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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转帖] 正面抗日战场——从“我的家在松花江上”讲起-----关河五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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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5 22:1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往济南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不仅是雨天路泞,还因为刹那间,往事全会涌上心头。

  在纷纷扬扬的雨中,曾经骁勇无比的赵登禹消失了,曾经智勇兼备的张自忠则身影模糊,不可复认。

  一切又好象回到了从前,从前那段日子,29军草创时期,多么艰苦,多么难熬,可是再难再苦,几个兄弟也会在黑暗中紧紧相拥,肩膀靠着肩膀地往前走。

  人最值得回忆的永远是从前,那个既哀伤又温暖的从前。

  如今,再不可重现矣。

  张自忠也正走在这条路上,只不过与北平时相比,已判若两人。

  他身穿深灰色棉袍,手提小木箱,仿佛一个剃头匠,落魄如斯,几乎和周围的难民没有任何区别。

  后方民众则早就把“张扒皮”列入了头号汉奸,有人骂他是秦桧转世投胎,还有的说这厮姓张,原本就是张邦昌的后代,卖国苟且乃是祖传。据传张自忠的亲哥哥听到后也引以为奇耻大辱,好几天都闭门不出,饶是如此,大门口仍然被乱七八糟地贴满了“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一类的标语。

  此时的张自忠悔不当初,真有痛不欲生之感。他对朋友说,自己在平津时好像被鬼所迷,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沿途皆属鲁军地界,当年张自忠在老西北军做过学兵团团长,很多鲁军军官皆出自其门下,按照旧军队的习俗,不管老长官犯了什么罪过,部属都应前去探看。

  可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都说到这种时候了,谁还会买一个汉奸的账呢。

  这个世上,总还有心软或者顾及情面的,但是看归看,也就止于叙旧而已,基本都是聊聊老西北军的那点陈谷烂芝麻。

  至于北平往事,有过吗,不知道啊。

  过了几天,张自忠连这点可怜的待遇也享受不着了。他想在路过济南的时候找一下韩复榘,毕竟同为老西北军故旧,不看僧面看佛面,落难的时候,总能帮着说上两句吧。

  但当别人帮他通报时,韩复榘却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管汉奸的事干什么,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啪,电话挂了。

  见此情景,无人再敢代为通禀。

  更有甚者,张自忠原来学兵团的一个老部下,竟也随风转舵,当面讥讽:以前我见你尽读圣贤书,可你都从那里面学了点什么呢?

  吾国国情是,假如一个人“十恶不赦”,则似乎所有人都有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给予冷嘲热讽的权利。

  张自忠一戴罪之身,本不欲多言,此时也被激怒,不由拍案大呼:张某当粉身碎骨,以事实取直天下!

  事实是,从此之后,张自忠的临时居所更变得门可罗雀,眼前连个鬼都不出现了。

  当你近乎被全世界遗弃的时候,那颗心真的比三九严寒天的冰块还冷,这时的张自忠进退两难,滋味实在难熬。

  还是走吧,长久呆在这里总也不是个事。鉴于原来接待的人都躲了起来,张自忠只好不告而别,在桌上留了张便条,谓:急于赴济,不暇告辞。

  赴济不一定去见韩复榘,明白着对方不够朋友,连见面都不愿意。

  犹如茫茫黑夜漫游,前方等待我的命运将是什么,谁能告诉我?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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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5 22: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恐怕真的只能直挺挺地站在法庭上听候宣判了。

  当然,也可以偷偷溜掉,实在不济躲到沦陷区或索性出国,兵荒马乱的,谁还能跟在你屁股后面抓人不成,但张自忠自己很清楚,假如这样做,一生就真的被完全毁掉了。

  虽曾迷茫犯错,却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岂肯为之。

  再说,若无洗心革面之意,我又怎么会冒着千辛万苦,潜出沦陷区南下呢?

  可是,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锤,这种时候,无论态度多么真诚,回应你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冷眼和冷遇。

  直到在济南下车,张自忠心里仍然充满了绝望和凄凉,就在这时,一个他从未预料得到的场面出现了。

  萧振瀛站在他的面前。

  现在的张自忠不是从前的张自忠,现在的萧振瀛也不是从前的萧振瀛。

  士别方三日,两人的距离却已是如此之大:一个是生死未卜的罪人,被痛骂和鄙弃包围的汉奸嫌疑犯,另一个却是第一战区总参议,拥有将级军衔的高级长官。

  张自忠更不会忘记的是,在当初驱萧的过程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惊讶和紧张,惭愧和惶恐,交替出现在张自忠脸上,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久,才吐出了两个字:大哥……

  曾几何时,张自忠意气飞扬,这个称呼被抛到了九宵云外,代之而起的,只是对那一点点现实利益的争夺!

  然而一切终将过去,浮华散尽,能够留存的还是兄弟手足之情。

  这么久以来,张自忠虽然境遇一落千丈,到了人尽奚落的程度,但从未当着别人的面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抱着萧振瀛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团体,对不起大哥(指宋哲元)!

  萧振瀛想知道的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北平。

  的确,每个人都想知道,那一直是一个藏在许多人心中的谜。

  张自忠提到了一个人,那个出卖29军的潘毓桂。

  潘毓桂当时告诉我,宋哲元已经接受了日本人的所有条件,可是日本人又认为军队已不听从宋的命令,所以要我代替,这样我才赶到北平,“代以控制局势”,不料局势会“演变如此”。

  张自忠不能够启齿也无法解释的是,在“被鬼所迷”的情况下,他是否也曾有过取宋自代的念头。

  听到这里,聪明如萧振瀛已经全都明白了。

  这是汉奸的阴谋,潘毓桂是什么东西,他的话你能听能信吗?宋哲元从未接受日本人的条件,过错在你一人身上。

  张自忠如梦方醒。自己上了当,却还替人数钱,何其愚哉。

  等清醒过来,错误却已无法挽回,假如当时萧振瀛在身边,也许不致如此糊涂吧。

  张自忠痛哭着对萧振瀛说,我这颗心可对天地日月,现在是百口莫辩,但是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死在战场之上,“有以自白”。

  这个时候,萧振瀛一定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张自忠秉性纯正,过去受人利用,一时迷途,如今既知错能改,则一切犹可转圜。

  更重要的是,萧振瀛了解他这位兄弟的军事才能,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急需抗倭良将,岂可不为国家惜此人才。

  但他同时也知道,张自忠犯的过不是一般的过,事情要想有所转机,非常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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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5 22: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即将受到处分的29军将领一共有两,除了张自忠,还有刘汝明。

  处分张自忠,缘于丢失平津,处分刘汝明,则是因为后者是张家口失陷的主要责任人。

  都是丢城失地,但程度上却有很大不同。后来南京政府的处分令上也说得非常明确,张自忠是“放弃责任”,而刘汝明只是“抗战不力”,因此,刘汝明罪责较轻,最后仅为“撤职留任”。

  然而哪怕再难,萧振瀛也会去做。

  当年众兄弟一无所有时,萧振瀛进京找孔祥熙托门路,希望能取得29军的建军资格。一进门,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是为了团体和朋友才给你磕这个头的,如果你不答应帮忙,我就永远不会站起来。

  孔祥熙后来说,萧振瀛这一跪确实让他始料未及。男儿膝下有黄金,在认识到对方是个真正讲义气够朋友的汉子后,他才答应出手相助。

  的确,那时候到孔府来走门子的海了去,萧振瀛背去的那点东西,也只不过是为了上人家门时不太难看而已,要想单靠它来打动孔祥熙,岂不等同于白日做梦。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对兄弟对朋友的一片苦心孤诣以及纵横捭阖的聪明才智。

  趁政府的处分令还没下达,萧振瀛急赴南京,以便在那个最重要的人——“蒋委员长”面前为之说情。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自忠自己也得想办法。

  虽然萧振瀛没有在回忆中提及,但很显然,从这时候起,他已经开始给张自忠支招了,教他下面如何一步步去做,否则的话,很难想像,本来在交际言辞方面素不擅长的张自忠之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指哪打哪,而且皆切中要害。

  萧振瀛走后,张自忠即前去求见韩复榘。

  这恐怕是萧振瀛要他去见的第一人,这个人虽然之前已经无情地拒绝了见面请求,但又非见不可。

  因为张自忠的事,光靠萧振瀛自己在老蒋面前说情是不够的,内部外围都还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游说声浪,而最重者,乃在于借助老西北军的团体人脉。

  韩复榘这里,是一个突破口。

  如果把张自忠换成宋哲元,后者在吃了闭门羹后,是无论如何不肯再上门的,就像老西北军落败时,他已经走到太原还不愿去求阎老西一样。

  张自忠去自然也是硬着头皮,但即使萧振瀛不讲,他也明白,如今真的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在山东省政府门前报上名姓后,副官即进去通报。照理,这时候张自忠只能在门外等待,然而谁都知道,这种等待将注定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张自忠跟在副官屁股后面就走了进去。

  很不礼貌,但没有办法。

  老远就听到韩复榘在屋里高声嚷嚷,还是那一套:搞卖国勾当的人,我跟他有什么话好说?!

  话很难听,可是再难听也得听着,张自忠鼓起勇气,接上话茬,大声应道:向方(韩复榘),是我。

  韩复榘没想到张自忠会直接闯进来,避无可避,但仍然不想给对方面子。

  你卖你的国,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那语气,仿佛之前两人从不认识,现在则一个是超级汉奸,一个是民族英雄,泾渭分明,势不两立。

  张自忠平心静气地说:不是我要卖国。

  一听此话,韩复榘停住了脚步,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如此说来,难道是我韩某教你卖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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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5 22: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自忠从怀里取出那份宋哲元当年给他的手令。

  韩复榘一看就看出了问题,他惊讶地发现这是宋哲元的亲笔手令,根据这份手令,“政委会委员长”等职务都是宋哲元本人亲自交授张自忠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宋哲元可能要为此担责,而张自忠没有责任。

  由此是不是也可作一判断,即张自忠可能很快就会官复原职,未来前途仍然不可限量,现在对他这种态度,就等于以后自找麻烦了。

  很多人都以为韩复榘是草莽将军,其实这是把他与另一个山东的狗肉将军张宗昌给弄混了。

  张宗昌也许很草包,韩复榘却绝不草包,不然的话,你能想像他一个大老粗,会极力推崇梁漱溟的“乡村建设运动”,并将山东造就成为“乡村建设模范省”吗。

  这人机灵着呢,也很会借机行事。

  立刻,他就又换了副嘴脸,开始痛骂宋哲元。

  明轩(宋哲元的字)这家伙,自己卖国,还让别人给背黑锅,也忒不地道了,荩忱你怎么能听他的呢。

  张自忠急忙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宋哲元和我,原本都是想同小日本大拼一场的,可是29军损失惨重,援兵却迟迟不继。我们一合计,是了,这是蒋介石想借抗战之名,来消灭我们杂牌军,以排除异己。

  我俩当时是这么分析的,为了抗战牺牲一下无所谓,但如果牺牲于“排除异己”那就太不值了,于是宋哲元就手令我代其驻京,以便把所有部队都撤到保定。

  总而言之,言而统之,我们绝没有卖国,目的是“为将来全面抗日储蓄力量”。

  张自忠这段言不由衷的话说完,我不知道大家听时有没有一种感觉——太能讲了!

  从张自忠以前的经历来看,他并无此好口才,似乎仍然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此番“雄辩”皆出自萧振瀛之策划。

  当着张自忠的面,韩复榘也给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保存实力,逃避作战,还能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竟然归结到“为将来全面抗日储蓄力量”上去了,太强悍了。

  张自忠的话,其实是搭准了韩复榘的脉,他可不整天想的就是如何“储蓄力量”吗。

  假使宋张是错的,须受到严惩,那他韩某人今后……

  我们其实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啊。

  明白了这个理后,韩复榘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你们这样干,很高明!

  他转而对张自忠客气有加,不仅请吃饭,还主动替对方筹谋,说要把冯玉祥找来帮忙。此时冯玉祥正要去六战区上任,济南这座庙是必拜的。

  韩复榘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帮宋张说情,也是在帮他自己说情。

  其实在历史上,无论是张自忠还是萧振瀛,与冯玉祥的关系都不好。

  当初老西北军与晋军交战失败,张自忠曾投晋军,这导致冯玉祥一度对其不予信任,并夺去了他的带兵权,后来由于冯治安的力保,才慢慢地得以重新执掌军队。

  与之相比,萧振瀛与冯玉祥之间几乎就是死敌。到老冯正式就任五战区司令长官后,曾派手枪队搜杀萧振瀛,原因就是萧不但不予“合作”,还到处告他恶状,而萧振瀛则以为,国破如此,你一边在公开场合口口声声大喊爱国抗日,一边私底下还偷偷摸摸惦记着要重组“老西北军”,以与中央分廷抗礼,实在不顾大体,所以我该告的状要告,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后来六战区被撤销,除了仗打得过于糟糕以外,与萧振瀛在老蒋面前进言亦有不小关联。

  全面抗战以来,冯玉祥战绩虽不怎样,然而在国民党内的形象一直是最坚决的主战派,如果这个最坚决的主战派兼六战区新任司令长官都能站出来说句话,对挽回张自忠的声誉无疑会起到别人难以替代的作用。

  冯玉祥会帮这个忙吗,以前可能不会,但现在一定会,除了他要借重韩复榘,不能驳其面子外,也需要重树老西北军掌舵者这杆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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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张自忠必见的第二人。

  果然,收到韩复榘请托后,老冯毫不犹豫地就给老蒋写了封亲笔信。

  在这封信中,老冯破天荒地用了一个典故,这个典故不是出自《三国》,却是出自《圣经》。

  没办法,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没有赎罪忏悔这一说,三国里对不忠不义只有一种解决办法——杀,不是他杀就是自杀。

  比较起来,还是老外有人情味。

  在《圣经》中,耶稣的徒弟彼得前来告状,说他老是被人欺负,他为此一直隐忍不发,如是者三,已经宽恕了对方七次。

  他问师父,还需不需要再宽恕下去。

  这是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

  耶稣真是伟大,他继续无厘头下去。

  宽恕七次就够了吗,不够,我对你说,不是七次,要七十个七次,也就是四百九十次才行。

  冯玉祥是基督将军,不是佛教将军,其实类似的说法,在佛经里面也能找到。

  老冯建议,宽恕张自忠,因为后者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他继续带着队伍打日本,一定会尽其本分。

  应该说,后面这句话,确是老冯发自肺腑之言,老西北军这么多战将,他看人还是挺准的。

  此时,萧振瀛已经在南京的老蒋面前替张求情了,除了上面已经讲到的那些意思外,他还传达出一个重要的使将策略,即“使功不如使过”。

  有功之臣,心高气傲,驾驭必难,而有过之将,极思补过,即令其效犬马之劳亦不敢轻辞。

  这一点对于身处危局之中的老蒋来说,当然十分动心。

  何况他也从萧振瀛那里了解到,张自忠秉性端正,不比石友三等朝三暮四之徒。他只是一时受人蒙蔽,现在已痛悔不已,确有立功改过之心。

  过错,人人都会犯。

  明代堪称最出色的宰相张居正就曾说过,只要不是天生的圣贤,谁会没有过错呢,关键还是看他能不能改。

  如果你开始有过错,但“终能迁改”,虽然还有可议论之处,最终亦将继往不究。

  对如何对待这些改过之人,张居正的观点是:皆当舍短取长,优容爱惜。

  要用,而且还要好好地用,用其所长,弃其所短。苟能如此,则“人人乐于效用”,天下无弃才矣。

  这番话是张居正在当国师,也就是教太子的时候说的。当时他告诉未来的小皇帝,“此可以为万世人君之法”。

  你要想做个好皇帝,一定要记住用这个法子。

  老蒋不是昏君,儒家经典看了那么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用张自忠这个改过之将,什么时候用,还不能完全由他说了算。

  平津失守之后,张自忠不但在民间“责诟满天下”,政府高层喊打喊杀的也为数不少,皆要求对其进行审查,并以投敌叛国罪论处,“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冯玉祥的来信让他大松一口气。这就说明不是他蒋某人一个要置党纪国法于不顾,进行有意偏袒。

  你们看好了,连抗战爱国叫得震天响的老冯都持此说。

  处罚还是免不了的,不然无以对外界之口舌,不过事情已可大大缓和,让张自忠来南京再说吧。

  萧振瀛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于是又即刻动身北上。

  张自忠还必须见第三个人,然而,与韩冯相比,这第三个人却是张自忠更不敢贸然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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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同样,对方也不肯见张自忠,不仅不肯见,还不能轻易原谅。这个人,当然就是重新被张自忠呼为大哥的宋哲元。

  两人之间必须有一座桥,萧振瀛北去就是要做架桥的工作。

  他知道,宋哲元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北平弃守的责任问题,而且他也知道,宋亦是耿直之人,从不会干落井下石的事情,尤其是看到张自忠已落得如此境地,他更不会舍兄弟之义于不顾而痛下杀手。

  萧振瀛把他与张自忠见面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哲元。

  张自忠已经知错了,他亲口对我说,对不起团体,对不起大哥,而且我也明确告诉他:“其错在汝”。

  从事情的整个过程来看,张自忠系受汉奸挑拨和诱惑,现在他境况极糟,我们应该帮帮他。

  听到第一句,宋哲元郁结已久的内心为之一宽。

  听到第二句,他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帮是应该的,可是如何帮呢?

  萧振瀛闻言大喜:只须如此如此即可。

  却说张自忠在看到冯玉祥肯为之写信后,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当天他就给原38师部将李致远(就是那位李武术家)写了信,信中情绪乐观,表示自己将有可能重返老部队,并通过“拼命杀敌”,以求“见谅于国人”。

  这时正是59军(即扩编后的38师)混乱不堪的时候。张自忠不在,副军长李文田暂代,可是李文田却难以服众。

  李文田是保定6期毕业的,按说这种军校资历,在其它军队应该金光闪耀,但老西北军、29军、鲁军这样的部队却又不同。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历来看重的不是文凭而是实际拼杀能力,对军校出身的军人,他们不仅不欢迎,还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李文田就是吃了这个亏,重编的59军下面,两个师长,刘振三和黄维纲,没一个鸟他的。特别是刘振三,因为李文田在廊坊之战中“退亦不得,打又不能”的指挥,更是看对方不起。

  凭良心说,廊坊之战指挥失当,并不完全是李文田的错,可刘振三不会这么想,他就认为李文田光会读书,不会打仗。

  这些师长开始是不听李文田的,到后来则是连冯治安的话也不听了。

  在原29军中,38师战斗力居于最强之列,四个主力师里面,可谓独占鳌头。天津之战中,连被日军抓住的小兵都能喊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想见这支部队上上下下有多么骄傲。

  与之能够形成竞争的只有37师。37师以卢沟桥之战而闻名,但38师仍然看低37师,认为对方战斗力不过乃尔,到头来还是打不过日本鬼子,守不住卢沟桥,致失北平。

  这37师却也不是好惹的。老子们再不行,总还一直在打,你怎么样,老是“一个打一个看”,天津最后不是也丢了吗。

  到宋哲元去泰山休养,第1集团军由冯治安负责指挥,两军之间的这种矛盾更是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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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前面吃了败仗,59军认为是77军(即扩编后的37师)的责任,而77军则认为,59军消极避战早有先科,属于屡教不改。

  59军的师长把状告到冯治安这里,未料77军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提前把状子递到了冯治安跟前。

  冯治安正为吃败仗而恼火,便想对59军训上两句,可是话才刚刚出口,对方就啪地把电话给挂掉了。

  哼,我们老长官不在,这姓冯的还不是帮着他们自己的部队说话,找他告状,算瞎了眼。

  从此他们再不理踩冯治安的任何命令,只要听见打仗,拉着队伍就往下面撤。

  如此一来,59军的名声变得糟糕透顶。其实这些师长也不想这么干,只是以为,在内,李文田属于窝囊废,在外,受冯治安压制,没法起劲啊。

  收到张自忠的信后,59军从上到下,如同被欺负的孩子盼父母一般,纷纷派人到济南,请张自忠归队指挥。

  张自忠心有所动。

  此时宋哲元已将秦德纯派至济南协助张自忠,但以他多年军内沉浮的经验,深知在中央未有定论之前,张自忠回军队只会弊多利少。

  秦德纯到济南后,也发现韩复榘对张自忠采取了外松内紧的办法,张自忠实际处于被秘密监视的状态,万一轻举妄动,只会对己不利。

  因此,当他见到张自忠时,立即告诉对方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能回老部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萧之所以要让秦德纯担此使命,无外乎秦德纯的特长就是富有心计,处事谨慎。

  在大家都睁大眼睛瞪着你的情况下,这差使可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秦德纯先发电报给军政部长何应钦,意思是我准备带张自忠来南京请罪,只是现在外面谣传太多,对张自忠可能不利,能不能前往,请予定夺。

  何应钦复电:“即同来京,可一切负责”。

  确认沿途安全有了保证,秦德纯才携同张自忠一起向南京出发。

  韩复榘专门派人陪伴同往,但其实也有暗中监视的目的,主要还是怕两人半途溜掉,从而问罪到自己身上,在这方面,“山东王”的心眼多着呢。

  南下必经泰山,宋哲元正在此处休养,特意嘱咐让张自忠上山一晤。

  在上山途中,张自忠心里一定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他不知道,那个自己曾经深深伤害过的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鄙夷和冷嘲,也许都是免不了的,即使是痛骂和责打,也是应得的。你伤害过别人,不可能幻想一晃而过。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哥已经完全原谅了他,在这里等待他的,是兄弟间温暖的情义。

  北平一别,才经两月,但二人重新见面,却恍如隔世,竟觉得比两年还长。

  没有了利益角逐,没有了勾心斗角,往日情怀伴随着记忆又回到身边。张自忠在泰山一住就是两天,兄弟二人对盏长谈,互诉衷肠,对于平津之失,同感沉痛不已。

  当迷雾散尽,所有事物都会变得清晰,世事沧桑,只会让人更加懂得什么才最可珍惜。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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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0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泰山下来,几个人继续坐火车南行。

  行至徐州站,突然上来30多个气势汹汹的青年学生,一下子拥到了他们所在的头等车厢门前。

  张自忠呢,那个大汉奸张自忠呢,快让他出来!

  肯定走漏了消息,还是有人必欲置张自忠于死地而后快。

  秦德纯不慌不忙地迎上前去,主动请学生派四个代表进车厢谈话。

  你们想要的张自忠不在这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四处查看。

  这些学生找遍了头等车厢,未见张自忠身影,只好相信消息有误,遂偃旗息鼓走人了。

  张自忠人间蒸发了?

  没有,他就在这列火车上,只是被秦德纯事先安排到了三等车厢。

  那里尽管嘈杂一些,却可掩人耳目。

  宋萧选择秦德纯陪伴张自忠同行确实是对的,这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虽然他已经得到何应钦的保证,但为预防不测,还是做了必要准备,从而化除了张自忠可能遇到的险境和尴尬。

  火车遇险,使张自忠的内心又收紧了,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国民心中的形象已有多么不堪。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含着眼泪对秦德纯说,你和“宋先生”成了民族英雄,我怕真成汉奸了。

  秦德纯赶紧安慰他,这才是战争的开端,来日方长,必须盖棺才能论定,只要你誓死救国,必有为全国谅解的—天,请你好自为之。

  这段对话,由于后来张自忠名誉恢复等原因,在秦德纯的回忆录中,被放到了北平失守那一天,但其实如果知道当年因果,它在这一段情境中才最为贴切。

  南京,是最后一关。

  能过得去吗?

  此时的淞沪战场,正进入最激烈最残酷的阶段,蒋介石焦思终日,忙得无暇分身,但仍然第二天就抽出时间接见张自忠。

  见到老蒋,张自忠诚惶诚恐,赶紧起立请罪。

  “自忠”在北方失地,丧师辱国,实乃罪有应得,请“委员长”严予惩办。

  说着,将早就写好的一份报告双手呈交蒋介石。

  这份报告,大致就是张自忠对留守北平过程的一个交待。

  在报告的最后一段,张自忠写道,自己受国家培养,理当以至诚效命国家,倘有丝毫不忠实于国家之处,“甘受最严厉之处分”,至于“有负任命,贻误大局”一节,应该如何惩处,“惟命是听”。

  话说得十分诚恳,老蒋看得频频点头:你在北方的一切情形,我均明了。

  张自忠再次请罪。

  我是当兵的出身,一个大老粗,不学无术,愚而自用,本来想和平解决华北局面,结果殆害国家,后悔无及,请“委员长”严厉处分,任何处分都是教育我“改过学好”。

  老蒋其实和很多普通人一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在他面前死不认错,一个劲顶牛,他比你还火大,立马拉出去枪毙都有可能。相反,看到你神色憔悴,誓言改悔,他却也有心软宽厚的一面。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全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一切统由我负责,你要安心保养身体,避免与外人往来,我稍迟再约你详谈。

  继冯玉祥之后,老蒋又接到了一位大员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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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07:30 | 显示全部楼层
  信是在泰山休养的宋哲元写来的,在信中,宋哲元表示,他以身家性命为担保,担保张自忠必能忠于国家,请求减免其罪责。

  老蒋已经了解到了北平失守的内幕,宋哲元作为受伤最重之人,能最大程度地宽容对方,并替张自忠说情,使他也为之十分感慨。

  于是,两天之后,他再次接见张自忠。

  这一次气氛更加融洽。

  虽然会见时,正好日机在上空轰炸,但老蒋神色镇静如常,脸上没有任何惧色,攀谈时也再不涉及北平的那些事,都是家常里短,比如最近身体怎么样,读些什么书。

  最后,他告诉张自忠,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一旦你恢复健康,仗有你打的。

  两次会面让张自忠感动至极,特别是老蒋最后说的那句话,无疑是表明他连重回军队都有希望了。

  回寓所时,他在车上就泪流满面地对秦德纯说,如果能够有机会带兵杀敌,一定“誓死以报国家”。

  政府的处分令下来了,是“撤职查办”,虽然比刘汝明的“撤职留任”要厉害,但你性质严重啊,如此处分,既未让你上军事法庭,又未关禁闭,已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了,张自忠自己也心知肚明,因此才“感激涕零”。

  然而解放张自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内外部非议这么多,必须经过一段冷冻期。

  毫无疑问,这段时期对张自忠而言是非常难熬的。

  在客居南京,等待“查办”的日子里,被寂寞和彷徨双重折腾着的张自忠再一次坠入了“烟霞之癖”,成天靠吸食鸦片、醉生梦死来麻醉自己。

  此时,萧振瀛正在前线效力,但仍然关注着张自忠的命运走向。

  谁都知道,老蒋生平最深恶痛绝的就是“鸦片鬼”,他在新生活运动中曾经作出明确规定,对吸食鸦片屡教不改者以及毒贩,要严惩不贷,一律予以枪决。

  吸食鸦片这事,时间一长,不可能瞒过老蒋的耳目,而后者一旦得知,极有可能会对再次起用张自忠产生顾虑,并会认定对方还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当然,张自忠自己也会因陷于颓废之中而不得自拔。

  情况似乎没有变得更好,而是更糟了。

  在萧振瀛等人的暗中运作下,老西北军的“团体力量”再次加快运作起来。

  现任六战区高级参谋的张克侠赶来了。

  他看到的张自忠,“其貌”更加憔悴,“心绪”也更加不佳。

  张克侠此次南来,就是以原29军僚属的身份,给张自忠打气,鼓励对方竭力振作。

  你是一个良将,“来日方长,是非可明”。

  张自忠独居寓所,有故人探看,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与张克侠分手时颇有惜别之意。

  最主要的,还是老蒋对张自忠的态度。职务撤了可以恢复,可那个说不清的“查办”着实折磨人啊。

  天津之战时的马秘书长来了。

  通过一番转弯抹角,他得到了老蒋的约见。在约见中,他表示自己是张自忠的秘书长,如有罪责,愿一力承当。

  一听这话,老蒋就明白了,这是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你得有个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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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段日子里,萧振瀛把能动员的人脉资源几乎全都动员出来。从冯玉祥、宋哲元开始,就连本来跟29军毫不沾边的何应钦、李宗仁、程潜、张治中等都跑到老蒋身边,给张自忠说过好话。这是多大的一个“院内游说集团”啊。

  是时候了。

  几天之后,蒋介石的侍卫长来看望张自忠。随身带来的,还有一张委任状。

  在委任状上,张自忠赫然已是“军政部中将部附”。

  委任令一出,所谓“查办”烟消云散,不了了之了。

  侍卫长还告诉张自忠,自即日起,你可以接见记者,发表谈话,借以平息民间舆论的冲击。

  张自忠突然明白,他终于被解放了。

  一直盼着这一天能到来,真的来了,却恍如隔世。

  张自忠当即对这位侍卫长说,对“委座”的宽宏大德,我只有战死才能报答。

  鸦片烟具扔在了一边,因为他知道重上战马的一天已为时不远。

  此时他的老部队——59军却乱得像锅粥。

  李文田等不到张自忠回来,自己又指挥不动下面的师长,便暗生另投“山寨”之心,已开始暗中与韩复榘接触,想把59军拉到鲁军系列里面去。

  这下子,59军官兵可急了。

  他们往地上一坐,哇哇地就嚷开了。反正是一群没娘的孩子,破罐子破摔,谁的规矩都可以不管,谁的命令也可以不听,爱谁谁。

  不仅是冯治安,连宋哲元的命令都不接受。

  你让我们上前线,老子们就不去,除非老长官张自忠亲自来调遣。

  如果是一个两个师长不听调令,你可以直接进行处罚,甚至让他们吃牢饭,可现在是一个军上上下下都不听命令。

  59军有3万人,难道你将这3万人都关起来?

  冯玉祥见宋哲元都没办法,只得派时任六战区副司令长官的鹿钟麟前去做工作。

  老冯的面子,他们也不卖。

  鹿长官,你先给老蒋发个电报,让张自忠回来再说。

  见鹿钟麟发完电报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59军各个师就自己派人去南京找张自忠,希望能把他直接接回部队。

  张自忠已获自由,他在见到这些老下属后虽百感交集,但也知道此时此刻,必须极力控制情绪,不可意气用事。

  你们放心,“委员长”待我很好。

  我现在有过,你们像目前这样闹下去,对我反而不好。

  老长官传来了话,59军顿时安静了,随即依言渡黄河重新开赴前线。

  59军的事也惊动了老蒋,觉得这支部队以往素有能战之名,缺的恐怕还就是一个能镇得住的龙头老大。

  不过一开始,59军军长一职并没有属意张自忠。

  原因也并不复杂,一者张自忠已经跳过“查办”程序,直接升为了“军政部中将部附”,这么短时间内,又马上授之以军权,恐遭外界“物议”,二者59军之所以大闹,起因于张自忠,若骤放张自忠复职,等于开了个恶例,以后哪支部队有这样那样要求,岂不都可以胡乱闹事了。

  李文田作为军长人选最早被提出来,能不能将其扶正,以安众心?

  可是这个方案,别说宋哲元,连冯玉祥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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