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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史迈利的人马》史迈利三部曲终章(完结),作者:约翰·勒卡雷,曾在军情五处接受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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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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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不会。”

    “我也不这么认为。你见过从不露面的欧斯特拉柯夫吗?你没见过。从不露面的欧斯特拉柯夫存在吗?亚莉珊卓坚持说他是个幻影。亚莉珊卓有完全不同的出身背景。嗯,我们很多人都是。”

    “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你是怎么跟她提起我的。”

    “就我所知的一切。其实我根本一无所知。你是安东叔叔的朋友,但她根本不承认那是她的叔叔。安东叔叔生病了,这个消息可能让她很高兴,也有可能让她非常担心。我告诉她,她父亲希望有人每周来探望她,但她告诉我,她父亲是个土匪,在深夜把她母亲推下山去。我叫她要说德文,但她可能还是觉得说俄文最好。”

    “我了解。”史迈利说。

    “那么,你很幸运。”费莉希狄院长回道,“我就没这么运气了。”

    亚莉珊卓走进来。起初,他只看见她的眼睛:如此清澄,如此不设防。在他的想像中,他曾勾勒过她的形象,不知为何,他觉得她应该比较高大。她的双唇中心饱满,两端纤细,太过灵巧;而她的微笑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费莉希狄院长叫她坐下,用俄文说了几句话,在她淡黄色的头发上亲了一下。费莉希狄院长离开房间,他们听见她走下回廊时,钥匙叮当作响,还用法文大声咆哮,要修女把脏乱清理干净。亚莉珊卓穿着绿色的长袖袍子,袖子卷起到手肘,肩上披着开襟毛衣,像是披风似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挂在她身上,而不是穿在身上,仿佛有人帮她着装来赴会。

    “安东死了吗?”她问,史迈利注意到,她脑中所想的事,很自然地流露在表情上。

    “没有,安东得了重感冒。”他回答说。

    “安东说他是我叔叔,但他不是。”她解释说。她的德文非常好,他想,除了卡拉曾告诉格里高利耶夫的,她母亲有德国血统之外,她是不是也遗传了父亲的语言天分,或者两个原因都有。“他也假装他没有车。”就像她父亲以前曾做过的一样,她不带任何感情、不作任何承诺地盯着他看。“你的单子呢?”她问,“安东每次都带一张单子。”

    “噢,我的问题记在脑子里。”

    “没有单子,不准问问题。我父亲禁止别人问脑子里的问题。”

    “谁是你父亲?”史迈利问。

    刹那间,他又只看见她的眼睛,从最隐秘孤独之处,凝望着他。她从费莉希狄院长桌上拿起一卷思高牌胶带,用手指轻划过光滑闪亮的表面。

    “我看见你的车。”她说,“‘BE’代表波恩。”

    “是的,没错。”史迈利说。

    “安东的车是哪一种?”

    “奔驰。黑色的。很豪华。”

    “他花了多少钱?”

    “他买的是二手车。大概花了五千法郎,我可以想像得到。”

    “那他干吗骑脚踏车来这里看我?”

    “也许他需要运动。”

    “不是,”她说,“他有秘密。”

    “你有秘密吗,亚莉珊卓?”史迈利问。

    她听见他的问题,微微一笑,点了好几次头,仿佛是对着远处的人。“我的秘密是,我叫塔蒂亚娜。”

    “很好的名字。”史迈利说,“塔蒂亚娜。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她扬起头,对着墙上的圣像粲然一笑。“不准提这个名字。”她说,“如果你提到这个名字,不会有人相信你,只会把你关进疗养院。”

    “但你已经在疗养院里了。”史迈利指出。

    她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只是加快了。她仍然动也不动,在遣词造句之间似乎连喘息都没有。她的清醒和礼貌令人敬畏。她很敬佩他的亲切,她说,但她知道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比老师和警察都来得危险。卢迪医生捏造了财富、监狱和许多聪明的论调,足令世界依赖谎言而运转,她说。费莉希狄院长太亲近上帝了,她不了解上帝其实就像马一样,需要人骑、脚踢,才能把你带向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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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但你,拉奇曼先生,代表了当局的宽大为怀。没错,我怕你是如此。”

    她叹口气,给他一个疲倦的宽容微笑,但当他低头看着书桌,却看见她握住自己的拇指,猛力后扳,像要折断似的。

    “也许你是我的父亲,拉奇曼先生。”她带着微笑说。

    “不是,哎,我没有小孩。”史迈利回答说。

    “你是上帝吗?”

    “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费莉希狄院长说,每一个普通人,都有一部分是上帝。”

    这一次,换史迈利沉吟良久才回答。他张开嘴,却又不知为何迟疑地闭上。

    “你应该要问我,我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你觉得好些了吗,亚莉珊卓?”

    “我的名字是塔蒂亚娜。”她说。

    “那么,塔蒂亚娜觉得怎么样?”

    她笑起来。她的眼睛充满愉悦的光彩。“塔蒂亚娜的父亲太过重要,无法存在。”她说,“他控制了整个苏联,但他不存在。别人逮捕她的时候,她的父亲会作好安排,让她恢复自由。他不存在,但每一个人都怕他。塔蒂亚娜也不存在。”她又加上一句,“这里只有亚莉珊卓。”

    “塔蒂亚娜的母亲呢?”

    “她被处罚了。”亚莉珊卓平静地说,她告白的对象是墙上的圣像,而不是史迈利,“她不顺从历史。也就是说,她相信历史走错了方向。她犯错了。人不应该尝试改变历史。只有历史能改变人。我想要你带我走,拜托。我想离开这间疗养院。”

    她两手狂乱地互斗,但仍对着圣像微笑。

    “塔蒂亚娜见过她的父亲吗?”他问。

    “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常常看着孩子们上学。”她回答说。他等待着,但她没再多说什么。

    “然后呢?”他问。

    “从车里。他会摇下车窗,但他只看着我。”

    “你也看着他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在看我?”

    “他长什么样子?他的态度呢?他微笑吗?”

    “他抽烟。放轻松,如果你想的话。费莉希狄院长偶尔也喜欢抽根烟。嗯,这很自然,不是吗?抽烟能镇静自我,我听说。”

    她按下铃;伸出手,按了长长的一声。他又听见费莉希狄院长钥匙的叮当声,从回廊朝他们走来,她的脚步声在门前暂停,打开门锁,听起来和世界上的任何一所监狱一样。

    “我想坐你的车离开。”亚莉珊卓说。

    史迈利付钱,亚莉珊卓看着他在灯光下一张张数钞票,和安东叔叔的做法一模一样。或许是因为意识到有麻烦,费莉希狄院长阻断亚莉珊卓专注凝神的视线,狠狠地盯着史迈利,仿佛她怀疑他行为不端似的。亚莉珊卓陪着他走到门边,帮助贝缇杜德修女开门,然后非常时髦地握着史迈利的手,抬起手肘前伸,屈下前膝。她想要亲吻他的手,但贝缇杜德修女不让她这么做。她看着他坐进车里;她开始挥手;车一开动,他就听到她近在耳边的尖叫声,看见她想要打开车门,与他一起上路。但贝缇杜德修女抓住仍然尖叫不已的她,往后拉进房子里。



    半个小时之后,在图恩上周观察格里高利耶夫造访银行的同一家咖啡馆里,史迈利将早已准备妥当的信交给托比。格里高利耶夫必须把信交给克拉斯基,今晚或其他约定的会面时间。

    “格里高利耶夫想要在今晚投诚。”托比反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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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迈利大声怒斥。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大声怒斥。他的嘴张开,大声怒斥,整个咖啡屋都为之震惊——吧台女侍从征婚广告中抬起头,角落里的四个牌友,至少有一个转过头来。

    “还不行!”

    接着,为了显示他已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心平气和地再说一次:“还不行,托比。原谅我,还不行。”



    史迈利通过格里高利耶夫送给卡拉的信,没有副本存在,或许史迈利原就有意如此,但信的内容倒无太大疑问,因为就这种卡拉喜欢称之为施压的艺术而言,卡拉自己就是个内行。史迈利会罗列赤裸裸的事实:亚莉珊卓是他的女儿,她已死的母亲有反苏联倾向;他佯称她是秘密情报员,以非法的手段安排她离开苏联;他盗用公家的钱与资源;他策划了两起谋杀,或许也导致了基洛夫被处死,一切都只为了保护他的犯罪计划。史迈利会指出,这些历历事证已然足够让卡拉在莫斯科中央的地位岌岌可危,必遭同僚的清算;倘若这一切果然发生,她女儿在西方的未来——她持伪造身份证居留——将极不确定,至少可以这么说。没有金钱来源,亚莉珊卓会终生流放,贫病交加,从一家公立医院转到另一家公立医院,没有朋友,没有文件,名下也没有一毛钱。最糟的情况是,她可能会被送回苏联,面对她父亲仇敌的无情报复。

    威胁之后,他施以利诱,就像二十年前他在德里提供给卡拉的条件一样——保全自己,到我们这边来,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们就给你一个家。精彩回放,索尔·恩德比后来说,他喜欢用运动作比喻。史迈利答应给卡拉豁免权,让他不致作为瓦拉狄米尔谋杀案的共犯而遭起诉;而恩德比从德国联络处得到的消息也证实,他在奥图·莱比锡的谋杀案也有豁免权。毫无疑问,史迈利也保障了亚莉珊卓在西方的未来——医疗、照护,如果必要的话,也提供国籍。他是否故技重施,就像他以前在德里所做的一样?他是否诉诸卡拉的人性——现在已如此清楚呈现的人性?他是否增添了一些高明的调味料,用以减轻卡拉的羞愧,而且也了解他的自尊心,让他不致采取自我毁灭的行动?

    当然,他只给卡拉很短的时间作决定。卡拉一定很清楚,这也是施压的金科玉律:思考的时间是很危险的。除此之外,在这案子里,也有理由相信,思考的时间对史迈利而言也是危险的,虽然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他很可能在第十一个钟头突然心肠变软了。只有立即付诸行动,沙拉特口耳相传的要诀如是说,才能强迫猎物溜出套在身上的绳索,对抗与生俱来、或教化而来的种种冲动,毅然航向碧海蓝天。在这个案子里,这个说法或许同样适用于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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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像把钱全押在黑牌上,吉勒姆望向咖啡屋窗外,一面想着:你在这世界上所拥有的一切,你的妻子,你还没出世的孩子。然后等待着,一小时又一小时,等着庄家旋转赌轮。

    他早已见识过柏林,当时这里还是冷战世界的首都,当时从东到西的每一个交会点,都陷入重大外科手术式行动的紧张状态。他还记得,在像这样的夜晚,大批柏林警察和盟军士兵常群集在弧光灯下,跺着脚,咒骂寒夜,烦躁地把来复枪在两肩换来换去,呼出的白色雾气,喷到彼此脸上。他还记得,坦克车蓄势待发,发动机轰隆隆地保持运转,枪管挑选着另一边的目标,虚张声势。他还记得,突如其来的警报悲鸣,军警冲向伯诺尔街或有人企图逃跑的其他地方。他还记得,消防队的云梯升起;命令说回击;命令说不要;死者,有些是情报员。但今夜之后,他只会记得像这样的夜晚:如此阴暗,让你想要带只手电筒上街;如此沉寂,让你可以听见河对岸来复枪扣上扳机的声音。

    “他会用什么掩护?”他问。

    隔着小小的塑料桌,史迈利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一杯凉掉的咖啡。在外套里,他看起来非常小。

    “朴素的东西。”史迈利说,“适合的东西。渡河来的,大多是领养老金的老人,我猜。”他抽着吉勒姆的烟,注意力似乎全在烟上。

    “领养老金的人干吗来这里?”吉勒姆问。

    “有些来工作,有些来探亲。恐怕我没仔细问。”

    吉勒姆还是不太满意。

    “我们领养老金的人不想让人知道内情。”史迈利卖弄幽默地加上一句,但不太成功。

    “你告诉我了。”吉勒姆说。

    咖啡馆位于土耳其区,因为在现今的西柏林,土耳其人是最穷困的白人,这里的地产因靠近围墙,所以最糟,也最便宜。史迈利和吉勒姆是仅见的两名外国人。在一张长桌上,坐了一家土耳其人,嚼着无味的面包,喝着咖啡和可口可乐。孩子们头发修短,有着难民般困惑的大眼睛。老旧的录音机里传来伊斯兰音乐。硬纸板搭成的伊斯兰式拱形门廊,垂下一条条塑料彩带。

    吉勒姆的目光又飘向窗外那座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架铁路的桥柱,接着是一幢老旧的砖房,山姆·科林斯和他的团队已偷偷征用此地作为观测中心。过去两天,他的手下已悄悄进驻。然后,他看见钠弧光灯的白色光晕,后面是一道栅栏关卡,接着是一座碉堡,再来是桥。这座桥仅供行人通行,要过桥,只能穿越一条像赏鸟步道般围以铁栅的走廊,有些部分只容有一人的宽度,有些部分则有三人宽。偶尔,有人通过,都保持着低调的神态,稳定的步伐,避免引起哨塔的警觉,然后抵达西方,踏进弧光灯的光晕中。在日光下,赏鸟步道是灰色的;在夜晚,不知为何是黄色的,而且异常明亮。碉堡位于边界内约一两码处,屋顶正控制住关卡;但掌控一切的是塔楼:耸立在桥中央的铁黑长方柱体。连雪都避塔楼而远之。雪落在阻断桥梁交通的混凝土锯齿上;雪片在光晕里飞舞,在关卡旋绕,然后落在潮湿的鹅卵石上;但哨塔却独独幸免,仿佛雪花也不能凭自由意志欺近前来。在超出光晕笼罩的范围处,赏鸟步道缩窄成最后一道大门和一个牛栏。但那道大门,托比说,可以从碉堡内部电动控制,只要一有情况就可以立即关闭。

    时间是十点三十分,但也可能是凌晨三点,因为沿着边界,西柏林已在黑暗中沉睡。在靠内陆的部分,这个孤岛城市可能还喧闹不休、酒色横流、纸醉金迷;“新力”的商招、重建的教堂与议事厅可能灯火辉煌,像游乐场;但边界地带从晚上七点就一片漆黑沉寂。靠近光晕处,矗立着一棵圣诞树,但只有上半部有灯光,从河对岸望去,也只有上半部看得见。这是一个绝无妥协的地方,吉勒姆想,这是一个没有第三条路的地方。无论他偶尔对西方民主抱持如何保留的态度,在此地,在这个边境,就像其他许多事一样,一切都已消逝无踪。

    “乔治?”吉勒姆轻声说,疑问的眼光瞥向史迈利。

    一个工人蹒跚地走进光晕里。他似乎挺起身子,就像所有人在走出赏鸟步道那一刻所做的一样,仿佛从背上卸下了负担。他带着一个小手提袋,和一个像铁路工人用的灯。他身形瘦小。但史迈利即使曾注意过这人,此时也已将注意力转回他棕色外套的衣领,沉湎于孤寂、遥远的思绪中。“如果他要来,就会准时到达。”史迈利曾这么说。那么,我们何必提早两个小时到这里?吉勒姆想问。为什么我们要坐在这里,像两个陌生人,从小杯子里喝着甜咖啡,吸着这间差劲的土耳其厨房的油烟,谈着无聊的陈腔滥调?但他早已知道答案。因为我们有义务,如果史迈利有谈话的心情就会这么说。我们有义务关心,有义务等待,在这人努力逃离他所协助建立的制度时,我们有义务彻夜警戒。因为只要他企图奔向我们,我们就是他的朋友。没有其他人站在他那一边。

    他会来,吉勒姆想。他不会来。他可能会来。如果这不是祷告,什么才算是?

    “还要来点咖啡吗,乔治?”

    “不,谢谢,彼得。不,我不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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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好像有什么汤。除此之外就只有咖啡。”

    “谢谢你。我想我已经喝够了。”史迈利说。他的语气非常平淡,仿佛乐于让别人听见似的。

    “嗯,也许我还是要点一些东西,替他们分担租金。”吉勒姆说。



    “租金?对不起。当然。天知道他们是靠什么过活的。”

    吉勒姆点了两杯咖啡,并付了钱。他思虑周密,一走过去就付钱,以防他们匆忙离开。

    看在乔治的分上,一定要来,他想;看在我的分上,一定要来。为了我们每一个人,一定要来,这是我们梦想已久、却永远无法实现的丰收。

    “你说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彼得?”

    “三月。”

    “噢,三月。你取好名字了吗?”

    “我们还没认真想。”

    对街,有一家卖锻铁、锦缎、假毛瑟枪、白镴之类回收再生的家具行,在门口灯光下,吉勒姆认出托比·伊斯特哈斯戴着巴尔干毛皮帽的身影,正假装细看商品。托比和他的团队负责这条街,山姆·科林斯掌控观测据点,各司其职。至于逃离现场的车辆,托比坚持要用出租车。现在,出租车就停在那里,总共三辆,毫不起眼,在车站拱门的暗处,雨刷上夹着纸条写道:“暂停服务”,司机站在小吃摊旁,吃着盛在纸盘里的甜酱热狗。

    这个地方是地雷区,彼得,托比曾警告说。土耳其人,希腊人,南斯拉夫人,一大堆恶棍。连该死的猫都会监听,一点也不夸张。

    别窃窃私语,史迈利命令道,别喃喃自语,彼得。告诉科林斯。

    来吧,吉勒姆热切地想。我们全在这里支持你。来吧。

    吉勒姆的目光从托比背后,慢慢转到科林斯观测据点所在的那幢老房子的顶楼窗户。吉勒姆曾担任过柏林的任务,这样的观测工作他做过不下十次。望远镜、照相机、定向麦克风,所有无用的硬设备,只为了想让等待变得更轻松;无线电的噼啪声,咖啡和香烟的气味;双层床。他想像着,那个被挑选上的西德警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带到这里,而且要一直待到行动放弃或成功为止。这人对这座桥了如指掌,一眼就能从散兵游勇中辨识出正规军,最细微的风吹草动也能在噩运降临的一刹那间掌握住:寂静地躲过监视,民警的狙击手悄悄定位。

    但如果他们对他开枪呢?吉勒姆想。如果他们逮捕他呢?如果他们留下他——他们很可能会这样做,况且他们以前也这样对待其他人——脸朝下,躺在距弧光灯光晕不到六英尺处的赏鸟步道上,流血致死?

    来吧,他想,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确定,希望他的祷告能划过东部的黑色天际线。尽管如此,还是来吧。

    一丝纤细而异常明亮的光线掠过观测站那幢房子楼上面西的窗户,让吉勒姆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史迈利,但史迈利已冲向门口。托比·伊斯特哈斯在人行道等他们。

    “这只是有可能而已,乔治。”他用着准备让大家失望的语气轻声说,“只有极小的机会,但他可能是我们的人。”

    他们一语未发地跟着他。寒意逼人。他们经过一家裁缝店,两个黑发女郎在窗下缝衣。他们经过贴满海报的墙面,有廉价的滑雪假期,还有咒骂法西斯主义、伊朗国王的标语。寒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在飞旋的雪花中,吉勒姆转过头来,瞥见一个用旧铁轨枕木搭成的儿童游戏场。他们在阴暗、死寂的建筑中穿梭,然后右转,穿过铺着鹅卵石的街道,在刺骨冰寒的夜黑中抵达河岸。一座老旧的木制防弹掩体,开有用来架设来复枪的枪洞,让他们对桥上的动静一览无遗。在他们左边,一个装饰着倒刺铁丝的木头十字架,耸立在充满敌意的河流旁,纪念着某个逃亡未能成功的人。

    托比静悄悄地从外套里掏出一副双眼望远镜,交给史迈利。

    “乔治,听着,祝你好运,好吗?”

    托比的手在吉勒姆的手臂上握了一下,然后倏地离开,隐没入黑暗之中。

    掩体因树叶腐化与湿气而充满臭味。史迈利蹲在来复枪洞前,软呢斜纹外套的衣摆拖在泥泞里。他观察着面前的场景,仿佛自己漫长的一生在眼前展开。河面宽阔,水流缓漫,因寒冷而升起一层雾气。弧光灯照亮河面,雪花在光束中飞舞。跨河而过的桥梁站在胖胖的石墩上,接近水面处,露出粗裸的柱脚。桥墩之间的空间呈拱形,只有正中央的空间四四方方,便于行船。但此时,惟一的船只是系泊在东边河岸的灰色巡逻艇,而这艘船惟一提供的交易,就是死亡。桥后面,宛若一片庞大阴影的,是高架铁路,但和河一样,被弃被遗忘,没有任何火车通过。远处河岸的码头如怪物般矗立,仿佛未开化时代的牢狱船;桥梁的黄色鸟道像要从码头凌空跃起,俨然一条暗夜中的奇幻光道。占地利之便,史迈利可以通过双眼望远镜看见全景:从东岸灯光照耀的白色军营,到高耸的黑色哨塔,再缓缓下降到西岸;从牛栏,到控制大门的堡垒,最后再到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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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勒姆站着,就在史迈利背后几英尺处,但在史迈利的感觉里,吉勒姆却可能远在巴黎。他看见一个孤单的黑色身影展开旅程;他看见那人抽了最后一口烟,烟头闪着火光;那人在鸟道上,把烟蒂丢过栏杆,在水面溅起水花。那是个小个子的男人,穿着工人的半长外套,工人用的背包斜挎瘦小的胸前,走得不快也不慢,就像个习惯走长路的人。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相较于腿来说,身体似乎太长了;头上没戴帽子,只顶着雪花。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小个子男人走过桥来。

    “是他吗?”吉勒姆低声问,“乔治,告诉我,是卡拉吗?”

    别来,史迈利想。射他,史迈利想,对着卡拉的手下而非他自己的手下说。突然之间,他预见了可怕的事,这个小小的人影就要挣脱他背后的黑城堡了。射他,从哨塔开枪;射他,从堡垒开枪,从白色的军营开枪,从牢狱码头的黑人窝里开枪。在他面前关上大门,摧毁他,你们自己的叛徒,杀了他!在他奔驰的想像中,一个个场景浮现眼前:最后一分钟,莫斯科中央发现卡拉的罪行,打电话通知边界“不计代价阻止他!”枪击,从不嫌多,多得足以击中目标一次、两次,然后等待。

    “是他!”吉勒姆低声说。他已从史迈利毫无抵抗能力的手中取过望远镜。“是同一个人!你在圆场墙上挂的那张照片!乔治,你真是太神了!”

    但史迈利在自己的想像中,只看到民警的探照灯集中在卡拉身上,他像车头灯下的野兔,在雪地上显得如此黝暗;他看见卡拉无助老人似的奔逃,想躲开子弹,不让自己像碎布娃娃般倒卧地上。和吉勒姆一样,史迈利以前也曾目睹这一切。他的目光再次越过河面,望进一片黑暗之中,一阵邪恶的晕眩向他袭来,仿佛他奋力对抗的恶灵已欺身向前,无论他如何挣扎,恶灵都已掌控他,向他追索,骂他叛国贼;恶灵嘲笑他,但却也为他的背叛喝彩。卡拉背负的是史迈利怜悯的魔咒;而史迈利背负的则是卡拉狂热的魔咒。我用自己所嫌恶的武器摧毁了他,而且还是他的武器。我们穿越了彼此的边界,我们是两个无主之人,在这片无主之地。

    “继续前进。”吉勒姆自言自语,“继续走,别停下来。”

    接近哨塔的阴影时,卡拉放慢了脚步,在那一瞬间,史迈利真的以为他可能改变心意,向东德自首。然后,他看见一丝宛如猫舌的火光亮起,卡拉又点了一根烟。用的是火柴还是打火机呢?他很想知道。乔治留念,爱你的安恩赠。

    “老天,他可真冷静!”吉勒姆说。

    小小的身影又开始移动,但脚步变慢,仿佛他越来越虚弱。他正燃起自己的勇气,走完最后的路程,史迈利想,也或者,他正努力浇熄自己的勇气。他想起瓦拉狄米尔和奥图·莱比锡,以及死去的基洛夫;他想起海顿和自己一生工作的毁灭;他想起安恩,因为卡拉的诡诈和海顿的计诱而让他永远蒙羞。他绝望地列举所有的罪行——拷问、杀人和无休无止的堕落阴谋——所有罪行,都在桥上踽踽独行之人虚弱的肩上,但又无法停驻。他不要这些,不要这样得来的战利品。锯齿状的天际线,宛如裂隙,再次向他招手。顷刻之后,史迈利就站在了雾气迷蒙的河边。

    他们沿着拖船道走,吉勒姆领头,史迈利颇不情愿地跟随在后。弧光灯的光晕在他们前面,越靠近就越炽热。像两个普通行人,托比叮嘱说,就走到桥边等候,这很正常。从周围的黑暗中,史迈利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在紧张状态下迅速行动的快速但微弱的声音。“乔治,”有人低声说,“乔治。”在黄色的电话亭里,一个看不清的人影举起手,悄悄地敬了个礼,他听见一句“胜利”从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潜行而来。雪花模糊了眼镜,他很难看得清楚。观测据点在他们的右边,窗里没有一丝光影。他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厢型车,知道那是柏林邮局车,托比的最爱。吉勒姆踌躇不前。史迈利听见一句“领大奖”之类的话。

    他们走到光晕的边缘。一个橘色的寨垒阻断了桥上的视线,也隐蔽了他们的诡计。从哨亭看不见他们。托比·伊斯特哈斯爬得比圣诞树还高,拿着双眼望远镜站在观测台上,冷静地扮演着冷战观光客的角色。一个丰满的女看守员站在他身边。一张陈旧的告示警告他们,风险自负。从他们背后倾圮的砖砌陆桥,史迈利辨识出一个久已遗忘的徽章纹饰。托比用手做了个小动作:竖起拇指,他是我们的人了。越过寨垒,史迈利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和铁栏杆的震动。他闻到美国烟的气味,冰冷寒风吹送,人未到,烟先闻。还有一道电动门,他想,他等待着大门猛然关上的铿锵声,但什么都没有。他突然想到,他不知如何称呼夙敌的真名,只有化名,一个女性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军阶也是一个谜团。史迈利仍然踌躇不前,像个拒绝上舞台的人。

    吉勒姆挨近他身边,似乎努力催促他前进。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是托比的监守员一个接一个地聚集在光晕边缘,在寨垒的安全庇护下,屏息等待目标的出现。突然之间,他就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拥挤厅堂的人。他瘦小的右手空空地垂在身侧,左手怯怯地横过胸前,拿着一根烟。一个小个子的男人,没戴帽子,背着背包。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光晕里,史迈利看见他的脸,刻满岁月痕迹,饱经旅途风霜,雪花染白了一头短发。他穿了一件脏兮兮的衬衫,打着黑领带,看起来就像要去参加朋友葬礼的贫民。刺骨寒风让他缩紧脸颊,年岁益增几分。

    他们面对面;他们可能隔了一码的距离,比在德里监狱时来得远。史迈利听见更多的脚步声,这次是托比笨重迟缓地从观测台的木梯上走下来。他听见轻轻的话语和笑声;他认为自己甚至听见了轻轻的拍手声,但他永远不会知道是不是幻听;到处人影幢幢,但一站到光晕中,他就很难看得清。保罗·史柯戴诺悄悄向前,站在卡拉身边;尼克·狄·席尔斯基站在另一边。他听见吉勒姆叫某个人在他们下桥之前去把该死的车开过来,载他回去。他听见某个金属的东西掉落在鹅卵石上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安恩的打火机,但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他们又交换了眼神,也许在那一瞬间,两人都在彼此身上看见自己的一部分。他听见汽车轮胎的吱嘎声,车门打开的声音,发动机的运转声。狄·席尔斯基和史柯戴诺走近车子,卡拉与他们一起,尽管他们并没碰他;他似乎已习惯于囚犯的那种顺从态度;他已在严格的学校里学到了这一切。史迈利向后退,他们三个慢慢地在他身前走过,全都全神贯注、一本正经地注意着他。光晕里空无一人。他听见车门关上,车子开走的声音。他听见另两辆车跟在后面,也或许是一起离开。他没目送他们离去。他感觉到托比·伊斯特哈斯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也看见托比的眼中闪着泪光。

    “乔治,”托比开口说,“你这一辈子,真是精彩!”

    但是,史迈利的不为所动,让托比放开了手。史迈利迅速走出光晕。安恩的打火机唾手可得,就在非常接近光晕的地方,斜斜躺着,在鹅卵石上像黄铜般闪闪发亮。他想过要捡起来,但却似乎没有必要,其他人也似乎都没看见。有人握他的手,有人拍他的肩。托比迅速制止他们。

    “保重,乔治。”托比说,“一切顺利,听到了吗?”

    史迈利听见托比的团队一一离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彼得·吉勒姆。沿着堤防走回一小段路,几乎到了十字架矗立的地方,史迈利再看了桥一眼,仿佛想知道有没有任何改变,但显然没有,只有风势微微加强,雪花仍四处飞旋。

    彼得·吉勒姆碰了碰他的手臂。

    “来吧,老朋友,”他说,“该是睡觉的时间了。”

    史迈利习惯性地摘下眼镜,心不在焉地用领带宽的一头擦拭,尽管他还得从斜纹软呢外套里拉出领带。

    “乔治,你赢了。”他们慢慢走向车子时,吉勒姆说。

    “是吗?”史迈利说,“是的,没错,我猜我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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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迈利三部曲年表
    一九二五年 德雷克·柯诞生。

    一九二八年 纳尔森·柯出生于汕头。

    二十世纪三十年 代卡拉化名为“马丁·勃兰特”。

    一九三六年 卡拉在西班牙招募人员;德雷克与纳尔森·柯从汕头抵达上海,被希博特收养。

    一九三六至一九四一年 卡拉疑在英国停留六个月。

    一九三七年 海顿向范霍佛推荐普莱多。

    一九三九年 圆场招募海顿。

    一九四一年秋天 卡拉于德国指挥情报员;卡拉或许在此时“收养”了一个德国女孩。

    一九四五年 威斯特贝在沙拉特听史迈利演讲,谈如何维持敌后情报员的通讯线路;史迈利娶安恩·塞康比为妻,离开服务单位,回到牛津。

    一九四七年 阿勒莱恩在剑桥加入圆场,先后奉命任职于阿根廷、印度、开罗与沙拉特。

    一九四八年 卡拉入狱,其妻自杀。九月一日,欧斯特拉柯娃与欧斯特拉柯夫结婚。

    一九四九年春天 示威群众捣毁希博特在上海的教堂。

    一九五〇年 欧斯特拉柯夫叛逃,妻子欧斯特拉柯娃入狱至一九五三年;地鼠杰拉德开始挑选情报给卡拉。

    一九五一年 二十六岁的德雷克·柯身无分文地从上海乘船赴香港。

    一九五三年 纳尔森·柯就读列宁格勒大学,受卜雷列夫招募;卡拉的情妇似乎也在此年生下塔蒂亚娜。

    一九五五年 欧斯特拉柯娃与葛利克曼有可能于此年生下亚莉珊卓;同年夏天,在截听到加州发出的无线电后,史迈利与卡拉(化名格茨曼)在德里监狱相遇;卡拉的上司鲁德涅夫一个月后被枪毙;卡拉重新开始指挥“杰拉德”及其他情报员。

    一九五六年 一月,欧斯特拉柯娃出国,遗弃亚莉珊卓;苏伊士运河事件让杰拉德对英国的忠诚彻底动摇。

    一九五七年 纳尔森·柯回到上海;威斯特贝的女儿猫咪出生。

    一九五八年 小纳尔森·柯可能生于此年。

    一九五九年 中苏关系开始恶化。

    一九六一年 杰拉德获得苏联公民身份;老总之妻似乎于此年去世。

    一九六二年 十八岁的里基·塔尔被招募。

    一九六三年 三月,“斯坦莱”叛逃。

    一九六四年之前 史迈利指挥瓦拉狄米尔(此时杰拉德派驻国外)。

    一九六四年 塔尔在巴西行动失败。而威斯特贝婚姻失败;海顿调回伦敦;四十二岁的波里雅科夫抵达伦敦,这三件事疑似也发生在同一年。

    一九六五年 塔尔在西班牙行动失败;吉勒姆的北非情报网遭破获;德雷克·柯身陷商业丑闻。

    一九六六年 卡拉吸收的日本地鼠被捕;德雷克·柯得到大英帝国勋章。

    一九六七年 纳尔森·柯似乎在当年受到“文化大革命”的波及;德雷克·柯同年进入伦敦法学院,声称纳尔森已死。

    一九六八年 小纳尔森去世。

    一九六九年左右 杰拉德支持阿勒莱恩升职,对抗山姆·科林斯。

    一九七二年 四月至五月,老总指示史迈利访谈与巫师有关的情报员;疑为冬季,巫术计划开始;杰拉德压下山姆·科林斯交来的“金棱线”报告,日期不明;疑为十月,康妮·沙赫斯遭革职,史迈利求助拉康;史迈利人在柏林;十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晚上十一点,普莱多遭出卖;疑为十一月,阿勒莱恩接替老总职位;丽姬·伍辛顿抛夫弃子;十二月二十四日,老总丧礼。

    一九七三年 纳尔森·柯重出江湖;秘密资金开始流向德雷克·柯;二月二十七日,巫师向伦敦要求一栋房子;四月十一日星期三,塔尔为伊琳娜要求政治庇护;疑为这年五月底的星期五,瑟斯古德学校雇用普莱多;年中,汇给德雷克·柯的款项开始增加;七月,纳尔森·柯升职到中央委员会,刁先生访上海,伊琳娜与其他人被处决;七月二十日,刁先生买下毕奇飞机;八月二十一日,小不点瑞卡度被认定死于坠机;丽姬与柯相遇;九月二日,瑞卡度向美国情报员兜售鸦片;十月,史迈利被传唤到拉康家;史迈利在艾莱旅馆工作;某星期一吉勒姆偷拍圆场记录;星期二吉勒姆窃取“作证计划”档案,被长官叫去质问塔尔的动向;史迈利与安恩和解;十一月底,史迈利被任命为圆场头目。虽然复合,但史迈利最后仍把安恩逐出家门;威斯特贝到托斯卡尼。斯蒂夫·麦克尔伏死亡,日期不明,死因不明。

    一九七四年春天 “孤女”进入威斯特贝的生活。年中某星期六,陆克得知西辛格离境;六月一日,基洛夫奉派至巴黎;库洛退休;威斯特贝接到史迈利的电报;秋天,威斯特贝回到香港;某星期六,威斯特贝于香港“火烧”弗罗斯特,同时于赛马时接近德雷克·柯;十二月,史迈利访谈彼得·伍辛顿及裴令夫妇。

    一九七五年 一月某个星期一,山姆·科林斯重新加入圆场;康妮与狄沙理斯访谈希博特及其女;二月初,与美国情报员马铁娄开会;二月十五日,史迈利指导库洛处理山姆·科林斯之事。同年,威斯特贝接近丽姬;威斯特贝意外瞥见山姆·科林斯;刁先生杀害弗罗斯特;威斯特贝前往曼谷找寻查理·马歇尔;威斯特贝到金边,赤柬即将关闭边境,大使馆晚餐派对;某星期三威斯特贝到马德望找寻查理,再回到金边,审问查理;威斯特贝到西贡消磨数周;威斯特贝到泰国找瑞卡度。四月二十五日星期五,纳尔森搭舢板离开汕头;五月四日,纳尔森在满月时登陆。

    一九七七年 八月四日,基洛夫接近欧斯特拉柯娃;九月初,欧斯特拉柯娃写信给瓦拉狄米尔将军,奥图·莱比锡拜访欧斯特拉柯娃,奥图“火烧”基洛夫;十月,瓦拉狄米尔被杀,有人企图暗杀欧斯特拉柯娃;同年某星期天,史迈利“火烧”格里高利耶夫;某个星期五,史迈利访谈塔蒂亚娜;十二月,史迈利赢得最后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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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东正教的十字架比一般常见的十字架多一横梁,形成大小两个十字架并存的特殊造型。——译注,下同

    [2]Orly,巴黎的第二大机场。

    [3]Hasidim,坚贞信守传统的犹太教徒。

    [4]Cathedral of St.Alexander Nevsky,位于巴黎城北的东正教教堂,由沙皇捐资兴建,教堂所在的达鲁街成为移民聚集的苏联区。

    [5]Montparnasse,巴黎城南一区,二十世纪初曾为众多艺术家与文化界人士聚居处。

    [6]Hanseatic,指中世纪以德国北部为中心,由许多城市所组成的政治商业同盟,汉堡的正式名称为“自由汉萨市汉堡”。

    [7]Alster,位于汉堡市区,挖掘易北河北边沼泽地而成的人工湖。

    [8]奥皮兹(1597—1639),德国西莱西亚诗派的领导人,当时著名的文学家与评论家。

    [9]Aussenalster,阿尔斯特湖由跨越其上的伦巴德桥分成面积较大的外阿尔斯特湖与内阿尔斯特湖。

    [10]Ruislip,伦敦西北市郊地区。

    [11]Dover,英国东南部海港,临英吉利海峡。

    [12]Voyages of Olearius, Adam Olearius为十七世纪德国学者,奉派加入特使团勘察与波斯的内陆贸易路线,足迹遍及巴尔干半岛和俄罗斯,后集结考察心得与旅途见闻出版成书。

    [13]Hampstead Heath,位于伦敦汉普斯特德区的开阔公园,占地广达八平方公里,山坡可眺望伦敦市区。

    [14]Margate,位于英格兰东南肯特郡的海滨度假圣地,气候宜人,素有“英格兰花园”之称。

    [15]White Hall,伦敦街名,位于市中心,是英国国会与政府机关集中所在地。

    [16]典出麦克阿瑟将军所言:“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17]Stolichnaya,俗称苏联红牌,被誉为顶级伏特加。

    [18]奥登(1907—1973),英国诗人。

    [19]D-Notice,英国政府行政指令,禁止某些消息对外公布,以保障国家利益。

    [20]Ascot,英国柏克郡的著名赛马圣地。

    [21]False-flag operations,情报单位惯用的欺瞒手段,故意制造争端,嫁祸于敌方,以激起己方共愤,创造有利环境。

    [22]Anti-détente,“低荡”指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冷战趋于缓和的国际局势。

    [23]《圣经》中的希伯来先知,但也指带来厄运的人。

    [24]席勒(1759—1805),德国诗人,诗作《欢乐颂》被贝多芬谱写为第九号交响曲《合唱》。上文亦出自《欢乐颂》:“天国女神请听我说,汝之善念化解纷争,消除无谓之对立。”

    [25]Sandman,传说会在小孩眼上撒沙子,催其入睡。

    [26]Waterloo Station,位于伦敦南岸区的车站,列车开往英国西南部。

    [27]Camden,位于伦敦市区摄政运河。

    [28]Stratford-on-Avon,位于英格兰中部,是莎士比亚的出生地。

    [29]比尔是威廉的昵称。

    [30]Bloomsbury,伦敦市中心的一个区,素以人文荟萃闻名,大英博物馆、伦敦大学均位于此区。

    [31]Samovar,苏联传统的附有炭炉的茶壶,多为铜质。

    [32]Coopelia,法国芭蕾舞剧,剧中描写少年迷恋木偶美女的故事,有许多木偶角色。

    [33]Park Lane,伦敦市中心海德公园旁的高级地带。

    [34]图卢兹-洛特雷克(1864—1901),法国印象派画家,肤色黝黑,个子矮小。

    [35]Cap Ferrat,位于法国南部蔚蓝海岸,为知名观光胜地。

    [36]科贝特(1762—1835),英国政论家与经济学家。

    [37]Pall Mall,位于伦敦市中心,为高级俱乐部集中的核心地带。

    [38]德加(1834—1917),法国画家,以描绘芭蕾舞者著称。

    [39]德国当时分为东西德,此处意指西德。

    [40]英国小说家Robert Smith Surtees(1803—1864)著名系列小说中的主角,是个热爱狩猎的食品商。

    [41]Travemünde,德国北部滨临波罗的海的港口,亦为通往北欧与爱沙尼亚的渡轮港。

    [42]Saxony,德国南部地区。

    [43]克劳斯在德文中通常是“Klaus”,但此人却是“Claus”。

    [44]玛丽亚·卡拉斯(1923—1977),美籍希腊裔女高音,才貌出众,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女高音。

    [45]Lübeck,西德北部城市。

    [46]此处的“堕落”为the Fall,意指亚当与夏娃偷尝禁果,造成人的堕落,使人开始有了羞耻心。

    [47]Dodo,一种不能飞的大鸟,已绝种。

    [48]The Battleship Potemkin,1952年出品的苏联电影,是描写苏联革命的经典电影。

    [49]Flying Dutchman,传说中在暴风雨时出现的幽灵船,必须不断航行,直到最后的审判日。

    [50]Timor mortis,语出中世纪苏格兰诗人William Dunbar(1460—1513)著名的诗句“死亡的恐惧令我不知所措”。

    [51]Gulag,苏联劳改营所在地。

    [52]Schleswig—Holstein,德国西北部地区。

    [53]屠格涅夫(1818—1883),俄国文学家。

    [54]一般国家的驻外使领馆都有定期往返于本国与驻地之间的信件与货物传递,并受外交豁免权的保护,被称为“外交邮袋”。

    [55]Belgravia,伦敦的高级住宅区。

    [56]在福尔摩斯系列小说中,莫里亚蒂是伦敦犯罪组织的幕后主脑,出身良好,智识甚丰,与福尔摩斯长期斗智,在《最后一案》中与福尔摩斯展开殊死决战,终于落败。

    [57]《白鲸》中的亚哈船长穷毕生之力追索邪恶的白鲸莫比·迪克,最后仍功败垂成。

    [58] Knightsbridge,伦敦市中心精华区,各国使领馆与精品名店林立。

    [59]典出著名推理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比利时侦探波洛,波洛常自诩有“小小的灰色细胞”可用于推理破案。

    [60]Conditioned reflexes,心理学名词,指对于某些特定形势所产生的制约反应,例如喂狗时常摇铃,则以后狗闻铃声即分泌唾液。

    [61]Reichenbach Falls,位于瑞士迈宁根,在福尔摩斯的《最后一案》中,福尔摩斯与死敌莫里亚蒂于此展开殊死决战,双双失踪,后来在《归来记》中福尔摩斯才再度现身,说出莫里亚蒂已死的消息。

    [62]The Admirable Crichton,作者为创作“小飞侠彼得·潘”的英国作家J.M.Barrie(1860—1937)。

    [63]Penzance,位于英格兰西部科尼什郡的海滨度假胜地。

    [64]提埃波罗(1696—1770),意大利画家。

    [65]Celtic,指居住在爱尔兰、威尔士、苏格兰高地的雅利安人的一支。

    [66]Straight man,喜剧中与丑角搭配演出,受调侃取笑,以制造戏剧效果的角色。

    [67]Harold,为诗人拜伦长篇叙事诗《哈罗德公子巡游记》的主角。

    [68]Fendant,产于瑞士的知名葡萄酒。

    [69]波恩建城于十二世纪,旧城区有绵延六公里的拱廊街道,以及保存完整的古建筑,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

    [70]Rhodesia,非洲南部中央地区,1980年独立为津巴布韦共和国。

    [71]Limbo,指地狱边缘一区域,为不能升入天堂的灵魂(如未受洗的儿童)的栖息所。

    [72]Torrents of Spring,海明威于1926年出版的讽刺小说。

    [73]Brunnadernrain,苏联大使馆与领事馆在波恩的所在地。

    [74]Commissar,苏联各共和国政府掌理政务的官员,相当于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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