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佛瑞迪佛的惊奇剧场More Twisted》：将欺诈艺术玩到了极致的男人（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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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档案一个钟头了，欧特曼觉得仍无头绪，正要合上档案夹时电话响起。档鉴识科已经帮他把笔迹放大，准备用来比对其他地方发现的笔迹。但在寻获对照用的笔迹之前．警方也莫可奈何。

鉴识人员也检查有无任何凹痕，看看凶手是否以书页当垫板，在立即贴之类的东西上写过字，可惜也毫无发现。

经过尼海德宁分析，鉴识人员发现画圈的三页总共有将近两百枚潜在指纹，书皮的护套另有八十枚，可惜许多年代久远，残缺不全。鉴识人员找到几枚还算明显的指纹，输入FBI位于西维吉尼亚州的自动化指纹辨识系统，最后全数落空。

小说封面贴了方便印刷的胶膜，鉴识人员採集到将近四百枚指纹，但多数不是模煳，就是残破不清。输入指纹辨识系统照样比对不出结果。

气馁之余，他感谢鉴识人员，然后挂断电话。

“刚才讲了什么？”瓦勒斯问，他以热切的态度看着欧特曼手下的那张纸。刚才通话进行中，欧特曼作了笔记，也有些连串的惯性涂鸦。

他向记者瓦勒斯说明鉴识的结果。

“所以说，没有线索。”瓦勒斯为他下总结．然后写笔记。心烦的欧持曼不解的是，既然没线索，有写下来的必要吗？

他凝视着记者，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他无预警地站了起来。“我们走。”

“去哪里？”瓦勒斯问。

“去你的刑案现场。”



※



“我的？”瓦勒斯仓皇跟着跨大步出门的警探而去。

瓦勒斯借走《小镇的两桩命案》的图书馆位于他的公寓附近，这里属于格林威尔市的三松区。一八二九年本地发生大火，火势延烧了全镇，传说公园里有三棵树奇迹似的逃过一劫，本区因此被命名为三松。这一区的环境不错，居民泰半是生意人、专业人士、教育界人士，附近有一所大学（勒女怪客的头号死者生前在此就读）。

欧特曼跟随瓦勒斯进入图书馆。瓦勒斯找到玛盖文主任，将她介绍给警探认识。主任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穿着时髦的灰色套装，外型比较像高科技公司的高级主管，反而比较不像图书馆员。

警探说明歹徒可能依样画葫芦，把这本小说当成杀人范本，女主任满脸惊骇，因为她想到这代表凶手曾经进过她的图书馆．也许甚至是她认识的人。

“我想请妳列出借过这本书的所有人。”欧特曼说。他考虑过，凶手可能只在馆内阅读，没有借走这本书。但假如凶手当场阅读，画线的动作会引来馆员和看书民众的眼光，凶手大概不敢冒这种险。因此．欧特曼认定，最保险的方法是借回家安心研读。

“我看看能找到多少。”她说。

欧特曼本以为这么一找，少说要花个几天的时间，没想到女主任几分钟就回来了。欧特曼见到她拿了几张纸回来，心情兴奋难耐。他品味着捉拿凶手的刺激，以及寻获重大线索的快感。

然而，他翻阅着主任拿来的纸张时，眉头却紧锁起来。曾经借阅《小镇的两桩命案》的民众大约三十人，时间都在过去这六个月内，而凶杀案发生在八个月前，他需要的是案发之前借阅本书的名单。他向主任解释。

“喔，可惜，六个月以前的资料没有了。资料通常保存很久．不过大约在半年前．我们的电脑被人破坏了。”

“破坏？”

她点头皱眉说：“有人把电解液之类的东西倒进硬碟，腐蚀掉了硬碟，资料也全部泡汤，连备用硬碟也遭殃。警察局的人来侦办过，我不记得是哪一位了。”

瓦勒斯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抓到坏人。虽然造成了我们很大的困扰，却只是一时不便，没有大碍。想想看，假如坏人决定销毁书籍本身的话，后果不堪涉想。”

欧特曼抓住了瓦勒斯的眼神。“死巷。”警探气得说。随后他请教主任，“不然，办过图书馆证的人，姓名总该还在吧？他们的姓名该不会也存放在电脑里吧？”

她点头．“半年前以前办的，也全部消失了，抱歉。”

他强颜欢笑，向主任道谢，然后走向门口，这时却突然停住脚步，害瓦勒斯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

“怎么了？”瓦勒斯问。

欧特曼警探不回答，就只是匆匆走回大柜台唿唤．“玛盖文主任！请等一下！麻烦妳帮我调一些资料。”

这话引来众人的白眼，也有两、三位读者凶巴巴地嘘他。



※



《小镇的两桩命案》的作者是安迪．M.卡特，家住纽约州的汉普顿站，靠近奥尔巴尼，距离格林威尔大约两小时的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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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帮欧特曼调出了《现代悬疑小说作者名人录》，里面并没有列出详细的位址和电话号码，但欧特曼打一通电话给监理站后，立刻取得了实用的资料。

欧特曼刚才在门口突然想到的是，作者卡特有可能接过凶手写的信。也许凶手写信是要表达仰慕之情，也许是想向作者请教进一步的资讯，或者想问作者撰写本书之前如何找资料。如果作者接过凶手写的信（如果警方运气好），信封上註明地址，凶手也在信上签真名的话，郡警局的笔迹鉴定专家便可轻易以小说里的笔迹比对信上的签名。

欧特曼暗暗祈祷着，拨了电话给作者，接听的是女性的声音。“哈啰？”

“我是格林威尔市警局的警探，敝姓欧特曼。”他说。“我想和安迪．卡特谈谈事情。”

“我是他的妻子。”她说。“他不在家。”口气不含一丝感情．显示她已经接惯这种电话了，应答起来犹如反射动作。

“他什么时候回家？”

“你是想谈那两件凶杀案，对吧？”

“没错，夫人。”

迟疑一阵．“问题是……”她语调下降了一度，欧特曼怀疑不在家的丈夫就在附近的房间里面。“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很遗憾，”欧特曼说。“严不严重？”

“当然严重！”她语带怒意。“新闻爆料说，有人照我先生的书杀了那两个女生．我先生听说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他断绝了跟任何人的往来，也停笔不创作了。”她犹豫着。“他放下所有事情了，完全放弃。”

“一定难为妳了，卡特夫人。”欧特曼表达同情之意，同时想到一件事：有人抢先瓦勒斯一步，发现小说成了杀人蓝图。

“那还用说。我告诉他，这种事只是凑巧，那两个女人的死法正好和他写的雷同，只是阴错阳差的巧合。可是，那些记者，还有，唉，所有人。朋友啦，邻居啦……他们一直啰啰嗦嗦说是我老公的错。”

欧特曼心想，如果据实对她说，有证据显示卡特的小说确实成了凶杀案的范本，她一定难以接受。

她接着说：“他最近比较好一点。如果再提那个案子，他可能又会陷入低潮。”

“我瞭解，夫人。不过，请妳设身处地为我想。警方现在有了逮捕凶手的机会，而妳先生可以帮大忙......”

电话线另一端的声音朦胧起来，欧特曼隐约听得见她在跟别人对话。

欧特曼听她讲下面这句话时并不讶异：“我先生刚回来了，我请他跟你讲。”

“哈啰？”卡特的嗓音微弱而不安。“我是安迪．卡特。”

欧特曼表明自己的身分。

“你是以前找过我的那个警察吗？”

“我？不是。找你的可能是以前的承办警探，鲍伯．弗莱彻。”

“对．就是他。”

原来弗莱彻已经找过作者了，欧特曼叫出的档案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一点。他对卡特说出刚才向妻子解释的内容，卡特立刻说：“我帮不上忙。老实说，我不想帮……最近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

“我能体会，先生。不过，凶手还逍遥法外，而且——”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说，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我可能掌握了凶手的笔迹。有人在你的大作里面作了笔记，据研判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我们想问你有没有接过书迷的来信，说不定可以比对出结果。”

卡特久久不语，最后才低声说：“照你这么说，凶手的确拿我的小说当范本。”

欧特曼以亲切的语气说：“确实有这种可能，卡特先生。被圏出来的段落符合那两椿命案的作案模式，几乎是一模一样。”

对方又沉默了半晌，欧特曼问：“先生，你还好吧？”

作者清清嗓门。“对不起。我帮不上忙。我只是……这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欧特曼经常告诫手下的新进警察，警探最重要的特质是坚持不懈的个性。他这时以平稳的语调说：“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协助警方从书上的笔迹追查到凶手。凶手从图书馆借走书，担心警方从电脑查得出借书人的名单，因此破坏了电脑。我们比对过指纹，也没有结果……我真的急着逮捕这个人。我猜你也有同样的心情，卡特先生。你难道不想吗？”

卡特不吭声，最后才以气若游丝的声音说：“你知道有好几个陌生人寄给我凶杀案的剪报吗？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好几百个。他们指责我，说我的小说是『谋杀蓝图』。后来我得了忧郁症，严重到不得不住院一个月……我一手造成了那两件凶杀案！你不瞭解吗？”

欧特曼抬头望向瓦勒斯，然后摇摇头。

瓦勒斯比手势向他讨话筒，欧特曼心想，也好。

“卡特先生，我想请我旁边的人跟你沟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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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欧特曼警探把话筒递过去，然后坐回原位，聆听单方面的对话。

“哈啰，卡特先生。”身型瘦削的瓦勒斯驼背讲着电话．握着话筒的手指修长有力，令人心惊。“我们彼此不认识，我的姓名是瓦勒斯．葛登，我是你的书迷，很喜欢你写的这本小说。我是格林威尔《论坛报》的记者……我瞭解。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我知道同业经常逾越分际。我的做法和他们不同。我瞭解你不愿意被牵扯进来。我相信你最近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让我先声明一件事：你是才华洋溢的小说家，我不如你，只是个新闻界的泛泛之辈，不过我也算是个文字工作者。我这一辈子并没有什么伟大的信念，不过我坚持维护创作自由，我鼓吹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好……拜托你，卡特先生，让我讲完。我听说，命案发生之后你已经停笔了……和那两位死者一样，你和你的才华也成了本案的受害者。你只不过发挥了上帝赐予的人权，表达自我，却碰上了骇人听闻的意外。我对这个杀人魔的观点是这样的：天意。那两位女人已经走了，你无力回天，但是你却可以自救，帮助家人走下去。另外，你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去考量：你有能力断绝凶手再伤害他人的可能性。”

欧特曼听了记者的劝解，不禁扬眉表示钦佩。瓦勒斯握着话筒听了片刻，最后才点头望向欧特曼。“他想跟你讲话。”

欧特曼接下电话。“什么事？”

“你想要我怎么帮忙？”卡特支支吾吾地问。

“你应该有接到书迷写来的信吧？我想过滤一下。”

尖酸一笑。“你指的是骂人的信吧．我接到的大部分是这种信。”

“不管什么信都行。我们最有兴趣的是手写的信，比对起来比较直接。不过如果有电子邮件的话也行。”

卡特迟疑一下。他想打退堂鼓吗？随后，欧特曼听见他说：“会耽搁一、两天，我最近停止……呃，这样说好了，我最近很少整理办公室里的东西。”

“没关系。”欧特曼向卡特说明警察局的方位，请他处理信件前先戴上厨房用的手套，并尽量只碰信件边缘，以免破坏了指纹。

“好。”卡特郁闷地说。

欧特曼怀疑他不会真的现身。欧特曼开始对他表示感激之意，讲了几秒却发现对方已经挂掉电话，听筒只传来死寂。



※



安迪．卡特前来格林威尔了。

他的外表既非面目狰狞的艺文界人士，也不是衣着光鲜的名人，就像美国东北部常见的中年白人，灰白的头发浓密，梳剪整齐，腹部微凸（比欧特曼的肚腩小得多。欧特曼太太的焙盘让他赞不绝口，造就了他中广的身材）。卡特的服装不是肘补钉的休闲西装，也非作家常穿的衣服，而是L.L. Bean的挡风夹克、马球衫和灯芯绒长裤。

欧特曼和卡特通电话是两天前的事了。卡特此时不太自在地站在警探的办公室里，接下年轻警探蓝道送上的咖啡，然后向两位警探和记者瓦勒斯点头致意。卡特脱下夹克，扔到没人坐的椅子上。会面过程中，这位作家唯一感到不舒服的时刻，是他瞄到欧特曼的桌面的时候。他瞧见桌上档案的标题写着《金柏利．班宁——凶杀案编号一三之〇四〉，眨了眨眼，失魂落魄的神情快速闪过脸上。欧特曼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把死者尸体的相片塞到档案夹的下面。

四人寒暄了一、两分钟．欧持曼便朝作者的手点头。作者捧着一个白色的大纸袋。“有找到有助案情的信吗？”

“有助案情？”卡特揉揉红眼睛。“我不知道，你们看了再判断吧。”他把纸袋交给欧持曼警探。

欧特曼打开纸袋，戴上乳胶手套，取出大约两百封信。

他把其他人带进局里的会议室．把信件摊开在桌子上。蓝道随后也来了。

有些信以打字机撰写，有些以电脑列印，幸好全都有亲笔签名，至少能提供一些笔迹。至于亲笔信，有些是草写体，有些以印刷体书写。信纸的种类与尺寸繁多，墨水的颜色也是，有的使用铅笔书写，连蜡笔也有。

四人戴着乳胶手套．花了一段时间过滤信件。欧特曼能体会作者落魄的心境，许多信的措辞真的很不留情面。最后他把信件分成几堆：第一堆是电子邮件，看不出有哪一封出自凶嫌之手。第二堆是亲笔信，内容看似一般读者抒发感想之作。这些读者并没有请教作者如何蒐集创作的资料．字里行间也看不出涉嫌本案的迹象，只不过有些写得很生气，有些则写得肉麻（例如错字连篇的这封：“如果路过爱荷华的苏城，请接受我们招待。我们的货柜屋后面有个阳台．我老婆和我可以给你一个特别的全套马杀鸡。”）

“噁心巴拉。”年轻的蓝道警探说。

最后一堆，欧特曼解释：“写得理性、平静、谨慎……和勒女怪客的习性一样。凶手是按部就班型的歹徒，不会随便乱写，以免露出破绽。如果他想请教问题，他会直接问，措辞客气又谨慎．他想问细节．却忌讳问得太详细．以免引起疑心。”欧特曼把最后这一叠整理好．共有大约十封信，然后收进一个证据纸袋里，交给蓝道。“尽快送去郡警局化验。”

有个男人探头进会议室，是鲍伯．弗莱彻巡佐。外表稳重的他向卡特自我介绍。“我们没见过面，不过我为了这案子跟你讲过电话。”弗莱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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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两人握握手。

弗莱彻以下巴指向欧特曼，面带惭愧的笑容。“他的办案能力比我强，想到凶手可能写信给你，这一个角度我从来没想过。”

弗莱彻说，案发之初，他曾经联络上卡特，想请教的并非书迷的来信．而是问作者的小说是否根据实际的刑案。弗莱彻当初的想法是，或许本案的凶手与以前的凶杀案有所关联。弗莱彻的想法不错，可惜卡特当时说明，《小镇的两桩命案》完全是自己想像出来的产物。

弗莱彻看见满桌邮件。“运气怎样？”他问。

“要等化验过之后才晓得。”欧特曼接着以下巴指向作者。“最大的功劳要算在卡特先生的身上．多亏他帮忙，否则案情一定又陷入胶着。”

弗莱彻细细审视卡特之后说：“我得承认，我从来没机会拜读你的大作，不过我一直想认识你．你是真正的名作家啊，我好像一辈子从来没和名作家握过手。”

卡特尴尬一笑。“以销售数字来说，我称不上有名。”

“呃，我只知道我女朋友读过你的书，她称赞说好几年没读过这么棒的惊悚小说了。”

卡特说：“谢谢。她在吗？我可以帮她签个名。”

“喔，”弗莱彻结结巴巴说：“呃，我们已经没有交往了。她搬出格林威尔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他说完走回抢劫组。

等候化验结果出炉之际，大家闷得慌，瓦勒斯于是建议去星巴克喝咖啡。三人上了街．进了星巴克，点了咖啡坐下来喝，瓦勒斯向卡特讨教进入小说创作这一行的窍门，欧特曼则坐着享受烈日打在脸上的感受。

十五分钟之后，欧特曼的手机铃响，骤然打断了三人的休息时间。

“警探，”蓝道兴匆匆地说，“有结果了！有个书迷的笔迹吻合小说里留下来的字，笔墨也相同。”

欧特曼说：“拜托告诉我信上有写姓名和地址。”

“当然有，姓名是霍华．戴斯蒙，住在沃威克。”小镇沃威克距离两桩命案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欧特曼叫蓝道尽量蒐集戴斯蒙的资料，然后合上手机，咧嘴宣佈：“找到他了，我们抓到模仿杀人犯了。”



※



后来他们才发现，高兴得太早了。

循线找到的，不是有血有肉的嫌疑犯本人。

戴斯蒙现年四十二岁，单身，在兽医诊所担任技工．六个月前不告而别，走得匆忙，只是突然打电话给房东说他即将搬家，几乎是连夜搬出公寓，丢下了一切，只带走贵重物品，连转寄邮件的地址也不留。欧特曼希望去捜查他留下来的物品，但房东解释说．可以卖的全被他卖掉了，以抵销戴斯蒙欠的房租，卖不掉的东西已经被房东丢掉。欧特曼致电州级的公共资料处调阅他的资料。

欧持曼也和戴斯蒙就职的兽医诊所通过电话，兽医的说法和房东相近。四月的某一天，戴斯蒙打电话来辞职，当天就不来上班．只说他要搬去奥勒冈照顾年迈的祖母。他说他会再来一通电话告知地址，以便兽医寄最后几天的薪资．却从此音讯全无。

根据兽医的描述，戴斯蒙沉默寡言，照顾动物时充满爱心，对人类却不太有耐性。

欧特曼联络了西岸奥勒冈州的警方，在监理站查不出戴斯蒙的档案，也没有他缴纳房屋税或所得税的资料。欧特曼深入探究之后发现，戴斯蒙的祖父母（以及双亲）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过世，因此迁居奥勒冈州的说法是胡诌的。

欧特曼只追查得出几位亲戚。他们证实，戴斯蒙突然人间蒸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唿应了兽医对他的评价，描述他是聪明却喜欢独处．尤其热爱阅读，经常沉迷于小说的人，这一点符合从书中找灵感的凶手特性。

“他写信给卡特的时候，写了什么？”瓦勒斯问。

蓝道先徵求欧特曼的许可，才把信递给瓦勒斯。瓦勒斯朗读出摘要：“他问卡特先生从哪里找写书的资料，参考过什么样的书或请教过谁，如何得知最有效率的杀人方式。他也对凶手的精神世界感到好奇，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杀人不眨眼，有些人则难以伤害别人？”

欧特曼摇摇头。“查不出他的去向．我们可以把姓名输入国家犯罪资料中心和暴力犯罪逮捕计画，可是，他有可能逃走了，可能逃到南美洲、欧洲，甚至新加坡……”

三松图书馆发生过破坏电脑的事件，依照案子的性质应该是由弗莱彻服务的抢劫组负责侦办，而欧特曼已知破坏电脑的人是戴斯蒙，因此派蓝道去向弗莱彻调阅该案的调查报告，说不定能找到有助追查戴斯蒙的线索。

瓦勒斯和卡特则盯着戴斯蒙的信，彷彿大家正在守灵，把这封信当成死尸，四周一片肃静。

欧特曼的电话响起，接听之后发现是郡政府的职员打来的。职员表示，戴斯蒙在牧斯凯根湖畔有一小间别墅．距离格林威尔大约六十英里，地势偏僻，附近长满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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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他可能躲在那边吗？”瓦勒斯问。

“最好去查查看。即使他已经逃出纽约州，他也可能会在别墅留下线索，例如航空公司的收据、纸条，或是答录机里面的留言。”

瓦勒斯抓起外套和记者用的笔记簿。“我们走。”

“不行，不行。”欧特曼语气坚决。“独家可以给你，但是我不能让你上前线。”

“多谢你为我着想。”瓦勒斯语气尖酸。

“假如戴斯蒙决定拿你来练准头，我可不想被你的报社告上法庭。”

记者摆出臭脸，在办公椅坐下。

蓝道回来了，报告说弗莱彻巡佐提不出图书馆破坏事件的有用线索。

但欧特曼说：“不要紧了，我们掌握了更好的线索。蓝道，赶快去着装。”

“要去哪里？”

“去乡下兜兜风。在这么棒的秋日还能做什么？”



※



牧斯凯根湖的面积很大，水却不深，周围长了柳树、高高的青草和丑陋的松树。欧特曼对这地方不熟。在这一带住了这么多年，他只带全家来这里野餐过两、三次。有一次，他和弗莱彻一时兴起，来湖边垂钓，现在却印象模煳，只记得当天的天气阴沉，飘着细雨．最后拎着小鱼两、三条的鱼篓回家。

他和蓝道驱车北上，沿途的景观越来越荒凉，他一路上对蓝道介绍案情。“我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戴斯蒙不在别墅里面。不过为安全起见，我们首先清查整栋房子，大小衣橱全部不能放过，然后你去房子的前面防守，等我进去里面蒐证。懂了吗？”

“懂，长官。”

来到戴斯蒙的别墅，车子经过杂草丛生的车道，欧特曼把车开进去，慢慢辗过一丛茂盛的连翘。

两人下了车，轻手轻脚踏上通往“别墅”的车道。美其名为别墅，其实是寒酸的小木屋．坐落在三呎高的杂草和树丛里。有人在草丛里杀出一条小路——想必最近有人来过，但有可能不是戴斯蒙。欧特曼也歷经过青少年期，知道最能吸引青少年的莫过于荒废的屋子。

两人拔枪，欧特曼敲门大喊：“警察。开门。”无声。

他迟疑了几秒，调整握枪的姿势，然后踹门而入。

廉价的家俱佈满灰尘，秋天的苍蝇懒洋洋地嗡嗡飞，显示这地方荒废已久。他们仔细检查了四个小房厅，没有发现戴斯蒙的踪迹。

出门之后，他们透过窗户望进车库，发现里头空空的。之后，欧特曼派蓝道躲在车道前面的树丛里，一有人接近立刻通报。

他又进了别墅，开始搜索，心想这椿悬案7会变得多热。



※



通往戴斯蒙的别墅的车道外两百码的地方，有一辆车龄十年的旧丰田车开上二〇七号公路的路肩，然后慢慢驶进树林，迴避路上驾驶的眼线。

有个男人下了车，停车位置的隐匿度让他很满意。他瞇着眼注视森林．确定自己的方位。他看见褐色的湖在左边，猜想别墅就在前方十点钟的位置。森林下面的草丛太浓密，他估计徒步大约十五分钟才能抵达别墅。

恐怕会来不及。他必须尽可能加快脚程，同时尽量避免制造出声响。

他开始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站住，摸摸口袋。刚才太急着前往别墅，不记得有没有从车子的置物箱带东西过来。有，放在口袋里面。

瓦勒斯弯腰谨慎前进，以免踩折树枝，弄出声响。他继续走向小屋，希望欧特曼警探专心办案，浑然不知有人悄悄接近。



※



搜索过小屋之后，欧特曼几乎找不到戴斯蒙最近来过的迹象——更不知道他的去向。他找到几张帐单和兑现过的支票，但上面的地址全是戴斯蒙位于沃威克的地址。

他决定去检查车库，认为也许凶手从车上扔出什么东西，忘了收拾．也许是一张写了路线的纸条，或者地图，或是收据。

但欧特曼发现的东西却比证物好上几倍；他发现了戴斯蒙本人。

或者说．他的尸首。

欧特曼一打开这间老式的双门车库，立刻嗅到腐尸的臭味。他确定臭味的来源：车库深处的一个大煤箱。他壮起胆子，掀开箱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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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六呎高的戴斯蒙陈尸箱底，脸朝上，衣着整齐，几乎烂得只剩骨头。他已经死了六个月——大致上吻合他失踪的时间点，欧特曼记得。

未经DNA分析，无法确认尸体是否真是戴斯蒙，但欧特曼从他裤子的后口袋找出皮夹，里面的驾照果然显示他是戴斯蒙。经过DNA或齿列比对之后才能确认。

他的头骨被打碎了，死因可能是头部遭受钝物重击。煤箱里面没有武器，但欧特曼寻遍了车库之后，发现一支以破布裹着的大木槌，藏在装满垃圾的油桶底下。木槌上面黏了一些头发，和戴斯蒙的头发相近。欧特曼把木槌放在工作台上，推敲着案情。

有人谋杀了勒女怪客。谁？为什么？报仇吗？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欧特曼发浑了他最擅长的长处之一_．他让心思尽情奔放。许许多多警探办案时，脑筋死守着同一个角度，始终无法跳脱固有的观点。欧特曼和他们不一样。他总是极力压抑固守成见的倾向。他这时问自己：假设戴斯蒙不是勒女怪客呢？

目前能确定的是，在小说里画圈的人是戴斯蒙无误，但是，假如他是在命案之后才借书来画圏呢？

戴斯蒙写给卡特的信并没有註明日期，也许他是在命案之后才读到这本小说，赫然发现雷同之处，和瓦勒斯一样。戴斯蒙因此开始调查，后来勒女怪客发现了他，于是杀他灭口。

如果是这样，那凶手究竟是谁呢？

和瓦勒斯一样......

他感觉到奔放的心灵轻轻一颤，琐碎的事实开始在其中排列组合，方便他思考。这些事实全部与瓦勒斯有关。

例如，瓦勒斯的体态气势非凡、态度咄咄逼人、性情阴晴不定。有时候他又带有威胁性，很吓人。他对刑案着迷，比多数警察更瞭解警务和蒐证的程序，换言之，面对检调人员时，他懂得见招拆招。（欧特曼回想到，那天他不是靠着一张嘴．硬是要求贴身採访本案重新侦办的过程吗？）瓦勒斯买了一台摩托罗拉的警讯拦截器，能够收听警方回报蒐证的过程。他的公寓离第一位死者就读的大学只隔了几条街。

欧特曼思索着：假设戴斯蒙读了小说，起了疑心，圈出某些段落，然后打几通电话瞭解案情。他很有可能拨给瓦勒斯，因为瓦勒斯是《论坛报》的刑案线记者，是理所当然的讨教对象。

戴斯蒙约了记者见面，遇害之后被藏在这里。

不可能吧……若真是如此，瓦勒斯为什么要主动告知小说的疑点？

也许想先发制人，减少嫌疑？

欧特曼重回令人作呕的应急棺材，更加仔细蒐证，希望挖掘出解答。



※



瓦勒斯瞥见车库里的欧特曼。

他潜入车库旁边三十英尺的草丛里躲着。欧特曼完全不留心外面的状况，想必是派蓝道在外警戒。蓝道守在车道的开头，背对着车库，距离少说有两百英尺远。

瓦勒斯在秋日的暑气里喘着气，弯腰穿越草丛，在车库外面停下来，从侧面的窗户匆匆向内望一眼．发现欧特曼站在车库深处，前面有个煤箱，他正瞇眼看着手里的东西。

大好机会，瓦勒斯心想，他伸进口袋，慢慢走向打开的车库门．不会有任何东西挡在他和目标物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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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特曼从戴斯蒙的皮夹找到了一张名片，正想看清上面印了什么时，他听见背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响。他心一惊，转身。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双手似乎拿着东西，举在胸前。

欧特曼被门口的日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惊唿：“你是谁——？”

一阵刺眼的闪光漫过整间车库。

警探向后踉跄一步，急着拔枪。

“可恶。”

欧特曼认得这人的嗓音。

他瞇眼逆着光。“瓦勒斯！狗杂种！你来这里搞什么鬼啊？”

记者臭脸，一手举起照相机，表情和欧特曼同样不爽。“只是想偷拍你在办案的相片嘛，你却转头过来，破坏了画面。”

“我破坏了画面？我明明叫你别来，你不能——”

“宪法第一修正案明订了媒体自由，”瓦勒斯怒骂，“我想来就来。”

“我也有权力把你这个混帐关进牢里，这里是刑案现场！”

“所以我才想拍拍相片。”他怒火未消。接着他皱眉了．“什么味道？”他放下拿着相机的一手，开始不敢深唿吸，露出反胃的表情。

“是戴斯蒙，被人谋杀了，躺在煤箱里面。”

“被人谋杀了？所以说，他不是凶手？”

欧特曼拿起无线电，对蓝道咆哮：“我在后面，有人来拜访我们了。”

“什么？”

“我们在车库。”

片刻之后，蓝道快跑赶来，瞪了瓦勒斯一眼。“你来这里干嘛？”

“你怎么让他闯关的？”欧特曼骂他。

“不是他的错，”记者被臭味熏得发抖。“我远远就把车停好。建议我们出去唿吸新鲜空气吧。”

正在气头上的欧特曼看见记者不舒服，在心中暗自高兴。“应该把你关起来才对。”

瓦勒斯憋着气，开始走向煤箱，举起照相机。

“想都别想。”欧特曼低吼一句，把记者拉开。

“是谁杀的？”蓝道朝尸体点头问。

欧特曼避而不谈的是，刚才他真的怀疑凶手是瓦勒斯。就在偷拍事件爆发之前，他赫然发现惊人的证据，知道杀戴斯蒙的凶手是谁了。他举起名片。“我在尸体身上找到的。”

名片上写着：“鲍伯．弗莱彻，巡佐警探，格林威尔市警局。”

“弗莱彻？”错愕的蓝道低声说。

“我不肯相信，”欧特曼慢慢嘟囔说：“不过在局里的时候，他连他认识戴斯蒙也不说，何况两人还见过面。”

“有道理。”

“而且，”欧特曼继续说，向大木槌示意，“弗莱彻不是有制造金属制品的嗜好吗？那把槌子可能是他的。”

蓝道望向凶器，神态不安。

欧特曼越想，心跳越加速。他推测着真相的始末。承办的弗莱彻刻意让案子悬而未结．因为凶手就是他，所有指向他的证据可能被他销毁了。弗莱彻生性独来独往，几段男女关系短暂而艰辛，他沉迷于血腥场面、军史、文物、狩猎……他谎称自己从未读过《小镇的两桩命案》，实际上却以小说为范本，连杀了两个女人。事后，戴斯蒙碰巧也读到了同一本书，画出案情雷同的地方，本着好市民的精神联络承办警官弗莱彻，不料却进了虎口。弗莱彻杀了他，把他弃尸在这里，然后破坏图书馆的电脑。当然了，弗莱彻根本没有努力侦办捣毁电脑的案子。

欧特曼又灵光一闪，心惊了一下。他转身对瓦勒斯说：“你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弗莱彻人在哪里？你有在局里看见他吗？”他边说边将手移到手枪的位置，同时四处张望着及胸的草地，怀疑弗莱彻可能会尾随而来，想一併杀他们灭口。弗莱彻是步枪的神射手。

但蓝道回答：“我走的时候，他和卡特在会议室里。”

完了！欧特曼这才知道，生命受威胁的不只有这里的三人。作者卡特也是证人，因此也可能惨遭弗莱彻的毒手。欧特曼拿起手机，拨给警察局的总机，请总机转接给卡特。

“长官，他不在局里。”总机小姐说。

“什么？”

“时间不早了，他决定去找旅馆过夜。”

“他去哪一间？：”

“好像是苏登旅馆吧。”

“妳有旅馆的电话吗？”

“有，没问题，只不过，他现在不在旅馆里面。”

black白夜

“在哪里？”

“他去吃晚餐了，地点我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跟他联络的话．可以拨给弗莱彻，因为他们两个人一起走了。”



※



距离市区还剩二十分钟，车速超出速限一倍。

欧特曼再打给弗莱彻，可惜对方不肯接电话。欧特曼其实也只能对他讲理，劝他投降，求他别连卡特也杀害。欧特曼祈祷，希望对方还没痛下毒手。

再打一次，仍旧无人接听。

来到二〇二号公路的交会口，欧特曼驾驶的警车紧急煞车，差点擦撞上一辆这一带很常见的牛奶货柜车。

“哇，太刺激了。”蓝道低声说。他的手心冒汗，原本按着仪表板，这时被卡车的喇叭虫得移开手，卡车司机在后面生气地勐按喇叭。

欧特曼正要再次拨打弗莱彻手机时，警车上的无线电沙沙作响。“全员注意，二一八号公路有民众报告传出枪声，在Ralphs超市的西方附近。再重复一次，发生枪击案。全员回应。”

“你认为是他们吗？”

“我们只差三分钟就到了，是不是他们立即分晓。”欧特曼以无线电报告目前的位置，然后把油门踩到极限，车速破百。

在一趟短暂、要命的急驶后，警车登上一座斜坡．蓝道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喊：“看！”

欧持曼看见弗莱彻的拦截车停在路边，车身有一半超出路面。他在拦截车的附近紧急煞车停下来，和搭档一同跳下车。

记者瓦勒斯的车子违法尾随亮灯鸣笛的警车而来．这时在五十英尺的后方也煞车停下．跟着下车。欧特曼警探叫他待在原地别动，他置若罔闻。

欧特曼感觉手臂被蓝道抓紧了。蓝道指向大约五十英尺以外的路肩。由于光线昏暗，他们只能依稀看见卡特的身体轮廓。

卡特趴在泥土上，压着一片血泥。

唉，可恶！迟了一步。弗莱彻的被害人名单又多了一笔。

欧特曼蹲在警车旁边，对蓝道悄悄说：“你往这条路的那边过去，注意弗莱彻的动向，他应该在这附近。”

欧特曼一面弯腰扫视草丛，一面奔向作家陈尸的地点，这时他突然瞄到左边，不禁惊唿一声。地上躺着一个人，是弗莱彻，手里握着警局的霰弹枪。

欧特曼对蓝道大喊：“当心！”然后卧倒在地。他正要举枪对准弗莱彻，却发现弗莱彻完全没有动作。他以手电筒照向弗莱彻的头，发现弗莱彻的两眼死气沉沉，胸口有血。

瓦勒斯弯腰来到卡特身边，然后叫嚷着：“卡特还活着！”

欧特曼直起身子，把弗莱彻的霰弹枪拿走，然后走向作家卡特。弗莱彻死前射中了他，他现在失去意识。

“卡特，撑下去！”欧特曼一边喊叫，一边以手按住卡特腹部的伤口。欧特曼望向公路斜坡的顶端，他看见警车的闪灯，也听见警笛声越来越响亮了。他弯腰下去，对卡特轻声说：“要撑下去啊！不要紧的，不要紧，不要紧……”



※



他的书救了他一命。作者解释时呵呵一笑，笑容随即转为痛苦的表情。

时间已是隔天上午，欧特曼和卡特的妻子来到格林威尔医院，站在卡特的床边。卡特的妻子是金发熟女，五官线条分明。幸好，弗莱彻的子弹没打中重要的器官．只击碎了一根肋骨。尽管卡特服用了止痛药，伤口仍疼痛难忍。

卡特对他们描述昨天傍晚出事的过程：“弗莱彻想带我去吃晚餐．他说他知道市外有一家不错的烤肉店。我们上路之后，他把车开进一条僻静的马路。我聊到《小镇的两椿命案》的内容。『猎户』在麦当劳看见第一个受害人，然后开始跟踪她，把车开到一条郊外的马路。我说我描写这个场景时，想到的路就像这一条。弗莱彻听我这样讲，便说他想像的这条路两旁是玉米田，而不是森林。”

“弗莱彻不是自称没读过那本小说吗？”欧特曼指出。

“答对了……他发现自己说熘了嘴，一时之间不敢再吭声。我当时觉得不太对劲，甚至想跳车逃生。后来他拔出手枪，我赶紧伸手去抓，结果还是被他射中了。我把脚伸过去踩煞车，车子冲出路面，他的头撞上了车窗还是什么的。我把他的手枪抢过来，滚出车子外，想往树丛的地方钻进去躲起来，却看见他从车厢拿出一把霰弹枪，朝我走过来，我只好对他开枪。”他摇摇头。“唉，要不是我聊到书中的情节、要不是他说熘了嘴，我绝对不会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black白夜

由于欧特曼被卷入本案，因此枪击案改由另一位警探侦办。负责承办的警探报告说，经过蒐证之后，证实卡特的说法属实。弗莱彻的手上残留了GSR，也就是射击时喷出的火药，这表示弗莱彻确实动过手枪．有一粒子弹卡在警车乘客座的车门上，子弹上有卡特的血迹反应。此外，也有证据佐证弗莱彻确为勒女怪客，因为大木槌上满是他的指纹，而且警方从他家搜出几件丝袜和性感内衣，是从两女生前家中窃来的物品。弗莱彻为了掩饰杀害两女的嫌疑，先杀了戴斯蒙灭口，然后又想解决卡特。弗莱彻杀害两女的动机是什么？众说纷纭。也许是他和死者之一秘密交往过，后来闹得不欢而散，他杀了她洩恨，把现场佈置成临时起意的命案，也许真相总有一天能大白。

欧特曼心想，世人也可能永远无法得知身为警察的他为何要跨进犯罪世界、成为平日自己在追捕的坏人，毕竟这又不是在读悬疑小说。

就在这个时候，手长脚长的瓦勒斯走进病房说：“新闻快报。”并把一份《论坛报》递给卡特。头版新闻是勒女怪客案侦破，由记者瓦勒斯在格林威尔市採访报导。

“你留着，”瓦勒斯说，“当纪念品。”

卡特的妻子谢谢他，然后把报纸折起来，放到一旁，动作僵硬．显示整件风波让她难以承受。她怎么会肯留念？

欧特曼告辞之后走到病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他转头回来，“喔，对了．我忘了问。卡特，你那本小说最后怎么收场？警察有抓到猎户吗？”

卡特差点回答了。他及时打住．狞笑着说：“这个嘛．警探。你如果想知道，恐怕得自己去买一本来看看了。”



※



事隔数日的某天凌晨两点，卡特躺在床上三个钟头，了无一丝睡意，只好悄悄起床。

他瞄了熟睡身旁的妻子，然后拄着柺杖，跛脚走向衣橱，找出一件褪色的旧牛仔裤、一双球鞋和一件波士顿大学的运动衫。这套衣服是他创作时常穿的幸运装，已经一年多没穿了。他这时穿上了它。

由于枪伤尚未痊癒，他忍痛踏上走廊，慢慢走进办公室，打开电灯。他坐在书桌前，启动电脑，久久凝视着萤幕。

接着，他突然开始创作。起初，敲键盘的动作很笨拙，时常一次按到两个字母，或者完全敲错键，但过几小时后，他的打字能力恢复了，不久之后文思泉涌，打字速度加快，错字不再出现。

天空开始亮起灰灰的粉红光晕，窗外的冬青丛传来晨鸟有如手机铃声的宛转啼声．他已经完成了整部短篇小说，隔行打了满满三十九页。

他把游标移到文件的最顶端，想了个贴切的标题，并将它打出来：《按本杀人》。

卡特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臀部向后移，从头到尾仔细阅读全文。

故事以某位记者阅读悬疑小说开场。记者发现书中被人圈出了几个段落，而这几段的情节与不久前两桩命案的特点雷同得令人称奇。记者拿着小说去见一位警探，警探阅读之后研判，圈出重点的人就是凶嫌，是以小说作为蓝图的模仿杀人犯。

警探重新侦办这两椿悬案，然后寻求该小说作者的协助。作者勉为其难地答应帮忙，捧着书迷的来信去警局。警探过滤信件之后发现凶嫌。

警方循线追查到凶嫌的避暑别墅，却发现他也遇害了。原来，他并不是凶手。根据推断，他阅读小说时产生了和记者相同的感想．觉得故事情节和真实命案有太多吻合之处，所以才圈出可疑的段落。

紧接着，警探有了惊人的发现：他从书迷的尸体上发现线索，证实元凶是一位警察同事。

在此同时．作者和涉嫌重大的警察同车外出。幸亏他反应得快，及时夺走佩枪，才没惨死涉嫌的警察手下。他为了自卫而击毙警察。

black白夜

结案了。

是吗？

安迪．卡特的小说还没结束。他在最后加上一个转折。读者读到最后会发现，涉嫌的警察是无辜的，只是遭到正牌怪客的陷害。

而元凶正是作者本人。

作者的处女作问世之后饱受写作障碍之苦，再也创作不出新作，因此陷入疯狂状态。精神错乱的他情急之下异想天开，以为实践书中的情节或许能带来灵感，于是他按照书中坏人的举动，跟踪两名妇女并加以勒毙。

可惜，连杀了两人也无法恢复创作的能力，反而加深了他的忧郁症。更令他忧心的是，他接到一位书迷的来信。这位书迷表示，小说的部分章节和真实命案有不少雷同的地方．越看越可疑。作者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去书迷的湖滨别墅找他，拿木槌打死他，弃尸于车库里，制造他人间蒸发的假像。他冒充死者打电话给老闆和房东，谎称他有急事必须搬家到外地。

作者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正想跷起二郎腿来偷闲，没想到不久后又杀出了一个记者。这记者发现图书馆的书被人圈出可疑的几段，警方因此重新侦办。警方来电请他帮忙提供书迷的来信。

作者自知，唯一的生路是塞给警方一个替死鬼，因此他同意前来和警方见面——实际上，他提早一天来到格林威尔，带着死者衣物去倒楣的警察家里闯空门栽赃，同时偷走警察的木槌之一和名片，接着去书迷的湖滨小屋，以木槌击碎腐尸的顾骨，在木槌上黏了几根头发，然后把槌子藏进油桶。他把名片放进死者的皮夹。隔天，他依约捧着信件来警察局，而警察从书迷的来信追查到了湖滨别墅，最后查到巡佐身上。

作者和替死鬼巡佐在一起，提议去吃晚餐，由不知情的巡佐开车出门。他抢走巡佐的手枪、逼巡佐停车，下车之后枪毙了巡佐，然后在断气警察的手边开枪射击树林，以便让火药残留在死者手指上（作者对蒐证的知识和多数警察一样丰富）。

作者从后车厢取出霰弹枪，放在巡佐的手上，自己坐回警车里面，深唿吸之后以手枪朝自己的肚皮开一枪—他控制了角度，让子弹尽可能浅浅擦过身体。

他接着爬下车，倒在路边，等待路过的车辆求援。

警方听信了全套说法。

在最后一幕，作者回家再次提笔创作，庆幸自己逃过法网的追缉。

卡特阅读完毕之后，内心洋溢着骄傲与亢奋，心脏怦怦跳。没错，是需要再润饰，毕竟他已经停笔一年多了，但是这份作品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他恢复作家的身分了。

唯一的麻烦是，他无法发表这篇作品，甚至无法让任何一个人过目。

原因很简单：这篇作品字字属实，不是虚构的小说。

卡特自己是杀人又执笔的作者。

尽管如此，他一边删除整篇文章，一边心想，即使公诸于世也无妨。最重要的是，写了这篇作品之后，他便除去了写作障碍，做法既有效率又无情，如同他杀害弗莱彻、戴斯蒙和格林威尔的两个女人一样。

更妙的是，他也知道如何防止写作障碍再度发生了：从今起，他不会再创作虚构小说．他要转换跑道，改写他后来发现自己命定要写的题材．那就是真实刑案。

这个点子棒透了！他再也不必为缺乏灵感而发愁．因为电视新闻与报章杂志多得是创作的点子，任他挑选。

他跛着脚，下楼泡咖啡，心里想着，如果还找不到适合他发挥的题材……他知道自己有充分的能耐来自力救济，他完全有办法靠自己激发一点写作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