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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十号酒馆:判官》-神秘组织出现,对世界是好是坏?-作者:白饭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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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6 18: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基本上一个人身体状况的糟糕程度,跟身外包围的多余东西数量成正比。这位基本上已经算是满值了。

    我和涂根站在玻璃门外,不明白他带我来这儿的用意。难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爹?但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是上哪儿给我找的一爹啊?

    “他叫亚伯拉罕,犹太人,二战的时候全家被送进集中营处死了。他当时只有四岁,奇迹般生存了下来。”

    我听着涂根的讲述,注视着那老者一动不动、似死犹生的侧影。

    “将近七十年后.他事业有成,退休后颐养天年,却在从米兰飞往纽约的航班头等舱里,被奇武会的杀手下毒。只因为他们认定,他是犯下多桩谋杀罪的凶手。”

    这么老的老头还能当连环杀手,真是够励志的。但我当然也知道,真正的罪犯,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杀人。

    我问:“奇武会认为他犯了什么罪?”

    涂根说:“投巨资帮助以色列非官方组织,追杀当年的纳粹残余分子和心纳粹骨干。”

    听起来简直是梁上好汉,替天行道啊。尽管我没读过书,对世界史尤其一窍不通,但“纳粹”是个什么词儿我还是懂的。奇武会会为了这个击追杀他?

    涂根是个很诚实的人,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这样认定。尽管他必然深具手段与智慧,但我感觉他说出来的话值得相信。他说:“我想,奇武会也许认为他有故意为之的判断失误。”

    明明对方不是纳粹,也借复仇之名被一刀捅死了。

    明明是不可告人的私怨,但借犹太人复仇这个冠冤堂皇的街口而为。

    老实说,以我对奇武会风格的了解,估计他们的判断八九不离十。那这位老头的事迹可不容易感动我噢。

    涂根举起一只手,按在玻璃门上,缓缓地说:“首先,奇武会杀错人了。他确实捐了不少钱给以色列,但都用在教育和医疗项目上;其次,就算他是罪人,但你想一想,奇武会是
    否也有同样的案例,只是他们更强大,也更恐怖?”

    我慷然。涂根一针见血。

    这恰恰是我对奇武会最深的疑虑与戒备。从第一天他们给我要去分辨芝加哥杀人案的真正杀人凶手的任务开始,我就在想,如果判断错了,那也许是我的问题,但如果那两个人都根本不是凶手呢?

    无端被架在审判席上,浑然不知自己下一分钟就要遭遇到灭顶的惩罚,连大喊-声“人不是我杀的”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奇武会连这样做都没问题的话,那我们要法庭和律师干毛啊?

    热血涌上头的那一秒,我转头刚要开口,忽然见涂根嘴角有一丝微妙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也许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笑,但一旦感觉到我被触动,他的身体就提前预告了情绪。他一直在仔细观察我,也许凭直觉就知道,我是个一根筋绷到底的人,非常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那丝自觉发出的笑容阻止了我。

    默默地看着病房里的老犹太人,我想起了什么:“奇武会追杀他,他居然没死,”从纳粹手里逃了,又从奇武会手里逃了,这是什么命啊,这么大。

    涂根说: “当时头等舱的乘客里恰好有一位芝加哥大学附属医院的名医,立刻出手施救,保住了他的命,但毒性太重,从那之后他就没出过病房。”

    芝加哥大学附属医院?名医?

    咪咪那张富有特色的脸立刻浮现在我脑海,但我实在没法想象他兜着一个泡菜已经变成酸菜的三明治坐在头等舱的姿态。

    忽然之间,沉默降临。我和涂根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话题,因为谁都知道沟通已经毫无意义。

    有意义的是决定。
    良久,我终于艰难地说“我不知道,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这个你其实不用太操心。”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地接口,应和着沉重的皮靴踏地声。

    我心里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一阵恶寒,后脑勺麻麻的,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位后脑刻有黑色文身的仁兄又来了。我忍不住在他身上看了好几圈,想知道那个砸得我灵魂出窍的飞去来他到底兜在哪儿了?

    他有一双如同烈焰时时刘刻在燃烧的眼睛。
    加雷斯。

    他缓慢而从容地踏步而来,站在涂根身后,说: “判官先生,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从你身上得到答案,但是….”

    只要调子开始转折,接下来的话我一般都不爱听。“我希望我好好地问,你可以好好地答。否则的话,我保证我也会有最少一百种方法,让你不得不答。”

    涂根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大家都沉默着,谁也不看谁。四周弥漫着诡异气氛,像屠宰场的员工正净手,一边还喃喃为下一批生猪念往生咒。

    我鼓起勇气正面接触了一下加雷斯的眼神,立马就怂了。

    奇武会的人固然都极度神经病,莫名其妙地能打,据说还杀人如麻,但我和他们中的每个人在一起,感觉基本还是良好。

    而这位仁兄完全不是着类,基因里可能就缺少开玩笑这种DNA。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严酷而冰冷,恍惚间我甚至闻得到铁与血混合的苦涩腥昧。

    一旦我表现出任何不合作的迹象,他多半会一个马踏飞燕上来,一脚将我踹翻在地,掏出鞭子蜡烛逐个施行“满清十大酷刑”。(我有没有想太多,然后马踏飞燕是什么?)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杵着。

    涂根的神**浮起了不安。他和加雷斯一头儿的人都不安,真是无声处听惊雷般的恐吓啊。

    过了良久,加雷斯终于失去耐心,身体一动,似乎就要向我扑来,我猛然高举双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说.我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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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6 18: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3.圈套

    从巴黎开往马赛的城际快车将在半小时之后到达。太早了,站台上没什么人,摄像机尽忠职守,拍下了每个乘客走进站台的细节。

    最先进入站台等车的是一个弯腰驼背、须发皆白、长髯飘拂的老人,但从正面仔细看,其实他的年纪不算大,脸部皮肤平滑,眼角甚至没有一丝皱纹。

    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挎包放在脚下,一直望着列车来的方向。

    六点十五分,两个歪戴棒球帽,体格高大的黑人进入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他们表情阴沉,眼睛里都是血丝,看样子像是通宵未唾。其中一人手上拿着金属球棒,两个人的年龄都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他们在站台入口处停了几秒,径直走向拿苹果的老人,一路挥舞着金属球棒,在垃圾桶和站台柱子上敲出巨大声响。尔后,他们一前一后围住了对方,嘴里似乎在说什么,伴随着球棒一刻不停地挥舞。从摄像机里看不出来他们的目的,但无法忽视的是他们越来越愤怒的表情,似乎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老头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时又有一位乘客走上了站台,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位快递员。他穿着灰色的快干服,同色的板球帽,很瘦弱,拉着一个和他形象格格不入的桃红色行李箱。

    他对站台上正在发生的小小争执视若无睹,走到了另一头的长椅前,坐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个人的争执直接升级到了武斗。金属球棒呼啸着向银发老头砸过去,首当其冲受害的是哪个红润的大苹果,顿时烂成一团,黏在了手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苹果,脸上毫无表情,连长胡子都没有颤动一下。这种毫无表情说不定是极度恐惧的表现,但混混们把这个当成是挑衅。球棒再度挥起,这次的目标是对方的头,在这种力度的打击下,不管是苹果还是后脑勺,区别部不会特别大。

    掠阵的黑人小混混嘴角露出残忍而兴奋地笑容,抽搐般抖动着双腿,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玩弄起一把小刀,很锋利。

    在摄像机后监控站台情况的保安急忙报警——按下一个按钮——前后不超过十秒钟。
    再转回到站台的监控屏幕上,他发现情况突变。

    玩球棒的朋友已经瘫软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凸出,嘴角带血,僵卧在地上,生命的光芒正从他的身体上急速消逝。玩弄小刀的那位完全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拿着小刀,看看自己的伙伴,再看看那个中年人,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猛然扑上去。

    他的攻击所取得的唯一成果,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银发老头一拳打在了他的肘部,改变了行凶者持刀行刺的方向,刀子剌入他自己心脏的正中,然后银发老头在刀柄上轻轻敲了一下。

    只见刀锋无声划入,就像切一块温过的黄油。

    保安在车站监控室里尖叫起来,但站台上的好戏还没演完。

    银发老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身间站台出口走去,只差几秒钟,他就可以脱离摄像机的追踪,但这时候一件沉重而巨大的东西凌空呼啸而来,他退了一步,一伸手接住了那件东西。

    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

    他接住的瞬间,手上一沉,再抬头看.行李箱前站了一个人。

    瘦弱的快递员,此刻向中年人露出几乎算是羞涩的笑容:“银屠,你好吗?”

    一股莫名的锐利感逼近银发老头,他退1一步,松手,行李箱落地,发出巨大声响。“;王?”

    快递员被别人一口叫出名字,忸怩地点点头,跟在相亲似的说:“哎呀,你都认识我了?不往我追了你这么多年啊。”银屠毫无表情:“我听说你最近自身难保。”

    冥王非常诚实地叹口气:“的确,但在这里见到你,要是不出来打个招呼,实在怪遗憾的,不是吗?”

    银发老人不再答话,又遇了一步,开始卷袖子。快递员的笑容更和煦,好似旧友重逢-
    般,也开始卷袖子。两个没有观众的拳王,准备在站台上来一场无差别终极格斗赛。

    但这场比赛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大批重装**在数十秒内蜂拥而八.封锁了整个站台。车站穹顶,特种部队队员腰上系着安全绳悬垂而下,枪口对准快递员。子弹上膛,箭在弦上,不用说也知道,大家接到的通知是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一毛钱玩笑都不能开。

    快递员脸上掠过一丝极轻微的讶然神色,看了四周一圈,这时候他还毫无放弃的意思,像一条被围在当中的眼镜蛇,随时准备找到最细微的缺口突围。

    他所看到的却是站台入口处,一个神色冷峻的光头白人男子在大批重装**簇拥下出现,手中的飞去来精光四射。出人口被封锁,列车显然暂时不会来,铁轨两头黑压压一片,闪着不祥的寒光。

    上天无路,八地无门。

    这一切,对快递员来说,似乎都没有造成决定性的心理压力。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位银发老人,在他对连环杀手的多年追捕中,唯一能够正面交锋后还全身而退的对手。此时虎视眈眈,于左近掠阵,随时准备对冥王出手,毫无退却的意思。非常明显,他和**们是一伙儿的。

    快递员笑了笑,轻轻地说:“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似乎就放弃了。

    他举起双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被加雷斯和如狼似虎的重装**联手压倒在地,五花大绑,手脚都上了电子镣铐,兼具传统沉重与现代高科技的电了镣铐,如果试图挣脱就会立刻爆炸。

    他被拉起来,加雷斯平静地说:“冥王,你好。”

    冥王笑了笑,和平时一样,说:“加雷斯,你好。”

    卷好了袖子却没有打成架的银发老头似乎被所有人忽视了。他拎起自己的包,无声无息地向站台出口走去。

    作为诱饵,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大家都装作没有看到他,尽管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这是通缉榜单上排名第一的职业杀人犯啊,就这么警民合作、戴罪立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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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7 13: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4.丁通的交易

    秋天到了,杂树生花,秋华葳蕤。默默地望着庭院中的风景,我怀念久未谋面的故人。具体怀念的内容包括:王八蛋咪咪和摩根好死不死非要动我的语言中枢,现在好了,我有事没事就要伤春悲秋,吟诗作赋,而且一旦开始,不念完一首打死都停不下嘴来,这症候跟得了狂犬病完全是一样的。

    我现在待的地方,从内部看起来,是一套袖珍型的小公寓。三个单间——洗手间、卧室、起居室。每一个房间都有门,而且尽管陈设简单,该有的倒都一应俱全,相当人性化,倘若不考虑结婚生小孩那么复杂的问题, 个人住一住其实还挺舒服的。

    但只要把起居室的大门一打开,就会发现事实的真相冰冷粗硬,而且还一根根的。 一根根的栅栏,仅可容一人出入的小门上配有一把电子密码锁再加一把沉重的灌铁水实心大锁。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绕建筑物一周,走廊上均匀分布着黑色牢房门,有四人间也有六人间,四个角落有将近七八米没有房间,只有密密宴实的墙壁。

    走廊下是一个中庭,足可容下几百号人排排坐,地板是最不怕脏,所以最脏的灰黄色,用黑漆划成一道一道的,不知道干什么用。 上空是穹形的玻璃屋顶,没什么遮拦,白天的采光效果很好。我站在栅栏门边,可以将中庭一览无余。 逢年过节的时候,中庭会摆上自助餐台和临时用餐桌椅,就算穷凶极恶,也要互道圣诞快乐,这种做法还蛮有兼容r主的。

    没错,我住在一个监狱里。 MTTY WOLF,在芬兰赫尔辛基的远郊,任何城市地图或旅游指南上都不可能找到这个建筑群的存在。周围刻意扩展出广阔的荒地和丛林,倘若有人能够越狱成功的话,很有可能不一会儿就完全迷路,更有可能踩到地雷或其他什么埋伏一命呜呼。这所监狱设立之初,确实有人尝试越狱,后来就慢慢没有了。第一是因为看守超乎寻常地严格,逃出的机会很小,第二是有规章制度,如发现任何越狱行为.无须请示,一律格杀勿论。

    算是相当残忍冷酷的管理手段.但如果有人知道里面关的都是些什么米头的主了,恐怕都会举起双手双脚对此表示赞同。 唯一资历不够住在这儿的人大概只有我。

    更惭愧的是,我住的还是第一类重刑犯才能住的“全限制级单问”。每天独自放风,不允许和任何人接触,有台电脑可用,但是不能上网。过去八个月里,我足足把植物大战僵尸通关了二十几次,无尽版打到了一千八百多关。

    今天早上起来,我按照自己设置的生活规律.吃早饭,锻炼身体两小时,包括跟电脑里面的软件学打太极拳修习内力,以及狂做俯卧撑锻炼胸肌。出了汗洗过澡,正在想是不是把植物大战僵尸再通关一次,忽然门外的栅栏传来哗啦啦收起的声音。

    我过去打开门一看,涂根站在外面,对我笑了笑,好像来探亲访友一样。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他马上就说:“诸葛落网了。”

    我愣了五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个月前,在加雷斯的刑讯威胁前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当了奇武会的叛徒,尔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本奇武会的介绍册子里所有的内容,都在我脑海里。

    我供出了他们的办事处地址、热线电齤话、网站以及他们的团队规模和核心成员名单。

    我供出了他们在全球拥有的一千多处门牌号码全部一样的物业,我供出了奇武会核心成员的外貌特征、特长和组织职能,并且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主动对涂根和加雷斯部署的行动提出建议和意见。

    我投诚的第三十七天,根据我提供的情报,国际刑酱组织与全球通缉榜上排名第一的职业杀手达成合作协议,一直在追捕这个杀手的冥王果然没忍住,中伏,在法国落网。

    第一百五十一天,斯百德在澳门一艘豪华赌船上,百齤家乐赌到最后一把,眼看就要把庄家的毛都赢光光,加雷斯从天而降压扁了赌台,硬是没让大家看到那一把底牌。

    尔后镊长一段时间局面陷入沉闷,最老谋深算的诸葛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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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7 13: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尔后镊长一段时间局面陷入沉闷,最老谋深算的诸葛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直到这一分钟。

    涂根罕见地脸有喜色,连续说了两次:“不容易,真不容易,这个老狐狸。”他还想跟我详细叙述追捕诸葛的过程,我从他眉飞色舞的弧度都看得出来,那想必是一场酣畅淋漓。波谲云诡、体力与脑力并重的恶战。

    但我对这个结果有一种奇怪的抗拒心理,诸葛挥洒扑克,力敌千钧的潇洒气概犹自鲜活。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涂根看了看我的表情,知趣地咽下了说书的冲动。尽管诸葛被抓,但他的任务还没有全部完成。奇武会董事会中最危险也最莫测高深的一个人仍然逍遥法外。

    他就是先知。

    如果说之前对冥王他们三个人的追捕,已经基本上摧毁了奇武会的武装力量和组织架构。那么先知手里现在握着的,恰是他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张王牌。

    涂根没有对我说得那么仔细,但我自信我的判断没有错。

    奇武会滔天数字的财富,以及他们用于控制旗下十二财团首脑人物的核心机密。

    只有抓住他,才算是真正打到了奇武会这条巨蛇的七寸。

    怀着行百里半九十的那种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涂根抽出起居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垫在膝盖上,翻到最后那几张空白页。

    之前的每一页都填满了我们共同切磋讨论的无数线索、想法以及细节。涂根自己都承认,即使抛开我所拥有的内部情报,我在蛛丝马迹之间盘旋时的推理与直觉之准确,连他都自叹不如。如果我爹妈没有抛弃我,而是老老实实送我去读书的话,说不定我现在就是福尔摩斯本人咧,至少也是凶杀组一级警督啊。

    他拿出铅笔,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关于先知,你怎么看?他最有可能藏在哪里?”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涂根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

    我笑了笑:“这是最后

    他的表情是:“废话。

    我绕着屋子踱了两步,站定在离他最远的对角线。慢慢地说:“我有条件。”

    涂根沉默了一下,把笔记本合上,看着我。“什么条件?”他环顾四周,“换取你的自由,难道不是最重要的条件吗?我们早就已经谈过这件事了,我保证没有问题。”

    自由,哦,对的,那些伟大的人都有这个诉求,但不好意思,我要的更多。

    “我要见奇武会控制下的十二财团的所有人。”

    涂根一怔,随即断然拒绝:“那是不可能的。”

    我跟投听到他说话一样:“十二财团的真正幕后所有人,不是冒牌货,也不是报纸上出风头的那些傀儡。”
    经过前面几个月的相濡以沫,涂根已经不得不相信我的斩钉截铁。“给我看赝品是没用的。”

    我的态度这么认真,涂根就有点稳不住了,他从抓住了诸葛的兴奋喜悦中冷静下来,笔记本放到桌子上,凳子向后微微一推,换上了一张准备对我晓之以倩,动之以理的脸。

    但身体语言很少能欺骗人,他已经不可抗拒地带上了防备:

    他试图从比较简单的说服点人手。

    “他们分布在世界的各个地方,这些大人物的日程安排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容易。”
    我露出我能有的最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啊,我可以等啊。”

    涂根又是一怔,今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来一个转折,跟过山车有一拼了。

    我当然能等,烂命一条,死在这儿还是死在那儿,哭的人都只有小铃铛一个。但古人怎么教育我们来着?拥有越多的人,越恐惧失去。(哪个古人啊,语言系统你江郎才尽就开始蒙我了是吧?)

    “我曾经和奇武会董事会的人朝夕相处,他们对我知无不言,因我司职判官,必须全盘了解组织情报。因此,除了先知本人之外,他们如何扶植和控制十二则团的核心机密,只有我能够接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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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7 13: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涂根看着我。前后不过数十秒的时间,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居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意外中缓过神来了。真是个人物,和平常一样,他安安静静地听着我说话。任何一个细节他都不放过,也不会忘记,如果我要信口雌黄,就必须非常小心。

    但我半点都不在乎,既然把地图卷到了尽头,就得有砒霜毒酒或者鱼肠剑准备得好好的,否则之前的一切铺垫,又有何意义?

    他缓缓点头:“帮我们找出先知的下落,或供出奇武会的财政机密,就要还你自由,还要把十二财团的所有人引见给你?”他加重语气, “这是你的交易条件,!”

    一桩好的交易,就是天平两头的砝码势均力敌,否则还谈个屁公平。他必然在暗自揣测我还有更多条件引而不发——毕竟,十二财团所有人又不是贾斯丁,比伯.我费那么大劲见他们,难道就为签个名吗?

    一不做二不休,我打定主意,要把人家稍微再往绝路逼一逼:“先知是奇武会的灵魂,如果你们在一个月之内抓不到他,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公司就会全线崩溃。考虑到他们对经济的影响力,我觉得也许全世界的大萧条就会顺势到来呢。”

    涂根叹口气,撑住了额头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儿肯定有天人交战。

    我好言相劝:“警探,我真心敬佩你是条汉子。你怎么被卷到奇武会这个寨子里面来的我不知道,但我得承认,估计没几个人能比你干得更好。像你刚刚说的,自由对我来说很重要,确实,但卑微而贫穷地自由着,对我来说是毫无吸引力的。”

    这种在关键时刻推心置腹、呕心沥皿的对话我以前常在电视剧里看到,里面的人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或者滚个床单,之后便脱胎换骨,立地成佛。我真心想看看涂根会不会上这个当。

    无论语气腔调还是语法词汇,我他妈真是越来越像文艺青年了,这门子副作用不知眯咪研发新药的时候想到过没。

    可惜涂根不足福建人.也不是厦大的,不管我咧咧什么,他迅速回到自己惯常的处理问题方式中:第一,我需要时间安排这件事。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我表示明白。

    第二点更显示了涂根的周密: “我需要你给我更确切的证据,让我能够说服那些可以下决定的人,考虑你的要求。”

    我截断了他:“探长,我也有两点。”

    “第一,我没有证据。第二,我不接受考虑。我只要一个答案。”

    如果下一分钟我没有被涂根的大力金刚掌一掌拍死的话,这几句台词实在值得载入史册,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牛逼闪闪过呢。

    如果没有答案怎么办?我从涂根的眉毛角度读到他的疑问。

    我很平静地建议:“大家来赌一把嘛。”

    在澳门、拉斯维加斯、马来西亚云顶,或者烟墩路附近的便利店黑窝点,任何一个赌场里都会有特大小的赌具。一二三小,四五六大。

    简单粗暴,一木了然。

    就算经济崩盘,第一个要去死的人,也不会是我等升斗小民。哪怕我想去华尔街跳楼自杀以示破产的绝望,都找不到门路上人家楼顶。

    被关在这里,关一年、十年、一百年.so what.我看不到自己有什么其他退路,何况这个套房虽小,一个人住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开始的那几天,我整夜大睁着双眼,根本无法入睡,身为囚徒的强烈焦虑与愤怒就像火焰般燃烧着周身。但人的适应力可以和蟑螂一样惊人,有时候把我拖出去提审久了,我还挺想念这蜗居终日的小日子呢。

    “我刚说过,我不介意等。多等一个月,第一看你们能不能抓到先知;还有,如果抓不到的话,看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我晟后的赌往,跟去人家包子铺敲诈晚餐一样,就地一躺,随便打,打不死就得让我吃饱。总不能试都不试就拱手认输,或饿一宿肚子。

    涂根看了我起码五分钟,眼都没眨一下。最后他确认我是来真的,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我们很快就要正式提审奇武会董事会的人了,说不定他们会配合我们供出先知的下落。丁通,那时候你就毫无机会了。”

    我差点笑出声来:“探长,这种玩笑就不用开了吧。”

    连正式提审都开始不了,你如果搞得定他们,还用得着来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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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8 13: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5.致命一击

    涂根走后的当天晚上,我在正常时间上床,默默地望着灰色的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小钤铛的雪白大腿就睡着了,除了明察秋毫之外,胸大无脑也是我的突出优点之一。

    但这一觉很快就结束了,我从周公家里不辞而别,非常突兀地睁开了眼。

    外走廊上二十四小时开灯,那点昏黄从下面漏进来。房间里暗影憧憧,仿佛我身边,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随着我被人从床上抓住脖子一把掀起,直接摔到对面墙上,真实世界向我亮开了雪白的獠牙。

    我从墙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捂住喉咙拼命咳嗽,肋骨应声就断了,胸腔传来剧烈的疼痛,肺部好像被人捏住了一样,无论我怎么拼命喘,氧气都明显不够。

    嘴里充满了金属味道,内脏在出血.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直接见上帝去了,到底有没有十二个处女在那边排成一排等着我啊。(等等,你皈依的哪个教派来着?)

    但这才是开始,昏暗与晕眩中我看不清出手揍我的人是谁,他缓慢地走过来,一脚踩在我的背上。鞋子非常沉重,像通体都由金属铸成,我被踩得五体贴地,整个体内的空气都被压挤出去了,咔啦啦啦,又有骨头断裂,疼痛袭来得如此猛烈,我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儿在疼。嘴里的血沫子一股股地往外曰,但我这会儿还有心情想妈的早知道上床的时候不刷牙了。我拼命扭过头,想啃他的脚脖子,这叫作兔子急了也咬人,结果刚一动脖子,肋骨刺入胸腔某处的尖锐痛感就阻止了我。

    不管他是谁,都是好手,他对我的第一下偷袭太成功了,我满腔怒火,一身散打都派不上一根毛的用场,废得五体投地。

    一只冰凉的手伸到我的后脑,好大的手,捏住我的后脑勺就好像捏枚核桃,他慢慢收紧五指,疼痛像钢针一样从各个地方扎进脑仁深处,我惨叫起来,声音到一半就自动截断了,眼前完全变黑,就好像突然之间瞎了一样.相比这一刻脑部所经历的,刚刚肋骨断得就好像去逛迪士尼乐园一样轻松愉快。(小钤铛说过她想去逛迪士尼乐园,住在公主才能住的城堡,看晚上八点的烟花,那时候我要站在旁边装文雅.不准乱说话。)

    冰冷的恐惧感爬上全身,我颤抖得像只落水的狗。

    耳边有人轻轻说话,那语气简直还算是温柔谦恭呢: “关于先知,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呸呸往外吐血沫子,喉咙里嘶嘶嘶嘶地,那人放开了我的后脑,神经们松了一口气.缓过劲来。我的视力似乎又恢复了,但脑子里面.感觉是一直在沸腾着,我揉了揉眼睛,觉得满脸都是黏稠腥膻,摸了一把才知道,五官都在潺潺出血,刚刚那么捏着我,算是在插电煮脑。

    抬头那么简单的动作,做完之后才发现跟把手放进100开水的感觉差不多——好多年前在东门菜市场跟人耍横占地盘时我就干过,不过不是开水,是沸腾的卤煮底料,放完地盘倒是占下来了,手却跟卤好的鸡爪子一模一样。我被小铃铛带去找摩根,他一面治我的烫伤.小铃铛一面在旁边制造我的骨伤。

    那人又问了一次: “关于先知,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终于把嘴里的血沫子暂时吐干净了,趁着新的一轮血涌上来之前赶紧吼了一句:“告诉加雷斯,先知跟他妈是相好……”

    耳边呼的一声,老子偌大一个人,又跟个破麻袋一样被他当胸抓起,过肩摔下。这次脑袋和肩膀直接砸在床上,把硬床板砸了个一刀两断,我倒栽葱似的栽进床板窟窿,四脚朝天,内脏移位,眼看别无他法,只好昏死过去。此时尾骨一凉,不由得心中一惊,丁通做了一辈子好汉,不会死的时候大小便失禁吧?

    这时候外面牢房铁门哗啦啦一响,有人隔着木门怒吼:“住手,住手,我说过不准乱来,住手!”

    揍我揍得正起兴的不速之客正向我弯过腰来,似乎要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听到声音顿住了,缓缓转过身去。随着门开,涂根冲进来,一眼扫过,立刻跳到我身边翻瞳仁,试颈动脉,伸手探全身上下,随后对着门外大叫:“叫医务室,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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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8 13: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是行家.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移动我,否则一旦肋骨刺人心脏,那就死透透没商量。
    我向他露出笑容,估汁这么血流披面,他也没法看出我是笑得感激或是讽刺。我气若游丝地说:“一个…红脸,…个……黑……脸,这一套……咳咳咳……对我……咳咳咳……没用-.…啊朋友。”

    但我的气管似乎被打扃了,只听到我的声音忽高忽低嘶嘶啦啦,具体说什么,估计神仙也听不明白。

    涂根护在我身边,向揍我的人挥手,声音中有怒气:“告诉你老板,我会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看护他,不要再来这一套。”

    那人无言退后一步,这时医务室的人立马赶到,在嘈杂之中他悄悄退出了囚室,估计手指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果然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专业。

    我呼哧呼哧喘气,拼命睁眼四顾,之见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有好几个人七手八脚给我止血、插管、戴氧气面罩,固定这里那里,尔后呼儿嘿哟搬上担架,呼啦啦就往外抬。我直视着移动的天花板,还有一盏盏冷冰冰的灯,听得人们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体越来越冷,疼痛像在不相干的地方舞蹈,能感觉却不需要再留意,知觉越来越模糊,直到担架行到某处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我听到大门洞开的声音,尔后有个瞬间,我像惊梦一般清醒过来,眼前满天星斗,心中平静。

    我从手术台上捡回来一条小命。据说缝缝补补敲敲打打了十几个小时,送医之时为了让我保持清醒状态,人们拼命对我喊话。有几个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呼叫,嘴唇翕动,作出应答,气若游丝中反复要求的是:“摸,咪咪,摸个咪咪……”有一位**童颜的护士见我血葫芦般的惨状,心中不忍,真的拉起我的手按在她的温暖胸膛上。

    我听到这里泫然欲泣,心中感叹,这才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在黑暗中为光明歌唱的美丽夜莺!难怪我在魂离魄散之际,忽感一股真气从丹田涌起,瞬间流遍任督二脉,周天九转,守住一点神明不散,方才保得住这条性命。当然,我当时真正的意思只是召唤摩根和咪咪来救我一条狗命啊。

    对话进行到这里,涂根已经完全lost掉,他一脸古怪地看着我,摸摸头:“护士还说你麻醉劲儿刚过,可能没什么精神,我看你精神很好的样子嘛。”

    我们两个这会儿都待在某家医院的病房里,涂根介绍说是赫尔辛基最好的医院,从伦敦请来的世界顶级外科医生为我手术,否则能不能保全基本功能都是一个问题。对于到底足谁对我下的手,我们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在WITTY WOLF的全限制牢房里都能被痛扁,追问来龙去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这不表示老子不记仇啊。

    我艰苦地把脑袋转过去一点儿对着他.皱起苦瓜脸,带着鼻子脑门一阵疼。康复之日还遥遥无期啊:“说吧,你要干什么?”

    他的表情活像居委会大妈来给我发残疾人证明,顺便告诉我以后公交车随便坐不用给钱一样,不知是悲是喜,说:“十二财团所有人愿意见你,等你能够移动,就立刻安排。”他还真挺为我着想似的, “这事儿早完, 你好早点儿出去,监狱里可不利于养伤伤。”

    我勉强咧嘴笑笑,说: “谢谢你哪。”

    他还没出完下一口气,我就接上了:“不过,我现在的要求变了。”

    “我要见十二财团的主脑,而且要他们当场和我签下协议,每家让渡给我百分之一的核心股份,并且立刻套现,之后资金委托给合格的基金会独立管理,每年固定提取收益。”

    涂根霍然而起,瞪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可能觉得我彻底疯了,最后终于问: “你知道那十二个财团的百分之一股份,每年值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涂根是一等一的警探,专业通透,耐性卓绝,神经如同钢丝般强韧,深谙人心。但就算老到他这个程度的猎人,估计也没料到我这狐狸还有这么狠的一招“后蹬腿”——还是在被打得只剩下四分之一条命之后。

    但这恰恰就是我要蹬腿的理由:事情明摆着的,当初老子投降,怕的就是被四肢打断。现在断都断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破罐子破摔呢’狮子大开口没错啊,答不答应你们看着办吧。老实说真的是无所谓,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固然有大把遗憾,你们不是遗憾得更厉害吗——那么多钱役花完呢!

    说完我就偏过脸去,闭上眼睛,摆出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标准造型。反正麻药效力还强着呢,刚刚那几问几答下来,我已经头昏得像要白日飞升,打我都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涂根见状,很知趣地站起身来,说:”我很快答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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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8 13: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6.明察秋毫之末

    这一次他走后,没人再晚上摸进病房爆我的头,几天平静的养伤生活过下来,医院一松口说我的身体状态允许转移了,监狱那边就一车把我拉了回去。

    出病房之前童颜巨孔的护士小姐杀将过来,面色潮红地把我拦在病房门口,递来一个小本子,居然是让我签名。我心中暗喜,以为患难见真情.人家爱上我的沧桑倜傥,正发愁没有-个固定的电话号码可供勾搭,结果小妞说,她当了这么多年护士,从没见过比我伤口恢复得更快的人,简直好像肌体自带痊愈功能一样。我叹口气心想这事儿没别的缘由,只能去问咪咪,你那个杀千刀的衰老药,到底有他妈多少种副作用?最近语言中枢倒是不乱跑火车了,肌肉组织开始五迷三道了是吧。

    车子到WITTY WOLF,**推了个轮椅过来接,我正美,心说这待遇挺人道,回头两个重型镣铐哗啦套上来把我直接固定在轮椅上了。进了监狱大楼的门,穿过行政区和工作人员活动区,进了关押区,去我的牢房应该右转,押我的两位彪形大汉却断然左转。

    沿着去提审室惯常要走的那条灰色长廊.再转左,穿过一个莫名其妙空空荡荡的大厅,来到建筑物的另一头长廊,走到底,最后进的是一间无比大的屋子。屋子里头黑压压一大片人,我看了看,至少得有一二百,人多,但一点儿不乱,各有分工的样子,看起来都很放松,站着坐着的位置却足以控制房间的各个出口和角落。有的人穿制服,有的人穿牛仔,贝雷帽、鸭舌帽、棒球帽款式齐全,但不管他们打扮成什么样子,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全都是身经百战、第一流的安保人员。
    人群里我还一眼就见到了加雷斯,他今天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皮衣,而是西装革履,活像资深销售人员去见客户,坐在和所有A都T搭边的角落里。他身体前倾,双臂撑在膝盖上,遥遥地注视着我,面无表情。

    即使他一言不发,初来乍到的人也能马上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老板。

    加雷斯坐的沙发后还贴身站着另一个人,一望而知是日本籍,女性化的脸、刘海儿和神色,毫无表情的时候也有一种愉快的柔和感。他交叉双手抱胸,那双手非常大、非常强壮。
    一阵电流穿过我的心脏。

    他就是揍得我现在还得坐轮椅的那个人。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一无所有,仿佛不认得我,又仿佛我只是一堆没有被打足火候的牛肉丸原料。我迎着他的视线,拼命睁大眼睛瞪他,非常希望摩根曾经在我的视网膜下面也装过个把暗器,我现在一抛媚眼就可以插死这个狗媳养的。

    保镖们给我让出一条通道,我穿过去的时候很想和大家挥手致意,满面笑容地尚喊两句“同志们好”,当然,他们肯定不会鸟我,更不可能敬礼高呼“为人民服务”。

    房间的另一头,墙壁正中黑色大门微敞,涂根和我先后进去,身后两名大汉给我松了镣铐,自觉退下。

    才跟里间的阵容打了个照面,我没出息的肾上腺就分泌激素如尿崩。

    穿越了,我肯定穿越了。

    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我,十年前显然没选择成为街头混混儿而是悬梁刺股上了大学,读的还是影视广播学院,以优秀毕业生的头衔离校,并上台代表广大群众领奖。

    不这样的话就没法解释十年之后的这一番风光:我这分明是在福布斯全球财富领袖论坛上当司仪——非常身残志坚的金牌司仪啊。

    里面的房间比外面的还大,都不知道当初建成这模样是为了干什么。正对面墙上三扇雕花窗户,都有我一个半人那么高,彩色窗玻璃,上面画着一堆人,还有羊啊,帐篷啊,乱七八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窗下长桌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什么?语言中枢我还以为你好了).桌后一字排开,十二张高背椅,看样式怪怪的,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要不给皇帝坐过,要不就是给皇帝的小老婆坐过,总之都是好东西。

    现在那些椅子上坐着的人,财富地位和古代的皇帝,差得可能也不太远。

    十二财团的真正所有人,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排名不分男女老少高低贵贱忠奸。
    排排坐,吃果果。我莫名想起耳熟能详的一首小儿歌。

    我的肾上腺素跟我个性很接近,一泡尿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平静了下来,在自己的轮椅专座上摆好姿势。

    涂根不声不响地退到角落,以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语调给会面双方作了简单的介绍。

    “丁通,奇武会判官。”

    “十二财团的所有人。”

    我咧嘴笑了笑,环顾一周之后,慢慢举起手,指向排在对面左数第四位的那个金发蓝眼的中年美妇。

    “玛丽萨?”

    她没有答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但我能注意到她脊背的轻微挺直,像下意识地打起精神面对未知的挑战。

    我回忆起诸葛给我看过的资料,她的名字在列表里面是黑色的。

    黑色通常代表哀悼和死亡,但她现在分明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毫发无伤。


    我的手指顺着座位移动,接着定格在左数第六位。
    “松本清?”

    他的名字,也是黑色的。

    我逐一望向他们,记忆中属于他们名字的颜色冉冉在脑海中浮起,在他们的头颅上对号入座。

    十二个人里,有七个,曾经被表明是已经死亡的,或者,慢着,诸葛是怎么说的:“挂还是没挂,有时候其实是一码事的。” 既然连我都想得到,那么诸葛想必早就洞悉,那些所谓的血案,不过是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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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9 13: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流社会的商业领袖,接连被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容易引发全球性的对奇武会的恐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在媒体上大做文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促使全球国家安保部门联手对付奇武会的价值?

    我一瞬间就全然明白过来了。

    这是最司空见惯的栽赃嫁祸,方法简单,用意直接,技术上毫无创新。

    其精髓全在手笔啊,真大,大得邪门了,同志们,让这种重量级的人物一批批地假死,相当于拿半个世界经济的命运开玩笑。

    我心里升起强烈得几乎要喷出来的好奇:到底,奇武会要干什么?或者干了什么,威胁如此之大,能值得你们这样甘冒奇险,孤注一掷地撕破脸?

    转头看了看涂根。他避开我的眼神。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幸好我压根就没有问。我只是慢慢地说:“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还是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毕竟,接下来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就是空手套白狼,不,空手套白鲸。不可能有比这更容易、收益更惊人的赚钱方法了。他们恨我恨得牙痒痒绝对是应该的。

    作为不善于化解他人心结的负数情商拥有者,我只能安慰自己说,总有一天他们会觉得这一切都很值,甚至后悔当初没有多给我一点儿呢。

    像有人按了服务铃似的,此时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推门而入。来的三位都穿着高级西装,高瘦白两位,高瘦黑一位,手指上都戴着各个牛逼大学的校徽戒指,沉着冷静,一丝不苟,看上去让人油然生起景仰、敬畏与依赖之心。

    他们简洁地作了自我介绍。

    一位是摩根人通旗下的私人财务管理部门客户经理,负责跟进运作我名下的基金会。

    一位来自伦敦专做名流生意的B&M律师事务所代表,负责起草和处理股份转让协议。

    一位是普华永道的高级注册会计师,为这笔交易作股份现金估价。

    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律师言简意贼地知会我,所有必要文书都已经准备妥当,其他该落实的签字盖章或备案公证都已经全盘做好,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我这一边的手续。

    他们忙忙碌碌地在那里当小蜜蜂,一会儿跟我说一堆我毛都听不懂的话,一会儿把大批文件搬来搬去,一会儿过来让我签个字,一会儿又过来提指纹,指纹不够,还要视网膜采样。很多他们问我的问题跟天书一样,老子压根都听不懂,我只能翻着白眼想一想,凭借本能选择答案应该是YES还是NO。 忙活了难以置信的三个多小时,那真是我人生中最迷惘的三个小时。我几乎算是什么都没做,涂根又一次冒出来,跟主婚人似的,代表大家宣布,礼成,收工。他转向我:“丁通,现在,你是有钱人了。”

    就算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但绝对是有钱人里身家保障系数最高的。如果我有份拥有的产业全体崩溃的话,那肯定是撒旦本人搅局,大家抱团完蛋,天王老子都跑不了。

    我笑了笑,勉勉强强从轮椅上板着身体站起来,罔顾各处隐隐不绝的疼痛,伸了个懒腰。
    指指那位伦敦来的律师:“你,是真的律师?”

    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脸色,意思是***,老子当然是律师。

    我又指指那位会计师:“你,也真的是会计师,最好的那一种?”

    会计师比律师脾气好,没吭气。

    最后,我指着那位基金会经理:“你,一样是真的?一般的有钱人估计都请不到你吧。
    他本能地嗯了一声。

    大家或者想的都是,这人难道突然得了一大笔钱,幸福多得承受不了,所以失心疯了吗?

    唯独涂根脸上微微变了颤色,目不转晴地盯着我。

    我往四周烂了看,又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中国有句古话,专门用来形容那些顽固分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涂根咳嗽一声,叫我的名字:“丁通,别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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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9 13: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对他笑笑:“涂根探长,这儿最放肆的人可不是我吧。”

    我从轮椅上小心翼翼地下了地,龇牙咧嘴地忍痛走到长桌边,拿起那一堆堆纸质考究、装订精良,签了许多如雷贯耳名字的文件,翻了翻,摇摇头。

    人都是真的。
    钱都是假的。

    你们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股份会被让渡,没有现金会被兑现,没有基金会会开始运作,只可惜了那些造纸的树,为注定成为垃圾的文件作了无谓的牺牲。

    我只是一个囚徒,试图以莫须有的硅码敲诈。因此我所值得拥有的,也只是一场欺诈。

    只不过,涂根兄,大家也算相识一场,怎么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雇主们犯这种错误呢?

    我所拥有的,唯一能支撑我生存在这个危险世界上的本领,就是明察秋毫之末啊。

    无人可以欺诈我。

    就算你们下大本钱,不惜把对外宣布已死的大佬们都请出来以表示你们对这桩交易的重视。

    能够忽悠我的智商,却无法蒙蔽我的本能。

    十二罗汉望向我的眼神起了奇妙的变化。其中有一个人,我见过他的照片,我知道他绝顶聪明但不快乐,睡得不好也笑得不多。他叫平克罗。

    他慢吞吞地说:“看来,你真的是判官。”

    我不置可否,即使到现在,我仍没有适应判官这个头衔,眼下听来更像一个诅咒。

    这位平克,他的睡眠状况不会比诸葛好多少,也有两个黑眼圈明晃晃地挂着。但他脸上找不到一丝颓废和疲倦,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如同活火山正在喷发,能量无穷。

    我说“我知道你的故事。”平克皱起眉,我想他的故事啊,真值得全身肌肉都为之绷紧呢。

    我知道他在绝望时铤而走险的冲动,我知道先知挽救他时手指的温度,我知道他成年后娶过几个太太,都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他生平唯一爱过的女子来自他生命中最畏惧的组织。

    我能说出他最深、最肮脏的秘密,以及全部的心魔。

    因为诸葛事无巨细地告诉过我。

    但他不是最完美的开刀对象,平克是从逆境中步步生根走到人生巅峰的。我预感得到,如果把他逼到角落,他的反扑势必凌厉非常,我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我转向玛丽萨: “你和第一个丈夫生下的孩子,终于找到你了吗?”

    她脸色霎时苍白如雪。

    被誉为完美女人典范的玛丽萨,曾经在迈阿密度过了疯狂荒唐的十七岁,在夜店的洗手间里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并丢出窗口。那个孩子后来不知所终,直到五年前,开始有人不断地给玛丽萨寄各种邮包——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是小孩子的衣服、日常生话的视频光碟、照片以及牙牙学语的录音。

    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比撒旦本人还可怕。

    她知道那是自己丢弃的孩子,那个小女孩的眼睛、笑容、脖子上的胎记,甚至发怒时皱眉的角度,都跟她一模一样。

    但她不知道的更多:那个孩子在哪里,谁发现了孩子和她之间的关系,那人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得到什么?

    作为硅谷的精神领袖与行业偶像,完美是玛丽萨的通行证,也是她的墓志铭。尽管她有通天的手眼,却不能在这件事上应用分毫。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泄密的后果。

    未知与对失去的焦虑,总是带来最深的恐惧。何况对那个孩子,她的确负罪至深。

    女强人的盔甲在一瞬间就被击开缺口,她嘴唇微微颤抖,将求援的眼神转向身边的同伴,仿佛希望有人可以站起来对我叱喝,叫我闭嘴——在秘密与秘密之间的篱笆被轻易冲垮之前。

    然而无人回应她的请求,大家各自都紧张起来。

    连阿喀琉斯都有脚后跟可以射一射,何况黔俗子。(阿什么这谁啊,他妈的谁没有脚后跟啊,这有什么好说的啊?)

    唯独平克.罗似乎对女人天生有护卫之心.或者只是自信爆棚,所以喜欢当出头鸟。他再度开口,主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判官,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的秘密吗?”
    可能不算所有吧,毕竟我后来睡着了啊,没准有更劲爆的料我错过了呢。

    但我了然他隐藏的意思。“我也知道先知的秘密。”我比了一个大刀向日本鬼子头上砍去的姿势,赤裸裸地说, “我对你们的秘密毫无兴趣,只是想告诉各位,你们真的应该答应我的要求而已。”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对涂根说:“请给我们时间商量一下。”

    涂根那天送我回囚室,走的时候大半个脸都带着心碎的表情,就好像一个人艰苦训练了两年半跳伞技术,终于获准坐上飞机实战,却在冲出机舱的一瞬间想起老子没带伞一样。

    我在囚室中捧腹大笑了好久,然后哼着歌儿坐在电脑旁边,打开植物大战僵尸无尽版。

    我的人生就像地刺王,生存下去的唯一重点是不要被僵尸王锤到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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