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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麒麟》(上下集全文完):慢热的历史悬疑小说,从反清复明的瑞兽讲起,作者: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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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7 09:5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素云为难道:“寺里人杂,我一个妇人家,不好抛头露面,让大爷去吧。”刘奶奶道:“大爷哪有空闲去?每天衙门里的事就忙昏了,辛苦妹妹跑这一趟,我记着你的恩,以后咱姊妹也好好相处。”素云又说:“大爷没空,就让家里的老妈子去吧。”刘奶奶道:“她们从里到外脏兮兮的,佛菩萨见了就恶心,一发怒,我肚里的种子岂不坏了?还是妹妹去,我跟大爷说了,他也同意你去。妹妹要不去,是成心不想让姐姐好了。”
    无奈之下,素云只好答应了。
    大清早,素云喂饱了升哥儿,交给奶娘,换了身素净衣裳,戴了顶风帽,只带了贴身丫鬟小樱桃和两个老妈子,雇了一顶软轿,便去往祗园寺。刚出城,就下起了小雨,天色昏暗了一些,素云反而轻松了不少,望着苍翠的藏鼎山,心胸澄澈。春雨轻轻柔柔,如升哥儿的小手抚在脸上,心中长久以来的郁闷缓缓裂了条缝,随着地上的涓涓水流,淌入寺外的沟渠中。
    将带来的几吊钱施舍给寺院门口三五成群的乞丐,进了山门,天王、菩萨、力士、佛陀乃至本寺祖师一个个都拜了,素云至诚敬佛,礼拜的时候全心全意为刘奶奶祈福。今天香客不多,多是歪瓜裂枣的老太婆,素云在其中显得尤其扎眼,往来的和尚对着她挤眉弄眼地笑,让她大为局促。
    正准备离开,这天就像破了窟窿,哗啦啦下起大雨来,雷鸣电闪,刚过中午时分,已经黑得如同深夜。那雨似是一串串小斧子,砸到地上啪啪响。香客们聚在山门里、走廊上、大殿中躲雨,好一会儿,天才亮了一些,雨势却丝毫未减,甚至有渐大的意思。素云发愁:“这可如何是好!”老妈子笑道:“奶奶耐心等着吧,没别的法子。”
    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稍小些,天色重新亮起来,但寺门前的沟渠早已泛滥,加上藏鼎山上流下来的山洪,将眼前一片弄得汪洋似的,还是走不得。和尚们端来茶水和馒头给众人吃,两个老妈子和几个婆子抢馒头打了起来,扯得头发都散了,满口脏话,素云呵斥老妈子也不管用,还是一个老僧出来劝架:“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污言秽语的不怕报应!”
    素云烦躁得不行,让小樱桃去找轿夫:“给你们二两银子,抬我们回城。”轿夫冷笑道:“给二百两也干不得,你瞧瞧这大水,抬轿子去东海龙宫么!”无法,只能等水退去。山门里挤满了香客,浓烈的酸臭味激得素云反胃,有个年轻和尚自称方丈大弟子,看素云尊贵,请她去茶室休息,还熏了一把香:“那些人臭,太太委屈了。”素云羞得也不答言。
    眼看天晚了,雨依旧不停,素云坐不住,又回到山门看水势。几个会洑水的农夫想出一门生意:背人到远处的高地上,收银三钱,没银子给铜钱也可以,先交钱,再渡水。几个婆子急着回家做饭,忍痛给了钱,趴在农夫身上下了水。年纪轻的婆娘都不好意思:“趴在汉子背上,这成什么了!我们当家的要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
    又过了一会儿,到底耐不住等候,这些婆娘连同轿夫一个个都叫人背过去了,只剩下素云一行。几个农夫涎皮赖脸地看着她:“这位少奶奶,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水也退不下去,再不走,家里老爷不急的么?”素云啐了他们一口,背过身去。
    两个老妈子晚上约了赌局,急得不行,劝素云:“奶奶,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这么着过去吧!”素云急道:“胡说!那些女人都是村婆子,她们不要脸面,咱们也不要么!”小樱桃也说:“就是!瞧他们脏兮兮的,这水也脏兮兮的,我才不要过去!”素云让小樱桃去问僧人,寺里可有船只,僧人回话说:“谁家寺庙里放着船呢?普度众生也不用船呀!”素云彻底无法了。
    老妈子阴阳怪调地抱怨,僵持了一会儿,素云对老妈子道:“这么着,你们过去,回城给大爷带句话,让他赶紧派人来接我。”两个老妈子得了特赦一般,让素云给了钱,猴儿一样扑在农夫背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过去了。又呆等了一个时辰,寺里暮钟都响了,雨反而又大了起来。小樱桃叹道:“看来今天回不去了,咱们在寺里过夜吧。”这时,那个年轻和尚又过来了:“夫人,时候不早了,若有意留宿,小僧这就去禀过方丈,给夫人安排客房。”
    素云不说话,小樱桃看她的意思是默许了,便道:“我们是元和县县父母的家眷。你去跟方丈说,安排一间最整洁的客房,被褥器皿全换新的,我们给房钱。”和尚去了一会儿,回来道:“方丈允了,吩咐把珈蓝殿旁边的一间客房给夫人住,那客房平时没人,专门给外地的高僧来挂单时预备的,离僧寮也远,没有杂人,夫人可以放心。”
    小樱桃挽着素云的胳膊跟这和尚前去客房,问他:“你法号叫什么?”和尚道:“小僧法号缘冲,是方丈的大弟子。”小樱桃又问:“你多大岁数了?几岁出的家?哪里人?”缘冲笑着一一答了。到了客房,房内确实整洁,被褥也是新的,一座小泥炉生了火,烘着一壶茶。缘冲安置妥当,便退出去了。
    素云“哎哟”一声,坐在一只蒲团上:“站了大半天,腿都要断了。好樱桃,过来给我捶捶。”小樱桃蹲下来给她捶腿,笑道:“奶奶,那个小和尚长得好俊秀,对比起来,咱们大爷就是个生面团子。”素云戳了她额头一下:“小妮子,怎么,你想让他还俗娶了你?”小樱桃咯咯笑了,轻叹道:“奶奶还是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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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7 09:5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素云问:“哪样好?”小樱桃道:“轻松点儿,说说玩笑,奶奶平时太抑郁了,不抑郁的时候吧,又太正经了。”素云扑哧笑了:“咱们做女儿的,规矩本来就多呀。”小樱桃道:“昨儿个我瞅见奶奶的爹了,皱着个眉头,凶巴巴的,一看就是爱立规矩的人。”素云道:“我爹倒也不凶,我记得小时候他可爱说笑了。后来他遭了难,就变得很拘谨。他每天读书,想的都是天地圣人什么的,和咱们不一样,他给自己立的规矩更多。”
    主仆两个聊着,缘冲又敲门,来送晚饭。一碟香油拌豆腐干,一碟韭黄炒木耳,一碗清炒藕片,一碗蘑菇烩芦笋,还有一大盘霉干菜馅儿的包子、两碗莲子粥,另有一些糕点。看着满桌鲜菜,素云极是感激,对缘冲行礼:“多谢小师父盛情。”缘冲笑道:“夫人吃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估计这水就退下去了。”
    素云吃完,小樱桃将剩下的饭菜吃了个精光。素云笑她:“你上辈子是牛么?怎么跟我妹子一样能吃!”小樱桃舔着嘴道:“我哪比得过二小姐!这寺里的伙食倒很好,比咱们在家吃的强,刘奶奶欺负奶奶脾气好,给咱们吃的跟猪食一样。”素云道:“她比我大两岁,娘家又有势力,咱们只能忍她。”
    天大黑了,雨也停了,主仆两个收拾睡觉。小樱桃伺候了一天,很快就呼呼地睡着了。素云有择床的毛病,换个地方睡就失眠,只能闭着眼静静躺着,耳听着雨水从房檐上滴滴答答地掉落,一阵阵的蛙鸣高一阵,低一阵,她想起小时候在南京,家外就是秦淮河,入夏的时候也有蛙声,她躺在母亲的怀里,恍惚间总以为蛙声是从娘肚子里传出来的。
    夜长,却没有睡意。素云忽然想如厕,房中什么都不缺,独独没有溺器,看小樱桃睡得死沉,不忍叫醒她去找,只得轻轻起身,来到外面。月亮出来了,今天十五,月亮圆亮如镜,庭院中一片片水,倒映出一片片月。素云想找个暗处,记得珈蓝殿西侧有一片竹林,便下了回廊,顺着卵石砌就的小路溜过去,还好月光明亮,她也不甚害怕。竹林里黑黢黢的,她实在忍不住,迅速提起裙子,褪下中裤,解了手,整理好衣裳,在池子里洗了洗手。
    折过来,发现有巡夜的和尚往珈蓝殿去了,她怕碰见,便从观音殿后面绕过去,瞧见这里有间屋子亮着灯,里面几个人在说话,还好窗子高,她垂着头速速过去,忽然听到“陶铭心”三个字,立刻站住了脚——有人在说爹的名字?
    窗户开了条缝,素云踮着脚往里面看了看:一个壮实的大和尚,今天见过,是本寺方丈月清,还有两个须发皓白的老者,穿着宽大的长袍,头上盘着发髻,戴着方巾,也不像道士。三人坐在蒲团上,围着一张茶几,在看一张黄纸。
    月清指着纸上道:“我知道乔陈如在做这差事,当初他还想让我帮手,我装作不懂,拒绝了,他就找了任弗届。有次,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一本花名册,偷偷抄下来了,江南共有十八人,这些人里头,除了陶铭心,其他都是些愚蠢混沌的凡夫俗子。”

    一个老者问:“这个陶铭心是什么来头?”月清道:“他是明末才子张岱的后人,曾是南京的大财主,如今落魄了,在三棵柳村教村塾,性格方正,有些酸腐气。这些都不稀罕,厉害的是——”月清探出身子,悄声道,“他的命极硬——二位不知,他本名叫张慕宗,当年犯了死罪,在地下的棺材里躲了七八天,竟然活下来了。禹民兄弟和他有交情,知道这段秘密。”
    一个老者惊叹:“还有这种奇闻!当年你们寺里的那个江澈和尚,也玩了个地下藏身的把戏。”月清笑道:“那是我的亲叔,生了重病,自愿献身,想临死前给咱们赚些本钱。以后成了事,我要给他立个大碑!藏在地下的法子,就是跟这个陶铭心学的。”
    另一个老者道:“听起来,这个陶铭心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咱们要的人,要么图他有钱,能助起兵大事,比如老兄你;要么图他的本事,可以冲锋陷阵,比如刘稻子;要么图其有谋略,可以运筹帷幄,比如我家兄弟。这个陶铭心,能图他个什么?拉拢他有何用?”
    月清微笑道:“他没钱,也没本事,谋略或许有些,但也算不上大才。不过我不图他这些,我图的是别人没有独他有的东西。”两个老者问:“那是什么?”月清道:“他的经历。”两个老者不解,月清来到窗边,往外扫了扫,素云赶紧伏低身子。
    月清继续道:“乾隆老贼迫害的人有许多,但没人比他的仇恨更深。他这么多年的生活,全都是假的,将来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他真相,不怕他不为咱们效命。后年是老贼六十大寿,我听乔陈如说了,老贼准备请天下同生日者到京赴宴。到时候,就让陶铭心刺杀老贼。老贼一死,天下必定大乱,我们各地的兄弟趁机举事,大功必成。”
    一老者拍手赞叹:“妙哉!这些年咱们派出去多少刺客,连紫禁城都进不去。老贼出巡的时候,又是千万人护送,多少次都败了。陶铭心若能做一回荆轲,也能青史留名了,羡杀我也!”另一个老者问:“话说,乔陈如的那套邪法,到底有没有用?”
    月清笑道:“老先生这话不高明。每天无数的善男信女来寺里拜佛,到底有没有用?我八卦教百万信众,天天念诵‘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又有用否?——这种事,信则有用,不信则无用,全看自个儿的心,外人好说什么?”
    那老者又问:“那乔陈如知不知道陶铭心就是南京的张慕宗?”月清道:“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不知怎么才知道了,不然姓陶的也上不了那本花名册。”他起身道,“我拉拢陶铭心,还有别的打算。咱们这帮人,眼光都太短浅了,光想着反清反清,反清之后呢?”他盯着两位老者,“谁来做皇帝?”两个老者齐声道:“自然请朱家在福建的后人做,刘省过大教主做国师,你做天下兵马大元帅,刘稻子做副元帅,我们兄弟做宰相,老三做尚书,这不早商量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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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7 09:5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月清冷笑道:“大明就毁在他朱家手里,凭什么我们冒死打回了江山,继续让朱家人做皇帝?至于刘省过,呵,一个无用杀才,何德何能做国师?如今他做教主,只是因为我让他做。八卦教的震卦、离卦、坎卦、艮卦、乾卦,而今都听我的号令,到底谁才是真教主,教徒心中雪亮呢。”
    两位老者对视一眼,一个道:“这话没错!老弟你才是床头捉刀人,咱们都明白的。”月清继续道:“八卦教是他刘家人创的,且推他为尊,不过等赶走了满人,咱们重新算账。同理,我们现在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因为百姓吃这套,得民心者得天下。等将来大功告成,咱们先推朱家人做皇帝,给陶铭心封个高官,然后暗中将朱家斩草除根,把罪过都推到姓陶的身上,杀他以谢天下。到时候谁做皇帝,看各人的本事!——如此两道转手,天下换了姓,百姓也没得说了。”
    两老者齐声惊叹,离席拜在地上:“老弟真乃枭雄也!这番偷天换日的计划,可谓妙绝!我两兄弟愿意辅佐老弟成就大业!”月清扶起他俩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为了我汉人百姓,咱们不分彼此。”三人又商量着要救刘稻子。
    不知是冷还是紧张,窗外的素云狠狠打了个哆嗦,心里小鹿乱撞,惊恐万分,一路小碎步踉踉跄跄地回到客房中,蒙上被子不敢出气。这帮人明显是反清的人了,要让父亲刺杀皇帝?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急盼天亮,好将此事告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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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8 09:4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8章 西洋钟摆子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陶铭心高声道:“这是《中庸》开篇第一章,文字看着简单,可里面的意思相当深奥。”
    往下扫视一圈,五六个学生在打瞌睡,两三个看着窗外梁上的麻雀打架,还有一个用毛笔尖儿挖鼻孔,青凤盯着桌上的一只蜜蜂入了神,保禄依旧拿着他的圆规、鹅毛笔埋头在计算什么,雨禾无精打采,一脸丧气——他父亲被断了斩刑,押回山东等待秋审。
    学堂里的情形日日如此,陶铭心已经懒得生气,自顾自地讲:“孔子所谓道不行……”正说着,学堂大门轰然一声开了,七娘哭喊着跑了进来,哀号着说不出话,后面跟着余庆,先拉住七娘,在院中坐下,又招手将所有学童都赶了出去,紧紧关上大门。
    陶铭心忙问怎么了,余庆流泪道:“老爷,素云奶奶……死了。”陶铭心眼前一黑,摇摇晃晃站不住:“死了?素云?”余庆哭道:“今早上,在房里吊死了。”陶铭心张着嘴巴“啊”了两声,双手抓着地上的土,眼泪如豆子般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余庆握着他的胳膊:“陶老爷,你要挺住。”他看了眼在那边痛哭的七娘:“姨娘只知道素云奶奶死了,还不知道升哥儿……”陶铭心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升哥儿?升哥儿怎么了?”余庆哽咽道:“奶奶把升哥儿也吊死了。”
    七娘听见,愣了刹那,野兽一样猛扑上来,对着余庆又咬又抓:“我撕烂你的嘴!你说什么!”余庆脸上被抓得血淋淋的,不敢反抗,只是流泪叹气。七娘又开始撕打陶铭心,她头发散乱,两只眼睛瞪得要裂开,嘴角全是涎沫:“你还我闺女来!你还我外孙来!是你逼死了我闺女!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接着,七娘大呼一声,朝后昏死过去。余庆慌不迭掐她人中,将她救醒,七娘擦擦眼泪,呜呜地号了两声,已然声嘶力竭。过了好一会儿,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整整头发,扑扑身上的土,嘶哑着嗓子说:“走,去给孩子收尸。”
    素云停在衙署的正堂上,旁边一张小桌子,停着升哥儿。宋好问拉着升哥儿的小手哭得肝肠寸断,看到陶铭心夫妇来,跳脚大骂:“日你家祖宗!你们养了什么畜生女儿!自己死,还要把我儿子拉上!你陶家的贱人做了不要脸的事,却祸害我家的骨血!”
    陶铭心和七娘一声不吭,看着素云的尸体,齐齐发呆。素云穿着石榴红小褂,葱绿色背心,月白色裙子,裤脚黄黄的,是上吊后失禁的尿。她脖子上一圈深紫色的瘀血,像是戴了一串紫玛瑙的项链,舌头硬硬地抵着嘴唇,露出来一小截儿,两眼肿胀,鼓了出来,脸颊上布满了细细的、青红色的血丝。才个把时辰,人已经变了样儿。再看升哥儿,身上盖着一块布,只能看到他的一只小手耷拉下来,粉嫩嫩的,微微拳着,像是树上的一只小桃子。陶铭心让余庆找一块丧布,给素云盖上。
    宋好问大骂:“盖他娘的盖!她哪有脸盖!”七娘走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宋好问瞬间呆了,七娘又接连打了几个大嘴巴,宋好问急了,张牙舞爪地要还手,早被余庆在中间拦住了。刘奶奶也出来劝:“你嚷什么嚷!人家女儿在你家自杀,可不得打你!莫说升哥儿是你儿子,也是人家外孙呢!只你心里疼么!”她又对陶铭心行礼,擦泪道:“老亲家千万节哀,云妹妹怎么就这样傻呢。”
    余庆找来一块粗麻布,遮住素云的尸体,把陶铭心夫妇请到客房休息。陶铭心用指甲掐着手心,全身不住颤抖,七娘此时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早上谁发现的?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余庆叫来一个丫鬟,给夫妇俩磕了头,回道:“云奶奶染了风寒,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我每天给云奶奶送饭喂药,今早吃了半碗山药粥,奶奶说感觉好些了,想升哥儿,让我去叫奶妈抱过来。奶妈抱着升哥儿来了,奶奶说困,想和升哥儿一起睡觉,打发我们出去了。过了个把时辰,我熬好了药,叫奶奶起来喝,敲门也不应,推门也推不开。我心里急得慌,使劲一撞,原来门后面被桌子挡着,抬头一看……”
    丫鬟捂着脸又哭起来,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说:“奶奶在房梁上吊着,小升哥儿……太可怜了……在奶奶腰里吊着……跟西洋钟摆子似的……翻着白眼儿,吐着舌头……”陶铭心“啊”了一声,闭眼泪流。七娘打量了这丫鬟一会儿:“你平时不跟素云吧?上次见到的那个小丫头呢?叫什么樱桃的。”丫鬟道:“小樱桃因为偷了大爷的东西,被大爷卖了,大奶奶就分派我来服侍云奶奶。”七娘问:“跟素云的不是还有两个老妈子么?加上奶娘,跟前儿应该有四个使唤人。”丫鬟道:“那两个老妈子因为赌钱,被罚去干粗活儿了,不让她们近前伺候。奶娘又要照顾升哥儿,这几天都是我自己服侍云奶奶的。”
    七娘冷笑道:“真巧,凑一起犯错了。”又问,“你家大爷刚才骂得那么难听,我听着,敢是你云奶奶做下了什么辱门败户的丑事?”陶铭心猛地睁开眼:“那是宋好问满口胡吣,污蔑素云的,素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什么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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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8 09:49: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丫鬟道:“老爷、太太不要急。云奶奶平时对我们下人都和气,从来不打骂我们,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断不是突然的。所谓的丑事,是云奶奶几天前去了趟祗园寺烧香,遇到大雨,困住了,在那里住了一晚上。隔早回来后,大爷气得乱跳,说了多少难听话,云奶奶就病倒了。”
    “被困住了?你大爷为什么不派人去接?”陶铭心瞪着眼睛问。
    “奴婢这就不知道了。”这丫鬟回头看看没有旁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帕,递给陶铭心:“奶奶死时,这条帕子塞在腰里,我不认字,怕是她的遗言,我想,肯定是什么委屈的话,所以没敢给大爷。”陶铭心接过来,上面是咬破指头写的十个血字:“父亲勿去京城,提防月清。”陶铭心不解其意,去京城会如何?月清,自然是祗园寺的月清和尚,又提防他什么呢?七娘凑过来看了,也不懂何意。陶铭心紧紧攥着手帕,心如刀绞。
    七娘让这个丫鬟出去了,叫来余庆:“余管家,丧葬的事,你家是怎么打算的?”余庆道:“过了头七,我把奶奶和小少爷的棺材带去徐州,宋家在那边有祖坟,老爷的灵柩也在那儿。”七娘看着陶铭心,抽了抽鼻子:“我有个主意:素云是自杀的,不配入宋家的祖坟。让素云留下,我们买地单独葬她。”陶铭心眼泪哗啦就下来了,点头道:“让云儿留下。”
    七娘对余庆道:“你去跟你家大爷传话,说我们家决定了,单独葬素云。他要不同意,等着我去巡抚衙门告状,说他停妻再娶,伙同刘氏逼死我家姑娘。他要同意,就好好给素云装殓,那块木头、衣裳、陪葬,马虎一点儿,我也告——小升哥儿是你宋家的骨肉,我不强求。至于素云到底为什么自杀,那丑闻又是怎么回事,咱们之后慢慢计较。”
    余庆去跟宋好问夫妇说了,跑回来传话:“大爷答应了,就按老爷和姨娘说的办,一应开销都在我们家。”又叹道,“姨娘哎,我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云奶奶最疼小升哥儿了,母子俩一块儿死了,入葬却要分开,一个回北边儿,一个留南边儿,想着心里怪难受的。”
    七娘掏出帕子擤了擤鼻涕,冷笑道:“当娘的杀了自己孩子,地下还怎么好意思见面?我知道我闺女,看着菩萨一样好脾气,心里也有气性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就是死,也不给你们天杀的宋家留种!你瞧见她穿的了吗?那是我当年亲手给她缝的嫁衣,她就是死,也不穿你们宋家的衣裳!”
    请风水先生点了穴,选在三棵柳村附近的一块小山上破土,安葬了素云。宋家只派了余庆和几个仆人过来,娄禹民作了篇祭文,在大风里稀稀拉拉地念了,又帮着唱礼:起,拜,起,拜,答礼,答礼,答礼……一下下地,唱得死气沉沉。陶铭心忙于答谢来祭拜的村民,七娘反反复复将祭品摆来摆去,保禄和青凤哭得死去活来,珠儿颤抖着嘴唇,闷声抽泣。
    回到家,到处乱糟糟的,正是夏季,屋里却冷冰冰的。邻居李婆还有几个常串门的娘们儿,围着七娘滔滔不绝地安慰,七娘只是不言语,婆娘们说累了,自去了。余庆吩咐跟来的家人将陶家归置归置,自己去厨房里烧火做饭,刚淘米下锅,一回头,七娘正瞪着他,手里提着一把菜刀。余庆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姨娘,你这是要干吗?”
    七娘举起刀,在他面前晃了晃,放在灶台边上:“素云的那个贴身丫头,叫小樱桃的,卖到谁家了?”余庆道:“不知道呀,是大爷卖的。”七娘问:“你是管家,家里卖个丫头,你不知道?”余庆道:“小樱桃被卖了第二天我才知道,还是听家里老妈子说的,大爷根本没吩咐我办这事。”看七娘怒气上来,他又忙说,“姨娘,你知道我的,不管大爷怎么着,我心里一直是向着咱们家的,云奶奶死得是有些蹊跷——这么着,给我两天工夫,我找出那个小樱桃来,有什么话,姨娘亲自问她。”
    第二天,余庆来回话:“偷偷打听了,大爷卖小樱桃没要钱,还另给了三十两银子,让牙婆子将她卖到外地,越远越好,幸好还没动身,现住在牙婆子家,明天就走。牙婆的老公收了我的好处,答应让咱们见面问些话,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七娘寻思片刻,叫上青凤,随余庆出门,陶铭心问他们做什么,七娘也不说。
    来到城内阴阳巷的一家民房,余庆先进去了,七娘和青凤在外面等着。青凤问:“姨娘,咱们来见谁?”七娘道:“见你素云姐姐的丫头。”青凤问:“见她做什么?”七娘道:“问你姐姐的事——老三,一会儿可能要委屈委屈你,你也机灵些。”正说着,余庆在里面和人吵嚷了起来。
    一个汉子道:“这孩子不想见你们,我也没法子。”余庆烦躁道:“一个臭丫头,还拿起款来了!你让我进去!”那汉子不许:“丫头不丫头,也是我的人,指望卖了她生活的。她说了,逼急了她就咬舌头自杀,她死了你赔我银子么!走走走,不要胡搅蛮缠!”
    七娘听见,拉着青凤进了门,看那汉子瘦瘦小小的,瞎了只眼,两撇八字须颤悠悠的,正和余庆推搡。那汉子被余庆缠住,拦不得七娘,大喊:“当家的,有人闯进来了!”屋门响处,牙婆子跳了出来,五大三粗的水桶身子,手里提了一只大棒槌,两腮横肉,胸前两只奶如两袋大米,活活儿一个雌门神,指着七娘道:“臭娘们儿,你要怎样!”
    七娘笑道:“你们家这是干吗呢?做不做买卖?”那牙婆子用棒槌指着余庆:“哎?你们不是一起的?”七娘道:“不认得呀,在外面就听到你们里头打架,还以为你们偷了人家孩子呢。”她把青凤推上前,“请你老给这孩子找个买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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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8 09:49:4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牙婆子顿时脸上堆起笑来,把棒槌插在腰间:“哎哟,误会误会,我还以为是那谁家的人咧,自家姑娘上吊死了,要找丫鬟索命呢,把小孩子吓得直哆嗦。”余庆反应过来,叫道:“都说好了!让我把丫头带过去问一问,人家在家等着呢。”
    牙婆子也不理他,拉着青凤的手上下打量,捏捏脸,掐掐腰,边看边唠叨:“这孩子长得真水灵!几岁了?这么个好模样,做丫头可惜了,至少能做个偏房,我这张老嘴忽悠忽悠,以后做个太太也说不准哩。——呐,我做买卖向来先小人后君子,说明白了,我担保找个好人家,身价我拿六,你留四,不答应就算了。”
    牙婆子正念叨个不住,忽然窗子处有人喊:“她们就是陶家的人!我认得!”牙婆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七娘喊了声“青凤”,青凤忽然一头撞在牙婆肚子上,牙婆哎哟一声朝后摔了个四脚朝天,七娘拽上青凤冲进了屋子,关上门,用桌子板凳牢牢抵住。牙婆夫妇在外面撞也撞不开,又舍不得砸窗,大声咒骂。余庆在旁大笑:“你俩这对儿老狗,着了道儿喽!就让人家问一问,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以告状,亏个什么呢?”
    小樱桃正在床上坐着,见到七娘和青凤进来,吓得蜷缩在角落,身子筛糠一样抖。七娘走上前,冷笑道:“小贱人,你这么怕见我们?”小樱桃在床上磕头:“老太太饶命,奶奶的死跟我一点关系没有的。”七娘道:“谁说和你有关系了?我来是问问你,你奶奶在祗园寺发生什么事了,从寺里回来又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上吊了?”
    小樱桃啜泣道:“在寺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回来了和大爷吵架,赌气上吊了。”七娘不信:“你奶奶为什么要去祗园寺?她轻易不会出门的。”小樱桃道:“大奶奶有了身孕,要云奶奶去祗园寺给她祈福,大爷也同意的。云奶奶开始不乐意去,还被大爷骂了。”
    七娘问:“宋家人说你奶奶做下了没脸的事,显然是在寺里出了什么事,你是她的身边人,怎么说什么都没发生?”小樱桃捂着脸只是哭,什么也不说。牙婆子还在外面擂门,青凤焦躁起来,看桌上的针线筐里有一把剪刀,抄在手里,一把扯散了小樱桃的发髻,二话不说,照着她浓密的头发咔嚓咔嚓就剪,吓得小樱桃乱叫,生怕被剪刀伤到,也不敢挣扎,只是求饶:“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青凤将一大把头发往地上一扔,把剪刀逼在她脸上:“小贱人!没工夫跟你耗!你要不说,我不光剪光你的头发,还要在你脸上划两下,给你破了相,变成丑八怪,连人家的丫头都当不成,到街上当花子去!”
    小樱桃被青凤吓住了,也不哭了,用绳子绾好头发。青凤给她倒了碗水,她一口气喝了,长叹道:“我本以为,我救了云奶奶,哪知道她还是想不开自杀了……”她抱着膝盖,撇着嘴道,“我原本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
    临去祗园寺前两天,刘奶奶将小樱桃叫到跟前,让丫鬟给她拿点心吃,还送了她一包旧衣裳,几个香囊,夸她聪明伶俐,想把她留在身边使唤。小樱桃说云奶奶最仰仗她,她要离开了,云奶奶会伤心的。
    刘奶奶笑道:“那你离了她,你伤心么?”小樱桃道:“我们做奴才的,伺候谁不是伺候呢,也不见得只有云奶奶善待下人,好主子也有不少呢。”刘奶奶很是高兴:“就说你这孩子聪明,说话也有意思。”
    刘奶奶将自己的丫头打发开,单留下她:“我要给你奶奶派个活儿,去祗园寺给我烧香,你也跟着去。”她拿出一只手帕,里面裹着一对儿珍珠耳环,两个金戒指,还有副翡翠手镯,“你留着玩。我要拜托你件事儿,等办好了,我给你的好处还多着呢!你也不小了,咱们家的小子你看上谁,我就把你许给他,以后就不用在跟前伺候人了,管个厨房菜园子的,不比做丫头好?”
    小樱桃问何事,刘奶奶道:“你们去了祗园寺,会有和尚送吃的,你劝你奶奶多吃些,若你奶奶不舒服了,就劝她在寺里过夜,那是个大寺,客房多着哩。家里不要担心,让老妈子回来报个信就行,大爷也不会说什么。”小樱桃愕然道:“奶奶的意思,要把我们云奶奶困在寺里?”
    刘奶奶厾了她脑门一下:“刚夸你聪明,你又乱说话。谁要困你奶奶了?她想回来就回来,就是怕她不能够,所以我提前给你们打算。等到晚上,肯定你俩睡一间,你警醒点儿,寺里的和尚好几百个,保不定就有下流孬货。小樱桃,我问你,真要遇到坏和尚了,你怎么办?”
    小樱桃很不自在:“奶奶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刘奶奶笑道:“就打比方,你和你奶奶在客房里睡着呢,一个和尚拿把刀冲进来,要欺负你们,你喊吧,就杀了你,你跑吧,也跑不脱——你是个大脚,你云奶奶又是个小脚儿,还没蚂蚁走得快哩。这种情形,你要怎么办?”小樱桃彻底糊涂了:“我……我不知道呀……”
    刘奶奶微笑道:“傻桃儿,我告诉你,真要那样了,你就不要动,装睡着了,不要叫,不要反抗。你一个丫头,模样也平常,坏和尚也看不上,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慌乱,蒙着头睡你的就是。你云奶奶我会另外交代她,你们主仆两个可得注意。”
    小樱桃一肚子困惑,整个人如在黄山顶上——烟笼雾罩的,心想:“刘奶奶这些话好奇怪,我们就去烧个香,怎么倒交代了一车子的话,又是在寺里留宿,又是有坏和尚,简直莫名其妙,我们烧了香自然就回城来,谁要在寺里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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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8 09:50:22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两天,小樱桃陪素云去祗园寺,出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带了几把雨伞,走到半路就下起了小雨。素云心情很好,卷起小布帘,从轿子里往外看风景,和小樱桃随意聊着天。在寺里烧完香,本想立刻就回城的,谁知一串儿闷雷响过,下起大雨来,半顿饭的工夫,祗园寺门口就淹成了一片。素云唠叨:“这寺四遭里没有排水渠的么?怎么这一会儿就淹水了。”
    许多香客冒着雨蹚水跑了,素云催轿夫动身,轿夫说要等雨小些,谁知越来越大,老天就没歇口气儿,一注一注往下浇。在山门里等着时,一个叫缘冲的和尚过来,自称是方丈的大弟子,说素云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不该和这些村民混在一块儿,请她们去茶室里歇息。
    缘冲和尚非常客气,小樱桃看他长得细眉大眼,高挑白净,心中陡然生了爱慕之心:这么个相貌气质,家里的小子们给他提鞋都不配,我将来要能嫁个这样的也不虚此生了。素云也觉得和这些杂人处在一起不好,便随缘冲去了茶室。
    茶是龙井茶,点心是绿豆糕、枣泥山药糕、核桃酥,素云只喝茶,不吃点心,小樱桃在旁边馋得直流口水。素云让老妈子出去看雨势,等雨小了立刻叫她动身。等老妈子出去,素云把点心盘子递给小樱桃,让她随意吃。小樱桃也不客气,将所有点心吃光了。
    大雨仍不停,素云喝了几碗茶,等得不耐烦,起身来到山门里。几个农夫正在做背人过河的生意,素云决不肯让他们背,小樱桃看着他们黑油油脏兮兮的膀子,也很嫌弃,最后让两个老妈子去了。眼看今天回不了城了,小樱桃猛然想到:刘奶奶之前说我们回不去,是算准了今天会下大雨么?这怎么可能?她又不是龙王的女儿。算到下雨并不难,最近正是梅雨季节,但下这么大雨,淹了寺门,是谁都想不到的。
    二人只能在客房留宿,斋饭很丰盛,小樱桃却心里忐忑:刘奶奶还说我们若留宿,晚上遇到坏和尚如何如何,难不成,我们真会遇到坏和尚?她有些害怕,伺候素云洗漱更衣了,闩好房门,又挪来桌子挡住。素云问她:“你这是做什么?”小樱桃说:“藏鼎山有很多野兽的,万一晚上跑进来吃了咱们怎么办?”
    床上只能睡一人,小樱桃在地上打了个地铺,主仆俩聊了会儿天,分头睡下。吃饱喝足了,虽然心里不踏实,但小樱桃立刻就睡着了。后来,一阵开门声惊醒了她,蒙眬瞅见素云出去了。一阵凉风吹进来,小樱桃清醒了,口中干渴,去桌边倒了碗茶喝。正要重新睡下,发现窗外有一团黑影闪过,吓得她汗毛倒竖,也不敢喊,赶紧缩在床上,直着脖子看。那团影子晃了晃,又消失了,不知是人还是鬼,小樱桃的心怦怦乱跳。
    隐隐地,她闻到一股细丝丝的香甜,越来越浓,脑门好像被一只小锤敲了一下,立刻就发起昏,身子软瘫了下去,倒在床上,眼睛还能睁开,神志也明白,只是四肢软绵绵的不能动弹,舌头、嗓子也不听使唤,发不出任何声音。小樱桃瘫在床上,暗道:“坏了!这肯定就是说书的讲的那种迷香了,这寺里果然有坏和尚!”想起刘奶奶的话,她更害怕了,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急得两只眼睛溜溜乱转。
    好一会儿,素云推门进来了,小樱桃想提醒她有迷香,可胳膊抬不起来,嗓子也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素云关好门,来到床边,推了推自己,纹丝不动,念叨:“这小蹄子,怎么睡到床上了。”拉自己的腿,也拖不动,骂道:“小蹄子,死沉死沉的,自己睡床,让主子睡地上!明天再跟你算账!”素云脱了裙子,钻进地铺的被窝中,很快,她也没了动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中了迷香瘫软了。
    过了不知多久,小樱桃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门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有人从外面用什么东西拨开了,门吱呀一响,进来一个和尚,借着月光,看得清,正是缘冲。他蹑手蹑脚地跨过地上的素云,摸到床边,捏了捏小樱桃的胳膊,揉了揉她的胸脯,一张脸贴上来,又亲又舔,顺手将小樱桃的衣裳一件件褪下来,整个人骑了上来。小樱桃心跳得厉害,全身发烫,却不能动不能说,只能由他轻薄了一回。
    小樱桃说到这里,见青凤已是面红耳赤,知道她还是黄花闺女,听不得这些话,便住口不说了。七娘道:“你继续说。”对青凤点点头,“三姐儿,你听着,这跟你姐姐的死大有关联。”青凤又羞又怒,背过身去骂窗外吵闹的牙婆子:“死婆娘!再不闭嘴,我把你屋子烧了!”
    待缘冲去后,小樱桃想哭却哭不出来,痛苦愤懑中又有一丝难言的快慰:今天缘冲莫非也看上我了,知道我对他也有意,所以直接来幽会?但细想,明显不是,缘冲下迷香,是要奸床上的人——素云奶奶。阴差阳错,自己睡在了床上,所以遭了他的毒手。
    她早在济南时就和家里一个小厮偷尝过男女滋味儿,后来那小厮得病死了,宋好问也对她下过手,要说羞,倒也不羞了,要说怒,也还好。和缘冲这么个俊俏人物亲热一回,着实不亏,只是郁闷——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天亮时,小樱桃才醒转过来,动动胳膊,有了知觉,忙翻身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推醒了素云。素云睁开眼,立刻坐了起来,两腮绯红,朝着小樱桃的脸蛋狠狠一拧:“混账蹄子!让你主子在地上睡!”小樱桃忙磕头认错,又试探问:“奶奶……昨夜睡得可好?”素云啐道:“在地上睡,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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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8 09:5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樱桃又问:“奶奶……昨夜可听到什么?”素云白了她一眼:“听到什么?你猪一样打呼噜。”小樱桃这才放了心,伺候素云收拾了。一个小和尚来送早饭,小樱桃追到走廊上,塞了几块碎银子给他:“这是房钱。”悄悄问,“小和尚,我问你,你缘冲师兄在哪里?”小和尚道:“师兄在念经,说外面水退了,让你们快点离开。”
    天气大晴,寺门口的水果然退去了,露出泥泞的、灰黄的地面,水汽蒸得远处的山和树缥缥缈缈的,素云站在山门处发起了怔。和尚们念完早课,宋家的骡车也来了,两个老妈子将素云扶上车,小樱桃坐在车尾,一起回到城中。
    一进家门,宋好问就骂骂咧咧的,嘴里很不干净,说素云私自在外留宿,偷汉子云云。素云委屈地大哭,小樱桃解释,被宋好问踹了几脚。素云生了气,哭道:“昨天就让老妈子回来报信,你不派人来接!我稀罕在那里留宿?”宋好问怒道:“老妈子能回来,你怎么不能回来!定是和谁约好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素云跑到自己房中,趴在床上只是哭,小樱桃劝不住,来到刘奶奶房中:“求奶奶跟大爷说一声,昨天那么大的雨,云奶奶实在是迫不得已,大爷实在冤枉云奶奶了。”刘奶奶冷笑道:“你一个奴才,敢挑主子的刺儿?大爷骂错了吗?”她陡然提高嗓门,故意让隔壁的素云听到,“一个妇人家,在和尚堆儿里过夜,传出去了,大爷这官还怎么做!宋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小樱桃气不过,也豁出去了,直接道:“这次的事儿,全是刘奶奶一手安排的罢!”刘奶奶大怒,用手中的烟管儿朝小樱桃劈头盖脸地打:“狗杂种,你说什么!那么大的雨,也是我安排的么?谁不让你们回来了?腿长在自己身上呢,是你奶奶自己浪,贪图和尚,舍不得回来哩!”
    素云让小樱桃传信,让娘家人来接自己回去,宋好问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给素云传信,将主仆软禁起来。小樱桃百般安慰素云,素云心情才平复些,但已经有了以死明志的念头,她说有要紧事要告诉父亲,苦于无法联络。
    就这么着,过了两天,宋好问找来牙婆子,将小樱桃卖掉。分别时,素云抱着小樱桃痛哭:“好桃儿,委屈你了。”小樱桃流泪道:“那晚上,其实奶奶没睡着吧?”素云哭道:“没有,好桃儿,姐姐谢谢你。”
    小樱桃跟牙婆子走了,本来要卖给苏州的一户人家,宋好问不许,要往远处卖。小樱桃也是听牙婆子说的,自己前脚刚离开宋家,素云便上吊自杀了,还带上了小升哥儿,母子俩一同归了西。
    “老太太,三小姐,云奶奶的死,我就知道这么多。”小樱桃擦眼抹泪,“我听说陶家要找我,吓坏了,以为你们要跟我打官司。云奶奶太可怜了,她就是被冤枉了,说也说不清楚,就用死来证明清白,可是人死了,又怎么证明清白呢?”
    七娘忍着眼泪:“这些话你没跟宋家人说?”小樱桃摇头:“我怎么说呢?我无意间救了奶奶的名声,奶奶也护了我的名声——可是如何让宋家人信呢?他们认定奶奶做了丑事,哪怕我出来作证,他们也会说我们主仆勾结。至于那个缘冲和尚,也拿不到他一丝儿的证据,这种事,如果没有当场拿住,什么都是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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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9 10:5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9章 青凤的誓言
    “各位衣食父母,咱们好久不见。这两年,老赵我在甘肃陕西学了些歪腔歪调;在云南贵州学了些山歌民谣;在两广呢,没学成什么,那边儿的方言太拗口。这次回苏州,我这皮囊里装了不少好货,所谓吃橘不忘洞庭湖,我要好好伺候大伙儿,献献丑。
    “昨晚上,苏州弹词第一高手王周士王老先生,在鹤松轩做东请我,同席的还有扬州、常州、无锡的几位朋友,都是身怀绝技的艺人,江南的顶尖高手。跟我说,说书到底太俗,是皮糙肉厚、大字儿不识的泥腿子听的,下流的北方玩意儿,不如本地的评弹风雅,四六七字对仗,带着韵脚,配上三弦儿,唱得也好听。
    “按理说,我赞同他们的话。我们说书的,就是俗,也没乐器,只靠一块醒木。可我不明白,你们若觉得我这手艺庸俗,为什么饭局上凑出钱来请我哩?何必怕我区区说书的呢?说到底,是不如我老赵吸引人。诸位,别怪我骄矜,咱有一说一,心里要没底,也不敢出来显摆。闲话少提,咱们正经说书。
    “不管读没读过书,都应该听过二十四孝的故事,什么彩衣娱亲、卧冰求鱼,还有缇萦救父、木兰从军,都讲的是个‘孝’字。所谓羊羔跪乳、乌鸦反哺,连畜生都知道孝,可见孝纯是天理,做人若不孝,那真是枉生于天地之间了。各位听多了孝子贤孙的故事,今天却讲个反的——母亲对孩子的孝。有些人不懂了,啊呀,老赵你疯了,这是什么糊涂话!父母怎么要孝顺孩子了?
    “诸位听我说:孝是与天地并存的大道,不仅儿女奉养父母是孝,父母对儿女的舐犊之情也是孝,咱们看‘孝’这个字,上头半个‘老’,底下一个‘子’,这里头有两层意思:子背着老;老在上头也护着子呢!
    “所以我说的孝,是上下贯通的至亲之爱。为人父母的,如果不爱、不孝顺自己的子女,使他吃饱穿暖,教导他,疼爱他,那怎么指望他以后能反过来爱你、孝顺你?这是最自然不过的道理,大家可以思量思量。
    “本朝康熙年间,江苏湖州城内,有一对老夫妻,丈夫叫张老,妻子名八娘。也许是张老上辈子在佛前烧过断头香,与八娘结婚多年,无儿无女。家里又赤贫,纳妾的事,有心也无力。老两口求神问卜,什么法子都试,什么经都念,至诚动天,终于在八娘五十岁之际,肚子有了动静,十月生产,是个俊俏的女孩儿。
    “夫妻俩对这女儿爱如珍宝,取名霖儿,意思是这孩子就像甘霖,来得及时,来得大喜。老两口对霖儿悉心教养,培养得这孩子极是温柔贤淑,长得也是粉雕玉琢,清婉可爱。霖儿十四岁上,老两口开始盘算她的婚姻大事。这天,家里忽然来了位客人,穿得富贵华丽,张老一时认不出来。那客人笑道:张兄不认得同窗旧友了?张老细细一认,原来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位同学,叫宋合一,当年他考场得意,去京城做官,往来自然少了,这些年他在外地宦游,也不曾谋面,一时认不出了。
    “原来宋合一做巡抚时,动用官银凿渠修坝,现任总督是他在朝廷里的对头,查了账簿,参了他一本,说宋合一滥支公帑,核算出来需要补缴三万两银子。宋合一变卖家产补齐了,对官场也冷了心,辞官回乡。两人年轻时交情就好,宋合一回乡后,两家常常往来。宋合一有个儿子叫宋勤学,刚满十六岁,自然而然,两家结了亲。成婚不久,宋合一夫妇先后生病死了,霖儿辛苦操持生计,让宋勤学安心读书备考。
    “不久,霖儿生了个儿子。也是宋家时来运转,宋合一做官时提拔的一个下属,如今发达了,得知宋家遭难,主动报恩,给宋勤学捐了监生,送了银子,还许诺为他谋个官,宋家摇身一变又成了财主。谁知宋勤学发达后便不安分,开始有不足之心,不顾霖儿反对,娶了个卖唱的做妾,大吹大擂地迎进门。这妇人姓刘,乃湖州城有名的粉头儿,长得极标致,性子极风流,活脱脱一个狐媚子,将宋勤学迷得神魂颠倒。刘氏恃宠而骄,虽说是妾,哪还把正房的霖儿放在眼里?只把霖儿当作肉中刺、眼中钉,久而久之,心思越来越毒,竟想除掉霖儿,自己一家独大。
    “这个世界怪得很,越是无德无行的人,就越迷信鬼神,和尚庙、道士观、土地城隍、花神痘娘娘,见什么信什么,见什么拜什么。这个刘氏就特别痴迷礼佛拜道,湖州城内有一座圆通寺,是她最常去的,寺里有个眉清目秀的缘虚和尚,最信奉佛家“三宝”,哪“三宝”?赌钱吃酒养婆娘。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偷情这种事瞒不住旁人的,霖儿也听到一些风影,拿出正房太太的身份,用话刺了刺刘氏:‘你以前怎么样咱们管不着,既然从了良,就要有个人妇的样子,没事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尤其是寺庙那种都是男人的地方。’刘氏当面儿没说什么,私下里恨得咬牙切齿。
    “这天,刘氏又跑去圆通寺和缘虚幽会。俩人腻歪一番,刘氏闷闷叹气,缘虚问她怎么了,刘氏擦眼抹泪地装委屈,说在家遭霖大奶奶虐待,饭不给吃,衣不给穿,动辄打骂,这条薄命朝不保夕。缘虚很是心疼:‘那可怎么办?’刘氏看他上了钩,随口说:‘要是怎么着除掉她就好了。’缘虚大惊:‘你要杀她?这可不是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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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9 10: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氏啐道:‘呸!亏你是出家人,什么杀不杀的,我也不敢杀人,只是设法教训教训她。’便将自己的主意告诉了缘虚,缘虚惊喜道:‘好人儿,你这是便宜我了呀!’刘氏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你我也乐意——你把她糟蹋了,毁了她的名声,她自然没脸活下去。你受用一番,又除了我的心病,岂不两全?’
    “两人商议定了,按计行事。回到家中,刘氏装起病来,哼哼唧唧地不肯下床,说后天是宋老爷的忌日,自己在圆通寺许了愿要斋僧的,这下去不成了,把宋勤学也急坏了。刘氏建议让霖奶奶去,代宋家做功德。宋勤学开始不同意:‘不行我去吧。’刘氏骂他:‘放屁!你在家,她还不敢对我怎样,你若出了门,不知她用什么法子害我呢!’
    “无法,宋勤学便吩咐霖儿去圆通寺斋僧,霖儿不愿意去,被宋勤学一顿骂,无奈答应了。到了这天,霖儿带着丫鬟、嬷嬷坐轿子去了圆通寺,上了香,斋了僧,大三伏天,忙得一头汗,便坐在廊下休息。
    “这时,缘虚和尚走了上来,请霖儿去茶室纳凉,经不住丫鬟嬷嬷撺掇,霖儿看时候还早,坐坐无妨,便去了茶室。谁知吃了茶点,顿时觉得晕晕沉沉的,眼皮上下打架,困得不成样子,丫鬟和嬷嬷见状,便伺候她在榻上躺下休息。缘虚又请丫鬟、嬷嬷去别处吃点心,自己偷偷折回来,奸污了昏迷中的霖儿。——不用说,大家都猜到了,这点心里,下了迷药。
    “等霖儿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知道吃了哑巴亏,敢怒而不敢言,不声不响地带着丫鬟和嬷嬷回了家,仔细想来,肯定是刘氏和那个和尚串通好了,自己不慎,遭了他们的毒计,羞愧万分。这时,宋勤学冲进她房中,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毒打,骂她淫妇:‘老妈子说了,你在和尚屋里喝茶,还在和尚屋里睡觉!’
    “霖儿百口莫辩,受了天大的羞辱,愤恨无比,恨宋勤学无情无义,恨刘氏狠毒,也恨自己性格懦弱。看着小儿子,更是心疼,刘氏已有身孕,等自己死后,她定会折磨死这个孩子。她狠下心来,把几条汗巾绑在一起,搭在房梁上,套住脖子,又用一条绳绕了儿子的脖子,拴在自己腰上,踹翻椅子,母子俩一齐归了天。”
    故事说到这里,底下有人喊起来:“这不是宋知县家的事么?这新闻全苏州都知道的!”“说的是三棵柳村袁七娘的女儿,故事里叫八娘,不管七娘八娘,反正最后都死了。”还有人问:“上吊的那妇人,会不会变成厉鬼回来报仇?”赵敬亭摇摇扇子:“我不知道苏州的新闻,我讲的故事是康熙年间的。诸位耐心些,底下的才是正文呢!
    “且说霖儿死后,张老夫妇伤心欲绝。八娘虽不知道霖儿在圆通寺的遭遇,但她知道那个刘氏向来狠毒,女儿没少受委屈。如今上吊,定是被逼到了绝路,撺掇张老去告状,张老是个懦弱人,伤心之余,他恨女儿害死了外孙,不肯再管。无法,八娘亲自出面,往巡抚衙门告,宋勤学用银子打点了,衙门只说是负气自杀,还连累上自己儿子,残忍至极,可谓死不足惜。
    “八娘不服,嚷着要去北京告御状,可她一个妇人家,又是小脚儿,怎么去得了北京?便是去了北京,难不成跪在紫禁城门口喊冤么?官司打不成,正路走不通,那就走小道儿——八娘决定亲自为女儿报仇,她先找到女儿贴身的一个小丫鬟,问了当日在圆通寺的事。小丫鬟纳闷:‘从寺里回去,当晚奶奶就自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还说,刘氏与寺里的缘虚和尚不清不白,那天正好是缘虚接待的她们,离开圆通寺时,她瞧见霖奶奶偷偷哭了。八娘立刻起了怀疑,女儿莫非在圆通寺受了什么侮辱,不好跟人说的?若如此,肯定是刘氏和那个和尚串谋,以此逼死霖儿。
    “八娘独自去了圆通寺,找到缘虚,问他霖儿来烧香那天发生了何事,缘虚自然装作不知道。八娘没有证据,不好拿他怎样,便藏在寺中。等入了夜,和尚们都睡下了,她来到寺里的水井边,把辘轳上的一大团绳子解了下来,偷偷来到缘虚的僧房。
    “她将绳子打了个圈,轻轻套在缘虚脖子上,另一头搭过房梁去,她把绳子缠在胳膊上,爬上桌子,往下一跳,就像钓鱼一般,把缘虚吊在半空,不住地扑腾。吊了一会儿,八娘将桌子拉到缘虚脚下,缘虚脚尖踩住了,才缓过气来,不住地咳嗽。八娘拉着绳子,让他将将能呼吸,命他交代那天对霖儿做了什么。缘虚吓得魂飞魄散,便将刘氏的计谋说了出来。等他说完,八娘把绳子那头系在床脚上,挪开桌子,眼睁睁地看着缘虚悬空,挣扎至死。
    “下一个,要杀刘氏。刘氏有身孕,不便出门,也不知道缘虚惨死的消息。八娘在她家门口偷窥了两天,发现有个接生婆常常出入,便去结交了这个婆子,随她串街走巷给孕妇看病接生。刘氏见过八娘两次,八娘怕被认出来,就学古代刺客豫让漆身炭嗓的法子,抹黑了脸,凿掉几颗牙,假扮的样子连女婿宋勤学都认不出。
    “八娘渐渐和刘氏熟悉了,常来看望她。这天,八娘和刘氏闲聊,说有个土法子,可以让肚里的孩子生下来不怕天花。胡氏一听来了兴头,忙问什么法子。八娘说把庙里点灯用的上等香油,涂满全身,念一段咒语就可以。刘氏说家里有的是香油,让八娘立刻就帮她施法。卧房中,刘氏脱光了衣服,让八娘用香油抹遍了全身,连头发也浸湿了。八娘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念叨了些什么,拿过桌上的油灯,对刘氏笑道:“你死后一定会下油锅,让你活着的时候先尝尝滋味!”说完,将油灯往她身上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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