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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蔡骏作品《人间》(上卷-谁是我)人性与命运的传奇体验(上卷全集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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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4:39 | 显示全部楼层
  恐惧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发现后面有扇金属门。门被紧紧锁住打不开,而且是指纹识别系统的门锁——究竟什么宝贝藏在里面,需要指纹识别系统?
  正满腹狐疑之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华院长独自走进房间,一看到我就惊呆了。
  “你——”
  我飞快地冲上去,把办公室的房门反锁起来。然后将华院长推到墙边,又一把堵住他的嘴,看着他惊恐的双眼,在他挣扎反抗之前,先给了他重重的一拳!
  血管要被愤怒挤爆了,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这些天忍受的全部痛苦,都集中到了我的拳头上,华院长立时鼻子开花,鲜血染红了他名牌衬衫的领口。  
  这家伙已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当我感觉快把他掐死的时候,才松开手说:“浑蛋!告诉我,我是谁!”
  “啊!”他终于喘出一口气来,“高——高——能!你疯了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屁!”
  又一次把他的头顶在墙上,盯着他的眼睛狠狠地问:“只有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我不是高能!”
  “你!”院长的目光更为惊骇,从喉咙眼里吐出几个字,“你知道了?”
  “是!我是谁?”
  他却闭上眼睛,“你,你不该知道这个秘密,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去死吧!”我愤怒地把院长顶到那扇小门上,“这里面有什么?把门打开!”
  “不行,里面是医院的机密实验室,外人绝对不能进去!”
  “那我就更要进去了!”
  我抓起院长挣扎的右手,将他的手指强行按到指纹锁上。
  指纹锁的小屏幕亮出“OPEN”,小门自动打开了。
  “谢谢你的手!”
  我将他推进小房间,没想到这个密室很大,颇像上海总院给我催眠的治疗室。
  墙角有一排玻璃橱窗,竟陈列着几张恶心的东西,让我当即目瞪口呆。
  脸。
  我看到了脸。
  人的脸,但并没有人,只有脸。
  严格地说是人脸皮肤,仿佛刚从活人脸上被剥下来,栩栩如生地挂在橱窗里,让我想起远古的野蛮民族,残忍的剥人皮的酷刑。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我卡着华院长的脖子,推到可怕的橱窗前,“你真是个魔鬼。”
  “不,你误会了,这不是真的人皮,而是仿人皮的面具。”
  “人皮面具?”
  “你先把我放开!”
  院长终于从我手中挣脱了,退到密室的角落大口呼吸,才缓过一口气来,“哎——虽然我不是天使,但也绝非魔鬼,这些人皮面具,都是我的实验结果。”
  “什么实验?”
  “人脸移植手术!”
  “啊?”
  “今天的医学虽然发达,几乎所有的器官都能移植,唯独人脸移植尚不能做到。但我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暗暗研究这种手术,并得到了一些大型整形机构的资助,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我的实验曾经采用过活体,遭到了美国政府的禁止。”
  “所以你就到了中国,把我变成了实验品?”
  突然,我仿佛一下子开窍了,颤抖着摸着自己的脸——也许这层蒙在我脸上的皮肤,这张陪了我半年的脸,这个镜子里的“自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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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4: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这个纯属巧合。2006年11月,你和另一个年轻男子,在距离这家医院不到五十米的隧道口发生了车祸,当你们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你严重受伤而且脸部被毁容——真的像魔鬼般可怕,而另一个男人很快宣告死亡,但他的脸部完好无损。那位死者的年龄身高体形,都与你相差无几,为了挽救你的脸——我亲手给你做了换脸手术。”
  “其实,车祸中死去的人是高能!”我握紧了拳头,使劲抓着自己的脸,几乎要把皮肤抓破了,“你把高能的脸,移植到了我的身上?”
  “是。请相信我完全没有恶意,当时也无法确定你能否存活,即便活下来也可能永远昏迷,成为一个植物人到生命终结。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是把你当做了实验对象,但在客观上拯救了你,也拯救了高能的父母。难道你希望醒来以后,面对镜子发现自己有一张魔鬼般的脸——就像《夜半歌声》里的宋丹萍?”
  “宋丹萍?毁容?魔鬼?”
  我更恐惧地摸着脸,想象在高能的脸皮之下,自己是一张怎样丑恶扭曲的脸庞。
  “至于死去的高能,他的脸虽然被剥了下来,但我们按照你——古英雄的脸。做成了一张人造脸,覆盖到了高能的尸体上。于是,高能戴着你的脸做了死亡登记,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古英雄死了。”
  “人造脸?”
  “尚不成熟的技术,肯定无法戴在活人脸上,因为人造脸的化学材料,会与自然的人体组织产生排异。但是——”华院长居然还在卖关子,“人造脸不可以给活人用,却可以给死人用!当它戴在死人的脸上,就好象给尸体化妆的效果,既不担心出现排异,更不必考虑使用性能,只要骗过死者亲人的眼睛就可以——死人的脸,唯一的用途是辩认,然后就是进火葬场。”
  脸!脸!脸!
  我究竟是活人的脸,还是死人的脸?痛苦地摇着头,不能集中注意力盯着院长的眼睛,也无从判断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就当我放松警惕之时,公款院长却趁机冲出密室,并按响了报警器。
  整个医院都响起了防空警报般的声音。
  我冲出去一脚将他踢倒,大喝了一声:“去死吧!我不要做高能!”
  趁着保安冲进来之前,我飞快地逃出办公室,冲到楼下的走廊。正好莫妮卡也跑了出来,我一把抓着她的胳膊说:“赶快走!”
  走廊里保安已经追了上来,我拉着莫妮卡撒腿狂奔出小楼,拼命冲出医院大门,沿着岔路回到了公路上。
  飞越疯人院。
  沪杭铁路动车组。
  傍晚,与上午来时相反的方向。
  没有必要在杭州过夜了,而且我也不能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即使我不是高能,但我也认她做自己的妈妈。
  在火车上听完我的讲述,莫妮卡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她那混血的眼珠,“God!好象科幻电影!你居然被换脸了?你与一个人同时出了车祸,同时你被毁容了,而那个人死了,于是院长把死者的脸,移植到了你被毁容的脸上——这样等于你变成了那个死者,你顶着他的脸进入了他的人生。而那个死者戴着一张假脸,顶上了你的名字。”
  “可是还有许多漏洞,既然我被送到医院已经毁容了,难道华院长有这么大的本领——就根据一张毁容的脸,造出以假乱真的人造脸?而且我没有注意看院长的眼睛,所以他说的也有可能是谎言。”
  “你应该多利用你的读心术。”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真正的我其实早就死了?我不过是借着高能的脸,在高能的人生中复活而已。”我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说,“人家是借尸还魂,我是借脸还魂。”
  没错,我忽然想起了蓝衣社在“兰陵王秘密”BBS上给我的回贴——
“对不起,兰陵王传人已经死了。”

  蓝衣社知道这一切,他知道真正的兰陵王传人——高能早已经在车祸中死去了,而顶替着高能出现的我,其实只是个冒牌货!
  华院长和蓝衣社他们也是一伙的?所以蓝衣社才知道这么多?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阴谋?不,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在乎自己的人生,不想背着别人的名字过一辈子,更不想永远活在高能的人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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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5:09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像我刚刚醒来时那样,多么迫切地要知道我是谁?期待自己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一个富有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爸爸?一段光鲜亮丽的人生?甚至还有一个美丽的女朋友?半年来高能给我的阴影将一扫而光,我不再是唯唯诺诺的猥琐男,也不再是瞻前顾后的胆小鬼,更不是被裁员回家的失业青年。
  再见了,高能。
  我要找自己!
  就当我幻想另一个真正的我时,莫妮卡却捅了捅我说:“我不想再叫你高能,但也不愿意叫你无名氏,因为你现在有名字了。”
  “什么?”
  “不是很清楚了吗?你就是与高能一同出车祸的那个人——高能早就死了,却以你的身体而复活,而你虽然活着,但你真正的名字却被宣告了死亡。”
  对啊,才想起在华院长电脑里看到的那两个名字,一个是“高能”,资料显示深度昏迷,另一个“古英雄”,资料显示车祸身亡。

  我不是高能,我的名字叫——古英雄!

  
  我是谁?
  仿佛又一次经历产道,浑身赤裸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分娩将我推向另一个世界。羊水已然破裂,我挣扎着想要呼吸,在阵痛的收缩中不断向前,冲破湿漉漉的黑暗天空,直到眼前射出白色的光芒。
  第二次重生。
  睁开眼睛,像婴儿诞生那样,我见到了妈妈——高能的妈妈。
  也是我的妈妈,给我第二生命的妈妈。
  她抚摸我的脸,温暖的母爱让我仿佛回到童年,那早已经随记忆而消失的童年,我下意识地抓着妈妈的手,尽管岁月让她的手粗糙而苍老。
  “能能,你终于醒了。”
  现在是星期四的上午九点,我想起昨晚和莫妮卡从杭州回到上海,刚下火车我就回到家,以免妈妈一个人担惊受怕。
  我爬起来摸着妈妈的脸说:“妈妈,我爱你。”
  妈妈又一次搂住我,就像这个故事的开头,我昏迷一年后醒来,在医院里被她紧紧搂住。
  早餐后,我拿着一把剪刀,悄悄躲进卫生间。
  这是父亲自杀的地方。
  虽然无数次擦洗了浴缸,但似乎有些污迹永远都擦不掉,那是父亲的鲜血——我身上并没有流着他的血,但他爱我,我也爱他。
  我面对着镜子。
  七个月前,我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夜晚,独自摸进病房里的卫生间,第一次从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从此以后就不怎么愿意照镜子了,觉得自己的脸并无甚可看之处,不过是大街上千百张平凡的面孔之一罢了。
  现在,看着自己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张脸不属于我。
  而属于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他叫高能,而现在我戴上了他的脸,我变成了他。
  双手抚摸这张脸,并无任何异样,摸它就感到温暖,捏它就感到疼痛,甚至还有一颗痘痘正在酝酿并即将爆发。这张脸藏在我头上已经超过一年零七个月,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尽管属于另一个人——在别人的皮肤底下,就是我自己的肌肉和骨骼,它们竟如此贴合,以至于欺骗了我那么久,也欺骗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摸着自己的脖子和鬓角,真的有过人脸移植手术吗?怎么看不出任何痕迹?果然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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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5:31 | 显示全部楼层
  无缝——找不到缝合的迹象,这到底是谁的脸?我?还是高能?
  于是,剪刀出场了。
  我变得异常冷静,也异常无情,残忍地剪去自己前额的头发。
  但动作是那么笨拙,连路边摆摊的剃头学徒都不如,抓起一把头发连根剪去,像被狗啃过一样。从额头的发际,到左右太阳穴上方,再到两边的鬓角,包括耳朵后面的头发——整个一圈剪下来,脸盆里多了一大片黑发,几乎剪去了自己的一小半的头发。
  最后,当我面对镜子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清朝男人。
  丑陋得如同畜生的满洲发型,三百多年前以暴力席卷了整个中国,我们的每个男性祖先都有过这种奴隶发型,从头顶开始剃发,连同两鬓也完全消灭,只剩下脑后那一半,最终退化为Pig tail。
  幸好,我还没有那根辫子。
  但我看到了“缝”。
  那是极细级淡的一条粉红色的线,从两耳贯穿过前额的头皮,靠近镜子细看才能发现,细得像最小的头发丝,加上与皮肤的颜色相近,大部分隐藏在头发里面,如果不把头发剃掉,是根本无从发现的。只有下面一小部分连接着颈部,但绕过耳朵后面,至于脖子则完全没有痕迹。
  天衣有“缝”。
  没错,这条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红线,就是人脸移植手术的痕迹。
  我原本的脸已被毁掉了,成为一张魔鬼般的面孔,华院长将高能的脸移植给我,并用头发掩盖了手术的痕迹。
  不,这只是一张面具,一张永远都扯不下来的面具。
  用力地抓着头顶的红线,想要把手指抠进“缝”里,将这张高能的人皮面具扯下来!
  可这张脸已牢牢地长在我的头上,那根细细的红线早与我的皮肤融为一体,任凭我怎么拼命地撕扯,仍岿然不动地贴着头皮。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的脸,只是一张面具而已。
  我发疯似的用手指抠着,虽然抠破了皮肤,抠得满脸鲜血,可镜子里还是高能的脸,安然无恙地看着我自己,虽然表情痛苦而扭曲。
  “能能!啊!你在干吗啊!”
  妈妈突然闯进了卫生间,看到我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脸,她急忙压住我的胳膊,制止这种愚蠢的举动。
  而我完全丧失了理智,一把将妈妈推到旁边。头皮的鲜血流进眼睛,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眼前一片血红血红的,宛如古老的杀戮战场。
  在妈妈的哭喊声中,满眼鲜红的世界里,父亲割腕前的叹息中,我感到天旋地转,整个宇宙刹那颠倒,黑暗再度覆盖大脑……
  我晕倒了。

  
  黑海。
  我看到一片黑色的海,地中海通过达达尼尔与马尔马拉最终是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抵达那片黑色的海,身处欧亚大陆的包围之中,无数民族的汇聚与叹息之地,一如这双混血的眼睛。
  她的眼睛,就是那片神秘的黑海。
  莫妮卡的眼睛。
  “你醒了。”
  她柔和地对我说,明亮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脸——不,是高能的脸。
  是的,我醒了。
  这里是我的小房间,我看到了莫妮卡,也看到了我的妈妈。
  半小时前,我在卫生间里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脸,结果又一次间歇性晕倒了。妈妈也不知如何是好,慌张中竟想到了莫妮卡——经过为父亲料理后事的帮忙。我们全家都以为莫妮卡是我的女朋友。妈妈从我的手机里翻出莫妮卡的号码,打电话说我突然发疯了,于是莫妮卡迅速赶到了我家。“你真傻!干吗要伤害自己?”混血的面孔摇摇头,怜惜地抚摸着我额头的伤口,还有被我自己剪出来的满清发型,“剪得真难看啊。”
  妈妈也在旁边抹着眼泪说:“是啊,发神经了,居然把半边头发都剪了,难看得要命!看你怎么走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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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6:20 | 显示全部楼层
  “疼吗?”
  我这才感到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妈妈已经给我抹上了许多碘酒。
  莫妮卡有些心疼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想起对面的医院,与父亲永别的地方,我就莫名恐惧,“不用了,是我自己用手指抠的,没什么大不了。”
  “妈妈,能不能让我和莫妮卡单独待一会儿?”
  妈妈识相地退出了小房间。
  只剩下我和莫妮卡两人了,她栗色长发的发尖,扫在我受伤的额头,难过地说:“我明白了,现在你终于证明了——换脸手术?”
  “是的,你现在看到的这张脸,确实不属于我自己,而是被该死的华院长移植上去的,这是死去的高能的脸。”
  “但现在它属于你了,你自己的脸永远都回不来了,这张脸就是你了。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很难过。”
  她摸着我的脸,将她的脸贴着我的额头,皮肤传递她的体温。而我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痴痴地躺在床上说:“我不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莫妮卡已泪水涟涟,我第一次发现她的混血面孔中,还有东方人楚楚可人的一面,“而是……而是……”
  她的欲言又止,让我感到有些害怕,“而是什么?”
  “而是这个!”
  沉默了一分钟后,她突然低下头来,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嘴唇——以她湿热的红唇。
  浅浅的,湿湿的,热热的,咸咸的,苦苦的,五味俱全的。
  当她重新把脸抬起来,我却怔怔地瞪着并不大的眼睛,这是自打我拥有记忆以来,第二次接受异性的吻。
  上一次是欲望与痛苦,这一次却是绝望与温暖。
  刹那间,冰凉的身体渐渐恢复热度,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搂住莫妮卡的肩膀,将她拉到我的身体上,大胆地耳语:“为什么?我只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小人物,从来没有人要没有人爱,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我与你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鱼儿与飞鸟,火焰与海水,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她痛苦挣扎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另外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你不过是个动物!”
  我放开了她,身体后退缩起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太失礼了!我的父亲刚刚去世,家里还戴着重孝,我怎么可以对你……”“不,是我不好,你不要多想!”
  此刻,混血女朗莫妮卡,似乎完全脱去了美国外衣,恢复了一颗东方人的心。
  深呼吸了许久,我才平静下来,“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这才刚刚开始呢。即便华金山说的全是真的,在未知的你的身上,还有死去的高能身上,以及自杀与失踪的陆海空、严寒、方小案三个人身上,仍然有着无数个疑点。”
  “没错。即便我不是高能,也不能说明我与这个秘密无关。毕竟,当高能发生车祸死亡的同时,我也与他在同一辆车里,只是我幸运地活了下来,却被换上了高能的脸,并在昏睡一年醒来后,丧失了全部的记忆。”
  “你觉得仅仅是人脸移植手术的试验品,我还一定与高能的秘密有关。我知道华院长心里一定有鬼,或许和蓝衣社根本就是同伙!”
  莫斯科妮卡点了点头,帮我继续分析下去,“还有高能身上的许多疑点,一年零七个月前他为什么会去杭州?确实有酒店的工作人员目睹,有人半夜接走了高能 ,而这个人又是谁?你和高能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在同一辆车里发生车祸?”
  “高能早就死了,他是兰陵王的传人。”解开一个秘密之后,就会发现更多更惊人的秘密,“而我以高能的面目活着,那么从前的我又是什么角色?”
  “面具。”
  她喃喃自语了一声。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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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历史上的兰陵王,他不是有一张神奇的面具吗?”
  忽然,脑中扫过了在杭州西湖边上,凌晨风雨中的电话亭,发现的那张神秘的字条——“只有你知道兰陵王面具的秘密。”
  那个半夜给我打电话的神秘男子,也许知道我的秘密,知道我不过是戴着高能的面具。这意味着即便我不是高能,也不是兰陵王家族的传人,但我仍知道兰陵王面具的秘密?
  面具?
  “现在的我戴着一张面具,掩盖了我的真实身份,也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使我进入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我站起来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浓云如一张变化莫测的面具,遮挡了宇宙真实的面目,“兰陵王的面具,也有相同的功能,兰陵王的秘密,也就是我的秘密。”
  “你真的没事了?”
  我点点头,“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会像保护自己的心那样,保护好这张脸。”
  “能出门吗?”莫妮卡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带你去换个发型吧,你现在的发型实在太前卫了,就像嬉皮士。”
  我们和妈妈打了招呼,并给我找了一顶帽子,去了附近一家还算可以的美容院。
  鉴于前面一半的头发都没了,莫妮卡给我的建议就是——剃光头。
  我红着脸被剃光了头发,看着镜子里奇怪的形象,就算高能复活恐怕也不认得自己了。
  莫妮卡调皮地摸着我光光的头皮说:“古英雄。”
  “什么?”
  心跳又迅速加快了,莫妮卡严肃地说:“你真正的名字,那个与高能一起出车祸的人,在医院的资料里不是叫‘古英雄’吗?”
  这三个字组成的名字,对我来说既是那么陌生,又如同自己的影子那样熟悉。
  “一年零七个月前的重大车祸,肯定会有死者资料的详细记录,我会帮你尽快查到古英雄的真实情况——也就是从前的你。”
  “好,我的上帝。”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无所不能。”
  当我开始期待那个真正的自己时,讨厌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接起电话,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高能?”
  我愣了一下,随后冷冷地说:“是我。”
  真正的高能早已死于车祸,但我已进入了他的人生,必须以高能的身份,活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中。
  “我是端木良,还记得我吗?”
  “哦,是你啊。”我不耐烦地在电话里说,“对不起,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被公司裁员了,有事可以找老钱。”
  “不,最近我公司正好有个重要岗位空缺,我想邀请你过来。”
  “请我去上班?”
  “是的,如果你已经找到新工作,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我急忙抓着手机,“不,不,还没有。”
  “看来还不算晚,明天上午十点,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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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6: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我是英雄


  我曾经叫高能,但本来叫古英雄,现在叫“1914”。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下午五点。
  对老马科斯说完,“我要越狱”,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然后用那布满老茧的温热大手,紧紧握着我的胳膊,仿佛要将他七十多年来的力量传递给我。
  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很可能会被摄像头拍下来,狱警也随时可能出现。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回头去写我的小簿子。
  现在,我停笔抬头,看着铁窗外的小小天空,再回想一遍那个看起来很完美的计划。
  真的很完美吗?
  这里是美国西部最贫穷最偏僻的阿尔斯兰州,至今仍然不通高速公路,只有一个国内飞机场,与四条通往邻州的公路。至于我们所处的这座监狱,方圆数百英里之内都荒无人烟,几乎连一点水源都找不到。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开车到最近的居民点也要三个小时,徒步则要四天五夜!一路上只会遇到凶残的郊狼,运气不好的话还有剧毒的响尾蛇。
  一百多年前,选择把监狱建造在这里的人真是个天才!
  也是个魔鬼。
  因为那么多年来,有多少冒险越狱的囚犯,就这么死在荒野上,要么饿死与渴死,要么被豺狼吃掉,总之最后都会被秃鹰清理成一具干净的人体骨架模型。
  “Hero,以前我看不起你,现在我想要说的是,你让我感到敬佩,尽管我的年龄可以做你的爷爷了。”
  老马科斯从不叫我“1914”,他自己给我起了个绰号:“Hero”,虽然我尚未做出过英雄的行为。
  “不,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肯定不能够活到今天。”
  他低声笑了笑说:“与我有什么关系?一个人的死也许不由自己控制,但一个人的生肯定是他自己决定的。”
  “有道理!这是你的先知的话吗?”
  “不,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先知,甚至包括你。”
  “我?”
  “这是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需要你用自己的内心去体验。”
  “很神秘吗?”
  老马科斯又凑近了我说:“对有些人来说神秘到完全不可理喻,但对有些人来说又易如反掌。”
  不知道,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又低头打开小簿子,继续写我的故事,现在不是高能的故事,而是古英雄的故事——


  星期五。
  不是黑色的,但也不是白色的,而是灰色的。
  在被污染的灰色天空下,我的胳膊上仍戴着黑纱,一顶鸭舌帽掩盖了光头,坐地铁来到端木良公司所在大楼的下面,就在东亚金融大厦斜对面。
  楼下聚集了许多大街上的路人,起码有一百多个,还有警察维持秩序。大家都吃力地仰着脖子,不知向天上看什么西洋景——难道有飞行表演?闹市区怎么会有飞行表演?不,他们看的是东亚金融大厦,三十八层的大厦楼顶,隐隐有个黑影在晃动。
  “跳啊!快跳啊!跳得干净漂亮些!”
  有个中年人扯着嗓子嚷起来,许多人跟他起哄“有种就跳下来”,但被警察喝止了。
  有人要自杀!
  东亚金融大厦楼顶天台,那个摇晃着的小小黑点,似乎随时会从一百多米的高空坠落。


  而聚集在地面围观的人们,都渴望观赏这出精彩的自杀真人秀,想象那个可怜的人儿冲向大地,在几百人的面前表演粉身碎骨,最后化为一团模糊的血肉……这比好莱坞大片更刺激的画面,不知能否满足所有看客们的欲望?
  他们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中国人。
  从大厦里跑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是久违了的老钱。
  老油条也看到了我,“高能,你怎么也来看热闹了?”
  “没有。”我尴尬地摇摇头,“只是顺便路过而已。”
  “你知道吗?楼顶那个人,就是以前销售六部的白展龙。”
  “白展龙?”
  我记得那个人,三十多岁,工作非常拼命,三个星期前,他与我同时被公司裁员了。
  “是啊,真可怜,因为销售业绩不好,他和你一样被裁员了。但他前两年买了房子,每个月要还五千块房贷,儿子只有三岁,老婆生完小孩一直没工作。被逼得走投无路,却不敢告诉老婆裁员的事,只能每天穿戴整齐地出门上班,在地铁里坐一整天下班回家。也算白展龙倒霉,昨天晚上被老婆发现了,今天一大早就跑到公司顶楼,已经在上面站了几个钟头。”
  “他还有孩子?”我低头自言自语,“原来我以为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但他还有孩子。”
  “哎呀,别管白展龙了,他想死也没办法!高能,你现在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对了,怎么胳膊上有黑纱啊?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我没有回答他,又抬头仰望楼顶那个黑影——仿佛那个人就是我?
  停顿了几秒钟,我飞快地冲入写字楼,老钱在身后茫然地喊:“高能?你要回公司吗?”
  不,我不回十九楼的天空集团,不回那个吊死过人的办公室,不回那个感觉自己是乌龟的公司。
  冲进狭窄的电梯,我按下最高的那一层——38楼。
  随着心脏猛然往下一沉,身体被迅速提往云霄深处。
  一分钟,我出现在东亚金融大厦的楼顶天台。
  这里同样有许多人围观,还有不少熟悉的老面孔,有从前天空集团的同事,也有其他公司来看热闹的,更有许多警察在准备救援。
  高高的楼顶吹来狂乱的风,放眼远眺是整个巨大的城市,无数摩天楼矗向苍天,这里不过是原始丛林中的一个树冠罢了。
  我躲在人群中看着白展龙——他已退到天台栏杆的外面,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的小小空间,脚后跟再退几厘米就是万丈深渊。
  站在悬崖边上的绝望男人。
  他的世界已然崩塌,工作、家庭、生活、未来,一切都已接近毁灭,最后一样等待毁灭的,是他自己。
  我当然认得他,在销售部干了许多年,是出了名的认真拼命,常被公司当做优秀员工的楷模。今年却流年不利,销售业绩滑落到最后几名,就这么被公司扫地出门。销售六部的损失够惨重的,先是经理陆海空的自杀,又是严寒的失踪,现在是被裁的白展龙要跳楼。
  他依旧穿着一身上班的西装,只是领口解了开来,露出一小半胸口。乱糟糟的头发,疲倦的眼神,恍惚地看着下面,忽然一阵晃晃悠悠,所有人都吓得尖叫起来。没想到他又挺住了,在楼顶的狂风中站直身躯,冷冷地看着围观者。警察让大家都退后,给白殿龙留出十几平米的空间。
  突然,有个男人缓缓靠近他,将双手举到头顶说:“别害怕!我是警方的谈判专家,能和你谈谈吗?”
  没等他走近几步,白展龙就狂吼起来:“别!别靠近我!往后退!”
  谈判专家紧张地站住,摆了摆手,“好,请你抓着栏杆,这样很危险。”
  “不用你管!”
  “为什么寻短见?你要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舍得让他们没有了丈夫,失去了父亲吗?”
  白展龙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想做一个失败的丈夫和一个无能的父亲。”
  趁着这个机会,谈判专家又靠近两步,但白展龙警惕地盯着他,“快点后退!我不想和你谈!让我们总裁过来!”
  谈判专家无奈地退回去,没想到总裁真的走了出来,而跟在总裁身边的人,自然就是他的新任助理——莫妮卡。
  大风吹乱了莫妮卡的栗色长发,不时遮挡她的眼睛,混血美女让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以至于抢夺了跳楼者的风头。
  总裁一路摇着头,走到距离白展龙五六米的地方,叹了口气,“哎,白展龙,你何以至此?又实在不该至此啊!”
  “哼,总裁,我走到现在这一步,不是拜公司所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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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7:3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糊涂啊?现在形势比人强,不是公司逼你,而是大环境造成的。我就说到了下半年,形势会更加严峻,被裁员的人会更多,说不定到了那时候,你又找到了新工作,反而因祸得福了。”
  “就算我相信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当我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踏进这个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为世界500强的天空集团感到自豪,发誓要在这里出人头地,甚至要为公司服务一辈子!一辈子!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真可笑,也许等我跳下去以后,就真是在这里一辈子了,短暂的一辈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展龙反而大笑,“哈……哈……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以自杀来要挟公司,也没有要你收回裁员决定的企图。我只是厌倦了现在的人生,厌倦了这个世界,厌倦了压在头上的重量,就算今天不跳下去,我也迟早会被活活压死的!”
  “你!太悲观了!太消极了!”
  总裁几乎要捶胸顿足了,而站在他身后的莫妮卡,始终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
  “永别了,总裁……永别了,天空集团……永别了,我自己……”
  白展龙缓缓转身面向天空,伸开双手宛如一个十字架,围观的人们纷纷惊恐地叫喊。想必三十八层楼下的几百号看客们,正兴高采烈地鼓掌欢迎他投入大地怀抱。
  在他踮起脚尖即将跃入地狱时,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白展龙,你还缺个同伴!”
  突如其来的声音异常洪亮,偌大的天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包括还未跳下去的白展龙。
  说话的人是我。
  我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独自走向天台边缘的白展龙,警察没有来阻拦我。围观者中有人认出了我,“啊,怎么是高能!”
  “他不是也被裁员了吗?”
  “啊,对了,他是要和白展龙一起跳楼吧?”
  在众人的骚动声中,我走过总裁身边,眼角余光扫向莫妮卡。
  “你怎么也在这里?”她大胆地拉住我的胳膊,“你要干什么?别犯傻!”
  “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的。”
  这句话让她放开了我的手。
  白展龙也回过头来,拧起眉毛,“高能?你又来上班了?”
  “不,我也和你一样,已经失业三个星期了。”
  我已离他不到三四米,他警觉地喊道:“停!别再靠近!”
  “好。”还是靠近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白展龙,你以为你很惨吗?其实我比你更惨,惨一百倍!”
  “你算了吧,我还有老婆孩子,要还房贷,我的肩膀上扛着全家人,我早就被压垮了。”
  “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以前在天空集团上班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私底下叫我傻子是不是?我是不太会说话,家里没什么钱,也不会给老板拍马屁,更不知道如何在公司里拉帮结派,只知道傻傻地埋头苦干,销售业绩却是零!没有女孩子喜欢我,有也是把我当做一条排遣寂寞的公狗。每天进出这栋A级写字楼,每天看到那些有钱人,看到载着美女的跑车,看到一掷千金的老板们,我何尝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实是残酷的,也许是我无能,也许是我不走运,我也被公司裁员了。”
  当我说到“裁员”两个字,再看看白展龙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呆立着,好象被我的故事感动了,这是我最近一次说过的最多的话!
  我接着说:“被裁员以后,我也尝试着找工作,去过两家公司面试,却庆幸自己没被逼疯。不久,我的父亲在家里自杀了,但不是因为我的失业。他是个伟大的父亲,为了保护我而死,我因此而更加爱他。那么你呢?你今天站在这里,为什么?为保护你的妻儿?为让他们幸福?如果你觉得从这里跳下去可以做到的话,那请你跳吧!”
  “你——”
  白展龙盯着我的眼睛,也盯着我手臂上的黑纱,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是的,我还有比你更惨的!不是旺财饿死了,也不是小强被踩死了,而是现在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的脸,我的脸只是一张面具!我一直戴着面具在生活,这难道不比你更惨吗?”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他终于能搭上我的话了,“高能,我并不害怕失业,也不害怕受苦受难,但是——不,这个世界让我绝望。”


  我离白展龙只有两米之遥,已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秘密。那是隐藏在他心底的话,也是想要跳楼的真正原因——

  “其实,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失去尊严!在这个充满势利小人的现实中,每个人都以你的收入和地位来调整看你的角度。随着你口袋里钞票的减少,别人看你会从仰视变成俯视,随着你穿着与居住的层次降低,别人会从俯视你变成对你不屑一顾。从此你会失去一个男人最重要的财富——尊严!尤其会在老婆面前失去一个能够支撑起家庭的男人的尊严!我不能忍受没有尊严地活着,与其这样不如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尊严!”

  没错,我的读心术,使我看到了他心底真正的恐惧。
  “尊严?我也想要有尊严,但人的尊严取决于他自己的行为,你以为跳下去就会有尊严?”我回头看了看那些围观的人们,又看了看白展龙,“楼下有许多人等着你往下跳!还有站在我后面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给他们表演吗?表演从三十八层的楼顶跳下去?表演躺在一团血肉里浑身屎尿?你以为这样就很有尊严?”
  “不……”
  白展龙颤抖得更加剧烈,但我紧追不舍,“你以为别人有尊严吗?你以为那些开着跑车的,住着别墅的,搂着小明星的,就比你更有尊严吗?不,他们的尊严都是幻影,都是谎言,都是屁!我也可以告诉你,不单单是这个公司,也不单单是这栋写字楼,到处都是谎言,背地里的交易,出卖与被出卖,这就是尊严吗?”
  “高能,你要我怎么样?”
  “我的故事还没有完——最近的两年里,我先是遭遇了严重车祸,捡回一条命却成为了植物人,昏迷了一年之后醒来,又丧失了全部的记忆。回到公司上班半年以后,却看到陆海空吊死在我的办公桌上,接着是严寒与方小案的失踪,在我被公司裁员以后,我的父亲又死了——我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生离死别,经历了失去至爱亲人的彻骨疼痛。你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亲手收拾父亲的骨灰——”
  说到这里我突然哽咽……
  莫妮卡在后面叫了一声,“别说了!”
  我摇摇头,擦去泪水,“白展龙,你想让妻子与儿子,也遭受这种苦难?我在二十六岁失去了父亲,已觉得非常不幸。你今天如果跳下去,你的儿子将在三岁失去父亲,你觉得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你像一条被轧死的狗那样,躺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脑袋开花骨头折断,供楼下那些看客们观赏,对你来说有没有尊严呢?”
  “不要!”
  他抱着脑袋摇摇欲坠,我迅速冲到栏杆边,伸出被汗水浸湿的手掌,“回来吧!好好活着,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白展龙颤抖着伸出手,我和他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身后一片掌声。
  高高的天台边缘,我抱着他的胳膊,感到他的眼泪流在我的肩膀上。而我拼命抑制自己的泪水,眼前就是万丈悬崖,整个城市都在脚下,世界仿佛一下子矮了许多。
  我拉着白展龙跨过栏杆,警察迅速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送往安全的地方。
  他得救了。
  楼顶所有人都对我鼓掌,而楼下那些看客们,则要失望地骂街离去了。
  我成为了英雄?
  莫妮卡不顾许多人在场,冲上来紧紧抱住我,脸贴着我的耳朵说:“你是个英雄!太棒了!你是英雄!”
  
    没错,我的名字本来就叫英雄。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只感到莫妮卡柔软的身体,还有亲在我脸颊上的红唇。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做到的,甚至忘了说过的那么多话,只记得自己成功地救了一个人。
  莫妮卡放开我,回头和总裁说了几句,总裁上来握住我的手,“感谢你,高能,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收回对你的裁员决定,你可以回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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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沉默了几秒钟,苦笑道:“不,既然我已经被踢出了公司大门,就不准备再回来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搂着莫妮卡的肩膀说:“对不起。”
  围观的人们大多已散去,我混在他们中坐电梯回到底楼,走出东亚金融大厦,仰头看着城市上空的云朵,向斜对面的另一栋写字楼走去。
  十分钟后,我走进端木良的公司。
  这是间不大的办公室,无法与天空集团相提并论,门口挂着“明月投资顾问有限公司”。
  “对不起,我迟到了半个小时。”
  我整理一下衣服,刚才在楼顶天台被风吹乱了。
  “没关系,请坐。”端木良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不,没什么事情。”
  他走到窗边说:“我站在这往外看,斜对面那栋大楼顶上,有人好象要跳楼自杀,楼下聚集了好些人呢,但刚才又散掉了。”
  “哦,我没看到。”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他指了指我手臂上的黑纱,我平静地点点头,“上周,我的父亲去世了。”
  “哦,节哀顺变。”端木良又指了指我的头,“怎么戴着帽子?”
  房间里戴鸭舌帽确实很怪,我只能编了个理由,“夏天快到了,索性给自己来了个光头。”
  “好,有性格!高先生,说正事吧,我们公司很小,但接触的客户很多,也包括天空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最近我在帮一家公司策划证券投资项目。”
  我直截了当地问:“不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我很看重你的世界500强企业的工作经验,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做我的助理。”
  “总裁助理?”
  我怎么一下子就和莫妮卡平起平坐了?虽然是完全不同级别的公司。
  “没错。”端木良站起来伸出手说,“愿意吗?”
  我犹豫了片刻,下意识地与他握了握手。
  “好!欢迎你加入明月投资顾问!试用期月薪八千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办公室。”
  接着,他带我走进隔壁房间,要比我原来的小办公桌气派多了,就连椅子都是牛皮的。
  我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谢谢!”
  “今晚有空的话,陪我的客户一起吃饭吧!”

     夜上海。
  这是一家顶级餐厅,我还从没到过这么贵的地方吃饭。窗外就是黄浦江的夜景,对岸无数栋摩天大楼,不断变换着颜色。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三个人——端木良、客户、我,却点了一桌子的菜,还有最上等的法国红酒。
  客户是一家浙江投资公司的老板,虽然手里攥着不少现金,但苦于找不到投资项目,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端木良身上了。
  “这位是我的新任助理——高能。”端木良敬完酒,就开始向客户隆重介绍了,“你别看他这么年轻,却是天空集团的资深职员!我是特

地高薪把他挖过来的。”
  资深职员?我听着都脸红了,不过是小小的销售员,业绩太差给炒鱿鱼了。
  “哎呀,真是人才啊!高先生,我敬你一杯,这笔生意就靠你了!”
  我只能象征性地舔了舔杯口说:“抱歉,我实在不胜酒力。”
  “现在不喝酒的年轻人不多啊,不错!不错!我是非常景仰天空集团的,听说那里都是留美的海归高材生啊。高先生,我一看你的气质,

就知道非同寻常,你是哈佛毕业的吧?”


  “不,不,不。”
  “那一定是耶鲁了!”客户吹捧别人的本领可是一流,吹得我几乎晕倒,“高先生肯定是MBA吧?怎么又摇头了?你太谦虚啦!来,再喝一

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大哥我虽没什么本事,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肯定帮你搞定!”
  最后还点了一份四头鲍,这顿饭总共花掉了几万块——当然是客户埋单。
  吃完出来已晕头转向,客户还要请我去夜总会玩,我摇头指着手上的黑纱说:“谢谢,不必了,家里还有些事情,不方便再出去玩了。”
  端木良也为我打圆场,总算从客户手中逃出来,打上出租车回家。
  这就算是第一天上班?
  妈妈一直等着我回来,我只是说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一概略过。
  又独自关在小房间里,想起晚上那个奇怪的客户,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对端木良有事相求,但也不至于对我如此巴结,好象我才是真正

的大财主。
  子夜,打开收音机,听到“午夜面具”秋波的声音,她为听众们放了一首郑智化的老歌《星星点灯》——
  “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天其实并不高海其实也不远/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遥远/学会骗人

的谎言追逐名利的我/在现实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看着你含泪地离去想着茫茫的前程/远方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第二天,周六。
  早上接到了莫妮卡的电话,把我约到城市另一端的某个小区门口。
  同样是八十年代的老公房,陈旧的外墙包裹着六层楼,一排排房子延伸到整片街区,居民大多是普通的工人阶层。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栗色长发被扎起马尾,墨镜遮盖混血的美丽眼睛,抬头看着天空说:“美国总部让我回去一趟,我订了明早回纽

约的机票。”
  “走得那么着急?什么事?”
  听到她一下子要走,我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道。”她摘下墨镜,盯着我的眼睛,“但我必须要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不知道。”看着我失望的眼神,她又靠近了我一步,“你舍不得?”
  “没有……”我低下头喘了口气,“对不起,我是有些舍不得。”
  “看着我的眼睛啊,你能看到的!”
  我慌张地抬头,果然从莫妮卡诱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埋于她心底的言语——
  “傻瓜,我喜欢你。”
  但我低下头,羞愧地说:“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
  “需要。”
  “不,这不需要理由。”
  这段刘镇伟似的对话,让我莫名难过,沉默几秒后转了话题,“为什么约我到这里?”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查到古英雄的身份。昨天,我去交警部门查过了,2006年11月杭州白鹿山隧道的车祸确有记录,受伤者叫高能,死

亡者叫古英雄——根据身份证的资料,他就住在这个小区19号的101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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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31 07: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以前就住在这儿?”
  回头看看小区大门,进出的都是自行车,还有退休的老年人,我的脑中也没有任何印记。幻想又一次破灭了。古英雄并不是有钱人家的子

弟,更不是什么年轻有为的才俊,而是和高能一样在平民小区里长大的普通人。
  “古英雄真的就是我吗?”
  想起在杭州,第一次看到“古英雄”三个字时,心里一阵特别的激动,仿佛有股电流穿透全身——虽然丧失了全部记忆,但自己的姓名会

埋藏在潜意识中。就像在老师点名的时候,每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即便不必喊出“到”,心里和身体都会有一种条件反射。
  一分钟后,找到19号101室,在六层老公房的底楼,阴暗的楼道里堆满了领导的杂物。距离车祸已经一年零七个月了,不知道古英雄的家人

是否搬走了?
  犹豫片刻之后,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房门。
  心跳骤然加快,不知道开门的是爸爸还是妈妈?我要在半年之后,第二次认识父母了?
  门开了。
  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仪表干净但形容憔悴,头上有许多白发——妈妈?
  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一下子眼眶都红了,莫妮卡急忙拉住我,以免我会突然失态。
  “请问——你们找谁?”
  莫妮卡代替我回答,“这里是古英雄的家吗?”
  “是,但英雄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妈妈悲伤地说出了儿子的噩耗,虽然已时隔很久,想必同样的话也说过许多遍。
  而我的心里仿佛被捅了一把刀子,真想立刻就对妈妈说:“不,儿子还活着!妈妈,我就是你的儿子,我就是古英雄!”
  但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只能照刚才准备好的台词说:“阿姨,我是古英雄的小学同学。几年前我出国留学了,一直没有和古英雄联系。最

近我家里有长辈去世,紧急赶回国内,才听说古英雄前两年出事了,所以特地来看望你。”
  “哦,是英雄的同学啊,那快进来吧。”
  我和莫妮卡小心地走进房间,妈妈看着她说:“这是你的外国女朋友吧?真漂亮。”
  “阿姨,我是华裔。”莫妮卡顺势拉着我的手,“我陪他回国来看他的父母。”
  “真好,你们真好啊,英雄如果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妈妈话语里仍带着遗憾与悲伤,也许我的小名就叫“英雄”,她把我这么从小叫到大的?
  又是二室一厅,但比高能的家小,而且是底楼,采光也不太好,狭窄的天井射入微弱的光线,似乎永远不见天日。家里的摆设都很旧了,

看得出是普通人家,连家用电器也是许多年前的,但收拾得非常干净。
  看来古英雄家里要比高能家里更平凡更普通。
  妈妈客气地招呼我们坐下,倒了两杯热茶,还亲手削了两个苹果。
  紧张地吃完苹果,我才小心地问:“阿姨,你还保留着古英雄的房间吗?”
  “当然。”
  她领我们推开一间房门,是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间,只摆着一张床和一台电脑。
  “他的房间一直保留着,虽然我每天打扫一遍,但从不会动他的东西——英雄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长大的。”
  我是在这个房间里长大的?
  手指剧烈地颤抖,莫妮卡紧紧抓着我,因为我看到了张雨生!
  不是张雨生死而复生,而是他生前的专辑海报。


  没错,这就是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里贴满了张雨生的海报,从《大海》到《我的未来不是梦》再到《口是心非》,从1991年到1997年,熟悉的面孔和歌名碎玻璃般

扎进我的眼睛。走到古英雄的电脑前,发现架子上有许多张雨生的CD。在这间平凡普通的房间里,张雨生构成了最独特的装饰。
  “你不知道吗?”妈妈指着墙上的海报说,“英雄从小就喜欢听张雨生的歌,1997年张雨生去世的时候,英雄哭了整整一个星期。以后每

年的张雨生祭日,英雄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模仿他的声音唱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拼命压抑心里的激动,尽量保持表面平静。是的,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我真正的自己!藏在潜意识的最深处,即便丧失全部记忆,唯

独能保留下来的,却是张雨生的歌!我根本不需要任何练习,只要音乐响起就能唱他的歌,模仿得惟妙惟肖。因为,那是我以往二十多年生命

中,一个最重要的青春印记!
  此刻,看着妈妈的眼睛,我读到了她心里的话。没错,她没有说谎,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我就是古英雄。
  确凿无疑!
  我找到了自己,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眼前的人就是我的妈妈,她却以为我早就死了,儿子站在面前都不认得——因为我

戴着别人的脸。
  该死的自己!我真想抱一抱妈妈!
  看到床头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有张年轻男子的照片。
  妈妈把相框放到我手里说:“这是英雄二十二岁生日拍的。”
  照片右上角还有拍摄时间:2004年7月14日。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那么我的出生年月就是1982年7月14日。
  7月14日。
  1789年法国大革命攻占巴士底狱的日子。
  我的生日仅仅比高能晚十天,他是1982年7月4日。
  古英雄与高能的生日分别是法国与美国的国庆日。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古英雄长什么样?
  我有些失望。
  照片里的人并不是什么帅哥,而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实在看不出有哪点“英雄”的气质?只有古英雄的眼神,在照片里闪烁着什么

,好象有一种坚忍不拔的意志。
  这是我的眼睛。
  华院长可以给我换脸,但他不能更换我的眼睛,更无法改变我的眼神。
  就连妈妈也看出这点了,她指着照片说:“看,你和英雄的眼睛有些像。”
  说实话,古英雄和高能两个人的容貌,虽然明显不一样,但在整体脸形和轮廓方面,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怪不得把高能的脸移植到我身

上,居然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我慌张地放下相框,但已牢牢记住了这张脸——我曾经的脸。
  “阿姨,能说说古英雄出事的详细经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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