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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3 00:5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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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监视
朝廷原本没打算派高级言官监理江南军务,毕竟史可法已经亲自去扬州协调矛盾了。按照朝廷的想法,天大的矛盾派天大的官去解决了,再派就是皇帝本人了。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几乎在高杰围困扬州的同时,淮安也出事了——刘泽清洗劫了淮安城的财物!
刘总兵搞抢劫首先是由于他穷疯了,自己的部队很长时间没有得到正式的军饷,给养基本靠打劫,再不抢点财物分给士兵,没准明天就哗变了;其次还是红眼病没痊愈——高杰把扬州围成了铁桶,自己又一向追求上进,怎么能落土匪后面。
可是淮安的主意不是那么好打的,不仅因为这里的巡抚是路振飞,还因为这里的巡按叫王燮。
这两个人志同道合,配合十分默契。由于当时淮安时常受大顺军的滋扰,加上北京失陷,连连的噩耗使当时的淮安和所有的城镇一样,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作为淮安最高的行政长官,路振飞拿出了当年在福建对付海盗的本事,他和王燮绞尽脑汁,巩固城防,维持治安,一时间,淮安成了铁桶,各路人马均到此避难,这其中还包括原来的朱由崧,现在的弘光帝。这事儿咱前面讲过。
按照这样的标准,刘泽清想在淮安发比横财是不太容易的,因为淮安是路振飞和王燮拼着性命保下来的。
路巡抚的事迹和为人,刘总兵也略有耳闻,所以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我若是胡来,以路巡抚的脾气,不跟我玩命才怪;以路巡抚的能力,估计我也玩不过他。
于是刘总兵找到老相识王燮,对他说:“我并不是有意惊扰淮安,只是我奉天子密谕,要去扬州靖难!请你放行。”当时王燮控制着淮安到扬州的交通,所以刘泽清才去求他放行,加上两人又是老朋友,熟人好办事。
但刘总兵的如意算盘就会在老熟人身上。王燮早年便与刘泽清相识,对他的人品十分了解,与其说他去扬州靖难,不如他去趁火打劫。当时史可法正在扬州协调矛盾,局势已经够乱,如果放这位大爷去,和高杰一路来个火拼也说不定。
想到这,王燮坚决不允。他告诉刘泽清:“你要么在城外带着,要么去六(和谐)合,反正我不会放你去扬州!”一脸的六亲不认,气得刘泽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硬汉镇守在此,刘泽清再着急,也只有抓耳挠腮的份儿。
几天之后,刘总兵笑了,这次是老朋友马士英帮了他大忙。
原来在史可法离开南京之后,马士英联合勋贵大肆扩张在朝的势力圈,鉴于淮安重要的战略位置,马士英决定将路振飞撤职,派自己的亲信田仰去做新的淮扬巡抚。
路振飞不是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但马士英和新巡抚田仰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小丑,对于这样的人,他实在连争吵的兴趣都没有。接到命令,立刻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有人清高,就有人无耻。
到任之后,田仰十分争气,积极贯彻马士英的亲武路线,请刘泽清喝酒吃肉,喝得酩酊大醉。末了还纵容刘泽清在淮安各个村落大肆劫掠。路振飞在时,刘总兵想都不敢想的事,终于梦想成真。
这事儿干的太恶心了,连马士英也出离的愤怒了——老子让你去当巡抚,没让你搞出这么大动静。
马士英终于意识到,让田仰这个酒囊饭袋去接替路振飞是多么愚蠢的一个决定。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换回来,只能寻求补救办法。一开始,马士英还是想用自己的亲信,寻思找个品质好点的,有点人望的,找来找去没找出来,事情就撂在那了。
忽然有一天,马士英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情使他意识到,有些问题是拖不得的。
这还得从高杰围困扬州说起。
扬州城内有个叫郑元勋的人,是崇祯年间的进士,尚未分配官职,便由于亲属去世回到扬州奔丧。适逢高杰把扬州围得跟粽子似的,他刚好在家中闲住。按说这事跟他本不挨着,但知识分子通常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眼看高总兵就要攻城,血雨腥风顷刻间将席卷扬州,郑进士当即决定,只身前往军营求见高总兵。
郑进士胆子太大了!史可法好歹是朝廷首辅,高杰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你小郑就不同了,最多就是个没官职的优秀考生,高总兵可是快马弯刀一路杀过来的,凭什么鸟你?
这是当时所有围观者的想法,但郑进士却不这样想。他不顾众人劝说,坦然地走进了高杰的军营。
待郑进士返回,扬州人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高杰的军队后退五里扎营!众人忙问缘由,郑进士轻轻一笑,答道:“唯陈说大义尔!”
我就是跟高总兵讲道理来着!
稍后高杰放出话来:“本总兵可以不进扬州城,但需要犒赏手下的弟兄。犒赏兑现,本总兵即刻率领队伍开拔,绝不迟疑!”
高杰面临和李泽清一样的窘境,那就是没钱。
扬州人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愤怒起来:你高杰真是流寇出身,属于雁过拔毛型。你们打仗自有朝廷给饷银,凭什么问我们要?于是大家又去找郑进士,想找他问清楚,这高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特通情达理吗。
郑进士没想到事情又出了枝节,由于担心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他连忙对众人解释,说这里边一定有误会,众人的情绪稍稍平复。
这时传来了一个消息:几个高杰的士兵在扬州城外被杀了!至于这几个士兵是例行巡逻还是调皮捣蛋,就没人知道了。反正是扬州城里的人把他们杀了。
高杰不干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刚后撤了五里地,你们就这么酬谢我?太欺负人了!
愤怒的高总兵当即表示:“曲在兵者镇斩之,曲在民者抚斩之。”
高总兵不愧是混社会的,反应很快,他不说自己的兵该不该杀,只说你有没有权利杀。换句说话,要杀也是我高杰杀。你本来没权杀他,却还是把人杀了,那就是你们理亏——曲在民。老百姓有了不是,就该巡抚管,你们地方官看着办吧。一脚把球踢了出去。
高总兵狠话放出来,谁都知道他不是吃素的,于是扬州一时间彤云密布。
郑进士一听急了,他实在不想自己只身入虎穴的努力化为乌有,本能地替高杰辩解了几句。他的意思是想平息众人的怒火,再寻求解决办法。出发点是好的,方法却是错的——众人一下子对高杰的怒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早就怀疑你跟高杰是一伙的,现在你果然跳出来替他说话,大家要是不给你点颜色,就没有活路了。
众人抽出怀中的匕首,对着郑进士一顿猛刺,郑进士当场殒命。
人死了,流言也随之而来,说郑进士和高杰的关系很密切云云。
其实这些传言实在是件很没谱的事。郑进士是南直隶人,一直居住在扬州。当年进京赶考时,高总兵正在西北跟着孙传庭打仗。两人压根儿就没有交集,哪来的相识。
郑进士的主观想法应该是好的,但由于身处仕宦阶层,不知民生凋敝,再经不起折腾,以致在不自觉中轻视了老百姓的感受,好心办坏事,自己也落个身首异处。
当时南京新朝廷正准备任命郑进士为兵部职方主事,据说任命文书都已经在发往扬州的路上了,到达时正赶上郑进士的丧礼。
这桩惨案使朝廷意识到,必须有一个人监视并规范各镇总兵的行为,不仅如此他还要积极解决官民之间的矛盾。
马士英不是傻瓜,他已经知道换掉路振飞是一招臭棋,巡抚江南的佥都御史绝对不能再找个包子。自己手里就那么几头滥蒜,不能再派去搅局了。没办法,一个不是马士英派系的人走马上任。
他叫祁彪佳,天启二年进士。
这一年的进士,出了无数猛人和狠人,而祁彪佳既不善于领兵打仗,科举成绩也并不靠前,但他确实是比较特别的一位,原因在于他的年龄小,金榜题名时还未满二十岁。
少年得志的祁彪佳不仅是神童,更是个美男子。史书上对他的相貌和气质有专门记载,这对严谨和古板著称的官方史书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祁彪佳何等俊秀也可见一斑。形容他的是这样八个字:“生而英特,风姿绝人”,总之长得帅,学习好, 这个人很完美。
朝廷给他佥都御史作,自然不是看他长的帅,如果只是长得好看,在现代还能吃得开,可以选秀,可以出名,在那个年代估计只有围观的份了。祁彪佳之所以中选,是因为他有个很重要的性格特点——执着!
所谓执着是一种精神,一种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精神。
祁彪佳的性格,朝廷知道,高杰却不知道。所以他刚来时,高总兵并没在意,心想不过又一个文官而已,史阁部都已经见识过了,其他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高总兵答应史阁部好好干活,绝不调皮捣蛋,但从小就是问题少年,立马让他变成三好学生,实在勉为其难。瓜洲虽不及扬州繁华,却也是个花柳富贵之地,时间一长,高总兵再次旧病复发,时不时也偷偷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反正山高阁部远,自己是大王。
不过高总兵的好日子很快终结了——祁御史到任,按照他老人家的标准,除了老实干活,就什么也别想干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高总兵这样的巨蟒,连皇帝和史可法都得买几分面子,佥都御史算个啥。对此,祁御史用实际行动正名:祁某不是龙,但不管你是蛇、还是蟒,本御史都压定了!
祁御史往返南直隶各地巡视军务,任务可谓繁重,每次去高总兵的军营更需要使舟穿过瓜洲古渡。
祁御史长得娇贵,却很能吃苦,定期去高总兵处检查工作,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从不耽误,非常敬业,那是真正风雨无阻。搞得高总兵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不得自由,极其郁闷,心想要是哪天雷雨闪电,狂风骤雨,祁御史过不来,自己也好想干点啥干点啥。高总兵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期盼过坏天气,那年头没有天气预报,不然他一定看完中央看地方。
老天遂愿,适逢祁御史例行巡视的日子,忽然乌云压顶,不一会天降大雨、继而刮起狂风,雷雨交加,高总兵如愿以偿的笑了:今天祁大人终于来不了了,幸甚幸甚!
他吩咐手下人,警报解除,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今天全军放假,爱干嘛干嘛。
高总兵刚哼起了陕西小曲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位不速之客的官服湿透,紧紧敷在身上,衣角儿尚在滴水,似乎在给高总兵的房间加湿。
不过高总兵并不喜欢这个天然加湿器,但不速之客的身份又不得不使他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祁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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