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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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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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7 11: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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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我们用三年学会说话,却要用一生学会闭嘴。我很赞同。
表哥老轴是个耿直的山东大汉,耿直到有话不说就会被憋死。而你现在要是让他在单位发表点啥意见,就是给他一棒子他都没有一句话。
当年老轴还是小轴的时候,在警界是一把响当当的“直筒枪”。别人拿住他的弱点,总是给他架火。他就跟个大傻子似的,啥意见都跟领导提,啥话都敢说。结果呢?干活找他,论功行赏可没他。磨了几年,好些了,但也有点缺筋。
和他同时期的有一个他在警校时的同学“老猫”。两人在学校时关系就贼铁,一起吃、一起住、一起惹祸,恨不得穿同一条裤衩。毕业后两人分到同一个大队,感觉就更亲了。那时候挣得很少,一熬夜就特别费烟。每当快月底的时候,两人就到处捡烟屁股抽。
有一年冬天,出一个特勤任务,抓一个重案逃犯。当时的布控范围很广,因为不知道嫌疑人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他两人分别在不同的两条胡同蹲大夜,又冷又饿,但一步也不敢离开。
凌晨两点多,远处有动静。因为路面上有雪,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轴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准备动手。声音越来越近,老轴在心里倒数了五个数,来人正到跟前。老轴飞扑出去,本以为一招撂倒对方,没成想此人也是练家子,老轴一飞扑空,再起就来不及了,而且这一扑还把后背露给了对方,这是极其危险的。就像我们接的一些室内活,出门的时候都走最后,后面绝对不可以有人。老轴扑空后立马扭身要起来,眼角余光瞟到寒光一闪,心说“完了”,那是刀的反光。就这几秒钟的危急时刻,突然响起一声断喝,紧接着一个东西带着风声砸到了嫌疑人身上。老轴缓了空起身制服嫌疑人。
千钧一发之际老猫救了他。两人从此有了过命的交情。
值班和夜巡的时候有些枯燥,而且一熬就是一夜。两人除了说以前在学校的那些事,就是各种吹牛皮。
那天晚上该着出事儿。老猫来接班的时候情绪就不好,老轴问他咋的了?他说和女朋友黄了。半夜,他俩巡逻到一个歌舞厅附近,老猫下车上厕所,就见两个黄毛儿在“交货”。那时候我们这稍微大点的歌厅、舞厅有卖摇头丸的。当时局里下了猛药打击。不管在不在管辖区,不管是否在班,只要碰到卖药的就可以直接拿下。
老猫呼喝了一声,俩黄毛惊了,拼了命跑。老猫追上其中一个高个的,把他制服了带回车上。一开始挺老实的,谁知道上车后就发了疯。当时老猫押着他在后座,他就不停地往老猫脸上吐口水。一开始老猫忍了,没搭理他。后来更过分,故意尿了裤子,弄得到处都是。老猫一时没忍住,回手就给了他一拳。总算老实了。
回到队里交了差后,两人就吃东西去了。警队门口左转有一家专门夜里开的小摊,只卖煮方便面和茶蛋,味儿好,关键是便宜,一人四块钱就能吃饱。他俩快吃完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带着尖锐的叫声从他俩眼前开过,听声音是拐进了警队院里。俩人愣了一下,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回单位。
果然是那个卖药的黄毛被人抬上了救护车。站在门口的领导阴沉着脸让他俩去办公室。
领导让说明情况。老轴想都没想:我打的,他在车上撒尿。领导拍着桌子喊:那也不能动手啊,你还想不想干了?回家待着去吧。
出来的时候老猫拽着老轴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有光闪动。老轴一甩胳膊:你别弄这出啊,我可受不了。屁大点的事你别搁这浪费感情。
黄毛那边是轻微脑震荡,不过医生也说了,他这个脑震荡八成自己弄的,他的血检和尿检都呈阳性,抓他的时候应该是服用毒品没多久,加上那一拳就造成了晕厥的情况。
即使是这样,那一拳也是真实存在的。老轴放假了,老猫没事就去看他,带着各种吃食。后来老轴说你别来了,弄得跟探监似的。
再上班是一个多月以后。同事们见到他都不太自然。老轴照旧到老猫的桌上去找烟,教导员看见他,递给他一盒好烟,他笑嘻嘻地接过去。教导员说:凡事别往心里去,还年轻,路长着,看开点儿。他大脑袋一摇:哎呀,算啥呀?不叫事儿。
上班一个多小时了,老猫还没来。老轴问别人,一个屋里的支吾着说不知道。老轴感觉不太对劲儿。他给老猫打电话,没接。
中午吃饭的时候,别的队的一个哥们儿和他坐一桌,笑着问他:你没去恭喜一下老猫?老轴不解地看着他问:恭喜他啥啊?结婚了?同事说:啥结婚啊,人家学习去了,回来直接调市总队,升半格,年轻有为啊。老轴咬着馒头愣了好一会儿说:哦,那是得恭喜一下。我不知道,不是受处分休假了嘛。同事说:对,就那个事。老猫顺着那个线索摸了条大鱼,直接火线提拔了。
同事吃完走了,老轴在食堂坐到最后。
一下午老轴都坐在单位的办公桌前,几乎没动,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头。脑子里浮现的是两个多月以前,领导跟他说储备干部的学习名额给他了。他本来想去找领导问清楚,但是左思右想还是算了。那是跟我过命的兄弟,他去我去都一样。
老猫学习回来之后,收拾了东西就直接去市局了。刚好那天老轴有任务,俩人没碰面。听说他回来,老轴下了班就去市局找他。
他打了两个电话,老猫都没接。“叮”一声,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老猫发的:太忙。老轴站在市局大院,这里他来过无数次,今天突然感觉有点儿陌生。
老轴没来由地心烦,沿着松花江,走了两三个小时。
再值班的时候,老轴和另一个队的同事搭班儿。巡逻到半夜,俩人在道边儿的小摊儿吃宵夜。同事看着边上高档的粤式茶餐厅说:啥时候咱也能进去搓一顿。老轴笑着说:我可没长那肚子,这几块钱一碗的面条吃着热乎、踏实,挺好。俩人正唠嗑呢,餐厅里走出来一拨人。同事碰了碰老轴:哎,那不你们队高升的老猫吗?老轴看过去,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说话,老猫正给领导点烟。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老猫看向这边,快速地瞟过一眼,走了。老轴知道,老猫看见他了。
同事笑着说:是不一样啊,咱这些基层的跟人家真没法比。老轴说:有啥不一样儿的?还不都是肩膀上扛个脑袋,大家还是兄弟。同事嗤笑:啥兄弟呀?就你傻了吧唧还不知道。你以为你真的是因为打人那一拳给耽误了?你知不知道老猫背着你在领导那说了多少你骂领导的事儿?那些事儿你也就跟他说过,那领导咋知道的?
老轴嘴里嚼着大蒜,感觉今天的蒜格外辣,辣心。
后来两人就没再有过交集,偶尔碰到也只剩点头示意。
老轴跟我说完这事我问他:你恨不恨?
老轴摇头:谈不上恨,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堵心。它让你觉得有点丧、有点孤独、有点怀疑。他救过我,我们一起战斗,一起谈理想,一起出生入死,情义也不是假的。只是时移世易,追求不同罢了。我不主动联系他也不是因为怨恨,我是怕他尴尬,怕见了面没话说大家都难受。何必呢?就到这也挺好。
你瞧,人和人都是缘,缘尽了,人就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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