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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6 10: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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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1)北使
左懋第不卑不亢:“贵朝帮助我们赶走闯贼,安葬了我们先帝先后,我等携带国书正是为道谢而来。”(我朝新天子问贵国借兵破贼,复为先帝发丧成服。今我等赍御书来致谢。)
对方眼皮一翻:“把国书交给我们吧。”(有书可付吾们。)
见清廷官员要将国书拿走,左懋第后退一步,将国书藏于身后,争辩道,国书应该亲自交给顺治帝。
礼部官员回答说,我朝有规定,凡是进贡文书,全部由礼部代为转呈。
对于这个说法,左懋第立即予以纠正:“这是天朝国书,不是进贡的!”
占据绝对优势的清朝官员,本以为对方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哪知遇见了咯牙的茬儿。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很尴尬,清朝官员没挺住,气恼地拂袖而去。
清朝官员在自己的京师都没讨到便宜,内心十分沮丧,第二天,他们请内院学士刚林出马,企图在气势上压倒左懋第。
他们根本不懂得,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一个有那样刚烈母亲的人,还会惧怕什么呢?
刚林,姓瓜尔佳,他的汉语说得很好,派他来对付左懋第,主要是怕吃语言的亏。
刚林踱着方步,面带倨傲走进来,和昨天一样,左懋第报以谦和的微笑。谦谦君子的笑容给了刚林某种错觉——这个人貌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缠,昨天输给他,实在因为礼部的人太蠢了。
刚林先声夺人,厉声指责江南“突立皇帝”,意思是朱由菘当皇帝没经过清朝许可,完全是非法的。那表情,颇有点流氓的神韵。
但所谓有理不在声高,更何况左懋第一向擅长后发制人,他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我们皇上是神宗显皇帝嫡孙,按照次序只有他最合适。末了还加上一句,我朝神宗显皇帝,想必您也认识,正是当初给与贵朝太祖(指努尔哈赤)官职的人啊。
一句话,点破努尔哈赤当初的身份,万历爷君临天下的时候,努尔哈赤在东北啃人参呢。谁还没有走窄的时候,你有什么可神气的?
我一直坚信,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其实更具杀伤性,左懋第这句话,比起问候人家父母的脏话恶毒不知多少倍。
吃了哑巴亏的刚林恼羞成怒:“毋多言,我们已发大兵下江南。”
对此,左懋第报以冷笑,缓缓答道:“江南地广,兵多将广,况北人好骑马,南人善使舟,江南炎炎夏日,人皆浃背,公欲往乎?”
你不用拿八旗兵吓唬老子,我们江南地广人多,一人一口痰就能砸死你。你们的骑兵所向披靡不假,可南方河流纵横交错,你的马会游泳么?坐船?吐死你!就算这些你都咬牙挺下来,江南夏天三十五度,你受得了么?所以少跟我来这个。
孙子说:穷寇莫追。孙敬懿斗胆接个下句:孤臣莫欺。
拥有强大后盾的刚林终究没能压倒孤身一人、连卫兵都没有的左懋第,会谈不欢而散。
既然嘴上赢不了你,就从行动上欺负你。刚林回去后不久,清朝官员就来强行没收左懋第携带的礼物,估计这是中国民族交往史上的奇闻,不等人家给礼物,自己来抢。
面对来势汹汹的抢劫犯,左懋第面无惧色,大声说道:“左某代表我朝皇帝而来,这些金帛本来就是给你们的,你们尽可拿去,但请你们皇上把国书一并拿走,就算你们的皇上不来,也可以让摄政王来!”
面对对方的不屑,说出一个明知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左懋第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多尔衮十分不厚道,刚干完抢劫,收获还没数明白,立马就要撵受害者走。他派刚林来传达通知:“你们明早即行。我已遣兵押送至济宁,就去知尔江南,我要发兵南来。”
左懋第双目直视着刚林,提出自己最后的要求:“让我去祭奠先帝!”
刚林心虚,敷衍道:“我朝已替你们哭过了,祭过了,葬过了。你们哭甚么,祭甚么,葬甚么?
左懋第仰天长啸,不置一词,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能做到的,只是用眼睛诅咒着刚林,只可惜左先生不是樱木花道,不知道世间还有用眼睛杀人的绝技。
左懋第永远不会知道,强势的刚林和弱势的自己,竟然有着同样凄惨的结局。在左懋第被处死的几年后,刚林也被处死了,处死他的人是顺治皇帝,处死他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多尔衮的亲信。
朝廷亦江湖,哪有最后的赢家?
不管怎么说,被抢光礼物的左懋第都如释重负——毕竟他可以回家了。
于是他手捧那道国书,步履坚定地离开北京。临行前,恭恭敬敬地向昌平方向行三叩九拜之礼,以寄托臣子对先帝的哀思。
虽然没有完成使命,但我认为,能回家也是好的。然而这个愿望,最终被一个人无耻地破坏了。
这个人不是多尔衮,多尔衮原想把左懋第打发回去了事;也不是与左懋第发生正面冲突的瓜尔佳刚林;更不是紫禁城里的那个娃娃。这个人是陈洪范,左懋第所信赖的同事,一个为明朝所养恤的前任总兵。
只是这一切,单纯的左懋第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无耻的人。
北使团在八旗兵的押送下,到达左懋第母亲生前居住的天津。想到母亲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左懋第潸然泪下。
他对左右说:“先帝不能祭奠,亡母也不能祭奠,我真没用啊!”
听到左懋第的话,陈洪范偷偷地笑,自称百无一用的左先生,对于他来说,可是大大有用。
陈洪范暗自对清廷表示,把左懋第、马绍愉拘禁起来,由他潜回南方,招徕各大诸将。
多尔衮得报大喜,立即派人带兵追赶,四条蹄总快过两条腿,快马加鞭的清军,终于在沧州附近追上了左懋第和马绍愉,随即把两人关押起来。
多尔衮的手下悄悄拉过陈洪范,对他说:“将军善自筹划,成功之日,封个侯爵也不难啊。”
陈洪范拍着胸脯,向清廷保证,一定说服左良玉、高杰、黄得功、刘泽清等人前来归降。口气够大的,别人姑且不论,单就左良玉来说,以陈洪范的级别,也就勉强够进个武昌大营的,见不见,要看左将军的心情。
直到清军从天而降,左懋第才意识到,原来叛徒另有其人。被带回北京关进太医院之后,他不无愧疚地对马绍愉说:“当初是我错怪了你。”
马绍愉不以为然:“你我为朝廷深陷囫囵,以前的事还说它干嘛。”
当时在北京供职的很多事左懋第从前的同僚,大家轮番去摄政王多尔衮甚至孝庄皇太后那里鼓吹,劝降左懋第是一件多有好处的事,搞得摄政王和皇太后都跃跃欲试,希望沿着皇太极招降洪承畴的光辉道路走下去。
几百年前,元世祖就知道招降文天祥有多大的好处,问题在于,元世祖没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也未必做得到。
为了使左懋第屈服,多尔衮能想的办法都想了,黄金屋,颜如玉,下死牢,打闷棍,好的坏的,都试了。筹码千变万变,不变的依旧是倔强的左懋第。面对最奢华的诱惑和最残酷的折磨,左懋第回答只有一句:“如果不能放我回江南,那就快些处死我!”
一个想死,一个不让死,糖衣炮弹没作用,就大打友情牌。多尔衮找来一个人劝降——劝降者洪承畴!
一见洪承畴,左懋第立即跳起来大呼:“你到底是人是鬼?”
洪承畴满脸怅然,闭口不言。左懋第却不肯就此放过他。
“洪督师早就牺牲在松锦前线,为此毅宗烈皇帝还特意赐坛祭祀,难道你从坟岗子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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