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佛瑞迪佛的惊奇剧场More Twisted》：将欺诈艺术玩到了极致的男人（完结）

black白夜

“不太可能，却也不能排除可能性。我认为最好假设车子被他动了手脚。”

“我待会儿再拨给你。”艾波哈特挂断电话，立即打给约克。

约克以心不在焉的语调接听：“嗨。”

“约克先生．我——”

“我现在不方便接听．请留言，我会尽快回电。”

艾波哈特挂断电话，再打一次。他总共打了五通．每回都由语音信箱接听．同样是约克的那种心不在焉的嗓音。



※



约克催油门催到时速一百英里了。

“爽不爽？”他欢唿。“哗！”

“什么？”卡萝高声问。气流的唿啸和主唱罗伯．普蓝特的嘶吼淹没了他的嗓音。

“好棒！”

她却没有回应。她的眉头紧锁，面向前方。“前面啊，有个转弯。”她接着讲了一句话，约克没听见。

“什么？”

“呃，最好放慢速度吧。”

“这辆宝贝车转弯灵光得很，安啦。”

“老公，求求你！减速！”

“我开车的技术很棒。”

这条直路的前面有，道向下的陡坡，陡坡的底部有个急转弯，继续向前有一座桥，横跨一条很深的旱溪。

“减速！老公，求求你！看看前面那个转弯！”

天啊，有时候争了也是白争。“好吧。”

他松开油门。

事情发生了。

他起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大股旋风把沙子吹得团团转，彷彿车子陷入龙卷风的中心，连天空也看不见。卡萝紧抓仪表板惊叫，约克握紧方向盘，手指抽筋，拼命想看清路面，却只见风飞沙迎面吹来，刺痛他的脸。

“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卡萝哭喊着。

接着，上空传来一阵机械似的人声，“史蒂芬．约克，马上停车。停车！”

他抬头看见警察直升机盘旋在三十英尺的上方，被螺旋桨向下扫的气流掀起了沙尘暴。

“是谁啊？”卡萝尖叫。“是谁啊？”

直升机继续喊话：“你的煞车会失灵！别开下去！”

“狗娘养的，”他咒骂，“煞车被他破坏了。”

“谁啊，史蒂芬？到底怎么一回事？”

直升机向前飞往桥的方向，然后降落，想必是要在车子撞毁或坠崖之后抢救他们。

或者去收尸。

开始下坡的时候，车速九十英里，宾士的车头朝向下方，速度开始增加。

他踩下煞车，制动卡盘似乎有抓力。

但是，如果他继续往下冲．煞车又突然失灵的话，到时候他只有撞上巨岩或坠崖的份。若想成功开过下面的急转弯，车速超过三十五英里保证行不通。至少在这里，路肩以外有沙地作为缓冲。

史蒂芬．约克握牢方向盘，深唿吸一次。“抓紧！”

“什么意——？”

他将车子转出路面。

行李箱、汽水、啤酒从后座起飞，卡萝惊叫失声，约克使尽吃奶的力气控制车子．可惜没用。轮胎在沙地上左拐右扭，车子差点撞上一颗巨岩，现在直冲沙漠。

石块和砂石冲撞着车身，挡风玻璃裂成了蜘蛛网，挡泥板和引擎盖出现近似弹痕的累累凹洞。滚草和山艾树丛打在他们的脸上，车子蹦跳、摇晃着，车速忽缓忽急，有两度几乎要翻覆了。

车子总算慢下来了，但时速仍有四十英里，而且朝巨岩飞奔而去……不巧的是，这里的沙地松软，轮胎完全不听方向盘的使唤。

“天啊，天啊，天啊……”卡萝啜泣着，低头以手抱头。

约克以左脚勐踩煞车，把排档推成倒车档，然后以右脚把油门踩到底，引擎吱吱叫，沙子被送上车子的上空。

距离巨岩五英尺的时候，宾士车总算停下来了。

约克向前挪动屁股，头靠在方向盘上，心脏狂跳，汗流浃背。他气坏了，保全为什么不通知他？干嘛搞这种『黑鹰计画』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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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注意到手机的显示幕：七通未接电话，五份紧急留言。

他刚才没听见手机铃声。风唿唿地吹，引擎也……而且该死的摇滚乐放那么大声。

卡萝哭着拨开白裤装上的沙子，对他发飙：“怎么一回事？现在给我讲个清楚。”

艾波哈特与蓝普特从直升机走过来的途中，约克向她说明原委。



※



“不去过连续假期了，”卡萝高声说。“一开始就应该明讲了嘛。”卡萝总算展现了骨气。

“我不想害妳穷操心。”

“你是说，你不希望我问你到底对别人做了什么坏事，坏到让人想报仇。”

“我——”

“带我回家。现在就带我回家。”

他们租了一辆车，默默驶回史考兹岱。宾士车已经被警方拖吊回警局，寻找维修和破坏的证据。约克夫妻进了自家前门，一小时之后卡萝又出门了，这次手提着行李箱，提早去洛杉矶和家人团聚。

约克见她走了，暗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现在无法同时应付楚特尔和暴跳如雷的老婆。他检查了家中每一道门窗上的锁，与HBO电影频道和一瓶约翰走路共度长夜。

两天之后，下午五时左右，约克在自家的健身房里运动——他不敢上健身房，不敢进去可能烤死人的烤箱，所以在卧房准备了一些健身器材。运动期间，他听见门铃声，拾起他预藏在门口的手枪，向外窥视。是艾波哈特。开了三道锁以及单闩锁之后，他以手势请保全专家进来。

“有些事情想向你报告。我昨天派两个小组去跟踪楚特尔，他在正午时进了大型影城看早场电影。”

“那又怎样？”

“我们这行有条定律：被跟监的对象单独进戏院……可疑。所以两个小组对照一下心得，发现他进戏院十五分钟之后，有个穿连身装的男人拎着两个垃圾袋走出来。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又几分钟后，一个穿制服的送货员，捧了一个大盒子，进了戏院。我的手下去请教戏院经理。经理说．工作人员通常到下午五、六点才把第一批垃圾拿出去．而且当天没有请人送货过来。”

约克苦着脸，“这么说来，他躲过了你们．熘掉一个小时，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去。”

“他的车子被钉得很紧，没有开走。另外，我们也问过计程车公司，那附近没有人叫车。”

“所以说，他走路去了某个地方？”

“对。我们很确定是哪里，是南国化学制品公司，从戏院徒步走只要十分钟就会到。而且，有一件事很有意思。”他看着笔记说，“南国化学制造丙烯腈、甲基丙烯酸甲酯和乙二腈。”

“什么鬼东西？”

“工业用化学物质。分开来看的话，没什么大不了。重点是，混合起来可以制造氢酸氰。”

“天啊，是毒药吗？”

“是毒药没错。我派一个手下去南国化学公司，那里没有警卫，化学物品的罐子就摆在进货口旁边，楚特尔可以直接走过去，带走几罐，制造出可以毒死十几个人的毒药，而且没有人会看见他偷走了化学物质。那家公司的园艺由谁负责，给你猜。”

“楚特尔。”

“所以他瞭解那些化学物品的作用和储藏的地方。”

“氢酸氰，任何人都能调制吗？”

“听说不难。而且楚特尔做的是园艺的生意，十之八九懂得化学物品和肥料。另外要记得一点：他待过陆军，参加过第一次波斯湾战争，当时很多军人都体验过化学武器。”

约克重重拍了流理台一下。“该死。他做出毒药了，他会不会对我吃的东西下毒，我永远也没办法知道。天啊。”

“呃，其实没那么严重。”艾波哈特凭理性说。“你们家已经有人在看守。如果你买菜的时候只买包装食品，上馆子时注意一下餐点，就能够控制风险。”

控制风险......

愤慨之余，约克回到走廊，一把抓起联邦快递寄来的雪茄。今天早上才收到的。他撕开纸袋，迈开大步走进厨房，拆掉雪茄的包装纸。“连出门买烟都不行，跟囚犯有什么两样嘛。”约克拉出抽屉翻找雪茄剪，找到之后剪掉马卡努多雪茄的末端，气得咬住雪茄，扳下打火机，把火苗凑近嘴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喝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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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拿枪，还没拿到就被人从后面扑倒，重重跌在地板上，一时无法唿吸。他痛苦地喘气，仓皇向后退缩，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任何危机。接着他对艾波哈特大骂：“你在干什么？”

唿吸沉重的艾波哈特站起来，伸手拉起老闆。“对不起……我不阻止你不行……那根雪茄。”

“雪——？”

“雪茄，别去碰它。”

艾波哈特拉出几个夹链袋，把雪茄放进其中一个，另一个装着快递公司的纸袋。“当初拟定保全计画的时候，我请你列出常去的商店，你说你的雪茄是从凤凰城来的，对不对？”

“对。那又怎样？”

艾波哈特举起快递的地址贴纸。“寄件的地点是索诺纳丘带状商场的民营邮局。”

约克思考一阵。“附近就是——”

“距离楚特尔的公司只要三分钟。他可能打电话给雪茄公司，套出你订货的时间，然后他自己订购了一些雪茄，在里面下了毒。我去拿现场化验盒来检查看看。”

“不是要……我是说，不是要吞下氢酸氰才会毒死人吗？”

“不必。”艾波哈特隔着夹链袋嗅一嗅雪茄，动作谨慎。“氢酸氰有杏仁味。”他摇头。“嗅不出来，说不定被菸草的味道盖过去了。”

“杏仁，”约克低声说，“杏仁……”他嗅嗅自己的手指，开始抓狂似的洗手。

两人久久无言以对。

约克以纸巾搓手，向艾波哈特瞄一眼，发现他陷入沉思。

“怎么了？”约克突然问。

“我认为最好改变计画。”



※



隔天，史蒂芬．约克把租来的宾士车开进市警局，停在燠热又尘埃飞扬的停车场。他忐忑不安地四下查看楚特尔的车子——据警方说是深蓝色的凌志轿车。他没有看见。

约克下车，捧着几个塑胶袋，里面装着快递公司的纸袋、雪茄和厨房里的食品。他把这些东西捧进警察局的大楼。冷气机太勤劳了，他感觉一阵寒意。

他进了一楼的会议室，看见四个人在等他：蓝普特警探和搭档亚瓦拉多，以及保全主管艾波哈特和另一个男人。这男人的穿着和约克一模一样，身材也相近。他自我介绍说是彼得．毕陵斯，一名卧底警察。

“既然要我暂时扮演你的角色，约克先生，不介意让我用用你家的游泳池和按摩浴缸吧？”

“我家的——”

“开玩笑的啦。”毕陵斯说。

“啊，”约克面无表情地嘟囔一声，然后转向蓝普特警探。“带来了。”

蓝普特接下塑胶袋，扔向没人坐的椅子上，态度漫不经心。艾波哈特已经在约克家中化验过了雪茄和食品，全无毒物反应。既然无毒，为何蓝普特还要叫约克捧几袋东西过来警察局存证？因为蓝普特推测，存心报复的楚特尔会监视约克的一举一动，所以叫约克捧证物过来化验，让楚特尔看了误以为警方认定他想毒杀约克，也让他误认警方接下来一个小时会白忙一场。这是新计画的一个重要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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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克家的时候，艾波哈特化验不出毒药，当场判定大家被楚特尔摆了一道。楚特尔只是想让警方误以为他有意毒杀约克？为什么？当然是想声东击西。如果警方误判了嫌犯的攻击方式，只防范毒药这个方向，嫌犯就能乘虚而入。

楚特尔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楚特尔会以什么手法对付约克？：

艾波哈特为了调查清楚他的意图，已经用了极端方法：去楚特尔家闯空门。他趁楚特尔夫妻和子女出门之后，进了楚特尔家，解除警报系统和闭路电视，然后仔细检查楚特尔家中的办公室，发现办公桌的抽屉里藏有几本书，主题是蓄意破坏和跟监，其中两页以立即贴标示出来。有几章被他做了记号，一章是制作瓦斯桶炸弹的方法，另一章是如何制作遥控引爆器。艾波哈特也发现了一条线索：有张纸条写着“罗德里格兹园艺用品店”。

约克家里的烤肉炉用的是丙烷瓦斯桶，他每周六下午会去罗店以空桶换新桶。艾波哈特相信，楚特尔的计画是让警方全心追查毒药的线索，他则等待约克前来换瓦斯桶，伺机制造瓦斯气爆的“意外”。然而，艾波哈特无法对警方说出这套推理，因为他已经擅闯民宅，违法在先，所以他只对蓝普特警探透露，有朋友对他说楚特尔在打听约克换瓦斯桶的地方。由于证据不足，无法申请捜索令，但是蓝普特仍不太情愿地答应依照艾波哈特的计画，希望在楚特尔作案的现场将他逮捕。

依照艾波哈特的计画，第一步是让楚特尔以为警方已相信氢酸氰构成威胁。既然楚特尔大概知道约克每周六午餐前后会去换瓦斯桶，警方便叫约克顺便带雪茄和食品过来警察局化验，让楚特尔以为警方接下来几小时会忙得不可开交。留下证物之后，约克离开警察局，去几个地方办事，楚特尔会尾随过去，其中一件事是换瓦斯桶。只不过，离开警察局的人不是约克，而是外型近似的毕陵斯警探。毕陵斯会去罗店换瓦斯桶（为安全起见，他换来的是空桶子）然后放进车里，接着回罗店逛逛，蓝普特警探和艾波哈特的小组会等待楚特尔出击。

“楚特尔呢？”蓝普特问搭档。

亚瓦拉多解释．楚特尔在约克出门不久之后也跟着出门，方向大致相同，期间在路上跟丢了一段路，后来在霍福连锁超市的停车场又找到他，从这里徒步能到罗店。一位警察看见他进了店里。

蓝普特唿叫本计画的其他人员。“各就各位。”他宣佈。

假冒约克的毕陵斯走出来，进了车子，上路。艾波哈特和约克则上了追踪车的其中一辆，慢慢跟在后面，距离拉得远一点。这样一来，如果楚特尔的确在跟踪毕陵斯，也不会被楚特尔发现。

过了二十分钟，毕陵斯来到罗店前面停车，艾波哈特和约克停在一条街以外的迷你商场的停车场。蓝普特和保全小组在附近就定位。毕陵斯对着无线电隐藏式麦克风说：“好了．我要进去里面换瓦斯桶。”

艾波哈特和同车的约克靠向前去，观看现场实况，隐约看得见宾士车在同一条街上。

蓝普特以无线电唿叫，“看得见楚特尔吗？”

“还在连锁超商里面。”仪表板上的对讲机传来。

片刻后毕陵斯说：“全员注意，我已经把空桶子放进车子，放在后座，我要再回店里去了。”

十五分钟之后，约克听见一位警察以急促的口气说：“有动静了……一个戴帽子和太阳眼镜的男人，很可能是楚特尔，正从东方走向宾士车，一手提着购物袋，另一手提着不明物体，很像是小型电脑，也可能是引爆器，或者是炸弹本身。”

保全主管艾波哈特对身边的约克说：“好戏来了。”

“看见目标了。”另一位警察说。

负责跟监的警察继续：“他正在东看西看……等一下……有了，嫌犯刚走过约克的车子，看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停了一下，好像把什么东西丢进车子底下。现在他正要过马路……他进了米盖尔烧烤酒吧。”

蓝普特警探唿叫：“他会从里面引爆炸弹……好了，各位，把整条街封锁起来，派便衣警察进去烧烤店监视楚特尔。”

艾波哈特对约克扬扬眉，微笑说：“快成功了。”

“希望如此。”约克回应得侷促不安。

现在，警察缓步移动中，从烧烤店的两侧夹击。楚特尔正在烧烤店里等待“约克”回车上，然后引爆炸弹，烧死仇人。

无线电传来新的人声。“我进了烧烤店。”这人是便衣警察，压低嗓门说：“我看见目标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正在向外看。我看不见武器。他正在打开刚才提进来的东西，好像是小电脑之类的，上面有天线。他刚按了几个键，最好假设他刚设定了引爆指令。”

蓝普特唿叫：“瞭解。我们已经部署完毕，烧烤店后面有三人．前面有两人，马路已经封锁了，罗店也已经疏散完毕，把所有人赶出了后门．随时准备进行逮捕。”

艾波哈特坐在车上，把方向盘当成鼓，用手指不停敲呀敲的．惹人心烦。

约克尽量假装没听见，心里想着．楚特尔会拒捕吗？也许他会恐慌起来．然后——

他的手臂冷不防被艾波哈特抓住，吓了他一跳：艾波哈特正在看后照镜，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约克转头看，发现后车厢盖的上面多了一只小购物袋。有人趁他们忙着紧盯宾士车时．把袋子留在后车厢上了。

“我是艾波哈特，全员暂停行动。”

蓝普特问：“怎么了，艾波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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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波哈特上气不接下气说：“我们中计了！楚特尔根本没在宾士车的下面放东西。就算有，我们的车上也多了一个东西，装在连锁超商的小袋子里。我们要下车了！”

“不行，不行。”另一人以无线电唿叫。“我是防爆组的葛莱姆斯，里面可能有平衡装置或是跷板开关，你们一有动作，炸弹立刻引爆。待在原地别动，我们马上派警察过去处理。”艾波哈特喃喃说：“被虚晃了两招。楚特尔先用毒药误导我们，然后假装想引爆宾士车，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在监视我们，把我们引来这里……天啊。”

蓝普特警探唿叫：“全员注意，准备进攻烧烤店，别让他按引爆器。”

艾波哈特以西装外套捂脸。

如果瓦斯真的气爆了．遮脸有什么用？约克虽然这样怀疑，却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



“准备好了吗？”蓝普特警探低声说，对像是搭档和逮捕小组的成员。大家埋伏在烧烤店的后门。

众人点点头。

“进攻。”

他们破门而入，同时举起手枪与机关枪，其他警察则从前门进攻。蓝普特警探一进烧烤店立刻瞄准楚特尔的头，如果楚特尔伸手去按引爆器，他随时可以开枪制止。

然而，嫌犯只是转过头来，提高了警觉，和其他顾客一样，听见警察的声音，纷纷皱眉表示好奇。

“双手举起来！你，楚特尔，不许动，不许动！”

楚特尔震惊得两眼圆睁，从高脚凳上踉跄向后跌，高举双手。

防爆小组的成员走到楚特尔和引爆器之间，仔细查看了一番，攻坚警察则把楚特尔压向地板，铐住他的手。

“我又没有做什么事！你们想干什么？”

蓝普特警探对着麦克风大声说：“拿下他了，防爆一组和二组，前去执行引爆任务。”



※



艾波哈特和约克待在车上，完全不敢吭声，极力维持文风不动的姿势．约克却唯恐伴伴跳的心脏足以引爆炸弹。

他们从无线电得知楚特尔已经被捕，无法按引爆键，但现在的顾忌是炸弹设有一触即发的装置。艾波哈特以五分钟的时间讲解引爆器有多敏感，约克听烦了，叫他闭上狗嘴。

约克以西装蒙着头，这时瞄向后照镜，看着身穿绿色防爆装的警察慢慢靠近后车厢。他们听见无线电传来机械化的人声，“艾波哈特，约克，一动也不准动。”

“好。”艾波哈特以喉音低声回应，嘴唇几乎不动。

约克看见防爆警察靠近．看见他往购物袋里看，取出手电筒向下照入，查看里面的物品。警察拿了一根像筷子的木头探针，谨慎检查袋中物。

透过无线电，他们听见近似惊唿的声音。

约克缩脖子。

不过，并非惊唿声。

是大笑声，防爆警察接着说：“垃圾。”

“是什么？”

防爆警察摘下头罩，绕到车头，约克抖着手摇下车窗。

“垃圾。”警察重复。“装的是午餐，这人吃了寿司、品客洋芋片、Yoo-hoo巧克力饮料，我才不把这些东西当正餐。”

“垃圾？”蓝普特的声音从无线电里冒出来。

“正确。”

防爆一组传回消息：检查过宾士车的下面了，只寻获一个被捏扁的汽水纸杯，丢弃的人可能是楚特尔，也可能另有他人。

约克擦擦脸，下车之后倚在车身上，以免腿软站不稳。“该死，被他当猴子一样耍。我们去找那个狗娘养的理论理论。”



※



蓝普特警探抬头，看见艾波哈特和约克气唿唿地走进烧烤店，顾客已经回头去吃吃喝喝了，显然正在享受现场演出的“警网游龙”节目。

蓝普特转头回去，问刚刚搜完楚特尔全身的执勤警察。“皮夹、钥匙、钱，就这样而已。”

另一位防爆组的警探仔细检查过“引爆器”，发现又弄错了，其实只是一台小型的笔记型电脑。约克思索着这项新发现，这时一位便衣警察出现在门口，“我们搜过了楚特尔的车子，没有爆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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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物？”楚特尔沉沉皱眉问。

“少装蒜。”蓝普特警探骂他。

“不过，车上有一个空的瓦斯桶，”便衣警察说，“罗店的。”

楚特尔说：“瓦斯没了．我想换新桶子嘛。我每次都去那一间。我想先吃过午餐再去换。”他以下巴指向吧台的菜单。“试过这里的粉蒸玉米卷吗？全市最棒的。”

约克嘟囔说：“你把我们当鱼来钓，可恶，害我们把你的垃圾当成炸弹。”

楚特尔脸上再度泛起冷笑。“凭什么认为我有炸弹？”

沉默一阵之后，蓝普特警探转向不愿正眼看人的艾波哈特。

楚特尔朝电脑点头说：“按一下播放键。”

“什么？”蓝普特警探问。

“按播放键。”

蓝普特望向电脑，犹豫了一下。

“不是炸弹啦。就算是，我才不想跟你们同归于尽。”蓝普特按了播放键。

“唉，完了。”艾波哈特喃喃说，这时萤幕跳出一个视讯画面。

播放的是艾波哈特在办公室里鬼鬼祟祟的动作。

“艾波哈特？是你吗？”蓝普特问。

“对，是他。”楚特尔说。“他进了我家的办公室。”

“你跟我们说，你的朋友告诉你，楚特尔正在打听约克买瓦斯的地点。”

艾波哈特讲不出话来。

楚特尔又说：“我本来打算先吃午餐，然后顺路去警察局交出这片光碟。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尽管拿走吧。”

众警察看着艾波哈特在楚特尔的办公桌翻找东西。

“罪该怎么算？”楚特尔问。“闯空门，再加上擅入民宅。你们大概想问的是，我想不想提出告诉。想。而且套句你们常讲的行话，我想追诉一切法律责任。”

“可是我……”保全主管艾波哈特口吃了。

“你什么？”楚特尔帮他接龙。“你闯空门的时候关掉电源了？而且连备用电池也关了？可惜，我最近被约克现身搞得有点疑神疑鬼，所以装了两套备用电池。”

“你进了他家？”约克问艾波哈特，一脸震惊。“你从来没跟我报备过。”

“你睁眼讲瞎话嘛！”艾波哈特怒斥。“你明明知道我想干什么。是你自己赞成我去做的！是你叫我去做的！”

“我发誓，”约克说，“我们以前绝对没讨论过这件事。”

蓝普特警探摇摇头。“艾波哈特，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有些动作，我可以假装没看见，不过，你怎么会笨到去闯空门。”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着头说。“我们急着想揪出他。他是危险人物啊。他买了阴谋破坏和跟监的书……求求你，蓝普特，这次能不能放过我？”

“抱歉了，艾波哈特。”说着向穿制服的警察点头。警察铐住艾波哈特。“带他去做笔录。”楚特尔对着他背后高喊：“如果你有兴趣知道的话，那些书的主题确实是炸弹之类的东西。我最近想尝试写写推理小说，需要蒐集资料，所以才买那些书来研究。最近好像大家都想写。我在那部电脑上打了几章，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检查一下。”

“你骗人！”约克说完转向蓝普特警探。“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对不对？是他计画的一部分。”

“约克先生，你——”

“不对，不对，你想想看，他设下圈套，除掉我的保全主管，让我没人保护，然后弄了假炸弹，探清警方防爆的程序，瞭解警方会派出防爆小组，会派多少警察，看清卧底警察是谁。”

“你有没有在艾波哈特先生的后车厢上面摆一个塑胶袋？”亚瓦拉多问。

楚特尔回答：“没有。如果硬要说是我放的，为什么不去找指纹？”

约克指向楚特尔的口袋。“你们看，手套！塑胶袋里的东西才不会有指纹。大热天的，他干嘛戴手套？”

“我从事园艺工作，戴手套是家常便饭。多数园艺界的人都戴……老实说，我被这整件事搞得很烦。你们只凭一个临时工讲的话，就一口咬定我是杀手还是什么的。唉，被人闯空门、被人全天候钉梢让我厌倦了。我该打电话找律师了。”

约克走向前去，暴跳如雷。“你说谎！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告诉我，可恶！我已经回想过这辈子做过的每一件坏事了，每一件。有个游民跟我讨二毛五，我叫他去找工作；有个店员给错了东西，被我骂笨猪；有个泊车小弟不会讲英文，所以我没赏他小费……大大小小的错，我全反省过了！等于是拿显微镜检查过。我不知道我跟你结了什么仇。告诉我！告诉我！”他胀红了脸，青筋暴凸．拳头握在腰间。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楚特尔举起双手，手铐铿锵响。

蓝普特警探决定了。“解开手铐。”一位巡逻警员过来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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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冒着汗对蓝普特说：“不行！别中他的计！”

“我倾向相信他，我认为狄亚兹捏造事实。”

“可是，健身房的烤箱——”约克说了一半。

“你再想想看，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吧。而且，我们刚接到检查报告，你的宾士车的煞车没有毛病。”

约克怒骂：“可是，他明明买了维修指南啊！”

“煞车？”楚特尔问。

约克说：“你买了一本维修宾士煞车的书，别耍赖。”

“我何必耍赖？你打给监理站问问看，我一个礼拜前买了一辆宾士的中古车，煞车需要换新的．所以打算自己动手换。约克，我替你感到难过，你恐怕该去精神科挂号了。”

“不对，他买车只是幌子。”约克怒斥。“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神！他只想找机会杀我。”

“买车当幌子？”亚瓦拉多斜眼看着上司。

蓝普特警探叹气。“约克先生，既然你那么确定生命受到威胁，那我建议你另找高明来照顾你。我把话讲白了，我没时间再陪你玩游戏。”他转向小组人员。“走吧．弟兄们，收拾一下，我们还有真正的案子要办。”

警探注意到酒保端着粉蒸玉米卷，在附近徘徊不去。他向酒保点头．酒保走过来为楚持尔上菜。楚特尔坐回原位，摊开餐巾，平摊在大腿上。

“好吃吧？”蓝普特警探问楚特尔。

“最棒的一家。”

蓝普特点头说：“害你虚惊一场，抱歉。”

楚特尔耸耸肩。突然间，他的心境似乎起了变化。他面带微笑，转向正要走出前门的约克，大声说：“喂。”

约克站住，回头望。

“祝你好运。”楚特尔说着开始吃午餐。



※



当晚十点，雷蒙．楚特尔依照往例巡遍家中各房间，一一向小孩与继子道晚安。二女儿笑着说他是“连续晚安魔”。

之后他沖了个澡，上床等碗盘快洗完的妻子南茜。几分钟之后，厨房的灯熄灭了，她走过卧房门口，对他微笑，然后继续走向浴室。

片刻之后，他听见淋浴声。他喜欢嘶嘶落下的水声。虽然定居沙漠．他仍然喜欢聆听多雨的东北天籁。

他靠在六、七个厚枕头上，回想今天的情景，尤其是在烧烤店的那一幕。

史蒂芬．约克，红着脸，眼神惊骇，情绪失控，精神错乱如狂汉。

约克说的话当然是句句属实。楚特尔确实做过约克指控的每一件事，从向狄亚兹打听警报系统一事，到把垃圾放在艾波哈特后车厢上，楚特尔全部承认。

没错，全是楚特尔干的好事。

但他自始至终没有伤害约克的意思，绝不会动他那头生发水栽培过、梳得有条不紊的头发。

楚特尔向狄亚兹探听约克家中的防盗系统，隔天却向警方匿名检举临时工贩毒。楚特尔以前看过狄亚兹在他公司向员工兜售大麻。检举狄亚兹是指望他向警方透露楚特尔的意向。楚特尔去买了阴谋破坏的书，也买了维修宾士煞车的手册，却从未考虑制造炸弹或破坏约克的车子。至于健身房烤箱的木块，他从来没打算动用。南国化学公司的化学药物，他也未曾计画用来调制氢酸氰。他订购了雪茄，寄给约克——上等的雪茄，而且完全无毒。就连退伍军人署的精神医师报告，也被楚特尔动过手脚。他事先去过退伍军人署的办公室，申请调出自己的档案．假装想看一看，却拿出他造假的心理治疗笔记塞进去。他冒充心理医生，记录了多年前的辅导过程，详述他退伍之后的“多年心神不宁”，全是一派胡言。

没错，他渴望对史蒂芬．A．约克报复，渴求到了心痛的地步。但是，他报复的手法不是制造人身伤害，只是让约克相信楚特尔想杀他，从此让约克饱受疑心病的折腾．持续忍受痛苦的煎熬，等待坏人再出下一招：车子爆炸、瓦斯管漏气、一枪射破卧房窗户。

咦，肚子怎么痛了？该不会是砷中毒的前兆吧？

约克招惹了谁，怎么会把楚特尔变成复仇天使？

我不知道我跟你结了什么仇。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今天下午在烧烤店的时候，约克本人居然说出了自己做过的那件坏事，这令楚特尔暗暗称奇、窃喜。

楚特尔这时回想起两年前的秋天，次女瑟蕾丝放学之后去麦当劳打工，回家时满脸愁容．“怎么了？”他问。

十六岁的女孩不回答，只是立刻走进房间，关门不理人。那时候，她的母亲刚过世不久．偶尔闹闹情绪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楚特尔对女儿循循善诱，他在当晚便整理出女儿闷闷不乐的原因了。

black白夜

瑟蕾丝坦言，她在麦当劳打工的时候搞错了两份订单，有个客人订的是大麦克，她却给了人家鸡肉三明治。客人不知道，走了五分钟才又回来柜台，端详了小胖妹一眼，对她发飙：“妳不只是肥猪，而且是一条笨猪。给我叫经理出来，快去！”

尽管瑟蕾丝强作镇定，说着说着却掉了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楚特尔见了心都碎了。隔天．他去找麦当劳的经理，问出那位顾客的姓名，然后记在心底。

一滴泪珠......

这种事对有些人来说，可能隔天就忘了。但由于事关女儿的眼泪，楚特尔决定加以报复。

他这时听见浴室的水声停止，然后嗅到浴室飘来一阵香水味。妻子上了床，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你今晚好像很快乐。”她说。

“有吗？”

“我刚才走过门口，看见你盯着天花板，看起来……怎么说呢？心满意足。”

他想着这个成语。“很贴切。”说着熄灯，一手搂着娇妻，把她拉得更近。

“生命中有你，我很高兴。”她呢喃。

“我也是。”他回应。

楚特尔伸展四肢，考虑着下一步。也许让约克安稳一、两个月吧，然后在约克正要开始松懈下来的时候，再度出击。

怎么个出击法？也许在约克的车子旁边摆一个空药瓶，在车门把涂上一点没有毒性的保妥适。好像可行，楚特尔得先做做功课，看消除皱纹用的保妥适是否检测得出肉毒桿菌。

既然警察已听信他的说法，认定他清白无辜，认定约克患有妄想症，约克再怎么喊狼来了，他们也听不进去。

整人游乐场大开放了......

也许楚特尔可以找约克的妻子来帮忙整他，楚特尔相信她肯合作。在楚特尔的跟监期间，他发现约克对待妻子的态度很恶劣。有一次，楚特尔听见她吵着想拿学位，想要申请当地的学院，约克对她大发雷霆，把她当作少女一样来骂。卡萝目前人不在史考兹岱，大概是去会情郎了吧。她以学网球作为幌子，偷偷去亚歷桑纳州立大学修几门课，认识了一位英国文学教授，两人打得火热。后来男方调到加大UCLA，两人仍然时时去洛杉矶或棕榈泉幽会。有几次，楚特尔跟踪她，发现她去找史考兹岱的律师，想必是准备和约克离婚吧。

也许办妥离婚手续之后，她肯提供实用的内线消息。

楚特尔又心生一计。他可以寄一封匿名信给约克，内容可以写得神秘一点。写什么并不重要，重点在于气味；他会在信纸上洒杏仁香精，让约克闻了以为是氢酸氰。再怎么说，他有没有调制毒药，并没有人知道。

哇，可能性无穷无尽……

他翻身侧躺，低声向妻子说他爱她，六十秒之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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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杀人》


昆汀．欧特曼警探坐在吱嘎响的椅子上向后摇，一听就知道这椅子是老旧的公家用品。他斜眼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讲下去。”

“我从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只是读好玩的。我这人不读闲书，真的，从来也没有。因为我的休闲时间不多，你也知道。”这人的身材窄瘦，心浮气躁。

欧特曼并不知道他不常读闲书，却能轻易推论出他很忙的事实。瓦勒斯．葛登是格林威尔《论坛报》唯一的刑案线记者，从他每日见报的篇数来判断．他每周至少打了六、七十小时的电脑。

“我借出来读，然后——”

“你读的是什么？”

“一本小说——谋杀悬疑小说。我待会儿再讲书名……我读着读着．越读越烦，”记者瓦勒斯继续说，“因为有人圏出了几段，是图书馆的书耶。”

欧特曼心烦意乱地闷哼一声。他是缉凶组的组长，本市虽然取了个小镇风格的名字，犯罪率却直逼大都会。

现年五十几岁的欧特曼很忙，没时间听记者天花乱坠的理论。他的办公桌摆着二十二份待办的案件档案夹，记者却来报告公用小说被乱画的离奇讯息。

“起先我不是很注意，后来我回头再读一遍被圈出来的段落．觉得好像有点印象，结果我去了morgue6。”

“停尸间？”欧特曼警探皱眉．摸摸铁丝状的红发，红发间找不到一条银丝。

“报社的资料室，存放旧报纸的地方，不是你们的停尸间。”

“瞭解，快讲重点行不行？”

“我找到了金柏利．班宁命案的报导。”

欧特曼警探竖起耳朵。八个月前，二十八岁的金柏利遭人勒毙，而在案发短短两星期之前，本地也发生过类似的命案——死者是年轻的女研究生，两件命案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可惜证物少之又少，也无法判定杀人的动机。虽然警察局成立了专案小组侦办，最后嫌犯一一无罪获释，案子悬而未结。

记者瓦勒斯的身材高瘦，筋肉和血管从苍白的皮肤隆起，让人看了心生畏惧，因此他习惯穿褐色的粗呢西装、灯芯绒长裤和粉色系的衬衫，藉此让外表看起来柔和些，可惜通常不太管用。

瓦勒斯问警探：“记得吗？死了第一个女生之后，全市的民众多么提心吊胆？家家户户都动用第二道门锁，不肯让陌生人进屋子，记得吧？”

欧特曼点点头。

“好，你看看这个。”瓦勒斯从口袋掏出乳胶手套戴上。

“干嘛戴手套，瓦勒斯？”

记者不理他，从破旧的公事包取出一本书。欧特曼看了书名一眼．《小镇的两桩命案》。从来没听过。

“这本小说发行的日期，是在第一桩命案发生之前的六个月。”他翻到以黄色立即贴标出的一页，推到办公桌的对面。“读读这几段。”

警探戴上CVS药房配的眼镜．弯腰向前看。



※



“猎户”明瞭，他动手一次之后，全镇的人必定比往常更加提高警觉，大家会如坐针毡、神经紧绷，有如捕兽夹的蓝钢弹簧般一触即发。女人不敢只身上街，即使敢上街也会时时左顾右盼，提防危险。

唯有傻瓜肯让陌生人进自己屋里，但猎户并不喜欢杀傻瓜。

因此，星期二夜晚，他等到大家上床的时间（深夜十一点）来临后进入枫树街，路边停了一辆敞篷车，他在车顶淋了刺鼻的琥珀色液体，然后点燃汽油。轰然一声巨响……他躲进树丛等候，欣赏火焰与黑烟如龙桊风般，从垂死的敞篷车直扑夜空。十分钟之后，大批消防车唿啸而至，吸引民众出门看热闹。

站在人行道上的民众当中有位妙龄金发女郎，模样端庄，有一个心形的脸蛋，她的名字是克蕾拉．司德丁，是猎户梦寐以求的女人，猎户只想完全占有她。她是爱情的化身，是爱神。

代表美丽，代表激情......．她浑然不知自己已成猎户变态慾望的对象。穿着浴袍的克蕾拉站在人行道上颤抖，身边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邻居，大家看着消防队员灭火，并向沮丧的车主表达慰问之情，车主住在几户之外。

最后，围观的民众看厌了，或者被橡胶与塑胶燃烧的废气熏得受不了，纷纷回到床上，或回去吃宵夜，或者回家看电视麻醉大脑。但是，大家的警觉性并未稍减，一走进家门必定会仔细锁好门窗，以确保色狼无法进家中肆虐。

克蕾拉进了家门，不忘锁好单闩锁，附上链条，却产生了不同的作用：她将自己与猎户锁在同一个屋檐下。



※

black白夜

“天啊，”欧特曼警探喃喃说，“和金柏利命案一样嘛。歹徒也是先放火烧车，然后乘机潜入她的家里。”

“敞篷车。”瓦勒斯补充说明。“后来我回头翻到被圈出来的段落，发现凶手冒充市政府的园丁，去了她公寓对面的公园假装修剪花木，其实是在监视她。”

第一个死在勒女怪客手下的女研究生，也遭到歹徒以这种方式跟踪。

瓦勒斯指出做了星号的其他几段，边缘留白处也有人写了字，例如“注意这里，重要。”另一处写着，“分散注意力。”以及“弃尸。注意这里。”

“所以这个凶手是模仿型的杀人魔，”欧特曼喃喃说，“以小说当作范本。”

这表示，书中可能找得到线索：指纹、笔墨、笔迹。所以瓦勒斯才效法“CSI犯罪现场”戴上手套。

欧特曼注视着通俗剧风格的小说书皮设计：上面画了一个男人的侧影，男人正在凝视民房窗户里面的动静。警探自己也戴上乳胶手套，把小说收进证物袋。他点头对记者说了句真心话：“谢谢。这案子，已经有八个多月没线索了。”

欧特曼走进隔壁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是助理警探乔许．蓝道，一个理平头的年轻人。欧待曼指示他把小说带去郡警局的化验室分析。欧特曼回自己的办公室时，瓦勒斯仍旧坐在办公桌前的硬椅上，表情充满期待。

见他没走，欧特曼并不讶异。“交换条件是什么？”警探问。“你总不会平白做善事吧？”

“我要求独家，不然还能要什么？”

“我就知道。”

理论上，欧特曼并不介意这种条件；悬案有损警察局的形象，而侦破悬案有助于警察的官途。何况，让凶手逍遥法外更是大忌。只不过，他向来不欣赏瓦勒斯，因为这记者有点不按牌理出牌，让人毛毛的，态度又积极得让人厌烦。

“好吧，给你独家。”欧特曼说。“一有进展，我会马上通知你。”他说完便站起身子、暂停动作，等待瓦勒斯告辞。

“喔，我不急着走，朋友。”

“这案子已经进入正式调查的程序——”

“如果不是我帮忙，一定调查不成。我想贴身採访这案子，从内部记录办案的过程，从你的观点来向我的读者介绍缉凶的步骤。”

欧特曼又争辩了几句，最后觉得别无选择，只好让步。“好吧，只不过，你最好别碍事。你一碍到我，我马上赶你走。”

“绝不碍事。”瓦勒斯的长脸露出满口牙齿，脸上挤出诡异的表情。“我甚至可能帮得上忙。”也许他想表现幽默，但说话时却没有透出一点逗趣的地方。他接着抬头看警探。“怎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嘛，去休息休息。我嘛，去调阅本案的档案。”

“可是——”

“别紧张嘛，瓦勒斯。调查很费时间的。你好好坐着休息．脱掉外套，享用本局美味的咖啡。”

瓦勒斯望向一个改装为警局福利社的大衣橱。他翻翻白眼，收起先前诡异的表情，哈哈一笑．“真好玩，我不知道他们还会泡即溶咖啡。”

警探眨一边眼睛，一边耐着痠痛的筋骨，从容踏进走廊。



※



勒女怪客的案子并不是由昆汀．欧特曼承办的。

他协助侦办过，全局的人多少也分摊一些，但带头侦办人是鲍伯．弗莱彻巡佐。他在警界的资歷深厚。几年前，弗莱彻的妻子离开他后，他一直没有再婚，而且没有孩子，因此奉献一生的心血在警务上。无法侦破勒女怪客案，似乎让他深感愧疚，讲话轻声细语的他居然因此放弃缉凶组的资深地位．请调抢劫组。如今终于有机会逮捕苦寻不着的凶手，欧特曼为他感到高兴。

欧特曼走向抢劫组，想对弗莱彻报告小说里的新发现．顺便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可惜弗莱彻巡佐正好外出执勤，欧特曼于是留言给他，然后一头钻进杂乱无章又热得让人透不过气的资料室。不一会儿，他就找到勒女怪客案的档案了。档案夹的外缘印了红色条纹，深切提醒着他：虽然本案属于悬案，却不表示永远破不了。

欧特曼重回办公室，好好坐下，喝着难喝的（没错，就是难喝）即溶咖啡，阅读档案。瓦勒斯在速写纸上写个不停，沙沙声响彻整间办公室，他听了心烦，只能尽量不去理会。两件谋杀案的始末记载得详尽：歹徒先后闯入两名女子的公寓．勒死她们，没有强暴、性侵或死后切除器官的迹象。两名受害女子从未被前男友跟踪或恐吓。虽然金柏利在案发不久前买了一些保险套，朋友却全都没听说她在谈恋爱。另一位死者姓名是贝琪．温索普，家人说她已有一年多没谈恋爱了。

弗莱彻巡佐照规定侦办了这两桩命案，然而像这一类的凶杀，如果没有证人和动机．在现场也找不到重大证物的话，通常难以破案。在这种情况下，案情的突破端赖他人告密——通常是朋友或认识凶嫌的人。无奈的是．尽管媒体大幅报导，市长和弗莱彻也上电视恳求民众踊跃检举，始终没有人出面提供嫌疑犯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