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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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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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5 08:4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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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柄上的卷标写着“大事记”。打开盒盖,史迈利看见一沓用绿色绳子捆在一起的发黄旧档案。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翻开第一个卷档,看见卡拉模糊的照片,仿佛棺木里的尸体,从黑暗中瞪着他。他彻夜详读,几乎一动也不动。他探索着卡拉的过往,也追索着自己的往事,有时,他甚至觉得两人的生命互补,也觉得他们是同一种不治之症的起因。他一如既往地质疑,倘若他拥有卡拉的童年,倘若他置身相同的革命烈焰,将会如何。他努力尝试,却一如既往地无法抗拒自己的感同身受。苏联人民所承受的痛苦,苏联政府毫不在意的残暴蛮行,苏联英雄的流离失所,处处令他怵目惊心。这一切都让他自惭形秽,相较之下自己是如此轻松自在,尽管自己的生活也不乏痛苦。夜班结束时,他还在那里,瞪着发黄的册页,“像马儿站着睡觉似的”,曾参加骑术竞赛的夜班登记员说。甚至当她把档案从他面前拿走归还五楼时,他还一直瞪着前方,直到她轻轻碰了他的手肘。
隔天晚上他又来了,再隔天也一样;他销声匿迹,隔了一周又再度出现,却没有说明任何理由。读完卡拉的资料之后,他抽出基洛夫的资料,还有米凯尔、伟林和所有关于集团的资料,希望能为他所听到、所记得的莱比锡——基洛夫的故事找到具体的佐证文件。史迈利还有另外一面,可以说他是拘泥于形式的,或者是学者性格。对他来说,惟一真实可信的就是档案,其他的一切除非符合或切中记录,否则都只是浪费时间的东西。他也抽出奥图·莱比锡和将军的档案,即使不为其他的目的,也是为了对他们的纪念,他在两份档案中都加进了备忘录,平实记载他们死亡时的现场状况。他最后抽出的一份档案是比尔·海顿的档案。最初他们对于这份档案的解密还有疑虑。五楼的执行官,无论这晚是谁当班,还把恩德比从部长级官员的私人晚宴中叫出来,请示这件事。恩德比,他这次倒是颇值得称道,愤怒地说:“老天在上,最开始写这些该死的东西的人就是他,不是吗?如果乔治不能读他自己的报告,还有哪一个该死的人可以看?”然而,史迈利并没有真的读这份报告,据那位暗中登录他所阅取的所有档案的登记员报告说,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浏览。据她的形容,他若有所思地缓缓翻阅,“仿佛在找一张曾看过却遍寻不着的照片”。他只把档案留在手中约莫一个小时,然后很有礼貌地归还。“非常谢谢你。”自此而后,他未再现身,但清洁工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当晚十一点过后,他整好报告,清理桌子,把几张用手抄写的札记丢进放置机密文件废纸的垃圾箱,然后,有人看见他在后院站了很长一段时间——阴森黝暗的后院,满是白色瓷砖、黑色排水管与猫的恶臭——望着他以前所在的楼层,以及他以前房间的幽微灯光,宛如老人望着自己出生的房子,自己以前读书的学校,以及自己举行婚礼的教堂。而令所有人吃惊的是,他从剑桥圆环——当时已十一点半——搭出租车到巴丁顿,搭乘午夜后不久发车的卧铺夜车到彭赞斯63。他没有预先买票,也没用电话订票;他没带任何过夜的东西,甚至没有刮胡刀,直到早上才设法向服务生借了一把。此时,山姆·科林斯正在集合那群负责监视的乌合之众,也就是公认的大外行,他们事后能记得的,就只是史迈利曾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但当时他们没有时间采取任何行动。
“选这个时机去度假,可真是他妈的怪异,对不对?”恩德比暴跳如雷地说。当他接获这个情报时,幕僚也传来一大串超时工作、差旅时间、耽误社交活动津贴等等抱怨。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说:“噢,我的天哪,他是去看他那个婊子女神!他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吗?单手就可以对付卡拉啊?”不知为何,这段插曲惹恼了恩德比。他一整天都暴怒不安,当着所有人面辱骂科林斯。外交官出身的他,极看不起抽象的事物,虽然他自己也免不了要常寄情其中。
那幢房子矗立在山丘上,周遭光秃秃的榆树丛行将枯萎。花岗石的建筑非常宏伟,但山形屋顶已开始崩塌,叠摞的屋瓦像是搭在树顶上的破旧黑色帐篷。屋前占地甚广的暖房已荒废;顺着山谷而下,是倾圮的马厩和乏人照料的菜园。山丘铺满橄榄绿的矮树丛,以前曾是防御的山丘堡垒,“哈利的科尼什重镇。”她这样说。在山丘之间,迤逦着海岸线,这天早晨,在低垂的云层下,大海坚硬如板岩。出租车载他开上颠簸的山路,是一辆像战时参谋车的老“汉柏”。这是她度过童年的地方,史迈利想,也是她接纳我的地方。车道坑坑洼洼,倒卧的树干像黄色的墓石,散落两旁。她会在主屋里,他想。他们一起来度假时,会住在山巅的小屋,但她独自回来时,就住在主屋,她未婚时所住的房间里。他告诉司机不用等他,然后开始朝大门走去。他踩着他的伦敦鞋,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前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坑上。这不再是我的世界了,他想,这是她的,他们的。他善于观察的眼睛扫过建筑正面的许多扇窗户,希望能瞥见她的身影。她会到车站接我,只是搞混时间,他想像着,只是无心之过。但她的车停在马厩里,晨雾的痕迹犹存,他还在付出租车费时就发现了。他按下门铃,听见她踏在火石板上的脚步声,但来开门的是崔曼达太太。她领他进了客厅——吸烟室,起居室,会客室,他永远也搞不清楚。柴火正旺。
“我去请她。”崔曼达太太说。
至少我不必和疯子哈利讨论共产党,等候时史迈利想。再不然就是说应该逼得那些该死的罢工者走投无路,全部枪毙,看在老天的分上,他们的服务精神都到哪里去了?诸如此类十分怪异而他自己却深信不疑的念头。
她要家人避开,他想。
他从燃烧的柴烟里闻到蜂蜜的味道,一如往常,令他怀疑味道是从哪里来的。是家具上打的蜡?或者,是在地下墓穴的某处,有一间蜂蜜室,就像有枪械室、渔具室、杂物房以及——就他所知——情爱室一样?他寻觅着以前挂在壁炉上方那张描绘维纳斯生命中一景的提埃波罗64画作。他们卖掉了,他想。每次他来,就会发现收藏里又少了一件珍品。哈利到底把钱花到哪里去了,这是每个人心里的疑问——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用在房子的维修上。
她穿过房间,向他走来。他很庆幸,是她走来,而不是他走过去,否则他一定会被屋里的什么东西绊倒。他口干舌燥,胃里像吞了一大团仙人掌;他不希望她靠近自己,突然之间,她的真实存在令他无法负荷。她看起来很美丽,颇有凯尔特65风情,一如往常地翩然而至,一路行来,她的棕色眼睛凝望着他,探索他的心绪。她亲吻他的唇,把手指放在他的颈背,支配着他,海顿的阴影像一把剑落在他俩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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