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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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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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23 10:3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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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里,刘向生头埋在胳膊里,神情痛苦地抓扯着头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刘向生说:“去年,去年二月份。”
我清了清嗓子:“这个梦你也不用太在意,应该是压力太大造成的心理问题。实在不行你就休个假。”
刘向生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说:“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心理问题,我也不会找你。那个梦,那个梦是真的。”
我多少能明白一点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确实碰到了梦中的那个女人,是吗?或者真的走到了梦中的那个场景?”刘向生摇头又急忙点头,看得我云里雾里。
刘向生是我的朋友,此人从小到大命运多舛。幼时家境殷实,豪房豪车。初中时,因父亲在官场上站错队,家道突败。父亲锒铛入狱,母亲远赴国外。他被送到乡下的姨娘家,从市内名校转到了小镇上学。好在母亲有寄生活费来,他磕磕绊绊地念完了大学。连续跳槽之后在一家大公司稳定下来,跑销售。
前几年,他父亲在狱中过世。葬礼上,我们一见如故,成为了朋友。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板起脸,严肃地说:“你得跟我说实话。我们交情是交情,你不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你。”
刘向生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咖啡一口干掉,使劲搓了两把脸:“我说!”
去年二月,刘向生开始做他说的那个梦。起初他也并没有在意。只是梦得次数太多,让他的睡眠很不好,精神比较疲劳。他跟妻子说过几次。妻子阴阳怪气地说:不知你在哪儿惹到了什么狐狸精,梦里都得缠着你。
近十年的夫妻,两人早已跨过了海誓山盟,恋爱的激情已裹进柴米油盐的琐碎里,被揉成了生活的残渣,风一吹,满地狼藉。刘向生听着妻子意有所指的唠叨,心烦意乱,拿了块面包出门上班。
外面瓢泼大雨,等了二十分钟也没有出租车。他一直想贷款买一辆车,妻子不同意,俩人为此没少吵,也没吵出个结果。
到单位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小领导骂完大领导骂,骂得刘向生陪笑的脸都僵硬了。
公司的厕所里,大家正谈论着可能要裁员的事。谁会被裁掉?说来说去还是按业绩说话。刘向生算了一下这个月跑的单量,不免忐忑。手里虽说有在谈的几个大客户,可迟迟都不签合同。回扣已给到最高,喝酒吃饭,洗澡按摩都不知道来了几遍了,就差他亲自去跳脱衣舞,可就是不签字。又不能断了联系,希望还是有的。万一哪天心情好大笔一挥签了呢?销售人员是属风筝的,一根线攥在别人手里,飞得远近高低,全凭人家心情好坏。
中午刘向生没吃饭,躲在楼梯间里给几个大客户打电话装孙子。一个个称兄道弟,敷衍至极。下午坐在工椅上发呆,一阵浓烈的香水味飘来,门口微微地骚动。公司的业绩冠军笑盈盈地跟大家打招呼,直奔总经理办公室。大冬天的,小皮裙到大腿根儿,大波浪衬着巴掌大的小脸儿,透着万种风情。路过刘向生的时候,嗲嗲地叫了一声刘哥。刘向生点头示意,不禁想:我要是客户也会找她签。
正点儿下班,刘向生没回家,给妻子发了条微信“加班”,便似一个游魂般在街头游荡。走累了找了个小吃店,一碗面条,一碟咸菜,一瓶二两半的小烧,吃完回家。开门的时候听见妻子在打电话,内容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抱怨,说自己命不好,找了一个没能耐的男人。以前刘向生听见这样的话很愧疚,真心觉得对不起妻子。现在已然麻木。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微信的公司群里扔出一枚炸弹——人事裁员名单。
刘向生紧张地点开文件夹,他的名字赫然在列。纵有心理准备,还是如坠冰窟。孩子的补课费,房贷,家用,这所有的开销都指着他这份工作。现在他失业了,他能想到妻子知道后那满满一大车的看不起和指责会是什么样子。
愈加烦闷,来到厨房,自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冻啤酒。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想着这些年的不如意,情志颓丧。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这段时间那个奇怪的梦。那个红衣女子,那个奇怪的老妇,和那间鬼气森森的当铺。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刘向生喝了口啤酒,天真地想。他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将电视调到了无声的模式,伴着体育频道的球赛昏昏入睡。
又是那个梦。
梦得次数太多,刘向生在进入那个大院的时候,已经不再害怕。他有时候也很疑惑,究竟是清醒还是睡着?梦里,他不再等那名红衣女子,而是直接叩打门环进到院子里。那个奇怪的老婆婆好像知道他会来,端着一本当簿静静地看着他。
刘向生越过老婆婆,走到那几名赎当人的跟前,仔细看了看。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张发黄的当票。他们面无表情,双目空洞。刘向生抽出其中一个人手里的当票,那个人也只是机械地转了下头便又恢复了原样。当票上有几个字“婆羅街人鬼當鋪”,左下角盖着一个黑色的章印,章印下面重重地写着两个红红的字“死當”。
刘向生哆哆嗦嗦地将当票塞回赎当人的手里,转身问老婆婆:“他们都当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老婆婆笑而不答,反而问他:“你欲求何物?”刘向生警觉地退后了一步,转身向门口走去。
出了大门,冷风一吹,刘向生一下子清醒:“是啊,我想要什么?我有何所求?”
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扶着那名红衣女子,慢慢地向当铺走来。路过他的时候,红衣女子转头向他抛了个媚眼儿,黑眼珠连带着下眼睑上的肉一块儿脱落,“啪嗒”,正好掉在刘向生的脚面上。他一声惊叫,一个机灵转醒。手中的啤酒因为刚才身体突然的抖动洒了一点在裤子上,电视里的球赛还在继续。他觉得口干舌燥,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光。
还好只是个梦。
妻子半夜上厕所,看见沙发上的刘向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每天还得喝几罐啤酒,啤酒不要钱的吗?后天孩子的钢琴课要交费了,一年的,一万二。”刘向生没言语。他不知道孩子为什么要学钢琴,孩子本身好像并不是很喜欢钢琴。每次上完钢琴课回来,都是孩子在前面哭,妻子在后面骂。
刘向生走向露台,望着墨一样的夜空。今晚看不到月亮,他突然想起,刚才梦里是有月亮的,又大又圆。他又想到那个裁员名单,明天他就失业了。回到沙发旁,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琢磨着谁能帮自己介绍一份工作,他不能待业太久。青黄不接,这个家就没办法正常运转了。心里选定了几个人,又看了一眼公司微信群,里面一片哀嚎。大部分是年轻人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不满。人到中年,情绪早已戒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二三分也都在深夜咀嚼掉了。麻木与平和在他这是一个意思。他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下一个工作。
凌晨两点,刘向生抽掉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躺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入睡。
又是那个梦,又是同样的场景。刘向生早已熟悉。那个老婆婆递给乞丐一个小瓷瓶,告诉他将瓶里的药水滴到眼睛里,乞丐照做。只一会儿,乞丐的脸上满是沉醉的表情,继而哈哈大笑。然后在老婆婆递过来的当簿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拿着一张当票转身离去,狂喜不已。
刘向生纳闷:“敢问婆婆,你刚才给他滴的是什么?他为何如此高兴?”
老婆婆嘴角含笑:“公子不妨一试。”
刘向生好奇,决定试试。老婆婆把小瓶递给他,他闻了闻,一股异香钻进鼻孔。小心地滴进眼睛里,一片冰凉,很舒服。忽然,刘向生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他回到家,将包倒扣下去,一摞摞的钞票散落在沙发上,妻子崇拜地看着他。公司的会议室里,大家在开会,而他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对同事们发号施令。画面一转,在一栋两层的小洋楼里,那个穿着小皮裙儿留着大波浪的销售美女偎着他,轻声软语地说着情话。刘向生嘿嘿嘿地乐——他太渴望这些是真的了。
画面消失,刘向生用力眨眨眼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声音问:“婆婆,这是我以后的命运吗?”老婆婆摇头:“这是你典当以后的命运。”
刘向生看看老婆婆手里的当簿,又转头看了看那几个赎当的人,放下小瓷瓶,慢慢地走出当铺。站在大门外,头上是又圆又大的月亮。他记得现实中今夜是没有月亮的。希望这梦不醒,让他一直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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