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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铁鹤书》唐朝背景下的克苏鲁小说【完结】,作者:永恒的夏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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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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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节【尾声】

        周问鹤怔怔望着那个方向,他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当知了摇醒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在冰窟中被冻了亿万年。

        “道爷,跑啊,快跑!”

        道人没有动,或许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他只是看了一眼手边的字条,喃喃说:“阻止献祭……”然后他看向知了,“谁的献祭?是不是我的?这里原本有献祭?”

        知了一愣,他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生死存亡关头还在挂心这个,他烦躁里抓起道人的手,想要强行拉他走:“不是,献祭不是在这里,也不是今天,道爷你快跑吧!否则你要是死了,大赟……”

        周问鹤一把推开了知了,少年险些跌倒在地,这场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无良的大人在霸凌一个孩子。

        “小子,你告诉我,是谁说的,大赟要献祭我?”

        少年忽然不说话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窘迫:“道爷,别,别逼我。”

        “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那个在唐家堡放出话,说大赟要我做祭品的人究竟是谁!”

        “道爷,别问!你不会想知道的!”

        周问鹤一把攥住少年的肩膀,手指深深地扣紧了少年的锁骨中,从知了的表情来看,他一定很疼,但是他却没有反抗这个废人,只是一脸哀求地看着他:“求求你别问了好吗?求你了,快跑吧!”

        “是隐元会?轩辕社?还是恶人谷?告诉我是谁,告诉我!他是谁!我做鬼了好去找他!”

        疼痛与绝望终于撕开了少年的心理防线,他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是,是五毒教花右使!”

        一下子,仿佛空气失去了传声的功能,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知了这句话就像是霹雳,当头把道人通身贯穿,许久后,他都能听见从自己脑子里传出的隆隆声。他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崩溃,像是长提被掘开了一个口。这是什么感觉?这就是被击败吧?彻底地被击败,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是……花花?”他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喃喃说,然后松开手,木然站着,“这回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心里想。

        “道爷!”知了又叫了他一声,周问鹤没有反应。

        “道爷!”他又叫了一声,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周问鹤这才茫然转过头:

        “什么?”他问,声音大得不正常。

        “走哇!”

        周问鹤愣了一下,又大声问:

        “你说什么?大声点!”

        “完了。”知了心想,“他聋了。”

        周问鹤不再说话,他抬头朝蟾廷看了一眼,然后甩开大步朝那棵巨树走了过去。

        知了一惊,想伸手去拉,却被道人甩开。左脚的伤势还没好,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侧的肩膀还会一高一低,看上去像是个可悲的怪物。

        “别去!你不要去!”背后隐隐传来知了的叫声,他想要拦住自己,却没有胆量朝自己的方向跨出哪怕一步,“你会死的!它会杀了你的!”这声音被自己的耳鸣盖过,几乎完全听不见。他忽然有点想笑,三年前从老店缝隙里看到的那个古怪的背影竟然就是他自己。周问鹤此刻只觉得这副躯壳中的心已是一团死灰,但是在这片灰烬里,竟也生出一丝决然来。他咬着牙加快了脚步,红光和泪水交织,迷蒙了他的视线。少年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想到自己再也不用为这些怪事劳神,再也不用走任何人给自己安排的路,他忽然又感到一阵轻松与快意。

        蟾廷已经越来越近了,它的树冠遮天蔽日,无数扭曲的枝条冲天而起,像是要朝道人扑过来一样。只是这树虽然巨大,却并不挺拔,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老妪佝偻着身体,将十几条巨臂指向天空,每一条看上去都有一座山峰粗细。粗糙的树身上长满了瘤子和树皮增生,以一种让人作呕的形态向外绽开。道人忽然觉得,他能用肉眼看见这棵树的生长,那些树干枝条就在他眼皮底下变长变粗,他甚至能听见生长时树干里面发出“刺啦”声。

        道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对自己说够近了,但其实,他只是筋疲力竭了。浑身上下的伤势几乎要把他折磨得四分五裂,他还能站在这里只能说是一个奇迹。大地在它面前隆起,一个断崖耸立在他身侧。那是从土里拱出来的一条树根。“已经钻到这里了吗?”他心想,“明明那棵树少说还有几里远。”

        他抬起头,端详着大树,太高了,他看不到树叶,树的上半部分完全隐没在缭绕的云雾中。他压抑着狂乱的恐惧,朝蟾廷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开始嘿嘿傻笑,像是一个在别人地界撒泼的无赖。

        然而,让他遗憾的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蟾廷只是耸立在那里,高不可攀。

        接着,周问鹤听到了自己颅骨被撕裂的声音。

        长安西市的李熊茶肆,现在已经是宵禁的时候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这里还点着灯。是不是因为这个茶肆太偏僻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连望楼上的人都对它视而不见?

        茶肆内,还是坐着那八个人,他们显然对夜里品茶没什么兴趣,兀自小声地交头接耳。墙上挂的“酉”字因为灯光昏暗,颇有些惊悚,像是一张抽象的人脸。钱德利摩挲着胖手指,他只觉得打娘胎里出来,他的心从来没这么慌过。他肥腻的脸上挂着僵硬地微笑,强打着精神跟旁边的李老板攀谈,时不时扫一眼偏房。

        偏房里太安静了,甚至连一句争执都听不见。“这太不正常了”钱德利心想。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打了二更,忽然偏房的帘子毫无预兆地掀开了。那个童子捧着白帛走了出来。走路的姿态,还是那样的端正娴熟,没有半点破绽。众人伸长了脖子,却都没有胆量凑上去,仿佛童子每走一步,他们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童子来到“酉”字旁,熟练地把字撤下,将手中的白帛换上。暗淡的灯光下,白帛上写着一个呆板的“子”字。

        有那么一瞬间,茶肆里鸦雀无声,众人只是迷惘地盯着这个字,仿佛不明白它的意义。

        “子时?”乞丐首先尖叫起来,他的神情像是忽然一脚踏入了万丈深渊,“到子时了!”

        “末日……”皂隶喃喃说。

        其他人也跟着大呼小叫,茶肆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钱德利惊慌之下一把拉住童子:“这位小哥。”他尽量摆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比他平时摆出的更假,“发生什么是了?怎么……一下子就子时了呢?”

        童子回头看他,脸上依旧是冷漠的神色。

        “周问鹤死了。”他说。

        附录:隐元会年鉴【天宝八载】

        宇文铁车词条:

        天策府别将,现年三十岁。天策府小字辈中的佼佼者。天宝八载,他在朱剑秋的授意下秘密查找虎贲营军函的下落。当年九月忽然与天策府失去联系,次年开春后回到府中。关于他这半年的去向,天策府内讳莫如深,我们安插在天策府的细作记下了宇文铁车与朱剑秋的一段对话。该记录在上缴之后即被会内高层销毁,不留任何副本,包括细作在内的数个与之有关的人先后失踪。零星的线索显示,他在失踪前曾经调查过王雅量与张九龄的死因。

        增补:庚寅年寒食过后,天策府中忽然看不到了这个人,很多人相信他又再一次带着秘密任务出发了。【地字叁拾玖】

        藤原妹子词条:

        生于藤原家旁支,一个往来东瀛与本邦的商贾。长相粗旷,却过于注重细节修饰。为人笑口常开,至少从外表看,是个标准的生意人。此人近些年与刀宗走得很近,但是从他目前的行为上看,这个人似乎只喜欢钱。从今年入秋开始,此人在私底下与关中宫家频繁接触,并且开始关注周问鹤动向,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

        增补:泉州奉母书院的事与他有关吗?所有针对藤原妹子的行动都要进行重新评估!【天字贰号】

        杨霜词条:

        ????

        说到对天字拾叁记录的引用,对他的妻子的虐待与监禁一直没有停止,此外,另外有两点也符合书中描述,如果要前往长安,最好在明年夏天之前动身……

        【该词条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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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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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节【在尾声之后】

        周问鹤发现自己走了一会儿神。

        当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前面的交通灯已经转绿许久了。

        他急忙三步并两步跑过斑马线,心里想,自己这心不在焉的坏毛病得趁早改掉。外公家门前的这个十字路口从早到晚车流不息,真的是半点都容不得掉以轻心。

        过了马路,前面是一排老式的石库门房子,周问鹤外公家就住在这里。不亲眼看到,很难会有人相信,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竟然还有这种煤卫皆无的老房子。从大门到墙壁都已经年久失修,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每次看到这些房子,周问鹤都觉得自己用手指就可以轻易在酥松墙上抠出一个洞来。门前的水泥板路也是支离破碎,就像是被碾过的饼干一样。

        打开门之后,这种破旧的感觉更明显了,直接面对前门的是一个一百多平米的大厨房,厨房顶上垂下了长长短短二十多根电线,每根上面都挂了一个又脏又腻的电灯泡。当然,在厨房一侧你还能找到二十多根电灯的拉线开关。为了彼此区分,每根拉线上都挂了一个廉价标示,有的是汽水瓶起子,有的是钥匙圈,每一个看上去都有不小的年头。厨房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大约三四米长的水槽,水槽旁接了二十多个水龙头,高高低低,层次不齐,像是一群在河边饮水的动物。水槽内壁长了厚厚一层青苔,周问鹤心想最好还是不要去猜这里的人到底在里面洗了些什么。

        这栋房子里里外外挤了二十多家人,甚至连摇摇欲坠的楼梯下面,都窝着一户人家。邻里之间近到了短兵相接的程度,几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谁家如果在打孩子,半栋楼都能听见。

        周问鹤提心吊胆地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拾阶而上,爬楼的姿势颇有点印度瑜伽的风范。这段楼梯上至今没有出过人命简直是一个奇迹。

        外公的家在二楼,说实话,在这栋房子里已经算是大的了。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说是熟悉,但绝不怡人,这气味里夹杂着香烟,未挥发的花露水,沤烂的茶叶,还有老人家的脏衣服。周问鹤知道,只要没人看着,外公是绝不愿意开窗的,现在窗户也被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台上还摆满了一摞摞的书,又把光线当去大半,周问鹤环顾四周,心想,这房间洒点水基本上可以直接拿来种蘑菇了。

        周问鹤的外公是一个不挑食的读书人,不挑食的意思是,基本上他什么书都读,来者不拒到让人担心的程度。他的书桌上堆满了印刷粗糙的地摊文学,可疑某某内幕,某某秘闻,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边小报。《知音》扔到这张桌子上或许就能算是文学读物了。

        沙发上和凳子上也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和写了一半的稿纸,它们相互错落堆叠,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构复杂程度让周问鹤想到了九龙城寨。他伤了半天脑筋才在沙发上空出一块地方好让自己坐下。

        至于床上就更不用说,枕头几乎要被各色粗制滥造的书刊淹没。其中有两本《文心雕龙》,品相惨不忍睹,另外还有两册八十年代的连环画,封面被茶渍和香烟染成了焦黄色。一个又糙又黑的中古保温杯也被扔在床上,跟这些旧书为伍,看上去却也毫不突兀。

        周问鹤的外公要再过一个多小时才会回来,如今只好在他这些乏善可陈的藏书中消磨一下时间了。周问鹤在书堆里挑挑拣拣,最后翻出了一本封面品味还过得去的新书。

        打开书一看,里面是一些新编京剧的介绍,还附有黑白的剧照和脸谱特写。不得不说这本书的排版非常精美,故事也很有趣,就是剧照和脸谱看上去有些让人发毛,可能是因为照片光线的问题吧。

        看完了书中头两出剧的简介,周问鹤心里颇有些吃惊。这些故事都太新颖了,不是说新奇得惊世骇俗,周问鹤过去读过比这更奇妙的故事。但是,眼下这几个故事,很难想像它是出现在传统戏剧的舞台上。

        周问鹤北来就是个喜欢离奇故事的人,此刻他的心里洋溢起一阵满足感,像是一个老饕意外地饱餐了一顿。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些剧本的作者是谁,这种好奇心一被点燃,立刻燎得他心痒难搔。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作者的名字了,如果可以,他还想向那个人道声谢,感谢他在这么一个沉闷的午后给自己带来惊喜,他甚至想打听一下这出戏在哪里演出,他想亲眼看一看。

        犹豫再三,周问鹤根据书皮背面的号码打给了出版社。

        那边电话响了一次就接通了:“喂?”那边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

        周问鹤心里有点打鼓,他鼓攒足勇气问是不是出版社,那边说是的。那个人声音听起来很友好,或许这位编辑接过很多满怀憧憬的电话,所以他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刻板的味道,甚至还有点鼓励在里面。

        周问鹤这下总算放松了一点,他满怀感激地向那位编辑打听他手里这本书的情况,在提到书中故事的时候,还忍不住加了许多溢美之词。

        可是当问明周问鹤意图之后,电话那头却支吾起来,似乎编辑变得有些为难。到后面,完完全全是用“嗯,啊”在搪塞,似乎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

        交谈到了这种程度,周问鹤当然也听出了对方的敷衍,于是就问编辑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又传来编辑声音,听起来非常地为难。

        “周先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请你听到千万不要激动……你死了”那声音顿了顿,“这是一本只有死人才能看到的书。”

        周问鹤第一反应是想笑,但是下一瞬间,他忽然感到通体冰凉。

        “我死了……对呀……我死了!我怎么忘了呢?”

        他急急忙忙又翻开那本书,是了,他终于知道那些剧照让人发毛的原因了,黑白剧照中的人物手脚身法统统都是到位的,唯独眼睛……所有人的眼神都在飘忽,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视线焦点,他们就在黑白世界里摆着静止的姿势,就像是一具具被架起来尸体。

        周问鹤的手一松,书落在地上,硬质封皮在地板上磕出了“砰”的一声。但是周问鹤仿佛充耳不闻,电话里只有嘟嘟的忙音,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如今这个满是旧书的昏暗房间忽然变得阴森起来,周问鹤孤零零坐在沙发上,脸上写满了惊恐,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与念想都烟消云散,只有歇斯底里的声音,在他脑袋里疯狂地尖叫着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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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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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刊:第五次座谈会

        (周问鹤,知了,刘给给,刘僧定,李无面,唐无影,唐神父,唐家三人组,林金秤,张仁轨,蟾廷,林老板【老店主人】)

        刘给给:各位尊敬的来宾,我们今天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前来参加周问鹤先生的告别仪式,祝愿周先生安息,别再出来了。

        周问鹤:非常抱歉,我下一章就要回来了。

        唐神父: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讲信用!

        李无面:我们挽联都写好了。

        刘僧定:要不你还是躺回去吧。

        周问鹤:-_-!

        知了:这是大家给你的花,祝贺你在这一章里有了完美的谢幕。

        周问鹤(捧花):都说了我没死了……不过还是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不会辜负大家的,虽然这本书没几个读者,但是我一定会坚持……(迟疑了一下)坚持什么呀,反正挣不了钱。(摔)

        众人:-_-!

        周问鹤: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干脆放弃克苏鲁,走北京文艺台艾老师传统恐怖路线……

        唐神父:我有不祥的预感。

        唐无影:你确定要这么做,我们仅有的几个读者都会被赶走了!

        周问鹤:新故事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午夜?拍(月定)惊奇》

        众人:向艾老师和所有午夜拍案惊奇的听众道歉!

        唐家三人组:其实座谈会还没开的时候我们就想说了,作者先生,我们三个连名字都没有,故事里没有名字就算了,座谈会上都没有名字!你能解释一下吗?

        周问鹤:其实原因很简单啊,因为不值当起名字。

        唐家三人组:哦,原来是这样啊,作者先生,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张仁轨:反正我也没机会出场了,来,我帮你们。

        周问鹤:你们冷静一点,从现在起你叫唐拴住,你叫唐狗剩,你……

        唐家三人组:看腿!

        周问鹤:啊!

        蟾廷:说到故事内容,作者你在本章节把诗展老师对于神秀诗歌的评价借刘给给的口说出来,你不觉得羞耻吗?

        周问鹤(擦汗):是这样的……你们看,我听了诗展老师的节目,然后觉得他对于慧能“年幼入寺,对大千世界的诱惑理解不深,所以才会觉得本来无一物”这样的理分析非常到位,然后我就接受了他的理论,他的理解不就变成了我自己的理解了吗,自己在作品里用自己的理解,这个有错吗?

        蟾廷(对唐门三人组):我同意你们的看法,这个人没必要活着了。

        知了:在这里向喜马拉雅《冷历史》节目的诗展老师表达感谢,您的节目一直以来都给我们小说带来许多灵感,您对于慧能与神秀因为阅历不同而对禅意有不同认识的观点我们也非常赞同,虽然您看八成看不到,还是在这里祝您的节目越办越好~

        林老板:我们在回到剧情的讨论上来吧,茅桥老店的故事在这里就要告一段落了,作者无意中破了自己的记录,二十五节的体量是《铁鹤书》所有章回中最长的。

        周问鹤:而且也是写得最累的一章,以后原则上不会出现这么长的章节了。

        唐家三人组:我们一直等着看你支持不住断更的,你竟然坚持下来了,真让人大失所望。

        张仁轨:但是你们没有发现这最长的一章中有一个问题吗?

        蟾廷:啊?什么问题?

        张仁轨:整整二十五节内容,四万多字,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唐神父:仔细一想,不但这一章没有,上一章也一样没有。

        林金秤:不好意思,那个……我?

        众人(沉思):……

        刘僧定:确实没有。

        林金秤:那个……其实我是女的……

        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刘给给:真的没有。

        林金秤:-_-!

        李无面:这本书本来就女性人物稀缺,作者你考虑下,干脆改写少林寺算了。

        张仁轨:但是一般故事的展开中,一定少不了女性角色,至少一个,如果没有,也会有类似女性角色的角色来替补。

        众人(沉默地注视知了):……

        知了:喂!你们干什么!

        林金秤:对了,我刚想起来,这个猥琐的作者竟然自己给自己投推荐票,作者先生,请问你的廉耻爆炸了吗?

        周问鹤:我在起点群里面喊了两天互相推荐,没人理我,找不到人互推怪我咯?

        唐神父:我们还是回顾一下这一章的内容吧,据说许多读者对于这一章并不满意。

        周问鹤:是的,根据作者收集的反馈来看,许多人都表示在这一章里收线太多,许多谜底猝不及防就揭开了,而在读者看来,他们是做好准备被瞒着一辈子的。

        蟾廷:谢谢作者的坦诚……那么请问伤了读者的心你打算怎么负责呢?

        周问鹤:-_-!

        张仁轨:以死谢罪吧。

        林老板:肮脏的交易也行。

        周问鹤:我有话说。

        李无面:作者要说话了,来给他铺点音乐。

        (某心灵访谈bgm)

        周问鹤:之前作者看了一部小说,小说的名字不提了,里面满是高潮迭起的悬念和敷衍了事的解谜。当时作者看得非常不舒服,认为把坑挖好不去填上是很不道德的事情,不知不觉,这成了作者的一个执念。外加上这一章作者一直有心要收线,所以到处都会看到解谜的内容,甚至把之前一些老坑都填上了。但是正如大家看到的,反响非常不好,作者忘记了克系小说的精髓就是语焉不详,大家宁愿看到模棱两可的坑,而确实的真相则是克系小说的大忌。当作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本章节大部分的内容已经完成,要彻底改变本章风格已是无力回天。作者在纠结中曾经请教过群里和吧里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把故事掰回混沌的正道,得到的回答是尽量把解密写得模糊一点,但是在具体做的时候,才发现这种处理难上加难,因为很多解开的迷都会直接跟之后的故事挂钩,如果模糊处理不好可能会造成连锁反应。另外,一周三更后,时间上也不允许作者再慢悠悠思考解决之道。作者在仓促间连续删了两节(毕达哥拉斯之后原本还有两节内容专门讲解宇宙的构成,而这一部分内容涉及到本故事的核心悬念。)才没有把这一章写成爆料轰炸。其实作者本来在动笔写这一章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认为结合了克氏的诡异与武侠的悬念,这样的故事编织出来肯定会让读者大呼过瘾。结果作者被现实上了一课,没有在武侠与克氏之间做好平衡,真的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这也算是作者的一个不小的收获,以后作者在把握故事走向方面会更加谨慎,在克氏和武侠的取舍上也会更加偏向于克氏。

        唐无影:谁要你说这些?我们是要你道歉!

        周问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读者老爷们!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下一个故事一定谨慎填坑!

        唐家三人组(交头接耳):如果读者因为这一章都跑光了,他可能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填坑爆死的作者了。

        知了:我们来讨论一下下一章的剧情吧。之前在龙空上有人询问虎贲营军函的故事详情,作者打算回来填这个坑了吗?

        周问鹤:非常抱歉,下一个故事依旧不是虎贲营军函。下一个基本上是全新的故事,但是主角依旧是我。

        张仁轨:让我们看看这个即使人气跌到冰点,依然不忘霸占主角的位子的无良作者的嘴脸。

        刘僧定(拍拍张仁轨):别嫉妒了,一个妹子都没有的主角,送给我我也不要。

        周问鹤:非常不幸地告诉你,你已经被决定是外传主角了。

        李无面:啥?这破小说还有外传?

        周问鹤:就是不确定什么时候开始写而已。

        唐神父:我来翻译一下作者的话,就是:原本想过有外传,后来嫌麻烦,所以砍掉了。

        周问鹤:你们要相信我,铁鹤书太监五年都能复更,还有什么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众人:你还有脸提?

        周问鹤:我认为读者还是很认可我的。

        众人:评论区一片死寂,你把自己写死都没法把读者炸出来,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复合函数吗?

        (于是,就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扯皮之中,本次座谈会圆满结束了)

        刘给给:这次又没死人,该不会成为新的传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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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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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第一节【写在前面的话】

        在开始今天的故事之前,首先请允许我占用一点时间,向山西临汾大墓的发掘队的胡婷教授表达我的感谢。上个月的视频连线直播非常的成功,在胡教授的号召力影响下,在线观众竟然达到了四位数,充分满足了我一个民间“白案”爱好者的小小虚荣心。胡教授甚至还为我们带来了发掘现场的第一手猛料,笔者对她的慷慨简直受宠若惊。

        唯一遗憾的是,直播时间有限,胡教授来不及把发掘队的最新成果给大家做详细的介绍,或许会有一部分观众听得云里雾里,所以下面就由我来为她做一些背景方面的补充,需要指出的是,笔者只是一名普通的爱好者,学识相比于胡教授自然浅薄得多,以下大部分内容都是直接引自胡教授的“白案”著作,笔者只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关于“忧怖帖”中所提到的荀秧祠,很多人给我留言说不知道荀秧是谁,其实他是刘宋尚书令傅亮的心腹,在那个皇帝大臣相互大开杀戒的年代,荀秧也难逃家破族灭的厄运,但讽刺的是,他的祠堂却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独自在荒郊竖立了百年之久。南梁时昭明太子在一次游玩时与随从失散,为躲雨无意中走入荒祠,在旧壁上留下了五言诗《吊荀秧》。雨停后,太子在回府的路上与随从重聚,想要再去找寻荒祠,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连同自己那首五言诗写的什么,也完全想不起来。欧阳询当时受到了噩梦的惊吓,他用这个典故,是希望噩梦的记忆像荀秧祠一样快点从他脑海中消失。

        我猜有许多朋友在在直播中听到荀秧这个名词的时候,都会兴奋起来。不少人在留言中提到90年代末内地非常出名的薄伽丘乐队曾经出过一张单曲就叫《荀秧祠》。其中甚至有一些人,信誓旦旦地说,《荀秧祠》那一年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在当时的权威榜单上停留了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关于这个薄伽丘乐队,我想我不必多做介绍了,网络上对于他们的讨论连篇累牍,从“乐队成员”到“演出记录”,还有发售的“单曲”和“得奖记录”,许多爱好者对这些如数家珍,几乎每天都能在网上看到有人兴高采烈地交换着关于薄伽丘乐队的信息,全然忘了这个乐队根本不存在。

        事实上,遍寻整个90年代与21世纪前五年的所有榜单,你都找不到这个薄伽丘乐队,也找不到《荀秧祠》这首歌,曾经有几个网友试着凭印象哼了一段《荀秧祠》的旋律,他们哼出的旋律大多杂乱破碎,没法从里面抓一个准确的调子出来。有好事者把其中最清晰的一段11秒钟的曲子放到网上去搜,发现它其实来自于威猛乐队并不太出名的一首80年代老歌《信用卡宝贝》。

        另一方面,根据从网上搜集到的,对于《荀秧祠》这首歌(如果真的存在的话)的综合信息来看,歌曲也就像它的演唱者一样,充满了诡异之处。比如说,这首歌里没有一个地方提到荀秧祠,它讲的是完全没关系的另一件事,也就是所谓的1932年黄山游客遇难的事件。

        1932年9月,有五个游客打算在黄山探访一条人迹罕至的古早废道。他们中有一人因为发烧,临离开了队伍,回到山下修养。剩下的四人于早上10点入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当天晚上,黄山开始下起大雨,气温骤降,几乎接近零度,第三天,那名被留下的队员察觉事情不对,随即报了警。不知为什么,时任安徽省主席的刘镇华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在他的督促下,当地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搜救,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当时的黄山大部分地方尚未开发,他们很可能是在迷失方向的情况下,直接走进了大山深处。

        一个月后,两名遇难者在九龙瀑的下方被找到,随后人们在上游的山坳里找到了倒塌的帐篷,救援人员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帐篷四周搜寻,终于在一条分叉的小溪里找到了剩下的两名遇难者,尸检结果显示,四人都是死于低温症,也就是冻死。

        至此,整件事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了。然而,这起看似普通的登山遇难事件,却有许多解释不通的细节,首先,那名因为发烧被留在山下的队员,为什么要在失去联系后等到第三天才报警;其次,扎营的地点也很奇怪,任何一个有登山经验的人都知道,不能把营扎在山凹里。队伍中的4个人都在国外有着丰富的野外经验,绝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其三,其中一名遇难者遗体被发现时赤身露体,全套衣裤鞋袜至今没有被找到,但是身上也不见任何伤痕;其四,在队长陈雅迪的胸前口袋里,发现了一支清洗过的医疗注射器,用途不明;其五,另一名队员被找到时,右手手臂不翼而飞,当时给出的推断是尸体遭到野兽的破坏,但是野兽为什么会去啃噬手臂而不是更柔软可口的内脏,至今仍是个谜;其六,也是最奇怪的一点,一年后当地报纸想要做一个关于此次事件的专题报道。他们的原计划,是要寻访依次四名死难者的家属,然而在寻访过程中却遇到了无法解释的事:记者在事先搜集资料的时候得知,这四名死难者中,有一个人戴着赛璐璐眼镜,然而当记者探访了三名死者家属后,发现探险队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戴着眼镜的队员。不甘心的记者找到了一张五个人遇难前的合影,上面确实有一个高瘦的男人戴着眼镜,但是所有的相关人士都表示,从来没见过他。也就是说,这四个遇难者中,有一个队员身份不明。

        陈雅迪事件到这里就算是介绍完了,此外,还有一个关于它的传言:据说其中一名队员被找到时,身边放着他随身带着的进口照相机。后来照相机被有关方面带走,之后就下落不明了。随着时局越来越动荡,想要找到这台照相机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真的有人曾经下功夫找过那它,那个人后来找到了一张据称是从摄影机内胶卷冲洗出来的照片,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陈雅迪事件。

        薄伽丘乐队和陈雅迪事件,或许是这些诡异的传说会相互吸引,也或许是某个潜藏在网络上的有心人将这些故事编织到了一起,如果是后者,那么那位高明的编织者把《荀秧祠》织进他的故事,意欲何为呢?

        (附:有读者在留言中提到欧阳询是一只千年白猿的私生子,他的噩梦是否与他的身世有关?在这里我想声明一下,欧阳询的家世有着详尽的历史资料可查,白猿之说纯属后人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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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第二节【饿鬼】

        这是一个梦,而周问鹤也知道这是一个梦。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何谓醒来。这就像是一个人自幼在一个孤岛上长大,他知道岛和海洋是什么,却不知道海洋之外是什么。周问鹤知道梦是什么,却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这个梦,还有什么。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客栈里吃东西,他真是饿了,因此他扒饭扒得飞快。但是,不管他吃了多少,饥饿却丝毫没有缓解,相反,这饥饿好像被食物引得出了洞穴,咆哮着在道人腹中四处啃噬。道人已经来不及咀嚼了,他把嘴撑到最大,直接把一团团米饭吞下肚子,几大口之后,腹中终于有了一丝充实感,只是这感觉转眼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迫不及待的渴求。空洞的感觉就像一把阴冷的烈火,开始猛烈灼烧着道人的意志。

        周问鹤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划进嘴里,伸手拿起桌上一碗酱肉,迫不及待下他扔掉了筷子,用另一只手抓起油腻的肉块塞进口中,一块接一块,渴求着肉块落进肚子时那一瞬间的充实感。来不及吞咽的他嘴几乎要被撑爆了,但是饥饿像却还在催促他加快速度。这饥饿渐渐变成了握在手中的炭炉,让他一刻都不能忍受。

        万幸的是,周问鹤觉得自己的嘴和喉咙好像都变大了,他把嘴张开,一碗肉简直是直接倒进了肚子。但是为什么没有饱腹感?就连刚才吃米饭时的小小饱腹感都没有了。道人惊惶中拿起另一碗面,像是倒水一样灌进了自己的喉咙。然而,面条就像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虚空,他的肚子甚至感觉不到有东西进来。周问鹤心焦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气急败坏地要一旁随侍的小二哥再上十碗饭,小二刚转身,他又改口要小二把店里所有的食物都拿上来。

        等待上菜的这段时间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折磨,周问鹤的胃在空虚中绞痛着,他只觉得如果不塞更多的东西进去,道人就会被自己的胃吞噬。

        很快更多的饭菜上来了,道人一把夺过用来盛饭的木桶,把嘴张到了难以想象的尺寸,一口吞下了两大碗的分量。腹部又有了充实感。这感觉多美好啊,道人简直是飘飘欲仙,但是充实又一次一闪即逝,他怀着报复心狠狠地又吞下一口,但是这一口没有饱腹感,饭又像是落进了虚空。饥饿的倾轧下道人的理智飞快地被压缩,终于到了微不可见的地步,仿佛每吞下一口,饥饿的折磨就会加倍,道人就像是在用海水止渴,换来的只是自己越来越失去控制,溃堤般的饥饿驱使他成为越来越低等原始的动物,除了吞噬,心中没有其它念想,饿呀,怎么这么饿?周问鹤觉得恨不能把三山五岳,满天星斗都囫囵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四五口后,一人抱的木桶已经被他吃空了,道人又抓起半只猪,也不撕开,三两下塞进了嘴里,没有饱腹感,反而更饿了。饥饿就像野火燎遍他的全身,烧灼他的灵魂,不,这已经不是饥饿,这成了一种执念,道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所有东西都填进自己的肚子,希望能抵挡一下这从腹中汹涌而出的空虚。

        店小二遗憾地表示,店里已经没有食物了,道人却充耳不闻,他可能已经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也可能他根本不在乎。道人像是浑身都浸在滚水里,十万火急,片刻都不能耽搁。他一把抓起百来斤的店小二,把嘴张到最大,然后一口吞了下去,那店小二腰围也有六尺,过他的喉咙竟然一点都没有滞涩。

        紧接着周问鹤又抓起了旁边一个吓傻了的看客,如法炮制,也是一口囫囵而没。小店中的人尖叫着四处逃散,但是,他们都没有道人跑得快。而且不知怎么的,周问鹤的双手变得又细又长,收发如同迅雷,抓这些人就像是囊中取物。几个呼吸间,偌大的客栈竟然被他吃空了,饥饿还是没有放过他,仿佛天地如此之大,他却被关在了小小的一个饥饿牢笼中。

        道人迫不及待地迈开他同样变得又细又长的的腿,挪动他河马一般巨大的身子。“没关系”他心想,“我还可以去街上吃,这个镇子是交通要道,人来人往像流水一样,吃完镇子,我还可以上京城,吃光京城,我就沿着驿道去东都,吃光中原,我就去江南,去蜀中,去西域,吃下所有活物,吃下整片陆地,吃下整个宇宙,吃下整个虚空……”

        周问鹤稍稍醒转了一些,但是他感觉有一些异样,仿佛他那个噩梦并没有结束,他只是把那那个绝望的梦境抛在了某个地方,然后独自落荒逃回了现实的世界中。这个梦让他体会到的已经不能算是恐惧了,他甚至不敢找一个词去形容它,就像是一个新近残疾的人没有勇气去看自己的断肢。

        难以想象的疲劳包裹着周问鹤,他内心最深处是清醒的,但是这清醒,却被埋在海量的混沌与困乏之下,这困乏是如此难以抵挡,以至于他都没有力气睁开双眼。道人的意识渴望醒来,但是身体其他部位都在一致地反对它,手不能动,眼不能睁,虽然耳畔时常有人声,但是涣散的意识甚至都没法集中起来去分辨那人说了什么。意识就这样被束缚在黑暗里,就像是一个装进棺材被活埋的人。

        这样的感觉简直是度日如年,道人不知道自己究竟过了多久,他好像清醒过一阵,又沉沉睡去,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梦。这样断断续续地清醒着,有时候他记不起自己是谁,有时候他又记不起片刻之前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意识在一片小小的残破领域里自我满足,丝毫没有余力再去思考其它的事。

        有一次,他睁开了眼睛,仿佛看到有个年轻女子正低头俯视自己,她的眼睛大得有些过分,还有一个很大的塌鼻子,活像是一张猫脸。她的眼睛很有神,虽然不漂亮,看上去倒是不让人讨厌。她此刻正一脸关切地对自己说着什么,但是周问鹤根本没有力气去理解,他虽然听清了姑娘的每一个音节,却没法把它们拼装起来,遑论从中理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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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7: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初醒】

        道人看了那姑娘一眼之后,又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他在睡与醒的边缘迷糊了好几天,就像是赤脚淌过一个睡眠的沼泽,时而一脚踩上干地,时而水又没过脚踝,另外一些时候,梦与醒则像是交叠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既醒着又睡着。

        十来天之后,他开始微微睁开了眼睛,只有些许微弱的光落在他眼里,他也说不清自己看到了什么。第一次睁眼的疲劳让他又睡了一天一夜,随后的日子,睁开眼的次数变多了,他终于能够辨认他此刻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颇为雅致的房间,主人在提升房间格调方面显然做足了功夫,无论桌椅还是门窗,看上去都显得素净却不简陋,周问鹤在房内隐隐然闻到一股檀香味,这是他在纯阳宫习以为常的气味,但是纯阳绝对没有这么一个房间,那么或许周问鹤此刻身处的也是一个道观吧。檀香味让道人心中燃起一股怀念之情,他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候的华山,躺在自己的被窝里,明知再不起来,蹙着眉头的师父就要闯进来抓人了,却还是想在床上多赖一会儿,那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年岁啊,在那个时候,对师父的敬畏,始终敌不过少年人的贪睡。

        周问鹤躺着的位置,只能看到半扇窗,他发现窗外的景色变得飞快,有是有只是闭一闭眼,外面就从正午的阳光变成了落日余晖,仿佛他只要稍不留意,就会错失一整天的时间。

        有两个道童模样的人每天都会来给他喂饭,他们穿的毫无疑问是道袍,但是周问鹤却并没有见过这种款式,这不像是关中的道士,也不像江南或者蜀中,甚至也不是昆仑派。

        那两个道童发现周问鹤眼睛睁开了,就每天对他说几句话。他们说的话语速很快,周问鹤几乎跟不上,周问鹤把他们说的话记在心里反复琢磨,发现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的似乎是一种荆楚地方的方言,却跟道人平时所听的荆楚方言形似神异,与荆州官话更是大相径庭。听得多了,道人依稀能从道童说的话中分辨出“休息”,“师伯”,“内伤”几个字眼,其它的字因为说得太快,道人完全无法领会。

        后来,那两个道童看周问鹤恢复得不错,就扶他坐起来进食,周问鹤也总算从终日的流食中解脱了出来。时不时还有一些道士会来看他,从年纪上看都是自己的长辈,他们说话慢一点,但周问鹤还是一句都听不懂,这或许是荆楚语言的某种偏僻的分支,自己行走江湖这些年中从来没有碰到过。那些中年道士对自己都很友好,仿佛自己是他们的熟人,但是周问鹤想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们。

        此外,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也曾经来看过自己,他在此处的地位无疑很高,陪同他来的两个中年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周问鹤仔细端详这个老道,发现没法估算那人的具体年岁,第一眼看他确实已经年纪不小,但是看他矍铄的精神和白皙的皮肤,却又像是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人。那老道也在看他,起初那老道对他说话软言细语,想必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几句话说完后,老道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仔细端详周问鹤的脸,像是越看越狐疑,最后,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脸上明显挂着不妥的神色。

        给周问鹤吃的都是些大补的食物,其中还加了许多味名贵的药材。道人自幼跟随于睿,对岐黄之术当然不会陌生,他发现这几味药都是针对心脉受损的,早些时候,他已发现自己受了内伤,好在经过这些时日的调理,已经没有了大碍。至于浑身上下的骨折,简直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过去在老店里那个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道人,像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道人有时候还是会梦见那棵大树,他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仿佛从那时候到现在,转了好几辈子。

        那老道后来再也没来过,倒是那两个道童有一天似乎是传达了那老道的意思,道人勉强听出他们说“太师父”要他用“阴云诀”配合疗伤。

        “阴云诀”是什么?周问鹤不知道,就像薛煮剑不会去煮剑,霍虫鸣不会学虫鸣,周问鹤,他当然不可能去问鹤,想来想去,也只有本门的坐忘经重新祭出来,用它来配合药物调理,自然事半功倍,没几天道人的精神就提上来了许多。

        两个道童对于周问鹤的回复速度也大感意外,他们跟道人说话的语气,甚至都带上了几分崇敬,当然,在他们眼中,这肯定都是“阴云诀”的功劳。

        半个月之后,周问鹤开始尝试下床。这实在是一份苦差事。哪怕不考虑心脉的伤势,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没有人的身子可以不软的。两个道童给周问鹤披上了一件样式古怪褂子,周问鹤发现领口处绣了一个“霜”字,心想这明显是男人的衣服,哪个男人这么无聊会在自己的衣服上绣字?不过眼下他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躺了一个多月后,他十分迫切想要走出门去。这时候的道人已经学了一些当地的简单词汇,勉强算是可以做最基本的交流了,他连说带比划了半天,两个道童才勉为其难地答应扶他出门看一看。

        道人的心简直雀跃得像个孩子,两个道童一人搭住他一条膀子,小心翼翼地架着他向门口走去。前两步实在是很艰难,但是周问鹤发现,每走一步,都在变得更轻松,这真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左面的道童叽里咕噜又说了两句,道人估计他的意思是“咱就看一眼,看完了咱还回去躺着。”道人也顾不了这许多,连连点头同意,于是左面的道童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束阳光直接照到了道人脸上,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在屋子里太久了,都不记得室外的光线有多明亮。重新睁开双眼后,他发现自己在一座山峰上,他从来没见过如此俊秀的山峰,简直是人间仙境。华山的秀绝险峻已经是世上少有,但是要比飘逸出尘,华山都要甘拜下风,这山上的一石一木,都仿佛有一身仙骨,从道人这里望过去,仿佛每一座山峰都是在云端,而不像是从俗世垒起来的。

        道人贪婪地看着四周的风景,忽然他的视线被一座山崖吸引住了。那座山崖的正面,有很大一片区域被人凿平,然后又用黑白两色画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个图案的外围是一圈八卦,内部则是一个圆,圆的内部被平分黑白两色,当中用曲线分开,就像相互逐尾嬉戏的黑白二鱼,黑色的区域里有一个白点,白色的相同区域则有一个黑点,就像是鱼的眼睛。

        周问鹤端详了那张图半晌,心中大感有趣,就问身边的道童:“那是什么?”

        两个道童面面相觑,像是对这个问题大感意外,然后这次道童的回答,周问鹤倒是立刻就听明白了:“那是太极图啊。”

        “太极图?”道人歪这头再次打量这个古怪的图案,“这也叫太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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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节【恍若隔世】

        周问鹤正在奇怪的时候,远处急匆匆走来了另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那人年纪看来也已不小,却还是比之前那两个中年人要年轻一些,他的道袍颇为考究,却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之前赶了很远的路。他的脚步急促,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焦急,走路的姿态里也带着几分年轻人才有的莽撞,但是举手投足间,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个内家高手。

        那人三步并两步来到周问鹤面前,一脸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神色。

        “晚晴?”他好像是这么叫自己的。那两个道童都施礼叫他师伯,但是中年人并没有分心去理会他们。

        他又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刻意放慢了速度,道人总算能听懂四五分,他好像是说“不认识师父”。

        “家师是纯阳清虚子,请问阁下与家师……”周问鹤懵懵懂懂地说,他自己也没有指望对方能够听懂。

        那中年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迷惘地看着周问鹤,道人身旁的一个道童开口说了些什么,那个中年人越发着急了,他用手指着自己胸口:“你师父,我是你师父啊!”这几句话竟然都听懂了,周问鹤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人看周问鹤还是一派茫然,只能摇摇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地沮丧。他又吩咐了道童几句,无非是写关照的话,他称周问鹤为“你们师兄”,显然他们把周问鹤当作了他们道观中的人。然后他又安慰了周问鹤几句,周问鹤没听懂,似乎是叫他不要担心外面的事,这句话反而让道人开始担心了,他隐约感觉到,外面出了跟自己有关的大事。

        后来的几天,周问鹤终于获得了自由下床的权力,但是活动范围依然出不了这个房间。道童说,这是他自幼生活的房间,这时候周问鹤也已经有些醒悟,他们似乎是把他当作了另一个人。

        “晚晴”似乎是那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实在有些阴柔,当周问鹤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房间时,他别扭地发现,阴柔的绝不止他的名字而已。这个人无疑很有品位,道观里这种朴素的日子也被他活出了十二分的精致来,不论是雕花的窗格,熏衣服的檀香,还是桌上仔细摆放好的文房四宝,都透着一股秀气。而且这位“晚晴”兄,似乎还特别喜欢音律,道人在他的收藏里发现了好几本古曲的曲谱。如果是霍虫鸣看到这些,怕是要高兴地跳起来,但是周问鹤却不好此道,只是没头没脑翻了几页,全完不知道这些古曲妙在何处。

        让道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位仁兄也是剑道中人,在道人的床头挂着一柄铁剑。剑身比铁鹤剑短了几寸,持在手里也轻了些,但是道人只一握,就明白这绝对是一把宝剑。它不但锋利异常,而且份量均衡,道人挥舞了几下,完全没有滞碍,劈砍挑刺,都如臂使指一般分毫不差。最让道人欣慰的是,这把剑总算不像房里其它陈设那么过分精致,它通身用乌铁锻造,一派沉稳内敛的气度,剑身上用小篆镌刻了“无弦”二字,想来是这把剑的名号。

        接下来的日子,道人打算用看书来打发,他在书柜上一通翻找之后,发现了一本蓝封皮的旧书,封皮上写着《重修广韵》四个字。

        “广韵”是什么,周问鹤并不清楚,他抱着尝试的心情翻开一看,惊喜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韵书字典。这可真是要瞌睡来枕头,周问鹤立即沉下心仔细揣摩起书中的音韵规律来。

        很快,他就发现书里面记载的读音切法,果然跟自己平常说话大相径庭。这不禁让道人大惑不解,这种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言不但在某个区域大行其道,甚至还出版了自己的音韵书,究竟是世界太大,还是自己孤陋寡闻呢?万幸的是,虽然这书中说记载的切法与道人所学不同,但是标音的方法却是一样的,道人学过《切韵》,对于这本《重修广韵》自然驾轻就熟,他把《重修广韵》中的读音与《切韵》中的相比较,渐渐摸索出了此地语言体系的脉络。

        随后,他又发现书中还夹了一张《切韵指掌图》,这张图上的音韵记录方法比之《广韵》更加贴切灵活,周问鹤原本就发现,他用《广韵》和道童说的话相比较,虽然能听出是同一种语言,但是《重修广韵》中的音韵更加生硬拗口,而《切韵指掌图》中,只把语音归为十三摄二十图,对《重修广韵》进行了大规模的精简与调整,学起来事半功倍。在花了十来天时间,仔细研读了这张图之后,道人终于可以几乎无障碍地与这里的人沟通了。

        道童把周问鹤的语言进步当作是心智恢复的象征,这几个孩子每天殷勤地在周问鹤身边“师兄”长“师兄”短,当然还时不时地会“不经意”间提醒道人,他的回复完全是他们的功劳。在跟道童的交谈中,周问鹤大致了解了之前来的几个访客的情况。

        经常来他房间里看他的中年人,道童们一个称他为“宋师伯”,一个称之为“张师伯”,还有一个年轻人,约莫比周问鹤小上几岁,总是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道童称呼他为“李师兄”。至于那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道童们称他为“太师父”,似乎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对于周问鹤的健忘,道童们表现出了惊人的宽容,但是道人还是不敢问得太多太细,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说服他在完全康复之前,最好别惹麻烦。

        这一天,那个自称他师父的人又登门找他。这单纯的汉子看到周问鹤精神好了许多,似乎又燃起了希望,他试探性地问道人:“你真的不记得你是谁?”

        周问鹤沉吟片刻,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在下姓周名问鹤,字难晓,道号铁鹤,家在华山……”

        那个人不耐烦地摇摇手,打断了周问鹤的自报家门:“你姓杨,名霜,字晚晴,你家就在这里!我是你的师父,殷利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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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8 07:4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节【麸子李】


        周问鹤没听过这个名字,事实上,他没听说过任何一个姓殷的道士。但看眼前这位道长的表情却是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质疑的余地。那个自称殷利亨的道爷见周问鹤身体已无大碍,便把他拽出房门,硬是要教他两招通筋活血的功夫,看来这位道长内功虽然精深,脑子却不大活络,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那道爷把周问鹤拉到一处亭子前,叫周问鹤在亭子里坐好,便自顾自在亭外操演起来。道人看他的一招一式,颇有新意,却又带着古风,与纯阳,昆仑的武功都不相同,倒有点武德年间李道子无极功的意思,步伐似慢实快,冲拳踢腿之际绵中带刚,如同一匹锦缎中藏着万重杀机。

        殷利亨正演到一半,忽然一个道童跑来,说是宋师伯要找他。道爷硬生生被人打断,脸上甚是无趣,回头草草吩咐了一句:“照着刚才的你先练起来。”便急匆匆随道童走了。

        周问鹤被扔在了亭子里,有些哭笑不得。刚才殷利亨的功夫纵然好,可是只演到一半,这半套功夫练来做什么呢?倒不如趁这机会,在山上走走吧。

        远处又传来做晚课的鼓声,悠扬的唱诵随着香烟缭绕而起,好一副超凡脱尘,世外仙山的光景。周问鹤浸在这暮鼓声中,又开始思念起远在华山的师父和师兄弟。现在的纯阳宫前,已经开始积雪了吧。师父又开始为扫雪偷懒的师弟们头疼了吗?祁师伯回来了吧?他怀念起了杨坎师姐热气腾腾的小吃,怀念起颜巽师妹板着脸逼着他念书认字的神情,怀念起了非鱼池里的太华老龟,霜华林里的幼鹿,甚至怀念起了卓师伯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还有上官师伯那永远都飘着气味古怪的丹药,有一次他无意中看到了上官师伯的药方,之后他就决定,如果非吃不可,那他宁愿不知道师伯往丹药里加了什么。

        周问鹤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下走,忽然看见远处小道的另一头走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破旧的粗布短褐,头戴斗笠,走起路来东晃西斜,拖泥带水,一副缺乏教养的样子。那人走近了,周问鹤才看出正是前日里太探望他的那位面目不善的李师弟。

        “师兄恢复得不错呀。”他咧嘴笑道。

        周问鹤纵使喜欢不起这个人,还是毕恭毕敬地一拱手:“多谢师弟费心,听说我重病的时候,你还专程来看我。”

        那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只是看你会不会死而已,顺便也希望看看你临死前懊恼的表情,这次你可真是被猫三小姐坑到家了。”

        周问鹤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猫三小姐这个名字,他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人一定是看到了他脸上露出的迷惘表情,他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他们说你失去记忆了,看来是真的。”接着他走近一步,用手指掀起斗笠的帽檐,把他那张丑脸凑到道人面前,“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周问鹤一下子变得很尴尬,一双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他狼狈地朝那人笑了笑,当作是默认。那人显然是很不满意,他点着头冷笑着,眼光飘向别处,像是受了莫大的冒犯:“你以前,一直坚持叫我李师弟,现在倒是个机会,你可以改改口,跟别人一样,叫我一声麸子李。”

        麸子李,这名字真没起错,这人的脸上坑坑洼洼,就像是扑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麸子,当他露出手臂的时候,道人发现他手上的皮肤也是如此,看了让人心里面发痒。道人依稀记得师父于睿曾经提到过,这是一种皮肤病,虽然不致命,但也绝无痊愈的可能。而且这人看来有病的不仅仅是皮肤,他说话的口齿含糊不清,声音也极为沙哑,像是嘴里也含着一口麸子。这么一个人,道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麸子李翻着他的三角眼,仔细打量周问鹤,从头到脚看了两三遍后,他撇撇嘴说:“我始终觉得……你不是我师兄。”

        这句话话音未落,他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道人当胸抓来,道人伸手去格挡,谁料与他手臂相碰,竟像是碰到了棉花,丝毫卸不开力,惊疑之下周问鹤以指为剑一招两仪化形朝麸子李当头劈下,麸子李也不见变招,手肘一转,变抓为抬,直接把周问鹤的剑意化得半分不剩,两仪化形顿时成了有形无神的死招,周问鹤心中暗自叫好,同时身形一转,一招八卦洞玄直捣麸子李心腹,饶是麸子李内功精湛,避开拳锋,还是被气劲震得内息一滞,道人趁势补上天地无极想要把贴身的麸子李荡开,却不料对方浑身上下如有粘性,道人功架顿时被扯得七零八落了,整个人险些被带到在地,那边厢的麸子李双掌已然探到道人肋下。周问鹤这下是真的着急了,仓皇中身子一扭强行连刺三指,又是当初重创李无面的三环套月,这凌厉强横的剑招显然大出麸子李的意料,他单掌在胸口一拨,整个人连退四五步方才站定。破旧的斗笠掉在地上,露出这个人一头鸟窝一样的乱发。刚才慌忙应对的时候,他的天府穴结结实实被道人刺了一指,现在,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道人那里也不好过,他气喘如牛,满脸狼狈,早先的从容不迫全然不见了。刚才数招在转瞬间就已经拆完,现在他们谁都不敢对彼此再抱轻视之心。

        麸子李捡起斗笠盖在头上,沙着嗓子说:“你和猫三干的好事,现在洞庭派的人来山上兴师问罪了,眼下他们几个就在遇真宫里,师父就是为这事被宋师伯叫走的,你要是真顾念师门,就别躲在这里,跟我出去,三头六面地说个清楚。”

        周问鹤心里面叫苦,他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他能怎么说清楚呢?可是现在事情临到头上,他要怎么跟麸子李解释对方才会相信他呢。麸子李也不管他,自顾自先走了,道人没有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只盼着去遇真宫的路能长一点,好让他想点对策出来。

        走了两步后,麸子李忽然回过头,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道人:“师兄,”他沙着嗓子问,眼里全是怀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左手剑?”

        第六章第一节

        “宋人杨霜的《悬琴纪闻》”改成“元人杨霜”,在经历了长久的纠结之后,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了符合真实历史,我把第七章的时代背景放到了元代(之前搜集的资料用不上了,哈哈哈哈哈)。

        第五次座谈会后的第六章全部改成第七章,我对不起我的数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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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9 07:57: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节【对峙】

        周问鹤心心念念地期望着遇真宫修建在远处,当他随着麸子李转过一条栈道,劈头看见偌大的一座宫殿就杵在眼前时,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

        这实在是一栋很气派的的大殿,比之纯阳宫主殿有过之而无不及。纯黑的主楼临山而建,上下一共五层,如老松盘于山间,苍劲出尘,让人看一眼就从心底生出敬重来。暗黄色的幔子从顶楼垂下,让这庄严肃穆又多了几分收敛,几分恬淡。看来在此处修道的人,一定是品出了天地真滋味,他们从不踏入凡尘,只是从凡尘中走过。道人心中不由艳羡,仿佛这座山纵使连绵广大,却没有半寸地方是属于江湖的。

        走进些看,周问鹤发现大殿前方有一只偌大的铁葫芦,葫芦前有几个道士正在三三两两地交谈。他们的神色看上去都有些不安,时不时还向殿内张望一下。

        其中有人看到了麸子李,一众道士立刻围拢了上来,麸子李不耐烦地分开众人,大步朝大殿门口走去。门口有两个道人身背宝剑,像是在这里值守,他们看到麸子李和周问鹤,急忙挡在两人面前。

        “你们敢拦我?”麸子李冷声问。两个道士都不动了,仅凭刚才举手投足的动作,周问鹤就可以断定这两人绝非麸子李的对手。

        其中一个道士像是妥协一样说:“李师兄你可以进去,杨师兄绝对不行,这是太师父的意思。”

        话音未落,那个道士已经被麸子李一把拽倒在地,手法之快,周问鹤同另外一个道士竟然完全没瞧见。那麻皮哼了一句:“谁跟你谈条件!”就大步走到殿门前,周问鹤不敢怠慢,紧忙快走两步跟上,一念及自己还完全没有想出对策,心里就七上八下。

        门被麸子李一把推开了,那个麻皮也不管自己衣着邋遢,大大咧咧走了进去,顿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周问鹤偷偷打量,只见殿内分宾主站着两批人,道人左手边的,包括了前些日子来看他的张师伯,宋师伯,还有那个殷利亨。右边则是一群泥腿汉子,手上看来都有些功夫,但是都不强,只是最靠边一人,身手似乎颇不寻常。那个人的眼睛很小,眼光却锋利如同一对尖锥,他是五短身材,但是手掌却出奇地大,足可以同时藏下两三枚暗器。

        堂上虽然摆着座椅,但只有两张座椅上有人。其中一张上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脸的心事重重,他的五官长得特别地刚毅,虽然也是修道人打扮,但却给人一种野惯了的感觉。

        另一张座椅摆在首座的位置,上面的正是与周问鹤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师父。如今第二次见,周问鹤才发现,这个老人的气息绵长得不可思议,几乎感觉不到他在呼吸。他心中暗暗吃惊,这位道长的内功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师父于睿,甚至可以说,他从没见过如此深不可测的高手,这老人的内力简直如大海一般永世不竭。

        “杨先生来了。”一个泥腿汉子咧嘴笑道,语气里满是恶意。

        几个师伯并没有露出什么懊恼的表情,显然他们早就料到麸子李会带自己过来。

        “既然杨先生肯露脸,那我们也不愿意做恶人,只要杨先生说出猫三小姐的下落,我们绝不为难杨先生。”

        那汉子说得是巴陵土话,他一口一个“杨先生”,显然是在说周问鹤,虽然周问鹤明白这一点,听起来还是觉得非常别扭。

        还未等他想出怎么回答,殷利亨已经抢先一步说:“九爷何必明知故问,猫三小姐已经死在洞庭湖,这你们比谁都清楚。”

        “若是如此,就只能请杨先生随我们走一趟,我们掌门至今被困在君山上不能回来,杨先生既然能在洞庭上布下十里雾墙,一定也能把雾撤去,就请杨先生劳动一下,去洞庭收了神通吧。”

        周问鹤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也从对方语气里听出了无理取闹的意思,什么布下十里雾墙未必是真的。他正想着开口,一旁的宋师伯先说话了:

        “九爷,说话要讲证据啊。”他的声音温和儒雅,看得出是一个修养很好的君子。

        另一个泥腿汉子极了,跳出来哇啦哇啦大叫,周问鹤勉强听懂他说的是:“君山整个岛早被雾墙包围,进不去也出不来,杨霜与猫三从里面出来了,你说姓杨的跟雾墙没关系,你问问在座的人信吗?”

        “真是个蛮子,”麸子李沉声说,“说起话来又粗鲁又刺耳,这里也是你配开口的地方?”

        那汉子顿时被激得满脸通红,这回他说出的彻彻底底是土话了,不但周问鹤听不懂,看起来在座的人也没几个人能够听懂。

        那个五短身材的人终于说话了:“李兄所言差矣,你师兄杨晚晴乃是前朝苗疆五毒左使杨烟之后,不是蛮子是什么?”他说话的口音与另外两个汉子大相径庭,倒像是蜀中人士。

        周问鹤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自己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迷惑,是“杨烟”?是“前朝”,还是“之后”。

        “狸山兄。”宋师伯李冷笑道,“我还没问一下,为什么尊驾也会在这里?难道唐门中也有人被困在了洞庭湖上?”这时,周问鹤才领悟过来,这几位师伯是故意抢在自己前面说话,他们也许是担心自己记忆混乱,一不当心祸从口出。

        “在下早就被唐奉公逐出师门,现如今已经正式拜入洞庭派了。”五短身材的“狸山兄”笑嘻嘻地说。

        “原来,是做了三姓家奴。”麻子冷哼着说。他看来是存心要激怒这个狸山,但后者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朝几个道士一抱拳:“诸位,晚晴兄就由我来带走,他的安全,我用我的名声来作保。”

        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名声?周问鹤明白,他毫无疑问是在作践自己,心想着要反唇相讥的时候,一边的张师伯又开口了:“晚晴受了重伤,正在调理身子,我们只能回绝司空公子的好意了。”

        “受重伤?调理?张大侠说什么笑话,晚晴兄看起来健康得很呢。”狸山说罢,就要上来抓周问鹤的手腕。

        这时,那个坐着的孩子终于说话了:“怎么?这就要动手?你们当我武当派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湿冷,像是江南冬天连绵的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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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9 07:57: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节【糖蟹】

        “莫道长?”那个叫九爷的汉子像是被震慑住了。

        那个孩子吃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站着理了理衣襟,周问鹤发现他的道袍明显不太合身,下摆都拖到了地上:“剑九,司空陡,我没有我师兄那么好的修养,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照着莫声谷来。”这小孩子身上竟带着一种大人中也少有的不可侵犯的凌然之气。周问鹤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发现他满脸病容,刚才只是下地这个小动作,已经让他有些喘了。但是他的武功深浅,道人却完全看不出来。

        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显然那几个汉子对莫声谷都有一些忌惮,只有那个字狸山的司空陡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周问鹤早就发现,他名为帮洞庭出头,其实是在双方中间呛火,但不知他的目的为何。

        “大家都听老道一言。”忽然一个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这声音并不高,却是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如同说话之人就在耳畔。一众道士转过身,毕恭毕敬地朝那老道的位置低头行礼。刚才那句话,自然是出自老者之口的。这句话说得心平气和,连剑九这样的粗人,闻言也冷静了下来不少。他原本剑已经拔出了一半,如今,他恨恨地把剑又塞回鞘中,朝老道一抱拳:

        “张真人,我们掌门被困,生死未卜,十来个兄弟下落不明,杨先生总要给我们个说法!张真人!你们武当也不能不讲理吧!我们这次是一定要带杨先生走的,如果杨先生执意不肯,在下也要领教一下张真人的太极拳和杨先生的‘胡笳十八拍’!”这汉子说完却并不拔剑,反而抄手而立,他样子不像是来打架,反而是要仍凭别人来打,可能他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伸手的余地。

        “剑公子稍安勿躁,这件事既然是因晚晴而起,自然会让他给你们一个交代,诸位可尽管回去,一两日之内,我一定让晚晴动身前往君山。”

        剑九身边另一个泥腿汉子急着叫道:“我们掌门生死不明,如何还能再等一两天!”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余下的话被剑九用眼神制止,显然剑九已经发现,这是张真人的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他沉思片刻,然后说:“洞庭派当然信得过张真人,我们也不急着回去,就在山下等着杨先生,张真人你给个准时间,一天,还是两天,哪怕三天,时间到了,我们接杨先生一起走。”

        老道没说话,只是看着周问鹤,周问鹤沉吟片刻说:“两天。”老道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朝剑九点点头。

        “那好,杨先生一言九鼎,两天后,我们再来叨扰。”剑九这段话说得斩钉截铁,看来他是怕再有变数,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手下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有司空陡眼里全是不甘,他慢悠悠踱到麸子李面前,讪讪说:“看来只有改日来讨教李兄高招了。”

        麸子李牵动嘴角,给了他一个最恶毒的微笑:“一定有机会的。”两个人四目对望,像是恨不得用眼光把对方拨皮拆骨。

        周问鹤又回到了他的屋子,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只是把床头的剑取下来又擦拭了一下。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周问鹤起身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张宋两位师伯还有师父殷利亨。周问鹤把三人让进房内,四人落座,宋师伯最先开口,他还是温言软语,一副谦谦长者的风范:“师父说,让你莫师伯陪着你去。”周问鹤眼见几位长辈都那么关心自己,忽然有一股冲动要告诉他们自己并非杨霜,但是此刻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更担心,道人只能诺诺作答,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晴,你好久没吃你张师伯做的菜了吧?”忽然宋师伯说,张师伯接口说:“没错,今天你师伯再给你露一手,你想拿什么案酒呀?”周问鹤心里思忖,这案酒可能就是下酒的意思吧。这两个年过半百的男子问自己,语气就像是在问一个孩子,周问鹤觉得鼻子有些酸,这些天里,他从来没觉得舍不得这些人过,但如今想来,这些人对自己的好,是全然不求半点回报的,完完全全就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怀,自己过去把他们的关心如若无睹,简直太狼心狗肺了。

        “那就,给我做一盘糖蟹吧。”他说。

        三人听了都是一脸的迷惑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殷利亨问:“晚晴啊,你是说,糖蟹?”“对呀。”周问鹤说,他实在不明白这么一道普通的菜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张师伯一脸为难地看着宋师伯,后者推了他一下:“孩子让你做你就给他做呗。”

        张师伯只好苦着脸出了屋子。“糖蟹?糖渍的蟹?这得多腥气啊!”就这么一路自言自语地,他来到了厨房门口,但是却没有进去,只是一面在厨房门口打着转一面琢磨这个糖蟹该怎么做。这时背后传来一个苍老而矍铄的声音:“谁在那里?”

        “师伯,弟子张松溪。”

        “干嘛一个人在厨房门口推磨呀?”张松溪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世人只知道他的师伯张真人德高望重,却不知道他还是一个诙谐风趣,现在观自己的样子,可不就是老驴推磨一般吗:

        “回师伯,晚晴不知从哪里听说的,他要吃……糖蟹,这可怎么做法?”

        张真人一愣:“真听清楚了吗?”

        “弟子还再三问了几遍呢。”

        听到徒弟这么说,张真人陷入了沉思,张松溪心想,这一定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因为他很少看到师师伯沉思这么久,事实上,似乎从来都没有。

        片刻之后,张真人恢复了寻常轻松的表情道:“你弄个醉蟹给他吧。”

        “可是……”

        “晚晴不会不满意的,他真不满意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张松溪意识到师伯不是在开玩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张真人也不多说话,扔下莫名其妙的张松溪自顾自离开了。他的脸上还是一派春风拂面般的和煦,不管他心里面起了多大的波澜,他都完美地把它藏在了自己精湛的修养之下,只是如果眼下凑近这个心若深海的老者,你就会发现他正在喃喃自语:“糖蟹,糖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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