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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转帖] 正面抗日战场——从“我的家在松花江上”讲起-----关河五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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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外面人不了解内情,李文田要是在59军内镇得住,哪里还会出现这种混乱局面。

  接着,又属意秦德纯。

  秦德纯也颇有自知之明,赶紧推辞。

  59军里面的骨干战将,皆为张自忠当年在学兵团的部下,他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非得能力盖过张自忠不行,这样的人,一时到哪里去找。

  只好继续搁着。

  此时宋哲元向老蒋要求销假,重新出山。

  张自忠的主动认错,对宋哲元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安慰,至少在心理上取得了暂时的平衡,而这时前线战况却极其不佳,第1集团军在津浦线上一路败退,别说收复平津,连河北省境都呆不住了。

  正好六战区撤消,老冯打道回府,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宋哲元的顶头上司变成了一战区的程潜,原先怕见的人不在了,于是他又回到了位于大名的第1集团军总部。

  当时的平汉线上,由于忻口战役激战正酣,第1军司令官香月把大量兵力抽调至娘子关一带,造成冀中平原一片空虚,很多地方几如真空地带一般。

  宋哲元毕竟是当年老西北军的“五虎上将”,他马上看出,这是组织兵力反击的最佳时机,既使不能收复冀中和平津,亦能缓忻口和娘子关之急。

  在华北战场上,到现在为止,大家都是在退,只是退的早晚不同而已,没有谁敢主动反击,因此,宋哲元“围魏救赵”的方案一经提出,便得到了蒋介石和程潜的击节赞赏。

  对于宋哲元而言,这是在一战区打响29军牌子,反攻华北,恢复声名的最好机会。他十分重视,为此准备调集第1集团军所有主力参战。

  战前,宋哲元对参谋们说,这次出击,要5天打下邢台,8天拿下石家庄,狠狠地干它一下。

  但是他过于乐观了。

  还没等第1集团军出击,日军倒先朝大名发动了突袭。

  内战时期的仗好打,那是因为你可以从容部署和组织,抗战就不一样了,部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想干什么,日本人都不用派间谍探马,他的飞机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瞧,怎么着,你还想占我的便宜,不如我先来搞你。

  香月立即从邯郸派出一个混成旅团,直取第1集团军总部。

  守大名之将为何基沣,但大名一战打得十分窝囊。身为新任师长的何基沣,竟难以指挥调动下面的两个旅长,到日军攻进大名城内时,城里仅剩他和一个光秃秃的师部,根本没法御敌。

  大名失守后,第1集团军总参议张维藩来电对何基沣进行了斥责。何基沣接受不了,遂举枪自杀,幸得副师长在旁阻拦,才重伤未死。

  总部所在地都被人家提前端掉了,出击部队却还有半数未能调集齐全,整个军事行动计划自然也落得胎死腹中的下场,宋哲元只得将第1集团军总部移至河南新乡。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消息,张自忠来了!

  不过张自忠不是来59军上任的,他是去武汉从此经过。

  淞沪战事不利,南京政府机关奉命向武汉迁移,张自忠亦随第1集团军驻京办事处一同撤离。

  南京到武汉以前是没有直通火车的。如果要坐火车,可以先到徐州,然后转郑州,从那里南下到武汉。

  第1集团军在郑州有办事处,办事处的负责人在接到张自忠后马上向宋哲元报告了这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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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连续的挫败,使宋哲元深深感到前线可用之将的稀缺,一听到张自忠前来,马上就派出专车,要接他来新乡。

  经历过如此多的坎坷,张自忠变得越来越稳重,虽然他其实也归心似箭,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对来人说,我不能跟你走,要走的话,必须经过“委员长”同意才行。

  宋哲元明白对方的处境。他随即向同在新乡的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进行了报告。

  报告的主要内容,就是59军的内部人事——乱七八糟,各行其是,李文田不能领导,换其他人也不行,非张自忠不可。

  程潜转报老蒋,后者终于同意张自忠回军。

  对外,如果这话说得太透,流言蜚语肯定少不了,所以具体处理方式为:张自忠仍然是“军政部中将部附”,不过从现在起,他将以上级领导的名义下基层指导工作,代宋哲元整训部队。

  宛如重生,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张自忠谢天谢地谢人,他说你们大家对我都是恩同再造,在张某有生之年,应当以热血生命来“报答国家、报答长官、报答知遇”!

  说到此处时,这个高大汉子已潸然泪下。

  宋哲元亲自陪同张自忠到59军,北平往事仍然是难以避免的话题。

  张自忠留平是我的主张,可那是为了掩护大部队安全撤退。

  这是宋哲元第一次在原29军内部,对此事作出的解释,也成为后来很多关于北平撤退事件版本的源头。

  宋哲元告诉59军官兵:军长一直未派他人,就是给张自忠留着的,现在他回来了,我还让他做你们的军长。

  军营中欢声雷动,颓丧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面对自己的部属,张自忠只说了一句话:

  今日回军,就是要带着大家去找死路,看将来为国家死在什么地方!

  闻者无不落泪。

  还会想起那个夏天吗,那个起初晕晕乎乎然后又凄凉失落的夏天,曾经拥有的一切,无情地从身边悄悄滑落。

  就当过去都已枯萎吧,虽然从无把握。

  从现在起,我只有两天。

  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他对董升堂说:我这次回来,你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吗?

  为国家而死的!

  自此以后,“死”这个字从未再离张自忠左右。

  对老蒋来说,让张自忠执掌军队,其实只是水到渠成,顺水推舟的事,因为大战在即,战将实在是太稀缺了。

  早在宋哲元之前,已被任命为五战区司令长官的李宗仁就来保举过张自忠。

  即使与桂系的其他将帅,包括白崇禧比起来,李宗仁也算得上是一个读书很少且不爱读书的粗人。

  据说他小时候宁愿上山打柴,都不肯坐在私塾里做一天好学生,年长后进军事学校,前前后后加一起,也统共只念了三年。

  在这三年里,别人或许会翻翻《孙子兵法》,或者“曾胡治兵语录”,可他对这些本本上的东东从无兴趣。

  老李爱的就一样,那就是梁山好汉们个个热衷的——“使得些好拳棒”,因此还得个绰号:李猛仔。

  李猛仔一生,打了无数的仗,上马杀贼自然不在话下,下马草军书就不行了,稍为像样一点的文字稿都得帐下的文书替他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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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3: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据他自己说,当初北伐时和老蒋结拜,他迟迟未将自己的盟贴换给对方。

  不换,不是摆架子,而是按照规矩,得在帖子上给对方写一首盟诗。一首诗一共四个句子,但老李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句,又不好意思连这个都让文书给代劳,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干脆把老蒋送给他的那首盟诗照抄了上去。

  蒋冯阎李,论文化水平,蒋介石和阎锡山可算是一拨的,属于那个时代的中高级知识分子,李宗仁则跟冯玉祥基本一个档次,都是当兵出身的大老粗。

  白崇禧对冯李二人有一个很中肯的评价,即:冯善练兵,李善用兵。

  小诸葛在单独用兵方面并不出色,但作为参谋人才,却堪称优秀,他一眼就能看出两位老大的特点和长处。

  练兵,讲的是“亲爱精诚,赏罚分明”,在这方面,老冯确实用尽心思,所以他才能一手调教出可与中央军叫板的老西北军,也才带得出那么多能征惯战的威龙猛将,这可都不是吹的。

  然而,与练兵的本事相比,老冯在用兵上就要差得多了,当然不是说他完全不会打仗,只是到了全面抗战阶段,各人的能量级数都得成倍提高,在内战中还能凑合的,此时就可能显得比较吃力了。

  蒋介石是帅,统筹的是大略方针,其余三个人一个个试,阎锡山统领二战区,自己都感到力不能支,冯玉祥掌握六战区,到最后连战区都给撤了,于是哥三就只剩下了一个李宗仁。

  像白崇禧说的那样,内战时期,老李在打仗方面就颇有一套,但这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只有外战中拥有实际战绩,才能说明你是否真的有两下子。

  老李在将将方面的特点,一言以蔽之,即“不拘一格”。

  当然,如今的情况是,他就算想“拘”也没法“拘”了,淞沪战后,中国军队精锐损伤严重,剩下来的也大半撤往武汉,他只能像过去中原大战时的何成浚那样,领一群杂牌打天下了。

  可是,何成浚用过的那套东西,李宗仁却不能用,也无法用。

  何成浚收拢人心,靠的是投其所好,要什么给什么,李宗仁却要什么没什么,金钱、美女、委任状,都无处寻觅。

  你别看老李做到了桂系老大,但桂系的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平时生活都是很简朴的,除了身份显赫外,饮食起居跟常人无异,就连吃顿饭,都是让老婆到街上去买了菜回来自己烧。

  这样的人,哪怕是做到了封疆大吏,又知道什么叫花天酒地,什么叫夜夜笙歌,所以糖衣炮弹的那一套,根本学不了,也使不出。

  可是缺兵少将怎么办,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跟破烂王学,走到哪里,都瞪大双眼四处寻觅。凡见到合用的,甭管他姓氏名谁,出身哪里,都拼着命往篮子里捡。

  李宗仁注意张自忠,是因为当初萧振瀛四处托人说情的时候,也求到了他门下。

  老李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对方有“汉奸”的嫌疑,可能面临军法审判,而自己又与其索无瓜葛,别好事没办成,反惹一身骚啊。

  他便多藏了个心眼,先对张自忠的情况打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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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熟悉张自忠过去历史的人们告诉李宗仁,这人是不是“汉奸”可以另当别论,但绝对是把打仗的好手,早在老西北军时代,就以勇将著称。

  五战区有个执法分监,是张自忠的同乡,又与张自忠一起在老西北军里共过事。他言之凿凿地保证张自忠“为人侠义”,不大可能当汉奸,或许事出有因也说不定。

  一个勇,一个义,让家徒四壁的老李暗暗地点了点头。

  能打仗,又不像石友三那样没品,岂不是宝贝一件。

  不过道听为虚,眼见为实,趁着还未去五战区上任,李宗仁便让那位执法分监将张自忠请出来,私下里见个面。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不敢出来。

  这时张自忠并未被明确定罪,只是模棱两可的“撤职查办”。他一个人独居于第1集团军驻京办事处,这里也没有人从旁监视或者限制其自由。按说串个门,走个亲戚,谁也拦不着,但张自忠就像学校里“遵章守纪”的小学生一样,虽然老师已不在课堂,却还规规矩矩地坐在课桌后面一动不动。

  看到同乡前来相约,他只轻声回答:自忠乃待罪之人,有何脸面去见李长官。

  张自忠不来,李宗仁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加深了对对方的好感。

  老李不是第一天混迹官场,那些油头滑脑的家伙见得多了,很多人要是落此境地,一听到五战区司令长官相请,立马贴上来还来不及呢,哪见过像张自忠这样的,而且话又说得如此谦卑,看来的确是个老实不过的孩子。

  再请再请。

  等到与张自忠见面,李宗仁才发现,对方不光是老实,还老实到了一个让你难以想像的程度。

  就像古装戏中带枷犯人上堂朝见钦差大人一样,张自忠完全是以一个犯人的心态来见他这位“李长官”的,最初进屋的时候,竟然连头都不敢抬,非得李宗仁来句与“抬起头来,恕你无罪”相类似的暗示,才敢正常抬头说话。

  李宗仁最欣赏的就是这种老实本份人,真是越看越喜欢,同时心里也不住感慨,过去自己只在旧戏里看到过这一幕,不料还真有相仿之人,北方军人素传留有古风,看来不虚。

  这次见面,基本上都是李宗仁一个人在说话,张自忠只是在一旁默坐静听。

  老李一番安慰,表示将为之说情后,他才予以答谢,并说了两句话。

  其一,“等候中央治罪”,其二,如能恕其罪过,则“戴罪图功”,当以自己的生命报答国家。

  考察完毕,李宗仁先去找了何应钦,这才知道对张自忠的政策其实早就放宽了,只是考虑要不要马上放他回59军任职的问题。

  好事做到底,老李又在拜见老蒋的过程中,专门提到这事,说自己已经反复试探过,怎么看都看不出张自忠是想当汉奸的人。眼下既然59军谁都不接受,那不如让他“戴罪图功”,重回老部队。

  张自忠能官复原职,再次带兵,并非一人之功,真的是要谢天谢地谢人。

  有了这段良好的印象,到台儿庄战役即将打响前,李宗仁就想尽办法把张自忠及其59军从一战区要到了五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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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哲元虽舍不得张自忠离去,但亦知服从大局,二人只得洒泪而别。

  除了张自忠外,刘汝明也奉调南下,他们走后,宋哲元虽仍有打回华北,重振29军荣誉的愿望,然而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再也无法恢复到过去指挥长城抗战时的神勇。

  更让他伤心不已的是,现在已没有多少人愿意服从他这位昔日“抗战英雄”的指挥了,他说要往前冲,大家都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溜,并不把他这位集团军总司令当回事。

  程潜不明白第1集团军为什么一退再退,屡屡来电相责。

  参谋处问宋哲元如何答复,宋哲元也不知道怎么答,便随口编了个理由,说前线之所以撤退,不是被动所致,而是主动作为,乃是为了“避免与敌决战,以免部队作无谓的牺牲”。

  要的就是你上去“决战”,你还要“避免”,还不肯作“无谓的牺牲”,这个理由自然难以让人信服,别说程潜,即算参谋处的那些参谋也觉得说不出口,只好另外编了一些理由搪塞过去。

  到了后来,宋哲元帮前线部队擦屁股已经擦得连他自己都语无伦次了。

  在“避免决战说”之后,他又提出了一个“全军为上”。

  秦德纯赶紧提醒他,“全军为上”语出《孙子兵法》,指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并不是不战而退,您把意思给弄错了。

  宋哲元苦笑:那你说,这帮小子一个劲地撤退,怎么帮他们圆?

  要不弄通俗一点吧,就说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

  这又不是在后方打游击战,岂能如此搞法。宋哲元一番瞎折腾,都是为了应付程潜的“检查”。

  其实,他每次作战,都把集团军总部放在前面,但就是督促不住各军,部队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后退,退来退去,总部位置竟然变成了进攻的时候最前面,撤退的时候最后面!

  日军先锋部队坐着装甲车猛追,宋哲元坐着火车猛跑,要不是铁路与公路两条道岔开,差点就做了人家俘虏。

  就这,还没能甩得掉对方,过了一条河之后,装甲车也追到了对岸。

  千钧一发之际,宋哲元急忙命令手枪队将木桥烧毁,以使装甲车不致从桥上冲过。

  一口气尚未喘匀,日军骑兵又来了。直接过河过不了,鬼子骑兵们就从其它较浅处涉水而过,对宋哲元及其总部人员形成了包抄。

  所谓集团军总部,以参谋文职人员为主,除了一个手枪队外,并无多少作战能力,一时间,大家均相顾失色,以为今日难逃此劫难矣。

  也是宋哲元命不该绝,正好有一支部队退到附近,见集团军总部这么狼狈,实在不好意思,这才赶来阻击,才勉强挡住敌锋。

  但是情况仍然很危急,子弹不停地从天顶嘶嘶飞过,左右皆劝宋哲元快走,他却执意不肯离开,非要在当地吃饭不可。

  这位老大,你什么时候不能吃,什么地方不能吃,怎么偏要在这要命的当口,可能送命的所在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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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3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想劝,宋哲元脸色沉了下来:总部留少数几个人下来跟着我,其余全部走,南渡黄河。

  于是众人都离开了,留下了宋哲元与几个随从。

  继续吃饭。

  吃完饭,他又到河岸巡视。

  看到宋哲元如此镇定,前来护驾的部队想走都走不脱,在击退日军骑兵后,只得继续陪在这里,与日军隔岸对峙。

  对岸鬼子长什么样,宋哲元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仍然不为所动。

  天黑下来,传令兵来报,总部人员已全部渡过黄河。

  总部是在最后面的,连总部都过去了,说明集团军所属部队也应该大多撤到了安全地带。

  宋哲元这才说,我们走吧。

  人皆道宋哲元大智大勇,有张飞张翼德喝断当阳桥的胆魄,其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最清楚,在这军心不固,指挥不动的情况下,非如此,各部队更会成溃散之状,那样损失还要多还要惨。

  攻不上去,退总还要好好地退吧。

  第1集团军虽因宋哲元亲自断后而损失不大,但如此战绩,实在不能令人满意。

  程潜十分失望,原以为宋是29军头领,长城抗战的英雄,应该有几把刷子,没想到刷成这样。

  似乎六战区的霉运都被带到了一战区,带累得一战区也打不了一个好仗。

  阎锡山败,宋哲元败,地方军败,中央军也败,黄河北岸的战局显然已难以收拾,要命的是,它即将触及到老蒋心中的那根底线。

  第1军要沿平汉线过黄河了。

  这是需要下断然决心的时候。

  老蒋的第一个决心是,严令黄河北岸的所有部队,包括阎锡山和宋哲元都不得再过黄河,必须到太行山上去打游击。

  太原会战之后,老阎已经骑着他的小毛驴,上山当游击队长去了,现在轮到了宋哲元。

  宋哲元往黄河撤退时,一路上真是人喊马嘶,除了第1集团军外,还有晋绥军、东北军,甚至于中央军。

  离渡口尚有两百里路,传令兵却带来了一个让大家伙从头凉到脚的命令,那就是部队不能过河,全部要转向晋西。

  不光是普通士兵,连第1集团军的老大宋哲元也同等对待。

  看来想不去山西也不行了,可是后面还有追兵,如何甩掉屁股后面的这些尾巴呢。

  撤下来的部队很多,却互不隶属,谁也没有命令谁留下来阻敌的权利,这种时候就得看风格了。

  宋哲元主动站出来,宣布从冯治安37师中抽出一个团,给所有部队殿后。

  37师有两个团颇具战斗力,一个是卢沟桥之战中的吉星文团,另一个就是这次担任掩护的胡文郁团。

  胡文郁团设防王屋山,而王屋山就是毛泽东那篇著名的《愚公移山》中所讲到的那座山。

  据说王屋山原来不在今天所在位置,是玉帝“感其诚”,怕这座山真给巨猛的愚公家族给铲平了,特地派大力神的儿子背过来的。

  王屋山曾经挡住愚公家的路,可现在它却要救大家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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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3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匆忙之中,也来不及修筑工事,一座天然的山,就能起到居高临下的作用,那是比简陋工事又要强上许多了。

  说句实话,如果还能够过黄河,胡文郁团也不一定肯殿后,或者就算勉强应了,也可能是一打就跑,毕竟谁也不傻,有一条生路,谁会选择死路。

  事情明摆着,参加王屋山阻击战基本就是九死一生。

  但一旦过不了河,大家命运又被绑到一块,非得挡住追兵不可,否则就会给鬼子一锅端掉,这个道理也没人不懂。

  只是前面败仗打得太多,从官到兵都有些怵,怕守不住。

  指挥官很善于鼓动,他说,就因为前面老吃败仗,所以这一仗不用怕,肯定能打好。

  为什么呢?

  久胜必骄啊,这一路上,鬼子就没遇到过什么超强规模的抵抗,肯定会疏于防备。

  而且还有其它有利条件,比如说如果弹药打光了,可以请求沿途后撤的部队支援——我们是帮大家挡追兵的,谅没人能够拒绝。

  这么一讲,别说当兵的,就连团里面的各级官佐都心悦诚服,觉得靠谱。

  日军追上来了,是轻骑兵。

  要追步兵,没有比骑兵速度更快的了,这帮小子正像所预计的那样,打马扬鞭,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没想到王屋山会有人,所以很快就因自大而受到了惩罚。

  第一批骑兵大部分都被胡文郁团消灭在山脚下。

  除了从死鬼子身上收集枪弹外,附近的其它部队果然响应,不仅把弹药都送了过来,还协助运送伤员。

  这说明,我们并不孤独,也没有走在绝路上,胡文郁团由此军心大振。

  第二批日军骑兵冲过来了。

  第一批没准备,前进时是一窝蜂的,第二批得到报信后,有了准备,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进攻,队形也疏散开来,从而增加了打击的难度。

  这一次时间长了一些,用了一个多小时,但还是把骑兵给打下去了。

  王屋山引起了日军的注意,继骑兵之后,炮兵、步兵也来了。

  胡文郁团一直打到天黑才撤离王屋山,他们一个营只剩下百来号人,但这支部队却因此得到了尊敬。

  在往西撤的过程中,零散士兵纷纷加入,结果在归队时一清点,这个团竟然又奇迹般地恢复到了王屋山阻击战前的人数。

  把部队留在黄河北岸,当然是为了牵制日军向南岸的进攻。

  与此同时,老蒋又下了第二个决心,那就是炸掉郑州的黄河铁桥。

  黄河铁桥建于光绪年间,由比利时人设计,桥有一百孔,每孔长约40米,实为清末民初的著名工程,如今要自行破坏,实不得已而为之。

  由平汉路南下,必过黄河铁桥,铁桥这么一炸,也就断绝了第1军依赖机械化部队快速通过的念头。

  香月用于渡河的基干部队,是宇都宫第14师团(土肥原师团)。此前,风光无限的板垣师团其实直属于华北方面军,第1军的当家花旦还是土肥原师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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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4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土肥原(陆大24期)是一路猛追宋哲元而来的。

  在全面抗战爆发前,这厮是个技术比较全面,而且成绩还算不错的特务,不过对于他来说,干特务不过是业余爱好,他的主业还是象板垣那样领兵打仗。

  从保定到石家庄,再到大名,乃至直抵黄河北岸,这一路上,土肥原先后击败了刘峙、关麟征、宋哲元等多位强人,可谓无人能敌,于是继板垣之后,被日本军界捧为了华北战场上的又一颗“明星”。

  可是到了黄河北岸一看,这颗“明星”也没辙了。

  桥被炸了,机械化部队派不上用场,若要强渡,就必须动用橡皮舟,但在没有其它部队予以配合的情况下,这种正面强渡的方式不但伤亡太大,成功的可能性也太低。

  事实上,土肥原在华北战场之所以能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绝对离不开日军那种分进合击,交相掩护的战术配合。

  眼下的第1军却早已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气势,能抽的都抽走了,后方还要留守部队,前线有且仅有一个光秃秃的土肥原师团。

  土肥原不想冒险,他只想“示威”。

  被土肥原用于“示威”的地点叫做汜水。

  有道是,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中原历来为兵家逐鹿之所,有许多军事要隘。

  所有军事要隘里面,汜水排名靠前。

  汜水又被称为汜水关,更有名的称呼是虎牢关,也就是三国演义里面“三英战吕布”的舞台原型。

  其实在历史上,虎牢关发生的大战太多了,比三国火爆得多的战役也有的是。

  一千五百年前,宋武帝刘裕兴师北伐,在虎牢关与来自漠北的北魏拓跋珪反复鏖战,一仗就死了十几万人。

  当辛弃疾在镇江任上,一再追慕和咏叹这位小名称作“寄奴”的马上皇帝时,他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斯人已逝,那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都不在了,一片萧瑟之中,更倩何人揾英雄泪,又唤谁来守这汉家江山。

  如今的虎牢关,没有刘关张,也没有寄奴,有的是一个中央军炮兵营,营长蓝守清。

  蓝守清炮兵营参加过保定之战,撤到郑州后即奉命驻防黄河南岸。他们到汜水的时候,土肥原师团还没打过来,因此蓝守清得以在南岸建立了比较可靠的炮兵阵地。

  了解北岸的情况,只要通过一家私人公司。

  这家公司不是什么私人侦探所,而是汜水本地有名的运输企业,创始人唤作“大红袍”。

  提起大红袍,黄河沿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汜水皆为丘陵山地,没有良田可供耕种,大多居民只好住窑洞。大红袍原来也是住窑洞的一个苦巴巴老汉,因缘巧合,避雨时碰到了一个跑单帮的客人,便开始跟着扛活做搬运工。

  谁能想到,很多年过后,他创办的运输公司竟包揽了陇海路沿线的大多数生意,真乃天道酬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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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正在打仗,但日本人也要吃喝拉撒睡,所以生意人暂时少不了。“大红袍”公司就利用到北岸做生意的机会,时不时地把各种情报带给蓝守清。

  蓝守清得到的一个最重要情报就是:土肥原师团来了,很多大炮正搬向岸边。

  要紧张大家都紧张。蓝守清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一战区长官部就来了特急电报,把他的一个连给调走了。

  还剩下一个连,三门山炮。

  不过这三门山炮倒也不容小觑,它们就是曾在淞沪会战中出过风头的“浦东神炮”——卜福斯山炮,此时已成为中央军的主力炮种。

  汜水的黄河南岸比北岸高,站在堤岸上能把对岸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一共三十门野炮,在沙滩上一字排开。

  抗战时的大炮,按射距和火力递增,大致可分为山炮、榴弹野炮和加农重炮。

  卜福斯山炮作为德造山炮,其射距要大大超过普通的日造山炮,这也是它能在浦东建功的重要原因。

  可是再怎么性能优越,也不过三门,十比一,在这场黄河炮战中能干得过对方吗?

  蓝守清也怕,然而再怕,也得硬着头皮先打一下再说。

  实力悬殊,那就得以非常规对常规。

  山炮的一个好处就是移动灵活,蓝守清充分利用这一点,趁日军还在摆放野炮,就提前进行急袭射击。

  这是打对方一个下马威。

  一分钟后,蓝守清又改定点射击为摆射,即扇面状轰击。

  又是急射,又是摆射,北岸炮兵阵地还没进入状态就给打懵了。

  觉得野炮吃了亏,日军便把加农炮推上来,同时在空中施放汽球,以进行观测。

  眼见硬扛不行,蓝守清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下令立即把火炮从炮架上拆下来,放进了预先设好的隐蔽场所。

  日军野炮没了对手,还以为卜福斯被他们的加农炮给炸光了,一时好不欢喜。反正土肥原交待的任务也简单,就是示威,于是整个下午,他们就在沙滩上咣咣嚓嚓地胡乱消耗炮弹,总共有上千发炮弹打过来,却于炮兵营基本无损。

  夕阳西下,黄河边突然刮起一阵寒风,把鬼子们冻得一哆嗦,更加诡异的是,这股风还是从北向南吹的,明显对我有利。

  谁也不能解释这一现象,莫非冥冥中,虎牢关前真有祖先神灵在怒吼?

  他们曾是那样神威俊拔,如何肯坐视异邦小丑在自己面前逞凶作恶。

  日军炮兵们匆匆忙忙收拾家伙,准备打道回府了。

  不要急着走,让我们送你一程。

  蓝守清这天犹如炮神附体,他也发现了黄河风向的变化,于是赶快让炮兵们把大炮重新抬上炮架,朝北岸的野炮群猛烈射击。

  卜福斯又冒出了头,这一点让日军始料不及,然后更让他们料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野炮由车辆拉着,准备撤往后方,可是去路却被卜福斯的炮弹给罩住了。

  早在土肥原师团还未到达北岸之前,蓝守清就派人对这条道路进行过仔细的测量和标定。

  对日军炮队撤离的方向和距离,他掌握得清清楚楚。

  当天的黄河炮战,日军一辆拖大炮的汽车被击毁,大队长以下十几名炮兵均被炸死。

  土肥原本想向程潜隔岸示威,自己的“威”却被打掉了,真是好不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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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 20:46: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程潜发表了一个任职命令,调宋哲元到郑州任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

  宋哲元撤到山西后,在指挥作战方面仍无多大起色,这下,不光程潜有想法,连包括刘郁芬、门致中等在内的西北军元老们也按捺不住,纷纷发电报到前线,希望宋哲元能够辞职让贤。

  程潜的这个任命,其实就是为了照顾彼此颜面,搬一张椅子出来,好打发你离开前线的。

  怕宋哲元负气不肯来,程潜在把他接到黄河南岸后,还专门派了一列专车前去迎接。

  宋哲元知道自己仗没打好,未提任何要求,就随车去了郑州。

  难道我真的老了?

  宋哲元开始反思一些问题,并开始走出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一步。

  原先,他从内心里是不服老蒋的,而且有意依靠29军在华北自立山头。他认为要算军阀的话,姓宋的和姓蒋的都是军阀,大小区别而已,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后来丢失北平,老蒋不仅未惩其过,而且既往不咎,令他对蒋渐生好感。及至进京谒蒋,蒋介石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更有了一个根本性的转变。

  有一天两人正在谈话,日机忽然飞临南京上空轰炸,蒋介石的卫士们都吓坏了,几次催促暂避一时,但老蒋始终置若罔闻,而且谈话过程自始至终,未见外界动静对他有丝毫影响。

  无论胜败沉浮,宋哲元都称得上是一个很硬气的人,同样,他也佩服比他更为硬气的。

  在经历挫折,并想通许多东西之后,令人惊异的事随之发生了。

  在宋哲元的建议下,第1集团军番号被撤消,所有部队由冯治安统领,先后调到五战区,和张自忠一起参加台儿庄战役。

  这不是自断羽翼么,人家保枪杆子还来不及,你还主动把枪杆子交出来,疯了不成。

  有人断定,宋哲元志气消磨,大约只想靠着战区副司令长官这个头衔混混日子了。

  然而,更令人惊异的事又发生了。

  宋哲元因患肝病,申请辞职离任,实际宣告他已自动放弃了掌握军权政权的任何机会。

  泰山已经去不了了,他去了湖南衡山养病。

  宋哲元周围原先聚集了好多人,现在一看,老爷子无职无权,便都一哄而散,留下来的,仅秦德纯等几人而已。

  在他居于高位之时,背后敢随意议论他的人很少,然而等到彻底退下来,闲言碎语就越来越多了,有人甚至拿他在59军官兵面前的讲话作为底本,又把华北的那些事翻出来,在背后指指点点。

  此时的国内舆论,也一变“七七事变”开始时对29军的赞扬,转而对宋哲元和29军大加批评。讥讽和痛骂的文章,有的发表在报纸上,这个还好一点,你可以选择不去看,但还有人会直接写信或者发电报给宋哲元本人。

  宋哲元十分伤心和难过。

  他不止一次地问,华北的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呢,是不是完全要由我们来负这个责任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他又喃喃自语:一个人在台上的时候,谁都来恭维你,可是在你倒楣的时候,就墙倒众人推,甚至落井下石。

  相陪的那几个人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忽然有人想起一封信,说老爷子既心结难除,不如再把信找出来让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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