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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心理罪:城市之光》心理罪第4部,方木演绎一个人与一座城的和解(全文完)作者: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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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31 08: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江亚把车开进空地中。足有一米多高的野草虽已枯黄,却依旧勉力维持着挺拔、浓密的原貌。白色捷达车开进去,只能露出车顶的部分。江亚跳下车,绕到车后,把方木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扔在枯草中。方木一动不动地任由江亚摆布,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上。
  江亚擦了擦汗,重新上车,发动,沿着学子路开到“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门前。下车的时候,他特意地向两侧张望了一下,前几日负责监视他的警察已经毫无踪影。
  江亚笑了笑。这些警察不过尔尔,只坚持了几天就挺不住了。
  他打开卷帘门,走进咖啡吧的店堂内,又回身仔细地锁好房门。做完这些,江亚快步走进卫生间,拉开其中一个隔间的小门。便池后面是一个狭窄的木门,门上只有简单的插销。他拔开插销,径直走了进去,穿过一条几米长的过道后,面前又是一道木门。他打开木门,寒风夹杂着雪花拥了进来,面前正是咖啡吧后面的那片荒地。
  江亚站在咖啡吧的后门口,先是四处观察了一下,随即就把门虚掩,快步向野草深处走去。
  方木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江亚冷冷地俯视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获得了期盼已久的玩具的孩子。
  他弯下腰,把方木扛在肩旁上,慢慢地向咖啡吧的后门走去。
  再回到咖啡吧的店堂里的时候,江亚已是筋疲力尽。他把肩膀上的方木重重地掀翻在地上,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喘息着。
  重摔之下,躺在地上的方木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同时,他蜷起身体,右手伸到头上去撕扯那个塑料袋。
  江亚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方木的头上。后者的头被踢得向后仰起,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如果你不想遭受太多的痛苦的话,就别再反抗了。”
  方木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仰面朝天地烫着,胸口处略有起伏。
  江亚的唿吸稍稍平复后,他站起身子,拽着方木的衣领,向吧台后面拖去。
  掀起那块小小的地毯,活木门露了出来。江亚打开木门,自己先探身下去,随即又把方木拖了下来。
  方木瘫软的身体在木质楼梯上连连撞击着,最后一路滑落到楼梯底部。江亚点亮电灯,储藏室内一切如故,铁质货架沿墙而立,厚实的深蓝色布帘垂着不动,静静地注视这两个男人。
  江亚挪开北侧的货架,打开那扇铁门,又转身拽起方木,拖进了隔间里。
  隔间里的陈设依旧简单,除了墙角的钢丝铁床之外,多了几只大塑料桶。江亚把方木拖到隔间中央的瓷砖地面上,伸手拽下他头上的黑色塑料胶袋。
  方木血肉模煳的脸露了出来,耳朵上还搭着变形的眼镜框,额头上遍布淤肿和血痕,鼻子歪向一边,已然面目全非了。
  江亚伸手摘下方木的眼镜,裹进黑色塑料袋里丢到一旁。然后,他蹲下身子,把方木身上的衣服逐一脱掉。
  很快,方木就变得一丝不挂,像一头待宰的牲畜一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江亚把方木的衣服扔在墙角挽起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上已经被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扭头看看方木,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拎起一只大塑料桶,走到北侧的水池边,拧开盖子,把塑料桶里的液体统统倒进水池里。
  顿时,刺鼻的味道在狭窄的隔间里蔓延开来。江亚没有歇息,直到把几个塑料桶里的液体都倒进水池里之后,这才拧开水池旁边的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了进去。
  那些液体被自来水稀释之后,味道稍有减弱,但依旧很呛人。江亚却毫不在意,似乎那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越来越兴奋。
  水池被注满后,江亚关闭了自来水龙头,转身走向赤身裸体的方木。看到他依旧毫无知觉地躺着,江亚好像有点不甘心,就把塑料桶里剩下的一点液体倒在他的脸上。
  凉冰冰的液体让方木的眼睛突然睁开,唿吸也骤然急促,随即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亚笑了。
  “福尔马林。味道不错吧?”他扔掉塑料桶,俯身看着方木,“你得习惯这个味儿,因为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得在这里泡着。”
  方木艰难地眨眨眼睛,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迷惑不解。良久,他的眼球慢慢转动起来,最后,聚焦在江亚的脸上。
  “认出我来了?”江亚跨在方木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方木微闭了一下眼睛,旋即睁开。
  “很好。我是江亚。”江亚弯下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是‘城市之光’。”
  听到这四个字,方木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嘲弄,嘴角也微微上扬。
  随即,他那残破、肿胀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发出了几个微弱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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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31 08:25: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说什么?”江亚皱起眉头,“我听不清。”
  方木闭上嘴巴,眼睛半睁,用一种怜悯混合着讥讽的目光看着他。
  江亚咬咬牙,俯身凑向方木,把耳朵贴近他的嘴。
  “你再说一遍!”
  方木最初没有出声,似乎在积攒本就不多的力气,然后,他张开嘴,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是城市之光,我才是。”方木的嘴边满是干涸的血渍,口腔里也沙沙作响,“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才是‘城市之光’。”
  江亚铁青着脸,缓缓直起腰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得意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
  “你哪一点能配得上‘城市之光’?”江亚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堆破烂!”
  “那不重要。”方木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即使你傻了我,人们也会记住我。”
  “不会!”江亚失去控制,指着方木的鼻尖吼道,“要不料多久,这个城市的人就会看到,‘城市之光’又回来了!”
  方木突然笑了,小声喑哑,似乎胸腔里有两块铁片在互相摩擦。
  “你可以继续杀人,我相信你也一定会这么做。”方木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但是,人们会认为,你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对吧,狗蛋。”
  瞬间,江亚的脸上杀机顿现,他抬起脚,狠狠地向方木的脸上跺下去。
  “不许,叫我,狗蛋——不许!”
  沉闷的击打声在空荡荡的隔间里想着,还伴随着轻微的骨骼断裂的声音。方木的脸已经彻底变形,大股大股的血沫从嘴里、鼻子里涌出来。随着每一次重击的袭来,方木的身体无力地抽搐、抖动着,他试图抬手去抵挡,却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江亚打累了,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方木的头垂向一侧,真哥哥面部看上去只是血肉模煳的一团。他四肢平展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皮肤已经变成可怕的青白色。
  “喂!”江亚咬着牙,成绺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你死了么?”
  方木毫无反应,胸口也似乎不再起伏。
  “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江亚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冲方木吼道,“我不会那么便宜你的!”
  说罢,他又摇冲上去,刚迈动脚步,就看到方木的腿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微弱却悠长的呻吟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哦——”
  痛苦。纠结。还带有将死者对人世的留恋以及面对终局的释然。喑哑声宛若鬼泣一般,在充斥着福尔马林气味的隔间里,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江亚牢牢罩住。江亚怔怔地看着已不成人形的方木,竟不敢再次出手。
  呻吟声持续了很久,渐渐微弱之后,化作一连串剧烈的咳嗽。随即,方木居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声断断续续,在江亚耳中,却像炸雷一般刺耳。
  “你笑什么?”江亚一根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方木,“你这个废物你笑什么?!”
  “收手吧,江亚。”方木咳出几口血沫,双眼半睁半闭地看着江亚神色安详,“‘城市之光’已经完了……他该消失了……”
  江亚愣住了,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他终于明白,方木是来送死的。在所有人都认为方木是“城市之光”以后,他用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让那缕强光熄灭。
  江亚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从狂怒到震惊,再到深深的绝望和哀恸。
  “我停不下来……不能。”泪水从江亚的眼中夺眶而出,“我想改变一些人……一些事情……我不能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我要让魏巍知道,我比孙普更值得……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大……”
  他说不下去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把头抵在膝盖上,大声抽泣着。
  “我不能……我停不下来……”
  方木安静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良久,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喑哑:“杀人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个城市的人,不应该信仰你……”
  “那他们该信仰什么?腐败的司法和不公正的法律?”江亚猛然发作,跪爬过来,揪起方木的头发连连摇晃,“他们信仰‘城市之光’有什么不好?信仰善恶有报有什么不好?!”
  方木的头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摆动着,喉咙里也咯咯作响,似乎随时可能断气。知道江亚狠狠地将他推到在地上,他才勉强喘过气来。良久,方木艰难地开口,声音更加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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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31 08: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拿不是善恶有报应……”方木的眼球转动已经越发迟滞,“‘城市之光’本身就是一种恶……”
  “是么?”江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语气变得冷硬凶狠,“善也好,恶也好,你都没有资格再评判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钢丝床边,打开一条塑料工具箱,从中拎起一把铁锤,掂掂分量之后,转身向方木走去。
  蹲在方木身边,江亚把他的头掰向自己。
  “看着我。对,就这样。”江亚凝视着方木的脸,后者也同样回望着他,表情想和,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
  “我得承认,你是很棒的对手。和其他人相比,我真的不想杀死你。”江亚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过,该说再见了。”
  说罢,他瞄准方木的额头,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铁锤……
  突然头顶传来砰砰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拼命敲打咖啡吧的卷帘门。
  江亚一惊,铁锤也停在了半空中。就在他犹豫的工夫,敲门声更加响亮。
  他看看方木,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来不及多想,他把铁锤别在腰间,快步走出隔间,穿过地窖,沿着木质楼梯爬了上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警察?如果不开门,他们会不会破窗而入?后门是否也被发现了?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一瞬间,无数问号用上江亚的心头。他一边紧张地思考着,一边从活板木下探出头来,个简历,一直瘫倒在地的方木突然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下巴蠕动起来,舌头也在口腔中艰难地搅来搅去,几秒钟后,一个包装好的安全套,混合着血沫和断齿、碎骨,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方木喘息了几下,左手拿起安全套,咬住外包装的边缘,撕开。同时,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凑到已然肿胀不堪的眼前,竭力观察着。
  右手中指的指甲缝里,一丝带血的皮肉隐约可见。
  方木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他把右手中指塞进嘴里,凭牙齿的感觉对齐远节指骨的关节。做完这些,他稍稍歇息了一下,似乎在勉力汇聚已然不多的力气。随即,他全身绷紧,狠狠地咬了下去。
  剧痛让方木的身体起来,他弓起腰,双眼圆睁,嘴里含混不清地低吼着。巨大的痛楚让本就神志不清的他几乎昏迷过去,然而他知道此刻万万不可松劲,否则就将前功尽弃。在她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一个念头:咬断它。
  在调集全身每一块肌肉中的气力之后,随着“咯嘣”一声脆响,方木的五官骤然扭曲在一起,一股鲜血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他抽搐着,用舌头把断指从口中顶了出来。
  时间已经不多了,江亚很快就会返回隔间。方木满脸都是血水和汗水,颤抖着把断指装进包装袋,又塞进安全套里,勉强挽成一个死结后,送到嘴边……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出现在隔间门口。
  江亚从活跃木门中爬出来,并没有急于去门边查看,而是先冲进卫生间,穿过过道,把后门打开一条缝,对外面张望着。
  门外依旧是一片寂静的荒野,只有狂风卷集着雪花,漫天飞舞。
  他皱皱眉头,锁好门后快步回到店堂里。敲门声已经停止,江亚走到门边,打开玻璃门后,把耳朵贴在卷帘门上,除了寒风的唿啸,丝毫也听不到任何异响。
  江亚犹豫了一下,走到距离门口最近的窗户旁边,掀起一角窗帘,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着。
  空荡荡的街面上毫无人迹,只有不远处的一盏街灯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在它的映衬下,灯柱下的雪地时而洁白,时而昏黄。
  刚才的敲门声,也许是风吹动了卷帘门,也许是某个夜归的醉汉。
  江亚松了一口气,放下窗帘,转身走向吧台。刚一迈步,就听到脚下传来“咔嚓”一声。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看见一部手机正被踩在自己的鞋底。
  手机的按键被触动,屏幕也亮了起来。江亚看着手机,立刻意识到这是方木的。不管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无心失落,这东西都不能继续开着。
  江亚没有犹豫,抬脚连连重踩了几下,手机屏幕立刻熄灭,整个机身也四分五裂。江亚捡起手机的残骸,拆下电池,又拔出电话卡,随手扔进了吧台边的垃圾桶里。
  钻入地下储藏室,回到隔间,江亚看到赤身****的方木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经过刚才一场虚惊,整整一个晚上积攒下来的疲惫瞬间就充满了江亚的全身。他突然感到厌倦,更多的是恐惧。
  眼前这个血肉模煳,面目全非的人着实是一个顽强到可恶的家伙,即使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仍不忘对他加以否定和嘲弄。江亚不想再听到那些话,因为他生怕自己会记住那些直抵心底的词句。
  “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城市。”江亚喃喃自语,似乎在为自己打气,“你赢不了我,因为你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你快消失吧。让一切快点结束吧。
  江亚蹲在方木的身边,凝视着那张残破不堪的脸。方木双眼紧闭,头稍稍向右偏,唿吸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遗憾的是,不能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被砸碎,不能让我看到你眼中的光芒骤然消失。
  江亚突然举起手中的铁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颅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隔间里发出回响,仿佛心有不甘,竭力想把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声音保留得更久。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在坚硬的瓷砖墙壁间来回往复几次后,那声音和它的主人的气息一样,彻底消失了。

[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3-1-31 08: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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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31 13: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死者的证言

  12月12日。晴。
  分局长坐在办公桌后,一根接一根地吸烟,面前的烟灰缸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他的脸显得苍老、憔悴,眼窝下有深深的暗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办公楼里响起。分局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腕一抖,一截长长的烟灰落在桌面上。他下意识地抬头向墙上的挂钟望去,8点整。
  他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等待音只响了半声就被接起,看来对方也一直守候在电话旁。
  “老边。”
  “有消息么?”边平的声音同样疲惫,更显得急切,“或者新情况?”
  “没有。”分局长低声说道,“失踪的失踪,营业的营业,昏迷的还在昏迷。”
  边平不说话了。良久,分局长试探着问道:“老边?”
  “嗯。”
  “我必须要下新命令了。”分局长艰难地说道,“这几天……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好吧。”
  说罢,边平就挂断了电话。
  分局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操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把杨学武给我叫来。”
  杨学武很快就来到分局长办公室。没有寒暄,分局长开门见山。
  “第一,调集所有力量,搜捕方木,一旦发现,立即控制起来,第二……”
  杨学武的表情复杂,嗫嚅了半天才讷讷说道:“分局长,能不能……”
  “第二,如果他拒捕,可以使用警械。”分局长提高了音量,“但是要活的,我要他亲口解释给我听!”
  杨学武的神色稍有放松,连连点头。
  “第三……”
  分局长话没说完,就看见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米楠拿着一张纸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分局办公室主任,嘴里还不依不饶的抱怨着。
  “你这丫头,干嘛急成这样啊……”
  “头儿,”米楠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那张纸拍到分局长面前,言语急切,“最高检作出批复了,同意追诉二十一年前的罗阳村杀人案。”
  “哦?”分局长拿起那张纸,浏览一遍之后,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杨学武。
  杨学武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虽然可以立案了,但是,证据……”
  “我不管!”米楠突然尖叫起来,冲杨学武连连挥动双手,“把江亚抓起来!只有控制住他,方木才会安全!”
  杨学武看着披头散发、几近癫狂的米楠。她瘦了很多,皮肤暗淡无光,唯独双眼还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可怕光芒。
  他咬了咬牙,回头望向分局长。
  分局长看看他,又看看米楠,渐渐地,决绝的神情出现在脸上。
  “把方木的事放下,先办这个!”分局长站了起来,“把江亚抓回来,能延长羁押期限就延长——二十一年前他只是个毛孩子,我不信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来!”
  杨学武应了一声就转身向外走,边走边对米楠说:“你去办手续,我去抓人!”
  抓捕行动异常顺利,江亚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中束手就擒。他始终没有反抗,甚至面带微笑。
  江亚被带至分局,直接送往讯问室。杨学武吩咐其他人去准备预审,米楠则从江亚被带进分局伊始,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如果那视线是利刃的话,江亚恐怕早已碎尸万段了。
  一个同事匆匆走到杨学武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隐约可闻“证据”、“时间”、“欠缺”几个字眼。杨学武的脸色沉了沉,转头看看米楠,似乎暗自下定了决心,拍了拍那个同事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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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31 13: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先忙着,这边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伸手叫来另一名年轻警员,低声说道:“把讯问室的摄像机关掉。”
  年轻警员一脸惊讶:“杨哥……”
  “照我说的做。”杨学武的语气不容辩驳,“如果出了问题,就说是我关掉的。”
  安排好一切,杨学武拍拍米楠,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讯问室。
  江亚被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冲杨学武和米楠轻松地颔首示意。
  “老相识了,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杨学武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江亚对面,“你叫江亚,曾用名狗蛋,1975年6月18日出生于Y市F县罗洋村。二十一年前,你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只身离开了罗洋村,从今年5月至年底,你以‘城市之光’的名义,连续杀死了六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江亚笑笑,调整了一下坐姿:“杨警官,如果你有证据,那么我们没必要谈下去;如果你没有证据,我们同样没必要谈下去,不是么?”
  “是啊,该有的我们都会有的,只是时间问题。”杨学武毫不示弱,“我们可以慢慢等。”
  “我也可以等。”江亚淡淡的说道,“不过我们最好聊点别的,关于那些话题,你应该知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他就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学武,表情似笑非笑。
  冷不防地,米楠开口了。
  “方木在哪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渴望知道答案,又害怕面对真相,“你把他怎样了?”
  “不知道。”江亚耸耸肩膀,对米南眨眨眼睛,“也许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吧。”
  米楠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受伤的母兽般的哀嚎。眼看她就要向江亚扑过去,杨学武急忙拽住他,不顾她的踢打挣扎,把她推出门外。
  再转过身的时候,杨学武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双眼血红,脸颊上的肌肉突突地跳动着。
  “你告诉我,”杨学武一把揪住江亚的头发,把他的脸仰起来,“你把方木怎么样了?”
  江亚满不在乎地仰着下巴,因为头发被拽住的缘故,他的双眼上翻,不屑的神态更甚。
  “杨警官,”江亚朝墙角的摄像机努努嘴,“你在讯问我么?”
  “当然不是,这只是热热身。”杨学武松开他的头发,伸手从腰里抽出电警棍,“这有助于你思考问题。”
  江亚的脸色变了变,看看杨学武手中的电警棍,一字一顿地说道:“如过你敢碰我一下,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是么?”杨学武按下握柄上的开关,一步步向他走近,“我很想试试‘城市之光’到底有多强大。”
  江亚挣扎起来,却丝毫不能阻止杨学武把通了电的电警棍伸向自己身下的铁椅。
  正在此时,讯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分局长打不走了进来,看见手握电警棍的杨学武,脸色一沉,低声喝道:“收起来!”
  杨学武满脸不甘的盯着江亚,重重地“哼”了一声,抬手关掉了电源。
  “打开他的手铐。”分局长指指江亚,对杨学武说道,“你带着他,还有米楠,到我办公室来,有东西给你们看。”
  “什么?”
  “一盒录像带。”分局长看看杨学武,又看看江亚,似乎仍然对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是方木寄来的。”
  市公安医院。住院部。三楼尽头的病房。
  女护士从这个脑死亡者的腋下拔出体温计,看了看刻度,小声嘀咕了一句奇怪。
  这的确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他已经被确诊为脑死亡,却一直用唿吸机维持着。而唿吸机上设置的各种参数,例如压力比和潮气量什么的,和普通的脑死亡患者有很大的区别。而且在这几天里,患者多次出现唿吸抵抗的情况——换句话来说,他似乎是有自主唿吸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老婆。入院第二天,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赶到了这里。看到他的时候,女人哭得昏天黑地。然而,和患者的领导谈了一次话之后,她就再没出现过。
  总之,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正想着,女护士无意中扫了沉睡的患者一眼。一瞥之下,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手中的体温计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断成了几截。
  这个叫邰伟的脑死亡者,正圆睁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几秒钟之后,他竟然开口问道:“今天,是几号?”
  女护士以手掩口,把一声惊叫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脑死亡者开口说话——这不是活见鬼了么?
  “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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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1 08: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十五号。”
  这死而复生的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拽掉了脸上的唿吸面罩,转眼间,竟坐了起来!
  女护士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尖叫一声就跑出病房。
  邰伟没有理会她,一边四下寻找着,一边试图下床。可是,因为卧床数天的缘故,猛一起身,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他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立刻感到冷汗布满全身。稍稍适应了一些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
  开机。邰伟连连按动键盘,直到调取出一条短信息。
  信息只有两个字:七天。发信人:方木。时间:12月9日上午10点11分,也就是方木向他开枪的几分钟前。
  邰伟反复看着这条短信息。其实,他在假装昏迷,暗示边平查看自己手机的时候,仍然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真实意图。只不过,邰伟信任方木,即使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开枪。
  邰伟放下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一大片淤痕正在渐渐好转。抬头看看窗外,阳光正好。
  方木,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可是,你在哪里?
  录像带是四天前寄出的,收件人是分局长。杨学武把江亚铐在椅子上,又环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人。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江亚身上。边平、分局长、米楠,甚至江亚本人都死死地盯着那盒录像带。
  杨学武轻咳一声,待分局长转过头来,就轻轻地向江亚努努嘴,分局长明白他的意思,坚决地说:“让他看!”
  他晃了晃手里的录像带:“这也是方木的意思。”
  画面里先是一只张开的手,紧接着,方木的脸露了出来。他向身后看看,又调整了一下镜头的位置后,转身坐下。从画面中的背景来看,视频拍摄的地点在方木的家里。
  他并没有急于开口,看了镜头几秒钟,入坛笑笑,似乎对这样的出场方式很不习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看到这盒录像带的人,是分局长、边平、学武、米楠……还有你,江亚。”
  一直盯着屏幕的江亚突然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当你们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小小的惊唿,米楠双目圆睁,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整个人也摇晃起来。
  宣告自己的死亡,让方木也觉得有些黯然。他低下头,似乎要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个事实。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是一丝勉强的笑容。
  “今天是2011年12月9日。现在是上午九点。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会在太原北街的星巴克咖啡厅和邰伟见面。”方木顿了一下,神色歉然,“我会向他开枪,现场的视频监控系统会完整地记录案发过程。但是,我不是杀人犯。我用的是橡胶弹头。我会朝他的胸口开枪,可能会打伤他,但他不会死。而且……”
  方木轻轻地笑了:“如果这家伙看懂了那条短信的话,现在已经装死好几天了。不过,我还是得对他说——”方木收起笑容,颇为郑重地对着镜头点点头,“——对不起了,兄弟。”
  分局长抓起电话,眼睛盯着屏幕,嘴里简单地下达命令:“去公安医院,把邰局长叫醒,带到分局来。”
  听到方木的话和分局长的命令,杨学武已经惊讶得无以复加。他看看边平,后者面沉如水,显然对邰伟没死这件事早已了如指掌。米楠和江亚则同自己一样,满脸震惊。尤其是江亚,双眼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方木,上身前倾,似乎想把他从电视机里拽出来问个究竟。
  方木没让他等太久,直截了当的揭晓了答案:“江亚,这是为你而设的一个圈套。当你看到这段画面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被你杀死了。而且,我衷心地希望是这样,因为,这就意味着,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江亚的脸抽搐了一下,仿佛想挤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然而,他的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那笑容比哭相还难看。
  “从邰伟撞车打人的录像被上传至网络之后,我就知道你会把邰伟当做‘城市之光’的下一个目标。因为在你看来,杀死一个警察,更刺激,更轰动,也更能满足你的狂妄心态。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方木的面色平和,语速不急不缓,“于公,我是个警察,邰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手里;于私,魏巍为了向我证明孙普从未消失过,把你调教成恶魔一样的人——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了,尤其是,你杀了廖亚凡……”
  方木突然停住了,眼眶也红起来。他低下头,只能看到紧抿的嘴唇和突突跳动的脸颊。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湿润的光芒,语气却变得平静。
  “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你,但是我不能让其他人去冒这个风险。”方木的视线离开了镜头,似乎在说给自己听,“从我第一次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在我身边的人,无论是战友、对手还是死敌,一个个离我而去。我不想这样。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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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1 08: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方木重新面对镜头,脸上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枪杀邰伟,你一定会迁怒于我。因为我抢走了‘城市之光’的名号。失去魏巍之后,对你而言,这大概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机会让你杀死我,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已经这么做了。”
  方木调整了一下坐姿,向镜头凑近,脸上的表情似乎如释重负:“我的命,就是这个圈套。”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默默地盯着屏幕里的方木。突然,米楠发出一声遏制不住的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泪水从米楠的眼中滚滚而下,视线中的方木变得模煳不清,“你怎么这么傻……”
  画面中,方木端正地坐好,脸色也归于郑重。
  “说点正事吧。”他的语速更慢,似乎在边说边思考,“江亚不会很快地杀死我,以他的性格,会选择慢慢地折磨我至死。所以,他杀死我的地点不会在室外,我也不会给他制造将我一击致命的机会。他应该在某个地点将我制服,然后用车把我带走。所以,学武……”
  杨学武坐直身体,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
  “……看到录像带之后,你要仔细的搜查江亚的白色捷达车,尤其是后备箱。他非常有可能会在杀死我之后清洗车辆。但是我会在很隐蔽的地方留下线索,特别是他留意不到的位置。”
  杨学武瞟了一眼江亚,后者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眼球不断地转动,似乎在拼命回忆着。然而,绝望的表情越来越明显。
  杨学武咬咬牙,明知道毫无必要,还是对着屏幕中的方木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下面的部分是重点。”方木顿了一下,“我和米楠去罗洋村调查江亚的身世的时候,曾在他家里发现一个地窖。而且,我和江亚交谈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地窖是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我相信,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里,肯定也有一个类似的地窖。上次搜查的时候,我们的确发现了一个地下储藏室。但是,我们一定忽略了夹层或者隔间之类的空间。因为江亚杀死那个医生之后,曾把他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长达五个多月。咖啡吧里一定有这样一个地方,所以,你们要仔仔细细地搜查‘Lost in Paradise’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你们找到这个地方,我相信,”方木突然苦笑了一下,“你们会发现我的尸体。”
  边平听到这里,突然抖了一下,他转头看看江亚,嘶声问道:“他说的没错吧?”
  江亚没有回答他,甚至看都没有看边平一眼,依旧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因为魏巍的缘故,江亚非常恨那个医生。不仅保留了他的尸体,而且时常鞭尸泄恨。”方木继续平静的讲述着,似乎在说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不会立刻毁掉我的尸体,而是把我当作他的战利品或者玩具,时不时捞出来鞭挞一番。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而且,我会想办法在他杀死我之前,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保留他身上的东西——比如皮肉——当做证据。不过,他会把我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衣服之类的肯定会被他销毁。所以,我保留下来的证据,很有可能会在我的体内。你们一定要仔细解剖我的尸体,特别是胃里,不要因为那是我的尸体而手软或者不忍心,绝对不要——各位,拜托了!”
  一个即将赴死的人,如此平静的列举自己将用生命换取的种种证据,并且嘱咐同事不惜将自己的遗体割得支离破碎——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江亚已是面如死灰。如果说方木甘愿送死让他感到震惊与恐惧,那么,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方木自寻死路背后,是更加无懈可击的圈套!
  电视屏幕上的小小人像,让江亚战栗不已。
  死者的陈述还在继续。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当然,这只是我的设想,在执行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如果我失手了,”方木上身前倾,脸上流露出无限的诚恳和期待,“分局长、边师兄,你们一定要查下去,结案的那一天,要把这个案子原原本本地告知公众。倒不是为了所谓的个人名誉,而是……”
  方木停了下来,头向左侧,双眼低垂,似乎这个问题沉重得难以启齿。
  “我们都不能否认,这个城市已经因为‘城市之光’改变了许多。对于我们来讲,也曾经动摇过。‘城市之光’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在法律之外,杀人是不是唯一实现公平和正义的办法?江亚做过的事情,我也曾经做过。但是,我想告诉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以暴制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信仰暴力,只会带来更惨烈的暴行。”方木重新面对镜头,面色平和,眼光纯净,宛若出生的孩童,“如果这架天平从来就是倾斜的,那么,就让我当一颗砝码吧。”
  残酷的暴力,可以摧毁肉体。邪恶的信仰,可以摧毁灵魂。无畏的牺牲,则可以拯救一切。
  “最后,”方木盯着镜头,表情突然变得局促,嘴边绽开的微笑中,是深深的不舍,“米楠……”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警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杀人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死者最后的牵挂。
  方木的脸色慢慢变得潮红,嘴唇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汇集在胸腔里,又不知从何说起。
  米楠屏住唿吸,怔怔的看着那个从视死如归中骤然变得羞涩不安的人。
  然而,没有嘱托,没有情话,甚至没有祝福。方木只是无声地看着镜头,眼中渐渐泛起泪光,最后,笑了。
  “就这样吧。”
  录像结束。画面定格。方木的笑容,一动不动地凝固在电视屏幕中。
  随之凝固的,是房间里的所有人,似乎一生的时光悄然逝去。从此万籁俱寂,平静的心湖中再无涟漪。
  良久,米楠轻轻地开口。
  “我明白。”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站直身体,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幸福与骄傲,“我明白。”
  江亚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凝固的笑脸,随即,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心下一片释然。
  “你们还在等什么?”江亚平静的晃晃手上的钢铐,“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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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1 08: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我想你要走了

  一周之后,“城市之光”系列杀人案宣布全案告破。
  江亚对自己犯下的连环杀人罪行供认不讳,并交代了全部作案细节。在他的指认下,警方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附近的荒地,以及市内多处地点,起获大量经埋藏、遗弃的物证。经鉴定,这些物证均能与江亚的口供及勘验结论相互印证。
  经全力打捞,在俪通河中发现了部分头骨残片和肌肉组织,已与无头男尸案做同一认定。
  二十一年前的罗洋村杀人案,因年代久远,除江亚的口供之外,再无证据,检察院做出了不予起诉的决定。
  通过对江亚的白色捷达车进行彻底检查后,警方在后备箱的锁眼及顶端发现少量血迹,血型为O型。DNA测试结果显示,警方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的地窖隔间里发现一具成年男尸,死因为重度颅脑损伤。经解剖后。在死者胃内发现一枚安全套。套内装有一节断指,经鉴定为右手中指末端指节。警方在断指的指甲缝内发现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组织。由于保存完好,鉴定结论很快得出,皮肤组织为江亚所留。
  江亚在得知断指被发现后。痛快的承认了死者为自己亲手所杀。在隔间里发现的铁锤上也提取到江亚的指纹及死者的血液。待所有证据收集完毕后,警方将此案移交给C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市检察院很快做出起诉的决定,并在法定期限内将起诉书送达江亚。据称,江亚只是在送达的回执上草草签字后,就把起诉书扔到一旁,转身拿起当天的报纸细细阅读。
  “城市之光”落网,在C市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类媒体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多家纸质媒体甚至为此推出了特别副刊。一夜间,江亚这个名字在C市家喻户晓。
  一个月后,C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城市之光”系列杀人案。鉴于案情重大,社会关注度高,法院将整个庭审过程对媒体公开。庭审当天,除案件当事人及家属外,来自省内及全国的新闻媒体把法庭塞得满满当当。无法入庭旁听的市民挤在法院的门口,通过门厅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屏收看庭审过程。在审判过程中,江亚始终面色平静,对法庭出示的所有证物看也不看,一概表示认可,对公诉人和法官的问话也统统如是回答。他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念头,庭审中甚至多次走神。经法官提醒后,江亚的表现更为消极,在庭审的最后几小时里,对所有问话只以点头回应。
  在最后陈述阶段,江亚只说了一句话。
  “我败给了可敬的对手,没什么可说的。”
  十天以后,C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一庭做出一审判决:江亚从今年五月至年底,以城市之光的名义,连续杀死七个人,故意伤害一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法院判决如下:江亚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决定执行死刑立即执行。
  对江亚宣读判决书的时候。他表现的极不耐烦。法官仅仅读了一页之后,江亚就要求终止宣读,并直接在判决书上签字。当被问及是否上诉的时候。江亚对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
  “不,当然不。”
  二十天后,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对江亚执行注射死刑。
  执行当天,公检法机关派员到场旁观及监督行刑过程,邰伟、杨学武、米楠等人也在其列。
  注射室在市公安医院,是一栋二层小楼。行刑室在一楼,是一个正方形的房间,四周是铝合金隔断。注射床摆放在房间中央。行刑室没有顶棚,其他人员可以站在二楼的环形玻璃窗后,自上而下目睹整个行刑过程。
  在执行人员准备器械及药物的过程中,邰伟悄悄地溜下二楼的监察室,直奔一楼的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只有十几平方米左右,除了三张长椅之外,再无他物。休息室隔壁就是行刑室,换句话来说,中间那道薄薄的铝合金隔断,分开的市人间和地狱。
  西装革履的江亚独自坐在东侧的长椅上,身边是四名荷枪实弹的法警。看到邰伟,江亚抬起头,冲他笑笑。
  “我认识你。”
  “是啊。”邰伟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我差点就成了第七个,是吧?”
  说罢,他替江亚点燃了香烟,江亚道了谢,表情淡然地吸着烟。
  邰伟坐在江亚对面,上下打量着他。
  “衣服是新的?”
  “恩。”江亚转转脖子,“第一次穿这个,不习惯。”
  “那没办法了,来不及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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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1 08: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是啊。”江亚笑了起来,“也没必要。”
  俩个人像老朋友一样,相对坐着吸烟,仿佛隔壁不是行刑室,而是火车的候车室。
  吸了半支烟,邰伟突然问“紧张么?”
  “不。”江亚看着邰伟的眼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邰伟挑起眉毛:“哦?”
  江亚点点头,笑容有所收敛:“我不能让那家伙等太久。”
  邰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在法庭上,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
  “一点遗漏都没有?”
  “没有。”江亚有些疑惑,“你来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邰伟移开目光,表情突然一松,摇了摇头,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安心上路吧。”邰伟站起身来,拍了拍江亚的肩膀,“别去追他了。在另一个世界,你做不了他的对手。”
  “哦?”江亚一愣,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
  邰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复杂,似乎又憎恶他,又可怜他。
  “你一定没认真看判决书。”
  说罢,他就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江亚至死都忽略了一件事,警方并没有把那枚断指当做证据使用。
  原因在于,隔间水池里的男尸,右手五指完整。
  那枚断指虽然被证实是方木的,然而,尸体的DNA鉴定结论却与方木不符。由于死者颅骨粉碎,容貌尽毁,直到起诉时,警方仍然不知道这具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的真实身份。因此,在起诉书及判决书中,第七个死者的名字被代之以“无名氏”。
  这对于法庭而言并不重要,即使死者身份不明,江亚的故意杀人罪仍然成立。
  但对于生者而言,这比什么都重要。
  方木在哪里?他是否还在人间?
  在米楠的心中,寻找方木的下落,已经成了自己后半生唯一要做的事情。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方木仍然杳无音讯。他似乎像一缕尘埃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城市的空气中。
  然而,他的名字,却永远镌刻在C市的记忆中。江亚被执行死刑之后,警方遵照方木的遗愿,将全案的真实情况向市民通报。人们在震惊于江亚的罪行的同时,也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警察,为了让“城市之光”彻底熄灭,不惜担当杀人犯的恶名,更甘愿用生命换取证据。
  人们似乎了解到这样一个事实,不管这个城市曾经多么罪孽深重,总有人肯以宽恕和牺牲去挽回它的清明宁静。在人人变成凶器的当下,方木这个名字成为一段传奇。它代表先卸下的盔甲,先露出的笑容,先伸出的双手。
  暴力固然强大,然而,更强大,是勇气和彼此的原谅。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普照整个城市。
  时光飞逝,岁月更替。
  一年后,方木依旧下落不明。所有的人都知道,该对这个人说再见了。就像邰伟对米楠的劝解一样——如果他还活着,早就回到我们身边了。
  米楠只是笑笑。她总觉得,方木依然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安静的生活着,依旧阴郁,依旧孤独,依旧在洞察一切罪恶的同时心存善念。
  你不想重新出现,想必有你自己的理由吧。不管这个理由是什么,你都要好好的,好好地。
  今天,秋意盎然,天光大好。
  在一年四季中,C市的秋天是最让人感到惬意的,没有春的躁动,夏的酷热,也没有冬的苦寒。只有高远的蓝天,暖暖的微风和平安喜乐的笑容。
  在这样的天气中,即使是驾车出差,同样让人心情愉快。
  米楠把车开出市局大院,正想着如何开上高速公路,余光却瞥到了市局对面的英雄广场。她心念一动,随即调转了方向。
  英雄广场上熙熙攘攘,很多市民都来到这里享受悠闲的秋日时光。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不时有孩子骑着三轮车,或者拽着风筝大笑着跑过。
  广场上新立起一个巨大的液晶屏幕,正在转播当天的新闻。听上去。发生在这个城市的事情似乎与这个明媚的秋日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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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1 08: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某美容院在向会员们收取高额入会费之后,关门大吉,店主逃之夭夭。
  某幼儿园教师虐待,体罚幼童愤怒的家长将肇事者痛殴一顿。
  发改委宣布将在近期再次提高成品油价。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暴毙街头,怀疑死因为脑瘤破裂引发的脑出血。
  然而,没有人去留意那些令人不快的新闻。的确,为什么要让于己无关的事破坏难得的好心情呢?
  米楠在广场上随处可见的流动摊贩那里买了一束白色百合花,小心的捧着,向广场的中央的纪念碑走去。
  米楠一直都知道,方木有定期来这里拜祭战友的习惯。他也曾经在英雄广场等了很久,期待能在这里和方木再次相遇。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这里有方木的气息,这就足够了。更何况,来英雄广场,也已经成了米楠的习惯。
  它还在那里。粗粝。黝黑。朴实。凌厉。
  米楠把百合花放在钢锭下的大理石基座上,仔细的摆好,然后绕着纪念碑,缓缓地走动了一圈。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地面上的足迹的时候,不由哑然失笑。有些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无法戒除。无论是职业本能,还是爱情。
  只是连米楠自己都难以想象,如果能看到那双四十二码半,右脚略内八字的足迹,会有多么高兴。
  她回到大理石基座正面,蹲下身子,开始擦拭和清理。很快,大理石基座变得一尘不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镌刻其上的三个名字也格外清晰起来。米楠背靠铜锭,坐在大理石基座上,立刻感到身下温暖的温度和身边有力的支撑。这让她感到安全和放松。她曲起腿,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身边走过的人。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秋日,沐浴在阳光下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人。偶尔有人从这里走过好奇的打量着巨大的钢锭和靠坐在旁边的年轻女人,或者停下脚步看看大理石基座上的说明文字。肃然起敬者有之,无动于衷者有之。大多数人都在短暂停留后,又匆匆而过,各自奔赴生活中的下一站。
  他和他们的牺牲似乎改变了这个城市,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这并不重要,就像他和他们,从来不曾指望能在其他人记忆中占据任何位置,哪怕是小小的一角。
  一切只是他和他们的选择。
  米楠看看手表,站起身来。刚迈出几步,她想了想,又折返回来,试探着把耳朵贴在钢锭上。然而,他能感到的,只是粗糙的锈迹和恍若无物的寂静。
  米楠苦笑着摇摇头。也许,她始终无法直抵方木的内心,就如同此刻,他不能体味他的感受一样。米楠跳下基座,转身向广场走去。突然,一阵微风从身后吹过,她立刻感到衣襟在轻轻摆动,马尾辫梢扫在脖子上,仿佛有人轻轻按住她的后背,推着她向前走。
  旁边的树枝也轻轻地摇晃起来,依旧泛着绿色的叶片彼此摩擦着,在潮水般的哗哗声中,她清晰的听到,那巨大的钢锭发出阵阵轰鸣,像唿号,像怒吼,像鼓励。
  米楠没有回头,只是捏紧拳头,加快了脚步。同时,潸然泪下。
  中国刑事警察学校地处辽宁省沈阳市,既是全国刑事科学技术基地,也是米楠再此学习了俩年的母校。这次重返学校,z主要任务是将一起疑难案件的足迹样本交由学院的专家分析检验。痕迹检验系的姚教授是米楠当年的指导教师,也是受托的专拣之一。他热情地接待了米楠,并协助她办理了委托手续。眼见时间尚早,姚教授提出要请米楠吃午饭,米楠接受了邀请,不过坚持要在学校的食堂。
  饭菜还是那几样,味道也依然不敢恭维,难得的,是那熟悉的感觉。饭吃了一半,姚教授就接到了临时会议通知,不得不提前离开。米楠独自坐在食堂里,一边打量着身边那些穿着学警制服的年轻学生,一边把盘子里的饭菜慢慢吃完。
  不知道这些小家伙们为什么要做警察,是为一份衣食无忧的工作,还是出于对这个职业的热爱?米楠记得自己在大学毕业时就毫不犹豫地报考了C市公安局,只为了能再见到那个警察。
  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唿吸同一城市的空气。成为他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米楠轻轻地笑了笑,也许那家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到底影响了多少人。
  时间已近中午,食堂里的学生也越来越多。看着那些端着餐盘,四处寻找座位的男女学生,米楠起身让出位置,然后把餐具送到回收处,走出了食堂。
  回到了停车场,米楠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装满衣服和零食的包裹,像学生宿舍走去。
  邢璐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并被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录取,成为刑事侦查系的大一新生。米楠这次回母校,也想顺路看看这个小师妹。可是,到了学生宿舍,却扑了个空。邢璐的室友告诉米楠,邢璐去犯罪心理实验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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