你想想,时间长了,感情能不出轨吗?国胜又能挣些钱,现在这时代,你要有几个钱,还不到处是春光明媚、莺声燕语。”

他的表情开始暧昧起来,他挤了挤眼睛,声音也变得意味深长了:“再说,他们那时会什么呀,结了婚就有了小孩,还和钱姨住在一起,有什么劲儿?现在是什么时代?——呵!女孩子是什么情话都会说,什么花招都敢玩儿,可是真会生活!我告诉你——”

“——他们感情破裂在什么时候?” 郭小峰和蔼地打断他来了兴致的叙述,自然地仿佛他们刚才谈的是哪个餐馆的饭菜好吃。

但回过神儿的王兴梁的面孔立刻正经起来了:“噢——,有六、七年了,原来她们想着男人心野野,倦了就回来了,谁知时间越长,国胜越铁了心要离婚,从他们的孩子一死,那就更无所顾及了。”

“孩子一死?”终于谈到了关键的地方,郭小峰连忙问:“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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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7 23: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餐谋杀案 第五章 旁人的眼睛 二(下)

“说到这个事儿。”王兴梁猛摇几下头,恶声说道:“可以说就是被淑文害死的!”

“真的?”

“这也是听国胜说的,那个孩子本来一直是由钱姨带着的,”说到这儿,王兴梁又一次忍不住表达了对周淑文的不屑和对钱姨的赞美:

“说实话,能有这样的娘真是前世修来的,没有一件事不替她操心的。淑文从工作后就没消停过,要进修,要评职称,人又笨,工作把她折腾地就受不了,孩子一生下来就几乎没沾过手,全靠钱姨一个人带,就为怕影响她工作。男男——就是孩子的名——不足月,从小身体就弱,好养歹养长到快四岁上了,一次钱姨出去,淑文带他,中午没做饭,孩子饿坏了,她就煮了几个鸡旦让他吃,自己去睡觉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孩子活活被鸡蛋黄噎死了,想到想不到?”

郭小峰一直无意识在腿上敲击的食指陡然停住了:“怎么会这样?” 他无法遏制吃惊的表情。

“说的也是,”警察的震惊更鼓励了王兴梁摇头叹息不止:“那么小的孩子,哪有不看着吃完饭就自己去睡觉的?等国胜急匆匆从外赶回来一看,钱姨哭断了气,她倒木着脸,没什么表情,国胜气疯了,当时就给她一记耳光,钱姨那么护犊的人都没敢拦,——毕竟理亏呀!——还是我们几个朋友赶紧拉到一边,可周淑文居然笑了笑,然后才哭,一滴滴掉泪,后来看她哭得确实伤心,我们才觉得可能不是她有意,再说——,毕竟是亲妈不是?”

“但你还是曾经怀疑她是有意?”郭小峰微微眯起了眼睛。

“哎——,瞎想,觉着这事儿怪,这样的娘——。”王兴梁感叹地说不出话来,终于逮到机会,再次狂摇起头来,这回的意思分明是一言难尽。

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下来,除了王兴梁狂摇的头和郭小峰下意识颤动的食指。

好久,郭小峰才打破沉默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就更看出来那女人不是东西,”王兴梁以强烈的否定语气说:“本来就凭这个事国胜就可以提出离婚,可他还是念及夫妻情分,没做那么绝,可你成想她怎么着?”

“怎么着?”

“他们的孩子死了,钱姨希望能再生一个,专门送淑文到国胜哪儿,这心思大家都可以理解。她听话也去了,可听国胜说,——开始她根本不让他碰她,后来让碰了吧,就偷偷吃避孕药,你说,——要是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说出来,非得这么搞小动作吗?——国胜一下子反了胃,说,‘我是捏着鼻子给你个当夫人的机会,你倒拿搪,给脸不要脸,’真是烦她烦很了,因此铁心要离婚。”

说到这里,王兴梁悲叹地摇起头来。“国胜这辈子就是没遇上好女人,淑文看着是个大学老师,好象很体面吧?谁知道是个这么阴损脾气,小戴呢?更是个阴险的家伙——。”

话语终于又转到了他最关心的地方了,他的脸又气愤地扭曲了:

“——我清楚地很,小戴那儿有国胜不少钱,她不承认我也知道,别听她信誓旦旦的,你别信她,她是个谎话精,你一定要追出来,不少钱呐——。”他的眼圈似乎也红了:“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呐——,国胜就是轻信女人,怎么能把钱放她们哪儿呢?难道老朋友不更可靠?我不还钱那也是没办法不是?再说那也是我的钱不是?就说生意主要是靠你,可我也有本钱放进去儿不是?就多花了两次钱就不信我了?我不就是忘告诉你了吗?真寒我的心呐!——,不过我这人最好朋友,国胜怎么对我,我都不计较,唉——,这回你九泉之下知道了吧,还是朋友可靠……”

他居然有些老泪纵横了。

“咳——”

几分钟后,郭小峰提醒地咳嗽一声。

“啊——”王兴梁愣怔地抬起有些泪眼婆娑的脸。

“你干吗不给她打个电话呢?主动和她谈谈这件事。”

“嘁——,”王兴梁愤恨地回答:“那个女人肯定不会承认!”

“为什么不试试呢?不过一个电话而已。”

王兴梁看着面前这位警官先生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迷惑了:“你问她,不是还不认吗?”

“是的,我问她不认,但也许你却能得到不同的对待。”

“你的意思是——”王兴梁更加迷惑了。

郭小峰自己身体也向前倾了倾,然后压低嗓门,小声交代起来……

王兴梁将信将疑的脸上渐渐变成了既迷惑又期待的模样。

郭小峰拍拍他的肩膀,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告辞了——。


当他走到安静漂亮的小区马路上时,眉头再次轻轻皱起来的,郭小峰重重呼出一口气,脑海里开始盘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他们的孩子被鸡蛋噎死了?多么奇特的事情,真相果真如此吗?他陡然间又回想起死者糊着纸巾的面容,心里一动,这也是有些离奇的死法……

叮玲玲——,郭小峰从沉思中惊醒,打开手机:“喂——“

“郭队——”手机里传来小秦兴奋的声音:“你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了!现在看来,案子可能是个意外导致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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