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美国 道美国----一个现代帝国的传奇崛起----潇湘观渔

宝宝寒

　　第二节 杰弗逊的民主范

　　杰弗逊得偿心愿，得到总统宝座。一生理想、满腹才学，终于有了最大的用武之地。他长吁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把心目中的民主蓝图付诸实施。
　　把专制余毒扔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朝着民主的理想前进！
　　1801年3月4日，杰弗逊前往国会就职。当年，华盛顿首次就职，是坐着六匹马拉的大马车去的，很拉风。亚当斯坐着四匹马拉的马车去的，还不错。
　　依此类推，杰弗逊应该坐两匹马拉的马车去，哈哈。
　　事实是，杰弗逊是坐着两条腿去的----步行。前两位总统衣服华贵，气派非凡。杰弗逊随意穿着日常衣服，如果不是有朋友簇拥，谁也看不出杰弗逊是去参加总统就职仪式，还以为去菜市场买菜。
　　主持就职仪式的是联邦党硕果仅存的联邦法院首席大法官马歇尔。
　　杰弗逊真正用心的，是他的演说稿。他精心撰写，力求完美。
　　演说的第一个基调，是和解。
　　两党竞争，无所不用其极，砍得刀刀见骨，联邦党人怨气连天。杰弗逊胜了，有机会展现他的大度。他说：
　　公民同胞们，让我们同心同德地团结起来吧，恢复和谐友爱的关系吧。如果没有这种东西，自由甚至生活，又有什么味道呢？……有分歧是正常的，并非每个分歧都是原则性的。我们原则一致的兄弟，曾经冠以不同的称号。其实，我们都是共和主义者，我们都是联邦主义者。因为我们都奉行一个总的原则：忠于联邦，忠于代议制政府！

宝宝寒

　　杰弗逊厉害之处在于，找到两党的共同点，消除怨气，在此基础上形成团结氛围。
　　高级和事佬。
　　别小看这种和事佬的作用。正是从杰弗逊开始，两党慢慢形成竞选无情厮杀，选后文明和解的良好风气。而不是胜者得意洋洋，败者不服输继续闹事。
　　演说的第二个基调，是共和。
　　共和共和，在实践中，到底怎么做才是共和？杰弗逊的演说，几乎提供了了完美的答案。
　　共和的第一要义是公平----对一切人，都严格公平对待。不能因为长得不帅、穷得有水平、政治上特立独行而受歧视。
　　共和的第二个要点是国家独立自主----与所有国家友好相处，发展贸易做生意，又不与任何一个国家结盟。得其利避其祸。
　　共和的第三个要点是分权----既要保持中央政府的活力，又要支持州政府的一切权利。因为中央政府是国家和人民保护神，州政府是国内事务的管家。
　　共和的第四个要点是保障人民的选举权----国家有弊端怎办？最好的办法是老百姓通过投票的办法，表达不满，敦促官员解决问题。如果不保障人民的选举权，问题会越积越多，人民只好用革命的办法来铲除。民意表达中，要按多数意见办，否则就会诉诸暴力，这是暴政的直接来源。
　　共和的第五个要点是控制军队----文官政府控制军队。
　　共和的第六个要点是保障人民权利----充分保障人人享有宗教自由、出版自由、人身自由等等。
　　杰弗逊的演说，还包括发展经济、普及知识、厉行节约等内容，通篇闪耀着共和的光辉，精彩绝伦，是一篇有名的历史文献。

宝宝寒

　　就是联邦党的马歇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演说就还算中肯，充满调和性论调。”
　　不管说得多动听，联邦党人不会信任杰弗逊。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关键看杰弗逊怎么做。
　　【组阁和任免官员】
　　当总统，组阁无疑头等重要。挑选高级部下，体现总统的格局和水平，展现总统的风格和德行。杰弗逊内阁的关键人员是：
　　第一要员国务卿，由麦迪逊出任。这个毫无疑问。政治上他俩是孪生兄弟、超级政治伙伴。麦迪逊比杰弗逊小8岁，杰弗逊浪漫，麦迪逊实在；杰弗逊激进，麦迪逊平和；杰弗逊提纲挈领抓要害，麦迪逊大小事务扎实抓，俩是完美的搭配。
　　第二要员财政部长，由加勒廷担任。加勒廷是来自瑞士的侨民，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当年共和党还是众院少数派的时候，加勒廷就是坚定的共和派，还出任共和党众院领袖，对党忠心耿耿。难得的是，加勒廷还是共和党少有的财政金融人才，一党之中，唯有他，能与汉密尔顿展开公开辩论，不落下风。更为难得的是，他是杰弗逊的超级粉丝，对杰弗逊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其他内阁成员是，陆军部长亨利.迪尔伯恩，海军部长罗伯特.史密斯、司法部长利瓦伊.林肯、邮政总监吉迪恩.格兰杰。
　　内阁名单一出来，普遍叫好。
　　为什么能获得称赞？原因是这份名单释放了全国团结的讯息。共和党是以南方为主的党派，但迪尔伯恩、林肯、格兰杰为新英格兰人，占内阁一半，杰弗逊就是为了团结北方人。
　　史密斯为马里兰人，加勒廷是侨民，唯有麦迪逊是南方人。
　　这些人又是一时之选，人人都是有能力之人。

宝宝寒

　　要推动全国民主，首先内阁要民主。杰弗逊对待内阁最大的特点是----平等。
　　从不以总统自居，也不以自己的意见高人一等。
　　内阁坐位，把桌子改为圆桌，大家随意围一圈，不突出总统，没有主次之分，大家地位平等。
　　这只是形式，关键是内容。
　　他在华盛顿内阁呆过，深知权力之争对人对事的伤害。象华盛顿那样德行高尚的人，也因决策模式没有定规，导致内阁分裂。所以，杰弗逊吸取教训，设计一种制度，让决策民主化、科学化。
　　他的决策机制是：民主投票，多数决定。
　　内阁重要决策，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而是投票决定。在投票权上，总统和阁员一样，只有一票的权力！
　　首脑没有一点特权，试问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
　　阁员也不要争争吵吵，票数决定。你想要按你的意见办，你得事先说服别人，让别人赞同你的意见。
　　这是最实质的民主！
　　他不是虚心纳谏、从善如流的那种，那种做法，还是把自己当老大，把阁员当臣子的做派。他就是把自己当阁员，把阁员当总统，无地位高低之分，无身份主次之别。
　　他从来不搞先民主后集中，也不搞象征性地征求一下阁员的意见，然后一个人拍板。更不搞重大事项一个人瞎瓣。
　　杰弗逊，民主到了极点。
　　对日常工作，他从不轻率干涉阁员，也不下指示，充分尊重部下。

宝宝寒

　　部下要见他，从不需要客套、不需要预约、不需要办手续， “无论什么时间，只要各人方便，随时可以来。”
　　没有架子，没有以我为尊，没有威势，没有固执，不自以为了不起，不自以为水平比别人高，真正从内心把自己放到了与别人平等的位置。
　　他之所以能做到这样，一句话透露了他的秘密：
　　“我不以行使权利为荣！”
　　当别人为了权力争执不断、打破脑袋、血流满地的时候，他视权力如轻丝，轻拿轻放。
　　老子在《道德经》里曰：“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信夫！
　　杰弗逊几近做到完美。他的内阁特别和谐。在他的整个任期内，总统与阁员之间，阁员与阁员之间，从来没有闹过意气，没有争吵。更没有你争我夺，阴谋使诈，派系斗争。工作上的分歧，都通过商量讨论，心气平和地达成一致。
　　如此超级和谐的内阁，在那个历史时段，完全是一个奇迹。在人类历史上，也罕有其匹。
　　内阁以外，总统可以任免的官员，多达316人。杰弗逊放眼一看，清一色的都是联邦党人。
　　没什么说的，全部免除。

宝宝寒

　　联邦党人是这么猜测的，共和党人是这么期望的。联邦党人哀叹，自己失败了，官位怎么能保住？但是一定要阻止杰弗逊这么干。
　　共和党人贪婪地望着大批官位，馋涎欲滴，盘算自己帮杰弗逊选上总统立了多大的功，该争取哪个官位好。
　　大家的眼睛都望着杰弗逊，都喷射着火焰。一边是怒火，一边是欲火。
　　杰弗逊为难了。
　　不免联邦党人的官，怎能酬答本党人士。说实话，人家帮你竞选，帮你冲杀，除了为理想，不就是奔着官位来的吗？
　　还有一点更为重要，如果所有官位还为联邦党人拥有，那将来在两党斗争中，共和党必然不利。杰弗逊施政也会受到阻扰。
　　但是，全部免除联邦党人的官，也不妥。自己不仅仅是党首，更是总统。考虑事情要有全局眼光。如果全免，就会引起联邦党人大吵大闹，埋下怨恨，影响两党和解，影响民主大局。
　　再说，人家的职务不能说免就免。人家干得好好的，你免了人家的，人家不恨你吗？
　　门罗也写信提醒杰弗逊：“任何一个人，不能仅仅因为政治见解不同就被免职……让他们留任，可以证明你温和、克制、宽大为怀的精神。”

宝宝寒

　　门罗说的有道理。
　　免，不免？免，不免……难题。
　　有一天，杰弗逊突然醒悟：不能不免，不能全免，不能乱免。
　　那些干事不力、尸位素餐的，要免去；那些强烈反对民主的，要免去；那些能力素质完全不胜任职务的，要免去；那些照顾关系的，要免除。
　　豁然开朗。
　　第一步，宣布：凡是亚当斯知道竞选失败那天（1800年12月12日）以后任命的行政官员，全部无效。这些人都是亚当斯照顾关系任命的。（终身任职的法官除外，杰弗逊无权免除。）
　　第二步，宣布：凡是根据《惩治煽动叛乱法》进行过法律迫害的法警和检察官，撤销他们的职位。这些人，追随邪恶政策，以法律手段打击共和党人，作恶多端，该撤。
　　第三步，对那些能力水平和敬业精神显著较差的人，免去其职。
　　在实施过程中，十分慎重，前后陆陆续续延续2年之久。共免去105人。接近316人的一半。全部换上了共和党人。在挑选新人时，他摒弃当时流行的看重财富、看重社会地位的做法，勇敢地以能力为首要标准。
　　联邦党人被免得哇哇叫，骂声不断。但又找不出站得住脚的谩骂理由，只好发发牢骚，泄泄怨气。
　　在任免官员中，杰弗逊有一点是坚定不移的，那就是坚决反对任人唯亲。他最恨搞裙带关系，拒绝任命亲朋好友为官。虽然当时并没有法律规定，不能任用亲友。他自己的亲朋好友没份，其他人介绍亲朋好友也不行。

宝宝寒

　　伯尔就找到杰弗逊，希望为他解决几个亲友的职位，杰弗逊黑脸拒绝，伯尔恨恨不已。
　　这一点，与亚当斯、华盛顿有明显不同。亚当斯明目张胆地照顾亲友，哪怕亲友素质不济。华盛顿对有能力的亲友，也是乐意启用的。
　　杰弗逊，开一代新风。
　　【改革礼仪】
　　讲起礼仪，英国无疑是闻名世界的礼仪之邦。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在全世界有口皆碑。美国承袭英国之风，很注重礼节。
　　讲礼节，是对对方的尊重。如果有人对你无礼，显然就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杰弗逊上任后，英国全权公使安东尼.梅里，前去递交国书。在外交这种庄重场合，讲礼节是起码套路。梅里大使慎重其事，披挂齐全，礼服笔挺，前去晋谒。一到白宫递交国书时，他赫然发现，杰弗逊总统居然穿着晨装接见他，没换上礼服。只见杰弗逊身上挂着一件褪了色的上衣，搭上一件普通的红背心，下面居然穿着灯芯绒裤，完全一副刚起床的穿着。
　　更令梅里大使难堪的是，杰弗逊这家伙，居然脚上趿着一双拖鞋。
　　看这情形，完全是不把梅里大使当回事，不把大英帝国当回事！
　　想想自己为了这次觐见，精心准备，再看看杰弗逊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梅里大使感觉受到巨大的侮辱。

宝宝寒

　　不久，杰弗逊设宴招待各国外交官，梅里夫妇欣然赴宴。按照当时惯例，英国作为强大之国，其大使往往是宴会的主角，故梅里夫妇又慎重其事。
　　入席时，招待会的主人（杰弗逊），应该挽着英国大使夫人带头坐席。然后其他人等依次坐位。
　　当礼仪官宣布入席时，梅里夫人高兴地等杰弗逊来挽她的手，可定睛一看，杰弗逊挽着麦迪逊夫人多丽的手，迅速入席了。（杰弗逊是个鳏夫，只好请麦迪逊夫人多丽做白宫女主人应酬）。多丽小声提醒杰弗逊，要去挽梅里夫人入席，杰弗逊置若罔闻。梅里夫人惊讶不已，呆了。
　　按惯例，梅里夫人应该坐在杰弗逊左边。梅里夫人呆了半会，等不到杰弗逊来挽，只好奔着杰弗逊左边座位去，但已经迟了，西班牙大使夫人抢先一步坐了。
　　梅里夫人好似从云端掉到地上，羞愤难当，丧魂失魄，深感受辱。
　　回到大使馆后，梅里夫妇报告伦敦政府，说杰弗逊瞧不起大英帝国。
　　作为报复，第二次杰弗逊宴请各国公使时，英国大使婉言谢拒。理由是，他们就此事请示伦敦，伦敦还没回复。

宝宝寒

　　呵呵，一餐饭，要跨洋请示，来回要半年，你杰弗逊等吧。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偏偏要讲给你杰弗逊听，让你气气。
　　宝一样的杰弗逊还真的生气了。他抗议说：吃餐饭要伦敦批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后郑重其事告诉梅里夫妇：你们办外交，强调要遵守政府原则、社交原则。不管这原则那原则原则，美国的原则是就是人人平等。任何一个参加宴会的人，都不应该自视高人一等或低人一等，座位也不代表外交官的地位。我们实行了礼仪改革，采取的是随和制，就近入座，随意坐位。你们可能不习惯，多参加几次就习惯了。
　　梅里夫妇坚持不接受坐位随和制，从此以后再也不参加杰弗逊的宴会，两国关系也略受影响。
　　梅里夫妇不知道的是，杰弗逊的礼仪改革，比这更严重的多了去了。
　　他步行参加就职典礼，就是一次突破。他还取消了总统觐见会。这种觐见会每周一次，由名士淑女列队向总统问好。
　　他看到这种觐见会，就烦。
　　他下令，在公文中，不再使用“阁下”、“足下”这类尊称，一律用“你”、“我”称呼。因为“阁下”这类尊称，散发着十足的专制味，散发着十足的虚假味。
　　在杰弗逊眼里，繁文缛节充满虚伪和形式主义，是封建等级制的奴婢，是象征皇权的破布，应该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