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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8 22: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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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仅仅是开始
张慎言走了,去过他梦想的退休生活,走不了的人却要擦干眼泪,继续斗争。
张慎言的离开,史书中称是清流方面的首次损失,在我看来,所谓某一派的损失并不是最恶劣的后果,也不足以影响历史进程,好比两个人在胡同里打架,其中一个人平时还算比较守法,另一个人则调皮捣蛋、时常干点扰乱社会的把戏,可归根到底,还是斗殴,警察叔叔抓也要抓两个。
关键在于,这次事件开了一个极坏的头,那就是:世袭勋贵政治化。
比如刘孔昭,按照大明律法,就算张慎言再滥,他也没有资格评论吏部尚书,这种行为不仅坏规矩,还有个专用名词叫“妄议国事”。按照法律规定,作为操江提督,修好堤坝、守好你的长江渡口才是本职工作,不好好垒沙袋,还想学言官到处面喷,把你关进牢里也说不定。可现在他不仅说了,甚至妄图捅张慎言一刀。更加耸人听闻的是,他还被表扬了,表扬他的人是皇帝!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这帮靠祖宗吃饭的家伙可以肆意对朝政发表意见,没有任何顾忌的批评他们所厌恶的大臣,反正吹牛不上税,投诉不收费,既然没有成本,何乐不为?这在大明二百多年的历史中,绝对不曾出现过。出现了,就证明乱套了。
马士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如愿以偿地赶走了不顺眼的人,还使盟友的政治地位空前提高。以前我说过,在争权夺利的问题上,老马一向很有追求,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见好就收的概念,他奉行的信条,往好了说叫再接再厉,往不好了说,就是得寸进尺。现在他准备做另一件事,一件更有挑战性的事业。
吏部尚书都被我赶到家里蹲着去了,再推荐个把人算什么事?
事实上,赶走一个吏部尚书还真没这个事大,只不过马老板还没意识到。
于是在某天的早朝上,他说出了自己要推荐的这个人的名字。
马蜂窝被挑开了。
因为这个人叫阮大铖!
安徽怀宁素来地灵人杰,这个小县城在近代出了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一曰陈独秀,一曰邓稼先!但近年来怀宁一直和桐城争论一件事,因为他们谁也不愿意承认阮大铖是自己这里出来的。
据明史上说,阮大铖是怀宁人,虽然清朝人素来有修改历史的习惯,总不至于拿阮先生的籍贯做文章。
在我看来,西门庆先生的老家都有人争,和西门相比,阮先生算是名声不错的了。
阮大铖,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从这个人留下的著作来看,他的文章写得很好,且喜欢以文会友,史可法和我们前面讲过的范景文都是他的好朋友。然而文章写的好不好都是次要的,这次马士英推荐他的最大障碍在于,他曾经在崇祯皇帝对魏忠贤的清算中,被划定为阉党。不仅如此,在他被逐出京城时,皇帝还绝情地送给他四个字“永不叙用”。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除非哪天朕一口气没上来,不然你这辈子别想再进北京!这句“承诺”,崇祯最终做到了!然而,另一个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上活着时,你当不了官,那他要是死了呢,是不是就不算数了?
崇祯即位的第一个大手笔“钦定逆案”中,冤枉了多少人,不太好统计。不过阮大铖肯定是冤枉的,因为他有个老师叫高攀龙,还有个同乡兼好友叫左光斗,这两位是干什么的,长江七号也是知道的。不仅如此,当时魏公公的手下编了本东林点将录,阮大铖的大名位列其中。
冤枉是冤枉,不过也纯属活该,因为这些是非,都是阮大铖自己找来的,归根到底,在于他太能写!
由于阮大铖中途与东林党关系恶化,魏公公当权时,他被召回京城,任太常少卿。但他背叛东林在先,东林对他极度厌恶不说,就是阉党也不会完全信任他。里外不是人的阮大铖决定,回家乡潜伏起来,观望形势,伺机复出!
崇祯二年(1629),魏公公一党被端掉,阮大铖感到机会来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准备了两本不同的奏章,交给在北京当官的朋友杨维垣。其中一封奏章专劾魏之阉党,以讨好崇祯皇帝。另一封奏疏则是东林、魏党一起骂,反正都是结党,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阮编辑做完这些事之后,在安徽老家翘起二郎腿等着进京的调令,在他看来,无论谁输谁赢,他都是赢家!
事实上,无论鹿死谁手,他都将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他将奏疏托付给了好朋友杨维垣!
杨维垣的确是阮大铖的朋友,在没有政治分歧的时候!当时杨维垣正和倪元璐闹矛盾,而倪元璐是东林党,得到朋友的奏疏之后,正在苦苦寻找的机会扳倒倪元璐的杨维垣,毫不犹豫地将第二封奏疏递了上去!
朋友是个屁呀!
结果是,杨维垣没能扳倒倪元璐,倒把阮大铖彻底搞瘫了。当时东林党重新抬头,阮编辑这样的两面派,自然要教训一下。既然受过魏公公的提拔,当之无愧就是阉党喽,看你怎么狡辩!
阮大铖没有狡辩(没有机会),带着皇帝送给自己的四个字滚了,当年崇祯虚岁才二十,驾崩实在遥遥无期,仕途无望的阮大铖索性避居到南京,招纳游侠,谈兵说剑,自娱自乐。
比崇祯兄大二十多岁的阮大铖做梦也没想到,皇帝居然死在了自己前面。有了新皇上,还找到了老相识马士英,再不出来做官真是谁也对不起了。
向朝廷推荐某人,要说出充分的理由,比如这人有何特长等等。按照这样的逻辑,阮大铖也应该是有特长的,还好马士英已经为他找到了。
阮大铖那点底子,高弘图是知道的。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去询问阮大铖有何特长,马士英屏退左右、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据我观察,此人知兵!”
知兵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精通兵法(理论上),其次能打仗(实践上)。这就是胡扯了,虽然阮大铖的同学中,比如洪承畴、陈奇瑜、练国事等等,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可阮编辑平时最多和江湖艺人舞个剑啥的,街边卖艺收个硬币还能将就,动真格的肯定不行。
这点道理,高弘图自然明白,不过他不准备戳破,只是眨眨眼:“既然能力出众,就按程序走吧!”
高弘图的意思是九卿会推,就是大家走在一起讨论,通过的任用,通不过的闲置。这个朝廷选人的惯例,没什么可曰曰的。
那是别人,马士英还是有曰的:“万万不可!”
高弘图追问:“为何不可?”
马士英接茬:“如果进行会推,肯定通不过!”
高弘图心中冷笑:“原来你也知道!”
心中好笑,面子上还要过去:“这样对阮大铖好,不能服众,他这官没法当。”
马士英毫不示弱:“好是好,通不过有什么用?”
高弘图哑然,这回马老板铁了心搞特殊化。
好心规劝不听,那就你试试吧。到时候吃苦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赶得走张慎言,未必扶得起阮大铖,高弘图心里这样判断。事实上,他猜得也对,也不对。
老谋深算的高弘图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马士英为什么要推举阮大铖?高学士很难理解马老板:你推荐谁不好,偏要推举他?其实,马士英推举阮大铖的动机居然很单纯,单纯到令人无法相信。
当年阮大铖谋到了一个好差事,本打算自己抡胳膊上,无奈名声太臭,反响奇差,但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后他把这个职位让给了一起参加会试的朋友马士英。
归根到底,马士英算不上高风亮节,但利用自己的权势去报答故人这种拉风的事,他还是愿意做的。
此时他已经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根本听不进去高弘图的话,他自信满满,以为没什么自己搞不定——前面有打手,自己坐镇幕后,皇帝被捏在手心里揉搓。他终究没有料到,自己的得寸进尺,不仅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很多很多人的命运,这些人里面,也包括马士英自己。
高弘图是个派系不明朗的人,按一贯的表现来判断,他应该是清流;从态度上来,绝对是个中间派。说到底,他只想做点事情,只有南京这个台子继续搭下去,才有戏唱,所以他左右安抚,上下打点。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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