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black白夜

我只好接了，又偷偷放回了茶盘里。

“您老人家身体还健旺吧？”我在他耳边大喊。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能走，还能吃，就是耳朵听不清了，眼睛看不清了。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人还在世上，可世上的事情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啦！”说完，他皱起一脸的笑。

他说“还能走”的时候，我就看到他的脚上穿的鞋子十分古怪。那鞋子小得离奇，只有猪蹄或者牛蹄那么大。圆形的。

谁的脚会这么小？还是圆形的？

我忽然记起小时候有人在画眉村的洗衣池塘边捡到过一双像是猪蹄上蜕下来的壳儿一样的鞋。鞋底是千层底，鞋面有漂亮的绣花。有人说是山上的妖怪下来洗脚，把绣花鞋落在水边了。也有人说，那是旧时候裹了脚的女人穿的鞋。

面前这个老人是个老头，即使年纪再大，也不可能裹脚吧？我心想。

“你是那个经常跟着你外公从这里经过的那个小家伙吧？”不等我问他，他先问起我来了，然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

“您记得？”我惊讶地问道。

他一笑，点了一下头。他的听力似乎忽然好了许多。

“您怎么看出来是我的？”我比以前高了，比以前也胖了，即使以前见过，也很难认出来吧？我心中存疑。

“看人要看骨。”他说道，“人的皮子都是骨头撑着的，皮子变了，骨头变不了的。有的人是鸟的骨头，有的人是狐的骨头，有的人是鱼的骨头，有的人没有骨头。”

以前我倒是听外公说过人有骨相之类的话，说法有几分相似。

“那您看看我的骨头是什么样的？”我好奇地问道。

他摆摆手，说道：“你外公是高人，我怎么能在你面前瞎说？”

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我外公还活着，能随时来找他麻烦。

“您以前跟他聊过天？”我问道。

这里虽然还没到画眉村的地界，但是周边十几里对风水或者命理感兴趣的人都会找外公聊一聊问一问。

可是他回答说：“没有。”

我很失望。

接着，他说道：“那时候你外婆怕你在山上逗留，要你外公送你到山脚下。我住在这半山腰，哪里能跟你外公搭上话？”

“也是。”我想了想，说道。

“你知道这山上发生过什么事吗？”他回到大门口坐了下来。

我也走到了大门口。大门口有两个从水泥门框里突出来的两个水泥墩，那时候的老屋若是有石墩，便在两边摆上石墩，没有石墩便将木门框或者水泥门框做出来一些，起到类似石墩的作用。

我在水泥墩上坐下，准备歇歇脚就走。

“什么事？”我漫不经心地问道。离奇古怪的事情我听得太多了。

“就在这个房子里，有人捉住过一只女狐仙。”他抬起手来，朝着堂屋里指了指。

“是吗？”他的话顿时引起了我的好奇。

“后来那个人把女狐仙关在了猪圈里。”他又指了一下家神位旁边的一个小门。

把狐仙关在猪圈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那个人打了一副铁锁链拴着女狐仙，怕她跑了。”他说道。

我不免觉得那只女狐仙真可怜。

“因为女狐仙发怒的时候咬人，那个人把她嘴里的牙齿都拔掉了。”

我背后一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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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女狐仙生了八个孩子。”他那老井一样的嘴颤动起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以前听到的故事里，狐仙都是了不得的灵物，没想到还有被人捉住后落入如此悲惨地步的狐仙！

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老人精神出了点问题之后想象出来的。

外公在世时，曾有一个人来找外公帮忙，说他那八十多岁的母亲犯了癔症。每到太阳落山时，他母亲便说从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走来一个黑无常，走进屋里，将一条草绳套在她的脖子上，要将她拖到屋后茅厕的粪坑里去，要将她溺死在臭不可闻的粪坑里。

那人说：“要是说把她带走，我还信了。怎么是要拖到粪坑里去呢？”

外公本不想去，一个是这类事情太多，一个是那人住的地方离画眉村太远。可是那人说来算去，竟然他母亲跟画眉村的人有点儿亲戚关系，按辈分算是表舅侄。外公便答应去看看。

经过一番询问和劝解，谜底终于揭开了。

原来表舅侄的母亲年轻时是县城里一位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嫁给了这个镇上一位大户人家的独生少爷。表舅侄是他们的孩子。后来战火烧到了这里，热血的少爷参了军，去了前线，没两年就牺牲了。一个原来在姑娘家里做长工的人当了汉奸，得了势。姑娘尚未出阁的时候，他就偷偷喜欢着这个大小姐。如今人模狗样儿的他想要娶这大小姐，承诺将少爷的独子身份保密，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大小姐一万个不愿意。大小姐说，我不嫌弃你身份低，不嫌弃你粗鲁，但我不能嫁给一个汉奸。可后来大小姐的肚子还是大了。家里人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哭。

最后她没有办法，只好跟了那个人。后面十多年里，她的肚子大了好几次，可终究没生下一个孩子来。

有传言说，大小姐年轻时候喜欢吃青蛙，后来肚子大了，生下来的却是一脚盆的青蛙籽。

表舅侄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直到外公去了，这个母亲才说出真相，说她那时候被迫无奈跟了那个人，每次要生的时候，她就去后面的茅厕……

她自知大限将至，觉得此生对不起那些被她丢进茅厕粪坑里的生命。别人不知道，黑无常却是知道的。

几天之后，她去世了。

老人去世，送葬的路上是要闺女坐轿的，即使没有闺女，也得请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坐在送葬的轿子里一路哭。

表舅侄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于是请了表姐来帮忙坐轿。

表姐上了轿，还没开始哭就呕了起来。

抬轿子的人问她怎么了。

表姐说，她一上轿子，就闻到一股臭味，熏得她肚子里翻江倒海。

有人说是粪坑里的生灵找来了，也有人说那是表姐自己想象出来的气味，因为抬轿子的人都没有闻到。

“这是您老人家自己想象出来的吧？”我对老人说道。

“孩子啊，人比你想象的还可怕。”老人说道。

“那个女狐仙后来怎么样了？”我问道。

老人艰难地站起来，指了指我刚才走的那段路，说道：“埋在路那边。”

“捉她的那个人呢？”我又问道。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您就是那个人？”我吓了一跳。

“我把他吃了。现在还在肚子里，没消化。”老人揉了揉肚子，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为了不让人发现，我还要在这里假装他，继续在这里生活。还有两年，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心想，这个老人应该是有点儿糊涂了。

我说：“我要走了。我还要去山上给外公拜年。”

“去吧。帮我给他老人家带个好。”他说道。

我走到屋前的地坪里时，他忽然说：“对了，你以前有没有听你外公说过一目五先生的故事？”

我站住，转过身，点头道：“很小的时候就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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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曾跟我说过一个很恐怖的故事，大概意思是有一种鬼是五个鬼一起行动的，可是只有一只鬼有一只眼睛，其余四只鬼依次牵着前面那只鬼的衣服。这种鬼专吸人气，被吸过的人便会在睡梦中死去。一目五先生不吸善人的气，好人有好报；也不吸恶人的气，鬼怕恶人。它们专门吸那些不善也不恶的人。

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鬼都要挑老实的人吸气。

“一目五先生来过这里。那段时间，这里莫名其妙死了好些人。你知道都是哪些人吗？”老人问道。

“哪些人？”我问道。

“当年知道女狐仙在这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还有女狐仙有几次从猪圈逃出来，求人帮她的时候，那些假装没有看见的人。他们既没有胆子做坏人，也没有好心做个善人。他们觉得，反正坏事不是自己做的，做好事又不敢，做个不善不恶的人好了。”

我愣住了。

多年的困惑在这一刻豁然了。

这时我身后响起“嘟嘟”的摩托喇叭声。

“你还在拍照啊？难怪我等你好久不见你跟上来！”我弟喊道。

“再拍一张就走。”我又拿出手机。

正要拍，我忽然发现屏幕里老屋的大门口只有一个椅子，刚才的老人不见了！

我一惊，问道：“刚才那个老人家呢？”

弟弟骑着摩托过来了，说道：“我刚才没看到有什么老人家啊。”

我喊了两声“有人吗”，没有回应。

我回到放花炮和鞭炮的路边，看到路边那个墓碑上有“胡妹”两个字。

到了山上，我和弟弟放了花炮礼炮。

下山的时候，大白天的，我们居然迷了一段路。

弟弟说：“外公外婆舍不得我们这么快就走，故意留我们一会儿呢。”

原来真实与虚幻可以互为解释。

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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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辨别自己是否被人下了蛊......

《蝴蝶蛊》

自从有了尾巴之后，我很少见人了。

好在我的工作比较自由，不是非得跟人打交道。在大部分时间里，我过着“闭门即是深山”的生活，简直躲在深山里修行的老妖怪一般。

但还是不免偶尔有人非得要见。尤其是本来不相干的人。

在这一点上，我忽然理解了外公在世时的困境，也理解了外公的父亲为何迟迟不愿将自己的本事传给他。

后来外公想教我的时候，我妈就在旁大呼小叫：“不要教坏了你外孙！你以为这是什么好本事？都是听人小叫的本事！”

老家的方言里，“听人小叫”是被人呼来唤去，做下人的意思。

人家房顶上梁，必定先来找外公算个好时辰。老人病倒，必定来找外公算算这一坎过不过得去。喜添新丁，必定请外公算算前程。昨夜做了不寻常的梦，必定问问是凶是吉。

哪怕是太阳落了山，鸡笼里少了一只鸡，都会来找外公掐算一下，看看鸡是走失了，还是被人偷去做了菜。

那时候的人若是要杀鸡做菜，给鸡放了血，还要将鸡头藏进鸡翅膀里，等它“过了山”，再把它当做一盘菜对待。在“过山”之前，它的灵魂尚在，是万万不能浇开水拔毛的。

鸡的灵魂和人的灵魂一样，过了那座看不见的山，才算真正告别了人间。

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说外公掐算厉害。可是外婆对此极其反感。

世上的事情，有得就有失。察见渊鱼者不祥。泄露天机的人自身会遭到反噬。

若是靠这个吃饭，也就算了。可外公自己种着几十亩水稻，不靠这个吃饭。别人为了表示感谢，送点猪油送点红糖，外公都不收。若是递上一根香烟，外公勉强接了点上，多一根也不要。

世上的事情，也没有万无一失的。

若是因为一些细节没有注意到，外公算错了，则很可能有人上门责骂。

不论怎样，都是得不偿失。

还别说，真的跟做下人一样。

可是来找外公的，大多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即使外乡来的，不是沾了那家的亲，就是带了这家的故，算来算去多多少少有点亲戚故人的关系。何况来者都是客，想不接待都难。

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记录了一些关于外公的故事。看了故事的人，也便像老家的亲戚故人一样来问我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

绝大部分情况下，我都说：“我只是在外公的耳濡目染下略懂皮毛，外公没教过我这些东西。”

后来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依然有人找了过来，问我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

我还是用那句话来搪塞。

有的人听我这么说，也就不问了。有的人仍然不依不饶。

吴东便是最锲而不舍的一个。

吴东是一个佛牌店的老板，最初找到我，是想讲一讲他的佛牌店发生的故事，希望我写出来。那时候我认为他是想宣传他的佛牌店，加之我对佛牌确实不太了解，所以甚至都没有答应听一听他讲佛牌店的故事。

后面几年里，他有事没事就给我留言：“你要不要了解一下？”简直跟推销一样让人烦又让人莫名感动。

三年前，外公去世。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感慨：那个人走了，我所生活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被带走了。我甚至不再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剩下的是一个无聊的没有任何奇迹的真实世界。

第二天，吴东发了一条微信给我。

“其实我也不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来过我店里的顾客生活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变化，但是常有人来我店里表示感谢。所以你还是要相信，相信本身就有力量。”

那时候，我觉得他这段话是用来安慰我的，虽然隔靴搔痒一般没有什么作用，但心里还是感激他这一番话。

我从老家回北京后，他说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想约我见面聊聊。

他给我发了一个餐馆的定位，说要请我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喝个咖啡吧。”我给他发了一个离我很近的咖啡馆的位置。

之所以不接受请吃饭，一个是我懒，不愿意见人，还有一个是我不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无功不受禄。

所谓麻烦事，他在微信里用好多长段的语音给我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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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两年前有个女孩到了他的店里，问他有没有可以让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的佛牌。他给女孩推荐了一个蝴蝶牌。那个蝴蝶牌里有一只蝴蝶的形象，这个形象是由两只灵雀和一男一女两个法相组合而成的，里面由花粉和檀香木磨成粉混合在一起。

女孩拿起一个蝴蝶牌看了看，不太满意，又问他有没有效果更明显一点的。

他说，有一款加了人缘油的，价格要贵很多。

女孩问，人缘油是什么？

他说，用一百零八种情花和鬼木碾磨而成的油膏。为了增强效果，有的还会加入尸油、人的分泌物等。一般人不敢用。

女孩说，要用就用最好的。我要了！

他犹豫不决。

女孩问，你怕我付不起钱吗？

他摇头道，不是，这种蝴蝶牌有一个禁忌，一旦让你喜欢的人喜欢上了你，你就要一直戴着它，不可以反悔。

女孩问，不然呢？

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女孩买走了加了人缘油的蝴蝶牌。

不到一个月，那个女孩就回到了店里，胳膊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我是来感谢你的。”女孩对他说。

他看到女孩脖子上戴着那个加了人缘油的蝴蝶牌。

“心诚则灵。”他客客气气道。

说这样的话，并不是客套。他更愿意相信是蝴蝶牌给了女孩信心，信心使得女孩获得了男人的青睐。

男人则小声嘀咕道：“你们女孩子就喜欢相信这些无聊的东西。”

“我就是从这里买了蝴蝶牌之后，你才喜欢我的。”女孩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

男人摸摸女孩的头，微笑道：“你真是笨得可爱！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蝴蝶牌，是因为我们聊什么都聊得来。以前我看一个电影里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有千百只蝴蝶在心里起舞。那时候我觉得这种比喻莫名其妙。后来我见了你，真的感觉身体里都是蝴蝶，跟你说话的时候，好像蝴蝶要从我嘴巴里飞出来一样。那种奇妙的感觉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那我没有蝴蝶牌之前，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女孩撇嘴道。

男人无奈摇头道：“你怎么不信呢？要不你把蝴蝶牌取掉，看看我会不会不喜欢你？”

“就不！”女孩一手捂住蝴蝶牌，生怕被人扯了似的。

可是两年后，女孩又来到了他的店里。

这次女孩是一个人来的。

他在女孩的脖子上看了看，蝴蝶牌不见了，换了一条心形吊坠项链。

“我不想要了。”女孩朝着他伸开手掌。

那个蝴蝶牌在她的手里。

“这……”他以为女孩跟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分开了，她要以蝴蝶牌没有效果为由退货。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顾客。

“我不要你退钱，只请你收回这个东西。我太累了，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

他一愣，随即说道：“当初你要的时候我就说了，这个不可以反悔的。”

“我知道，就是从天猫买东西，过了七天就不包退换。我不是来退货的，但是要求售后服务总是可以的吧？”

“这……”他非常为难。

“你是专业做这个的，请你帮帮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女孩转而用起了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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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初我来你这里，是陷入了得不到他的巨大痛苦之中。现在我来你这里，是陷入了摆不脱他的巨大痛苦之中。那时候你可以救我，这时候怎么见死不救？”女孩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店里其他几个正在看佛牌的顾客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别人还以为是我把你怎么了！”他着急道，“好吧好吧，我想想办法。佛牌你先拿回去，我去问问做佛牌的人，确定了收回的方法再联系你。”

“你不能现在就问吗？我是一天也忍受不了他了。”女孩不肯就这么走。

他猜想，女孩可能是真的忍受不了，也可能是怕他不肯收回，找借口推脱。

“首先呢，佛牌一旦要了，是不能轻易反悔的。你就是收养了一只小猫小狗，也不能说丢就丢吧？非得反悔的话，只有制作它的那个人才知道怎么办。不过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其次呢，佛牌不是我们本土的东西，当然现在很多店会自己做，鱼目混珠。可我都是从国外请来的。制作佛牌的人都在国外，有的做一两个就再也不做了，断了联系，不是说联系就立即能联系上的。”他耐心地解释道。

开了这个店之后，这样的话他说了不止一百遍。

每次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看到的一句话：人最大的痛苦是求而不得，比这个更痛苦的，是想要的都得到了。

“现在我比脱层皮还要痛苦。”女孩的态度异常坚决。

他好不容易劝走了女孩，抽了空赶紧联系国外给他提供佛牌的人，说明了这边的情况。

那个人却说，制作这个加了人缘油的人已经去世了。

那个人建议他问问国内的高人，或许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于是，他想到了我。

可我哪里是什么高人？在此之前，我连蝴蝶牌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不过我倒是听外公说过一种类似的东西。

据说我们湖南的湘西有一种蛊，叫做情爱蛊。那边的姑娘若是看上了谁，就会在吃的饭菜或者喝的水里下蛊。谁不小心吃了或者喝了，就会爱上下蛊的姑娘。无论姑娘怎么对待他，他都会死心塌地。中了蛊的人无法发现自己被下了蛊，谁去劝也没有用。唯一的破解方法是姑娘自己承认是她下了蛊。姑娘一说破，中了蛊的人就如梦初醒一般，瞬间对下蛊的姑娘没了任何感情。

其实中了蛊的人有个非常明显的特征——第一，眼珠子上有一条扯断的细毛线一样的血丝横穿瞳孔；第二，目光时常有些呆滞。

可是只要下蛊的姑娘不说破，眼珠子上有血丝的人仍然如同猪油蒙了心一样执迷不悟。

吴东如约来到咖啡馆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孩来。我以为那个女孩是吴东的朋友或者店里的助理。

我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吴东介绍道：“这位美女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

我有点儿惊讶，聊这个事情非得把她也带来吗？

我心中迷惑，但立即致歉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高人。吴东非得要跟我见见，我实在没办法了，才约到这里见一见的。我并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你。我小时候倒是听说湘西好像有一种蛊，跟蝴蝶牌有差不多的作用。”

女孩笑道：“哪里哪里！我今天之所以跟着吴老板过来，是吴老板要我亲自跟你说，我不退蝴蝶牌了。免得你以为吴老板在逗你玩。”

我这才明白吴东的用意。

女孩说完，端坐在椅子上，仿佛出了神，目光有些呆滞。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我问道。

女孩又笑了笑，说道：“我突然之间发现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只要见到他，我就像是到了充满鲜花的世界里，身边有无数的蝴蝶飞舞。”

就在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冒冒失失地冲进了咖啡馆，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我们这桌。男人急匆匆地奔走过来。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说过了，不要相信这些无聊的东西。”男人一边责备她，一边抓起了女孩的手，要拉她离开。

“我只是要告诉他们，我不退我的蝴蝶牌了。”女孩说完，充满歉意地看了我和吴东一眼。

我看到她的眼珠子上有一条明显的血丝，仿佛蛇信子一样从黑色的瞳孔横穿而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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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虱子寿》
作者：亮兄

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尾巴是能表达喜怒哀乐的。尤其是狗，摇头摆尾的，喜怒哀乐都藏不住。有尾巴的动物从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据说人以前也是有尾巴的，可能是为了隐藏真实的情绪，尾巴藏了起来，渐渐退化掉了。没有尾巴的人情绪大多表达在脸上，这或许是区别于动物的一个特征。

可是人在脸上表达的情绪很多不是真实的，明明很喜欢却要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很讨厌偏偏却要表现出恭迎奉承的样子，或者在想哭的时候笑了，在想笑的时候却哭了。

我有了尾巴后，常常在静坐的时候抚摸毛茸茸的它，想象着人和动物的种种区别。

我记得小时候大人不让我们触碰有尾巴的东西，比如猫，比如狗。

理由是猫狗身上有虱子，如果摸了碰了，虱子很可能跑到人的身上来，钻到头发里。虱子一旦有了一只，就会越来越多。

那时候人们取水没有那么方便，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种类的沐浴露洗发水，洗澡洗得不是那么勤快，不是那么干净。虱子很难除净。

遇到阳光明媚的日子，大人便会搬椅子出来晒太阳，顺便把小孩子捉到怀里，在小孩子的头发里寻找虱子。虱子如头皮屑大小，捉到手里了，指甲用力一掐，发出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啪”的一声，虱子如小气泡一样破裂，这才扔掉。

那时候还有一种类似梳子的东西，齿比梳子的密多了，比梳子的细多了，叫做篦子。

梳子是梳头发的，篦子主要就是为了清理虱子的。

篦子扎进头发里，会夹住头发，往下一梳理，虽然头皮会被拽得生疼，但虱子被密集的齿从头发上捋了下来。

在以前，有的姑娘会将篦子送给心爱的人作为信物。

小孩子头皮软，是用不得篦子的，所以大人趁着阳光用手去捉。

之所以要将虱子掐破，是怕虱子又爬到在地上打滚的猫狗身上去。

有这么一个说法，有的猫狗或者是山上下来的有尾巴的动物一旦将身上的虱子传给了人，人就会沾上动物的气息，这还不是紧要的。这种虱子一旦从人的身上掉落，若是恰巧闻到了当年那只动物的气息，就会循着气息爬到那只动物身上。那只动物身上便会沾上人的气息。

那只动物就能从人的身上借走寿命。它本来会遇到的劫难，很可能会让那个人挡掉。

我时常在阳光照到阳台的时候仔细查看我的尾巴，看看有没有生出虱子。

好在现在的洗漱用品清洁功能都很不错，尾巴非常干净，没有一只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如缎子一般发光。

吴东找了我一次之后，就时不时在微信里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喝个咖啡。有时候是发文字问，有时候是发语音问。好像他的店里没有什么事情闲得发慌一样。

我不太喜欢跟人发语音。文字安静多了。

他发的语音里不仅有他的声音，还常常有其他的声音，绝大部分是郭老师讲相声的声音。

他应该经常在看郭老师的视频时给别人发语音。

有一天，他忽然发了一段语音过来：“你听说过用虱子做蛊的吗？”

语音里同时有鼓掌的声音，应该是他看的视频里观众们正在为郭老师鼓掌，被他的手机一并录进来了。

自从上次跟他说过湘西的情爱蛊跟他店里的蝴蝶牌有差不多的作用后，他对蛊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常在朋友圈里分享怎么养蛊，怎么下蛊的传说和相关却不靠谱的图片。

我猜他频繁地问我有没有空，是想问我关于蛊的事情。

我不想跟人聊天的时候聊这种话题。我宁愿安安静静地看些古代志异的书，或者听别人说说离奇古怪的事情。

我回复他：“没听说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很快又发了语音过来：“店里今天来了一个顾客，她说她肯定被人下了蛊，头发里经常有虱子飞出来。”

语音里同时发出一阵“吁——”的嘘声。郭老师的粉丝们经常这样起哄。在这里听起来，好像是嘘吴东一样。

我回复道：“那肯定不是虱子。虱子不会飞。”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外公曾经跟我说过蛊就是谷。古人说，谷之飞，亦为蛊。养蛊的人也叫谷人。

外公说，蛊是湿热生虫，有些蛊其实很常见，萤火虫就是蛊虫的一种。因为腐草生萤，放久了的草因为湿热而腐烂，生出萤火虫来。

那时候我非常惊讶，原来蛊离我这么近！

外公还说，谷壳生出的虫能飞，米糠生出的虫不能飞。你知道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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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糠不就是打碎的谷壳吗？怎么生出的虫子就一个能飞，一个不能飞呢？

我摇头说，不知道。

外公没有告诉我答案，只是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说，再想想。

在很多问题上，外公不会给我答案。

以前偶尔跟着他学几句口诀，遇到“冬土如铁，春土如雪”这样的口诀，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却反问我：“你们学校里的老师没有教过吗？你都读大学了，怎么这都不知道？我们那时候读古书，起椽差不多相当于大学，起椽的话至少是通了易经的。不说多懂，至少是通了。你没读过易经吗？”

那时候我何止没有读过易经，连他说的“起椽”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读了易经，但至今还不知道起椽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我的电话铃声响了。

显示是吴东打过来的。

我接了。

“如果不是虱子，那会是什么？要不你过来看看吧！或者我带她过去也行。”他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嚷嚷。

“我能看出什么名堂？”我是真的觉得帮不上什么忙。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真的不想见人。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尾巴。

尾巴蜷缩了起来，也是一副慵懒不愿出门的样子。

“万一可以呢？这样吧，我先发一张照片给你，你看一看再决定。你别挂电话，现在打开微信看一看。”吴东说道。

我打开微信，看到了吴东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不看头的话，穿着打扮还挺时髦。可是那张脸枯黄，有明显的黑眼圈，眼睛空洞无神。尤其那头发，仿佛农村淘气的小女孩刚在稻草垛上打了滚一样，凌乱毛糙。头发里能看到一些如同细碎纸屑的白点，那应该是吴东说的会飞的虱子。

从照片上看，确实非常古怪。这个女孩的头和其他地方差别太大，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由两个人组合起来的。

不过我还是不愿意见，于是回复说：“可能是精神有什么问题。你最好建议她去正规的医院看看。”

吴东说：“她前几天就来过，我给她推荐了我一个在精神科的医生朋友。你猜我那医生朋友怎么说？”

“他没办法吗？”我问道。

“他说，心药未必能治心病，有的精神问题关键在于打开心结。他说，既然这姑娘这么相信自己是中了蛊，最好是用她相信的办法让她觉得自己解了蛊。”

“医生这么说的？”

“是啊。他说他做医生这么多年，发现治疗有两种方法，一个是吃药，一个是相信。我跟她说，你肯定能帮她解蛊。行不行的，你先试试，说点好话劝解一下，说不定有效果。”吴东说道。

经不住吴东劝说，我答应在上回跟他见过的咖啡馆再见一面。

吴东带着那个女孩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就暗暗一惊。这女孩身上带着一股老人身上才有的气息。

经吴东介绍，我得知这个女孩名叫郝妍。

郝妍一坐下来就说：“听吴老板说你是湖南人，以前接触过蛊，那我就不瞒你了。我身上的蛊是我爸下的。我爸下蛊是从我奶奶那里学的。我奶奶是从湘西嫁到我老家山东的。”

吴东一脸惊讶：“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这些？”

郝妍说：“因为你不相信这些东西，也没有接触过，说给你听，你只会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又要我去找你的精神科医生朋友。”

我差点儿笑场。

“好吧。”吴东无奈耸耸肩。

其实有好多看过我故事的人会在我的公众号发私信，其中不少人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觉得你会相信，所以说给你听。我不敢说给身边人听，怕他们以为我是疯子”诸如此类的话。

其实即使他们说出来了，我也未必相信。我不是不相信他们说的事情，而是不相信事情就是他们看到或者感受到的那一面。

每个人看到的那一面，就是那个人所在的世界。

大千世界，其实在同一个世界。只是感触各不相同，一个世界便成了万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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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怎么会给你下蛊呢？是亲爸吧？”吴东问道。

这也是我想问的。

“是亲的。我奶奶去世之前，一直吊着一口气不断。家里其他的人都在身边，她要等她在上海的外孙赶回来见最后一面。可是她觉得自己等不到了，总是流泪。我爸就在奶奶的头上捉了一个虱子，偷偷放到了我的头发里。我爸趁我不在旁边的时候安慰奶奶说，我给您下了虱子蛊，借了三天寿命。虱子蛊您以前教过我的，您放心吧。你外孙得到消息了，买了明天的票，从上海回到市里再转车回来，最多三天时间。”说到这里，郝妍眼眶湿润了，拿起纸巾擦眼角。

“原来是你奶奶……”吴东小声道。

郝妍打断了他：“为了奶奶也就算了，可是奶奶心头挂念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表哥她的外孙。我爸怕我知道，一直没有告诉我。后来我的头发总是长虱子，不经意听到我妈和姑妈说起了这件事情，我才知道这是虱子蛊。我表哥确实优秀，中学的时候就获得了什么创意奖，去上海领奖的车费也是奶奶掏的。后来他被上海的大学破格录取，奶奶到处跟人炫耀。我就一直普普通通，又是女孩，奶奶重男轻女，好像没有我这个孙女一样。奶奶去世后，表哥离开上海来了北京，在西单那里开了一个新媒体公司。最近网上非常火的那个养宠物狗的红人，你们刷到过吧？那就是我表哥他们公司推出来的。而我天天朝九晚六，一成不变。要是奶奶还在世，肯定天天嘴边挂这的还是我表哥，天天逢人就说，我们家忆寒怎养怎样。”

“忆寒？”我吃了一惊。

她说到上海的创意奖，又说到从上海到北京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以前上班的一个名叫忆寒的同事。他是山东人，中学时候就获过全国知名的大奖，在上海呆了两年之后来了北京。不过他是在上了一年多的班之后再创业做的一个新媒体公司，确实做得不错，签了好几个比较有名气的网络红人。

郝妍应该不知道他来北京之后吃了一段时间的苦才开始创业的，以为她表哥一来北京就飞黄腾达了。

世界真是太小了！

更巧的是，我不但认识她的表哥，还听她的表哥讲过她奶奶去世的往事。

忆寒跟我说他外婆的事情，也是因为知道我写了一些我外公的故事，看了我写的故事之后，跟我聊起亲人之间会不会有感应。他说他以前不相信什么感应，是他外婆去世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事情，就相信了。聊着聊着他就跟我分享了他的经历。

他的那段经历也挺离奇的。

他说他在上海上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突然梦见了住在老家的外婆。

外婆住的房子是老房子，老房子的大门前面是一个很深很深的窄巷道。巷道两边是村里的其他人家。

跟我小时候经常在外公家住一样，他说他小时候经常在外婆家住，外婆对他特别特别好，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特别特别深。

他在上海的时候常常打电话给外婆，嘘寒问暖，聊些家常，但是几乎从来没有梦到过外婆。

在梦里，天空下着大雨，他看到外婆站在那个狭窄的长长的巷道里。外婆手里打着一把伞，眼睛朝他这边望着，很焦急的样子，好像是在等他回来。

奇怪的是那把伞很小，小得奇怪。因此即使打了伞，外婆的鞋子还是被打湿了。

梦醒之后，他心里不太舒服，想要打个电话问问外婆怎么样。

正要拨电话，电话就响了。是他爸爸打过来的。

爸爸告诉他说，外婆不行了，现在已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痛苦得很，非得要等你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他浑身一凉，赶紧买票，可是当天的票没有了。他只好买了第二天最早的票。即使第二天到了市里，再换大巴回去，也是第三天才能到家。

赶了将近两千多里的路，可惜就在最后不到半里的距离时，外婆咽了气。

他刚刚走到梦里那个又长又窄的巷道前，忽然听到前方外婆家里传来了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的妈妈见他回来，哭得更加厉害。

他的妈妈抱着外婆痛哭：“您都咬牙等了三天了，怎么就差了这么一会儿啊！”

他却想着，外婆的魂魄刚才没有在屋里，应该是站在巷道里等着他的。魂魄见他来了才走的。

所以在他心里，外婆是见着了最后一面的。

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按照当地习俗，外婆生前的衣物都要烧掉，让外婆在那边也可以用上。

亲人们将外婆生前用过的帽子围巾衣服袜子鞋子都找了出来，堆在一起烧了。

等到丧礼办完了，他忽然发现有一双布鞋放在桌子上显眼的地方。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外婆生前穿过的鞋子。

或许是放得太显眼，又是在桌子上，不是在柜子里，帮忙办丧事的人以为那是别人特意放在这里的，就没有动它。

或许是亲人们一时大意，清理其他东西的时候偏偏忘了这双鞋子。

black白夜

在他的梦里，外婆脚上穿的正是这双布鞋。

原本没有哭的他，见到这双被遗忘的鞋子，顿时心头一酸，哭得不能自已。

他哭着伸出手去拿那双鞋子，发现鞋子竟然是湿淋淋的，里面都是水！

“外婆在梦里等我，怎么会把鞋子打湿？难道梦里发生的是真的吗？”他问我。

我没能回答他。毕竟外公都有时候无法给我答案。

“你认识我表哥？”郝妍问道。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我站了起来，往洗手间走。

到了洗手间，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忆寒。

“那个……你听说过虱子蛊吗？”我问忆寒。

忆寒迟疑了片刻：“我外婆就会呀。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我不是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嘛，刚听朋友提到了，想问问你。”

“这样啊。这事情我知道一点点。以前听家里人说，我表妹是早产儿，身体弱得很，生下来后头一年都住在医院里，随时要急救。我们那边有句话叫做七活八不活，就是七个月的早产儿反倒容易活，八个月的不容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样。我表妹就是八个月生下来的。所以那时候家里人都很担心。医生也说，这孩子挺得过一年，就会好起来，挺不过去，恐怕就难救回来了。我舅舅舅妈天天以泪洗面。没想到外婆说有解决的办法。听舅舅他们说，外婆用的是虱子蛊，可是小孩子哪有虱子？外婆想办法用潮湿的谷养出了一些会飞的虫子，然后将虫子放在表妹的头发里，养一阵子后，将虫子拿出来放到了她自己的头发里。据说这样可以让外婆借给表妹一年的寿命。不过这种蛊要借一换十。借了表妹一年，外婆要少十年寿命。家里其他人不相信，但好歹表妹过了一年之后好起来了。舅舅相信外婆的虱子蛊起了作用，还学了怎么下蛊来着。不过这件事家里人都瞒着表妹，怕她多想。”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我外婆等我从上海回去见她最后一面，舅舅见她担心自己撑不住，就跟外婆说他用虱子蛊从表妹那里借三天时间。外婆死活不肯。舅舅说，十年你都肯给，三天都不肯要吗？外婆说，要我给她一条命都可以，要我取她一天我舍不得。舅舅说，我是已经下了蛊才跟你说的。肯不肯都已经借了。这件事情家里人也是瞒着表妹的，不让她知道。”

从洗手间回到座位上，我胸有成竹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说道：“你这个虱子蛊我大概知道一些。不过你放心，它们不是来借你寿命的。”

“不是吗？”她不放心地问道。

“你回你住的地方看看哪里有谷子之类的东西，尤其是潮湿的地方。”我说道。

既然她的奶奶不可能用虱子蛊借她的寿命，那么这些飞虫的来源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吴东狐疑道：“现在城市里谁还把谷子放在房子里？”

我说：“比如枕头里面，有的人喜欢用荞麦枕头，谷子枕头。或者你有没有养小宠物，专门吃谷子之类的东西？”

“我养了一只鹦鹉，房间里确实放了一些谷子，都是给它吃的，给它喂水的时候打湿过。”郝妍说道。

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你换新的，放到干燥有阳光的地方。过两天，你头发里就没有这种虱子了。”我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蛊吗？是我弄错了吗？”她还是不太相信。

我说道：“是蛊。谷之飞，亦为蛊。只是换新谷还不够，你有空了问问你爸爸，你刚出生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到那时候，你才真的解了蛊。”

吴东和郝妍走了之后，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忆寒。

我问他：“你相信你外婆是谷人吗？我老家那边说，会下蛊的人也叫谷人。稻谷的谷。”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确定。刚才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舅舅说他按照外婆的方法下了蛊之后，外婆却说，哪有什么蛊哦，当年孙女在医院，你们担心，我也提心吊胆啊。为了不让你们担心，我才用这个蛊来安慰你们的。舅舅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肯借孙女三天时间？外婆说，怕真的有作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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