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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十号酒馆:判官》-神秘组织出现,对世界是好是坏?-作者:白饭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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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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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4-18 21:50:54 | 显示全部楼层
    1.故人重逢

    摩根看都没看我,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本来说到这儿也就可以了,他非要加一句:“以前咪咪千方百计治死了人的时候,要是手法新奇特,他也总说想把人家脑袋搞成这样,再拍照收藏。”

    约伯点点头,十分赞许:“然后呢,搞了没?”

    “没有,他说想想已经很过瘾了,不需要做出来,这才算是真名士的派头。”

    诸如此类没人性的对话我司空见惯,只是对摩根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定嘴脸十分狐疑,所谓医疗事故责任书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咪咪治死的人,你多半也居功甚伟吧。

    我们三个对现在的状况都不是很了然,但基本一致认定是奇武会惯来的手笔,既耸人听闻又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觉得他们早点改名叫“奇二会”贴切得多。

    爱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仔细把所有人头都摸了个过瘾之后,拍手招呼服务生上来收拾盒子。来的两位服务员看来是正常货色,所以是一路抖着上来的,一边抖一边还缩手缩脚翻白眼,跟马上就要死过去了似的。

    涂根在旁边保持了令人钦佩的镇定,此刻才轻咳一声,走上前来挽住老婆的手。我猜他的意思是咱这就收场了吧哈尼?后面再出来什么幺蛾子就不大好了,你老公我虽说人老心不老,但实际也一把年纪了,玩太大了对心脏不好啊。

    爱神居然还蛮有良家妇女潜质,当即心领神会,头一偏,向涂根嫣然一笑,柔声说了旬什么。

    舞台太远了听不见声音,我左看看右看看,摩根和约伯虽然都是某个领域的绝世高手,但恰好都没有修过读唇语这门功课,因此对我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忽然有人在身后冷冷地说: “爱神说,好戏刚刚开始呢。”

    我们仨霍然回头,一看到后面的人,我背上的毛都炸开了,四肢百骸立刻一阵剧痛,好像又被人从头到脚打断了一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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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8 21:5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加雷斯。

    这位老兄跟普通来观礼的嘉宾一样,礼服西装服服帖帖,大红领结端端正正,跟他自己要结婚似的,唯独脑门上露出来的那半个刺青仍然咄咄逼人。

    他对我们颔首示意,一副故人重逢的模样,亲切说道:“别来无恙啊各位。”

    摩根这个人对非情愿的社交从来不捧场,跟没听见一样,掉头就走了。约伯则跟任何人打交道都能甘之如饴,当即回话:“托你的洪福,我们都健在。你今天是来给涂根探长捧场吗?份子钱给够没?”

    加雷斯露齿一笑,平白无故就让我想起择人下嘴的猛兽,背上的鸡皮疙瘩们顿时更加坚挺,我往旁边闪了闪,下定决心离这位老兄越远越好。只听他轻描淡写说:“今晚婚礼安保由我全程赞助,MUD旗下最精锐的人手今晚全在希腊,不知道各位觉得这份礼够不够分量。”

    约伯在十号酒馆当班的时候,连三十八块能买几瓶单价十三的啤酒这种数学题目都能算错,但只要一出国,就好像对什么东西的价位啦,单位的换算啦都很在行。他眼睛翻了翻,点点头:“顶级安保公司,全套餐服务,打个折下来都好几十万美金了,挺够朋友的啊。”

    不过,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的婚礼,要这么多顶级专业安保人员干吗?加雷斯老兄你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他很有风度,直言不讳: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今晚的状况。耳朵听不听得到风声,完全不重要。”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头一偏,表情严肃地安静了一下,好像在凝神听什么。

    我一头雾水,觉得此人实在行止莫测,嘀咕一声:“他干吗?年纪大了幻听吗?”

    约伯叹口气:“他耳朵里装了隐形通讯器,现在的技术已经先进到可以做成一小片,直接贴在耳膜上了。点对点、点对面沟通都是小意思,即时信息储存,直接上网发送,统统全能。”

    他对科学显然充满敬畏,凝视着加雷斯的光头,肃然说:“最牛逼的是,这玩意儿还能监控血压状态,超过一百五就会报警,然后向预设的联系人发出佩戴者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的警告。”

    摩根在旁边频频点头:“这么敏感啊?那估计拿来听内脏杂音和做血流监控都是不错的。”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加雷斯转过身去,压低声音简短地说了几句话,随即和我们举手告别。我看着他龙行虎步地走开,牙痒痒得不行,全身骨头都疼——上次被他手下那个日本娘娘腔打出来的内伤还在呢。明明有伤筋动骨毁损心灵的刻骨仇恨,场面上还要跟他扯天气空气打哈哈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这时涂根和爱神还在低声交谈,涂根的表情很有意思,半边脸在说这事儿真他妈不对,老子是不是掉进坑里了,另外半边脸说的是老婆咱能老老实实先把这个婚结完不要毁掉我的温柔美梦吗?

    就连他这样成色一百分的硬汉都有首鼠两端、无从决定的时刻,我觉得婚姻真是成年男性智商与人格的大敌。

    整个婚礼现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主持人固然绝没有料到有这一出上演,宾客们更是大惑不解。特别是涂根那些**同袍,互相看来看去,有的好像觉得应该集体拔出枪来大喊不许动,另外一些努力劝服同事相信那几个盒子里装的都是电影道具。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宾客中的各色人等,如加雷斯所说,现场暗流汹涌,而以我对奇武会的了解,不管冥王说得多好听,他们估计染色体里就没有存在过低调这两个字。

    我的视线移到舞台边缘,正好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塌鼻深目的灰发男子沿着墙根匆匆忙忙穿过人群。他的酒店服务员制服大小合身,整体感觉却格格不入。他走路像是在追寻着一条无形引线,隐入舞台旁边的出入口,很快又出现在台上。爱神好像早有感应,身体旋过,刚好伸手接到那人递过来的一个东西。

    等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我立刻就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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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8 21:51:13 | 显示全部楼层
    2.小登机箱的下落

    粉红色,标准尺寸的登机箱,弧形把手,跟冥王塞给我那个箱子,那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在机场洗手间躲避追杀的时候,箱子有一个轮子一度磕到了马桶,直接偏了九十度,我急忙越众上前,想看看这个小细节是不是存在,但台下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我的视线被挡住了,等再伸出头来,那位灰发男已经功成身退,顿都没打一个,抽身就闪了。我看他行动快如闪电,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动静是多余的,肯定是练家子。

    你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外国人都开始练轻功了?

    尽管这个交接的过程极快,但台下许多人的眼睛可都好得很,周围乱得更明显了。

    那整票各国情报机关人员已经很有默契地分成几股力量,往舞台包抄过去。一直盯着他们的奇武会执行团队成员反应极快,敌不动,他们就不动,敌一动,他们就乱动,即刻也四面散开,形成拱卫舞台的格局,针锋相对。

    我看见那位据说八极掌打死人的女郎,单枪匹马,当先顶上情报机关队伍的一个小分支。她眼睛发亮,面现红潮,跟刚喝了两杯二锅头似的high得莫名其妙。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除了把面前人的脑门一巴掌拍成粉碎,她脑子里这会儿估计什么都没想。

    负责在舞台下掠阵的是那位肉身可以挡子弹的杀猪匠兄弟,他比八极掌女郎冷静,双手抱胸,在人群的波动中稳如泰山,冷冷地注视正往自己这边过来的各路间谍好手,不知道是不是在估量对方的火力状况。

    我扫视了一圈,看到许多人的手已经握紧,出拳的,出枪的,都只是瞬时的事了。

    那位服务员的身影消失在了舞台下,霎时间就无影无踪。这时离舞台最近的一位西装大胡子试图冲开奇武会团队的阻挡未果,一怒之下拔枪上指,毫不犹
    豫按上扳机,在他开枪之前我已经预见到会有什么状况,心脏怦怦狂跳,脑子里已经响起那巨大的轰鸣,跟随着天花板颓然塌下带来的更多混乱,以及巨大水晶吊灯砸得人脑袋噗噗开花的另类奏鸣曲。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有人从某个角落一跃而起,双臂张开如同巨大的山鹰展翅,那是完全违反地心引力的一跃,他滞留在半空,比乔丹灌篮的时候留得都久。有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去找他背后是不是有一根钢丝吊在天花板。

    他开始坠落,并且在那瞬间改变了身体的姿势,头下脚上,手高高举起,右臂如同费德勒发Ace球一般大力抡出。

    那真是神话一般的场景,因为他的手恰恰拍上刚冲膛而出的子弹。

    叮叮叮叮叮。

    密集的连续五声叮。那是子弹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从宴会厅后部传来,我猛地扭过头,一道锋芒从宴会厅最远的地方亮起,一阵熟悉的晕眩感击中我的太阳穴。

    那是加雷斯所用的飞去来。我被一把打晕后抓去蹲大牢,不就拜这玩意儿所赐吗?

    此时“咚”的一声,勇拍子弹的强者落地了,正是那位唐装裤衩混搭的杀猪匠汉子。约伯说什么来着,肉掌可挡子弹?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他的弹道预判与分析能力、快速反应能力先不提了,就说他卓绝的跳跃和滞空能力,你不去打篮球在美国职业联盟闯出一条血路,来跟奇武会这种没操守的黑社会混什么劲啊?他站直身体,拍拍手,冷冷地环视一周,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时,飞去来细微但尖锐的呼啸声在某处响起,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小心!!”也不知道是叫谁。

    加雷斯手力何等之强,说时迟那时快,飞去来已经近在咫尺,和我的判断一样,它直取杀猪匠汉子,而且攻的是中路,来势凶猛,对方别无选择,又有恃无恐,自然是伸手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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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8 21:5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心里猛一震,他的手也猛一震,随即我们两个,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他那双拍子弹如流萤的手,居然在飞去来的打击之下应声而断,由于速度太快,切割得太彻底,在瞬息之间,甚至血都没有来得及流出。

    我呼吸乱得像一锅粥,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满堂济济,谁也不是我的敌人,但那种危机四伏的强烈不安感,却如同龙卷风一般紧紧包裹住我。

    说到敌人,我自然想到朋友,想到朋友,眼前就出现了摩根这个变态。他刚才估计也就在不远处看热闹,这会儿精神了,从我身边兴高采烈地挤过去,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哎呀,这个断口倒是挺好缝的,没什么撕裂……”从身边掏出医疗包,上去给杀猪匠汉子缝针去了!

    他一边缝还一边跟人家聊天: “你真走运,我刚把医疗包里的东西升了级,这个线不但能被身体自动吸收,不需要拆线,还能辅助消炎杀菌,避免伤口感染。你这个手啊,放心,过几天就又能拍了。什么?还要拍子弹?嗯,你还是从拍苍蝇开始吧……”

    宴会厅这会儿东一坨人,西一坨人,胆小的都溜着墙根往外走。**,情报机关探员,奇武会团队,还有打酱油的,都在互相观望,各打算盘。一票人要上台拿那个箱子,一票人要保住那个箱子,至于另外几票,都在想老子今天出门看了皇历啊,什么时候开始皇历都不准了?

    我有预感,如果没人管的话,只要再过一分钟,这婚礼的场面就会完全失控。

    既然我能看出这点,站在台上视角比我好十倍的涂根想必更能看出这点,关键时刻,他站出来两步,大声说:“各位。”

    好像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大家的表情忽然为之一变,纷纷看回台上,跟一群小流氓正要打群架才想起自己今天是来喝喜酒的一样。

    我松了一口气,顾不得下面还有什么节目,从舞台后绕过去,三步两步窜出宴会厅大门,直扑房间。

    3.斯百德的教育

    门锁得好好的,但不代表我的东西还在里面。我有浓浓的不祥预感,心里转着好多念头。门开了一半,我忽然身体莫名其妙一僵,耳边掠过一丝可能正常人都感觉不到的风。

    坏了,有不速之客。

    一股力顶上我的后心,气力沛然无可抵御,犹如十二级飓风掀翻一艘小渔船,我呼的一声就被打了进去,脚不沾地,手不扶墙,断线风筝似的,光速射过整个房间,轻轻落在靠窗的沙发上,屁股与丝绒椅面接触的那一刻,连只蚂蚁都压不死,力道就是那么恰到好处。

    至刚至柔,完美无缺地结合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掌之中,我立刻就知道是谁未了

    斯百德你这个杀千刀的。

    果然蜘蛛兄笑眯眯地从门口踱进来,白色西装一丝不苟,还是那副就算生存在猪圈也要活得像一个王子的德行。他好整以暇地坐下,对我点点头: “小丁通,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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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8 21: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没好气: “别来就无恙,来了就难说了,你在这儿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他对我的措辞不算很满意, “什么叫装神弄鬼,我明明好好跟在你身后,从宴会厅一直跟上来,你自己太迟钝了没发现而已。”

    我发了一阵子恶寒,心想莫非你是鬼,贴在我背上跟上来的。

    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怪力乱神,赶紧上去摸了斯百德一把,摸到了体温三十七度二才放下心来。他露出微笑,挺起胸膛,还扭了两下,意思大概是随便摸别客气,把我恶心了半天。

    先不管斯百德跟着我上来干什么,我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急忙跳起来跑到衣帽间去找那个箱子。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我哭丧着脸对斯百德拱拱手: “求求你告诉我是你的人把箱子拿走了。”

    他点点头:“是我们的人拿了,刚刚已经给爱神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万一从我手上丢的,不知道我哪年哪月才赔得完。”

    斯百德愣了一下,突然捧腹大笑,好像被人突然点了笑穴一样。老子这是不会点穴,要是会的话,我真心想上去在他的人中百会之类一点必死穴上按出一个洞来。

    他笑了老半天,眼泪都出来了,抹了一把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冥王没告诉你那是什么吗?”

    我调用我最凶狠的眼神瞅着他,那意思是我要知道我会让你笑成这样啊二逼,我也是有自尊的好吗?

    他好不容易才彻底平静下来,对我眨眨眼,“那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钚。”

    “是不?什么是不?”

    斯百德摇摇头,走到我身边,手指在玻璃上划字。金属偏旁,不好的不——钚。

    我读书少,不认识这个字,但从此以后这个字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估计抠都抠不出来。

    因为斯百德老师教我那个字的方式是逆天级的。

    他写完这个字,手指划过的玻璃忽然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掉在地毯上,像冰雕了一个正楷的钚字,晶莹剔透,边缘光滑如纸。

    而原先有玻璃的地方,现在是一个钚形的空洞,微咸的海风闻讯而来,在空洞中吹出哨音般的呼啸声。

    谁跟我说五星级酒店的外墙玻璃很结实的?你叫我以后怎么敢靠着玻璃窗看风景啊?

    他给我上化学课,试图少许弥补一个失足青年所缺失的基础教育, “钚,是一种放射性元素,是核燃料和核武器的裂变剂,是制造核弹最核心的元素。那个箱子里装的量大概是十几公斤,制造一两个核弹应该问题不大。”

    我张开嘴,好像下巴在这一刻间脱臼了。

    斯百德怪好玩地看着我,耐心等我恢复语言能力。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分钟,我终于吼了起来:“我操,你们疯也要疯得有点限度吧!”

    “要是爱神不愿意嫁,就不要嫁好啦,嫁了又要杀夫,一刀捅死也就是了,动用核武器是搞什么飞机啊!”

    他很隆重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有点过了。”

    他双手插袋,站在窗前,看着爱琴海上的繁星点点,用一种如梦如幻的语调说“所以,这不是给她杀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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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13: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说: “废话……”

    他走到吧台,我才看到那里放了一瓶香槟和两个杯子。他斟好酒,递给我一杯,说: “其实,我们不确定你会不会来。”

    我没好气地接过杯子,“你们自己说的,不来者死,我这么怕死,敢跟你们对着干啊?”

    斯百德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喝了一口香槟,语调平淡地说:“判官,你不怕死。”

    我愣了一下,没出声,看他往下说什么。

    “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听不懂,说人话。”

    斯百德笑笑: “几乎所有的人,跟奇武会合作,都是因为有所惧,或者有所图,就连密医他们都如此。”

    他向我举杯, “但你是唯一的例外,小丁通,你只是纯粹的好奇。”

    我的房间可以看到爱琴海上的星光,他将椅子转向玻璃窗,看着远处,轻轻地说: “见过这样的星空,你就会想,还有没有更美的景色。”

    我不出声,等他自己继续去抒情,从他的语调陶醉程度来看,如果我冒冒失失打断了他或者破坏了这一刻的气氛,他说不定会跳起来直接打断我的腿。

    所以他就自由自在地继续下去: “诚然我们都是些疯子,判官。”

    我马上松了一口气:“你们知道就好,哎哟,我真担心你们以为自己干的都是正常事。”

    斯百德已经喝完了一杯酒,大笑,伸手又斟满另一杯。他神情很愉快,是我认识他以来见过他最愉快的一次,简直愉快得像个普通人。

    他重复了一遍: “我们都是疯子,没错,但是,你不是也跟着我们疯吗?”

    我一时语塞,心里有一百万句话可以涌出来反驳,但仔细想想,却没有一个字有任何意义。

    “看起来是我们拉你进入的,从来没有给你机会退出,但实际上你是有的,你一直都有。只要你足够坚决,真的视我们为洪水猛兽,不共戴天,判官,我们绝没有可能强迫你,因为我们要你做的事,都是无法强迫的。”

    斯百德的眼睛里像有妖怪的火焰在燃烧,令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染上了极致的蛊惑之意,斩钉截铁,无可辩驳。

    “你跟着我们疯,因为你想脱离平淡的生活,想看看自己能去到多远、多高、多神奇的程度,想知道自己天赋的才能,是不是配套了天赋的奇遇。”

    “你跟着我们,是因为那个平凡的世界实际上无法满足你。”

    4.下一个目的地

    我吞了一口口水,沉默地喝下杯中酒,在十号酒馆的日日夜夜浮上心头。我想起打酱油功夫盖世无双的约伯长年累月在吧台后擦那些倒霉催的杯子,我想起杀手界的传奇人物木三每天兢兢业业做着手撕牛肉还被没吃好的老顾客在门口跳脚骂娘,我想起出神入化生死人肉的神医摩根揣着医疗包对着一杯啤酒磨皮擦痒,就等着谁出点事。我想起自己在东门菜市场满街撒泼打滚要人家给保护费,揣着那点微薄却不义的钱,急急忙忙去帮小铃铛买一件衣服。

    他们的人生有什么故事,每天在想什么,我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至于我自己,在烟墩路的生活每分钟看起来都是泼皮无赖,内心却寒酸畏缩得像当了一百年的乞丐。

    美酒醇厚的感觉滑过我的喉咙,甜蜜的微醺感慢慢升上脑海。我垂下手,欷歔无限,然后说:“操,这么多有的没的,赶紧说,又要老子去干吗?”

    他好像等的就是这句话,手指一转,摸出一张卡片丢来,不偏不倚,飞进我端酒杯的掌心。“婚礼结束后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纽约卡片上这个地址,不要迟到。”

    我看了一下,纽约。

    这意思是不能马上回家了,杀千刀的,你们知道我老婆有多可怕吗?

    我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埋在膝盖之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柔韧性这么好,脸都能碰上地毯上的螨虫了,闷声说:“操,这就是冥王说的,叫我做的第二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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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13: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斯百德蹲下来,拍拍我的头, “这才刚开始呢。”

    这句话我听过若干遍,每次结果都奇惨,真比要爆我的菊花还恐怖。我正要抱头痛哭,他缓缓说: “今晚不过一个婚礼,你眼光锐利如刀,当然看得到八方神圣、各路好汉云集,都被奇武会三个字吸引,每个都是心怀鬼胎,各有所图。”

    我闷声问: “图什么?”

    他说:“所图乃大。”

    “我擦,要奶大可以去海滩看姑娘,搬出原子弹来有毛帮助。”

    他嘿嘿嘿地笑,对我的胡搅蛮缠不以为意,在后脑勺上弹了我一记,说: “想知道答案,就去纽约吧。

    这是准备要走了,我一个虎扑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尽数都揩在他的漂亮白裤子上。“大哥你们行行好,我上有八十老丈母娘,下有精子无数没来得及传后,你们个个富可敌国,武功盖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不用再拖我下水了好不好啊。”我号得
    那叫一个惨烈,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结果他一脚撩开我,干脆利落地说: “成语用得可以嘛,不行,这事儿还是非你莫办,不去杀你全家。”

    斯百德雄赳赳气昂昂摔门而去,我爬起来摸过床罩擦了一把鼻子,嘀咕了一声: “禽兽。”

    不管怎么样,至少登机箱在我手里没出事,稳稳当当送出去了,一想到我拎着半个原子弹飞了大半个地球,腿肚子都直转筋。

    我精疲力尽地坐下来,抹了一把脸,望着窗外海景,愁上心头。坐着坐着,我干脆过去把整瓶酒拿过来对嘴喝,喝到后来头一歪,就直接睡过去了。

    当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律不知道。那瓶酒是好货色,喝进口很容易,后劲大得很,但又不上头,第二天睡醒了,居然神清气爽。

    我收拾好东西,出去四处走走,没有警车如临大敌,酒店也好好的正常营业没有被封,早餐厅里许多人熙熙攘攘,几张熟悉的面孔都在,各自吃着牛角面包华夫饼,虽然彼此不怎么说话或对望,但在日本菜餐台前狭路相逢时,基本上还是以礼相对。

    这样看来,昨晚我走了之后没有发生大规模火并啊。

    我看了一圈,找到摩根一问,果然如我所料,涂根一接管局面,事情就急转直下,因为他使出了撒手锏:宣布开饭。

    各派人马轰地就散了,争先恐后奔向餐厅,果然不管什么来路,人是铁饭是钢才是真正的普世价值。

    摩根还气我: “三个餐厅水准都很不错,要是你去了吧,吃点儿东南亚风味开胃,两块牛排充当主力,最后还有第一流的日本手卷清口收官。啧啧,可惜你没那个口福。”

    这真是捉到了我痛处,一瞬间我对摩根就从生死之交到感觉跟他不共戴天。

    幸好话题一转,风水就转了。摩根忽然想起什么,对我千叮万嘱: “有空了千万给你老婆打个电话,软话多说两旬,小铃铛发了死亡威胁给我们,非说我们拐带你出来找小妞。大家街坊一场,她的战斗力谁都楚,你可能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和约伯可是无辜的。”

    想我小霸王丁通这么讲义气的人,当然立马拍着胸膛气壮如山:“我媳妇,我负责。”不过,等老子转头上了飞机,想着那里离上帝和玉帝都比较近,必定会赶快用力祈祷: “让小铃铛的怒气统统都发泄在那两位仁兄身上吧,反正一个皮厚一个心黑都死不了,等我回去的时候负责小别胜新婚的戏份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我去纽约可不是玩的,斯百德指名要我在婚礼后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纽约市某处,也不知道这么急是要坑谁的爹。我本来很有兴趣到克里特岛海滩上看看比基尼女郎的,这一来也泡汤了。

    我心中满怀悲愤,吃完早饭,拎着行李去跟约伯辞行,顺便抱怨一二。但人家没时间理我,因为这个小王八蛋半点没有跟大部队一起撤退的意思,居然还在酒店兢兢业业上着班!

    才两天工夫,约伯就从礼宾部最底层的门童,摇身一变成为私人管家,特二的制服换成了衣冠楚楚的全套西装,头发往后一梳,油头粉面,玉树临风,连我乍眼一看,都不由得涌起从前就有过的赞叹:果然是人中赤兔,马中吕布!

    我逮着他的时候他正履行私人管家的神圣任务,逐个去敲酒店住客的门,问人家要不要特殊服务。我絮絮叨叨骂骂咧咧跟在他屁股后面说话,一点没耽误他一会儿服务一个人干点这个,一会儿服务一个人干点那个。到最后一个房间,候门时间久了点,他抓紧机会匆匆忙忙跟我说: “斯百德是奇武会负责协调和资源整合的人,他出面找你的话,多半跟具体任务没关系,你就放心吧。”

    我瞪大眼:“Bullshit!你忘记是谁在十号酒馆拉老子下水的啦,没有具体任务更叫人觉得悬,死都不知道会死在哪里,我没法放心,换了你你他妈放心啊?”

    这么一说我想起件什么事。话说我吧,是判官,咪咪和摩根吧,是帮奇武会擦屁股的密医,那么,约伯兄,你呢?你什么头衔别瞒着兄弟啊,不然怎么十处打锣,九处有你??

    他一听,落落大方地白我一眼: “你想想我的专业特长是什么。”

    我一想就泄了气,因为答案很明显,约伯的专业特长,不就是打锣吗!

    他拿过我手里的纽约地址卡片,随便看了几眼,然后指指点点告诉我: “从这儿往西边走两个街区,右手边的博登大厦六楼有一家超正点的甜点店。这个方向走四个街区,红绿灯边的褐石小楼四层住了两个姑娘,是全世界最容易勾上手的良家妇女。”

    打锣打成约伯这样,实在万中无一,就是拉上全世界的串串来搞个比赛,我都愿意把全副身家押上去赌他一枝独秀。奇武会但凡热闹都想着匀他一份,正所谓猩猩惜猩猩,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话音没落,房间门开了,一位裹着酒店浴袍,卸妆卸到一半的拉丁裔中年美妇满脸不快地站在门里,刚和约伯打个照面就脸色大变,哐当一声把门关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看约伯, “你早先当门童的时候摸人家包被抓现行了?”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常胸有成竹地屹立不动,果然过了两分钟,门再度打开,那位美妇极速换上了十公分高跟鞋,翠绿色紧身小礼服,胸前波涛汹涌,俏脸满面春风,对约伯抛了个媚眼: “HI, I'm Monica.”

    接下来就役我什么事了,美妇假模假样寒暄了几
    句,就借口要约伯帮她看看浴缸的问题,一手拉着他的领带把人拉进了房间。我摇摇头,把斯百德的卡片揣好,拎着行李箱去了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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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13: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5.纽约大学终身教授

    早在我还没去十号酒馆厮混的时候,酒馆好像给人烧过一次,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管是谁干的,我这辈子都对他推崇备至,他日有缘见到真凶,一定要恭恭敬敬请他喝杯酒,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活得那么不耐烦,没事去惹十号酒馆的老板。

    我和小铃铛去登记结婚之前,十号酒馆的老板特意抽空和我聊了一会儿,他讲话的中心思想是这样的:小铃铛吧,是个好姑娘,你吧,基本上挣不着钱让人家过好日子,所以吧,要是你对不起她,你就死吧。

    我真没见过有人管闲事管得这么气势如虹的,但我顿都没打一个,当即手按前胸,以祖坟安全的名义发毒誓,表示小的绝不敢。但老板这个人呢,众所周知他对世界上两件事始终保持着全情投入但绝不信任的态度,一是男人的承诺,二是女人的罩杯。

    于是他当场叫木三丢了把剔骨刀过来,在吧台上铺开床单那么大的一张宣纸,硬要我写血书。你说人家写血书都是咬手指,你叫我割手腕算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样,烧十号酒馆的人肯定是挂得妥妥的,据说摩根和约伯还为这件事专程去了一趟纽约,使出一招如梦如幻的杀人手法,连专业级的木三都连呼漂亮,赢得青史留名。

    从此之后,纽约这个牛逼闪闪的城市名字就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屌丝,我对洛克菲勒中心没兴趣,对曼哈顿驰名的米其林餐厅没兴趣,对大都会博物馆没兴趣,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街上站着,看看这个号称拥有世界上最多怪人的城市 到底是怎么一个多姿多彩法,是不是能在深度和强度上和十号酒馆一决高下。

    纽约。这一次没车在机场接我,我老老实实打了个车,把地址一递过去,那位黑得很明显的司机大哥就跟我搭上话了。

    “老师呀?这么年轻?肯定上学早吧。”

    “老师?”我一晃脑袋,“不是。”

    人家继续问:“学生?那上学就够晚的嘿。

    我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司机大哥继续:“读什么专业,不是金融吧,千万别读金融,我们现在都不敢打华尔街那儿过,生怕给跳楼的人砸了车,保险公司都不赔!”

    我赶紧叫他打住:“您从哪个角度看出我是知识分子的?“

    他晃晃那张卡片,“这个地址,纽约大学啊。”

    斯百德约我到纽约大学见面?这从何说起,难道冥王闲来无事干点儿物流生意,斯百德就去教教书么?

    结果我又猜中了一半。的确是有人在纽约大学教书,所以约我在其中一座教学楼见面。

    但那位不是斯百德,是先知。

    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一般的大学都不会坐落在闹市中心。但眼前这所大学显然特立独行
    ,而且钱很多。

    出租车大哥很熟悉曼哈顿的路,一路穿过华尔街唐人街各种街,最后一个急刹,停在纽约大学侧门,说:“喏,休斯顿大街以北,百老汇大街以西,14街以南,第六大道以东,这里头一两百亩地都算是纽约大学的。你要找人,慢慢找吧,里面别的不说,人可多了。”

    嘿,就算你来自曼哈顿,也不要跟兄弟我比人多好吗?等我有空请你去春运的火车站看看,不吓得你尿一裤子我就把名字倒过来。

    结果人家很冷静地说:“在下三十岁之前都在印度讨生活……”随即扔我下车,一踩油门,带着胜利者的骄傲神情扬长而去。

    我摇摇头,把身上的包背背好,走进侧门。

    纽约大学,确实很大,中心地带叫华盛顿广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什么人都有。好像根本算不上是私家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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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13: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不大懂各处建筑物上的介绍,但在各处晃荡的当儿,感觉这地界儿流行的话题与其他地方迥异,不断有奇形怪状、标新立异的人三五成群走过,一副路都不看的模样,还热烈争论着什么。我的语言中枢自从被药物副作用了一把之后神奇爆灯,但饶是这样,我也没法一下子接收七八十个艺术流派的新词儿。

    问过几个人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卡片上写的Tisch School of the Arts那栋楼,照着指点上了三楼大教室,一推门,我就楞了。

    教室里稀稀落落坐着不少人,都聚精会神在听什么,门打开也没人注意。空气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什么玩意?影像艺术的表现手法?

    这个声音我熟,但老实说我有点不敢相信真是那个人,于是我往讲台上一看,差点当场喷出来。

    先知。先知???

    先知你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看到了我,颔首示意我稍等,继续不疾不徐往下讲课。我索性走到第一排找个位子坐下来,旁边的金发女郎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先知有催眠法一样,牢牢盯着台上。

    这女人真是美丽绝伦,长这么漂亮还用功读书,没天理啊。

    先知说的话我大半都听不懂,加上旅途劳顿,三天转了两次时差,我一放松下来,身上顿时就没劲儿了。反正也没谁认识我,我干脆把头在桌面上放平,默默地打起瞌睡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人敲了敲桌子,说: “醒醒,醒醒。”

    我揉着眼睛抬起头来,打个哈欠,发现满屋子走得一个人都没有,先知靠在讲台上正看着我。

    “没有迟到,很好。”

    不说还好,一说我一肚子气, “斯百德说的,迟到杀我全家,你们奇武会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讲理!”

    他点点头:“你相信他是对的,他一向说到做到。”然后还纠正我,“是我们,判官,是我们。”

    好了好了,先不管你们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行吗?你要是敢现在就丢个什么任务给我,老子就死给你看,我也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先知走回讲台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淡淡地说:“不信。”

    我顿时气结。

    我们走到华盛顿广场旁边的一家美式快餐店,我点了两个大汉堡包,把里面的菜叶子西红柿都扔掉,倒了小半瓶辣椒酱进去,埋头大啃。先知就点了一份沙拉,跟只老兔子似的在那儿一根一根吃胡萝卜西芹,我塞了满嘴牛肉饼,问他:“你在这儿上班?”

    他点点头: “是啊,艺术学院的终身教授。”

    “艺术学院?你刚刚教的明明不是画画儿。哎,有
    裸体模特看吗?”

    他咳嗽两声,说:“Tisch School of the Arts,各种艺术流派都有,纽约大学最强的艺术专业是电影。”

    “所以呢?其实你没事还去片场跑个龙套什么
    的?”

    “我的课程主要是理论方面的,研究现代艺术的影像表现方式。”

    接下来他说了一大串老外的名字,各种斯基各种
    克,听得我一头雾水。我很佩服, “上次报纸上出通缉令的时候,你的学生居然没报警抓你?”

    他很诚实地说: “报纸上的照片很模糊,而且,也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跟我拉上关系。”

    就算有,也被你们赶尽杀绝,杀人灭口了吧。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两个美式大包子,缓过一口气
    来,他的沙拉还剩半盆,我看着那黄瓜挺嫩,伸手抓
    了一片吃了。接着才想起这不是十号酒馆,这么没礼
    貌是会断手的!

    但先知居然只是笑笑,不嫌我手脏,继续不紧不慢吃下去,一面说: “爱神的婚礼怎么样?”

    我马上就精神了, “爱神的婚礼好啊,我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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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20 16:34:20 | 显示全部楼层
    要是约伯在这里,克里特岛上发生的事儿他能说上三天,连旁边有几只海蟹爬过沙滩的细节都漏不下。是个人他就能把人家的嘴脸反应模拟出来,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旁边一会儿就能围一圈人听他说书,说到开心处,丢两个硬币是一定的。但我就比较实在,五分钟就把全部高潮交代完了。

    反正这都是奇武会干的事儿,先知哪有不知道的,我费什么劲儿啊。

    结果出乎我意料,他忽然脸上出现了表情。我见过先知好几次,除了好像随时会病死之外,他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真正的表情。

    “人头??”

    我点点头:“嗯哪,一溜儿都是呢,死得都可好了,干干净净高高兴兴的。”

    他重复了一遍我之前叙述时说的话: “爱神全部都仔细摸过一遍,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语气大异寻常,我终于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了,赶紧把身体坐直,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什么,然后点点头: “全部都仔细摸过,摩根说,她是在根据颅骨的特征,判断那些是不是她真正要的人。”

    你说一个女人新婚大典,要一堆人头来干吗?放在床上能助兴吗?太漂亮的人都有点怪怪的。先知你老人家给句话,那些倒霉孩子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吃完沙拉碗里最后一根胡萝卜,沉吟不语,良久拿过餐巾沾沾嘴,轻轻说: “我不知道。”

    我露出的表情意思是:“你坑我吧你肯定是坑我的,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不记得了我可还记得。”

    先知直视我双眼,说: “我不知道。”

    他招呼服务员买单,眉头微微一皱,我不依不饶,追着问他接下来去哪儿?叫我干什么赶紧说,干完我得回家伺候老婆去。

    结果先知表露出假惺惺的同情,和气地告诉我:“你要在我这儿住几天。给你太太打个电话吧,有人会帮你送礼物给她的。” 6.爱情的傀儡

    涂根曾经破过一桩情杀案。年仅二十一岁的美丽女子,将恋人杀死,分尸,在血泊 中坐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之后清醒过来,毁尸灭迹。

    她并非专业罪犯,手脚却相当利落,又是读化学专业出身,很懂得借助科学的力量,就在二室一厅的方寸之地,将被害人尸骨处理得分寸不留。

    然后她洗干净手脸,继续出门去,该干嘛干嘛。

    当地警方苦查无计,最后只好从国际**组织请来涂根。

    他破案之后,发现被害者是一个活脱脱的烂仔,吸毒,滥交,打架,满世界鬼混。唯一的可取之处,涂根从访问的人那里听到的,也许只有“他对女人,那真是温柔”。

    也许就是这点吸引了那个年轻的女孩。涂根去审讯她,前面的一系列问题,她都答得清楚有力,毫不含糊,唯独当提到死去的男人时,她眼中像亮灯一般,突然闪烁出一种无从定义、无法捉摸的光彩,接着便久久沉默。

    涂根耐心地等了很久,她终于梦呓般喃喃地说:“我明明知道他是个坏人,他肯定会背叛我,伤害我,出卖我,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就在我眼皮底下发生,可是,我就是想跟着他,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年轻时的涂根精明强悍,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这样莫名其妙地束缚自己。就算是跌到血污泥泊的地狱里,也自信可以踩着满地白骨,一步步爬回光明普照的世界。

    他不信邪,直到多年之后,人生向他露出最狰狞黑暗的一面,本来意气风发的名侦探,从前途无量的国际**特派干员的位置上自愿退下,默默成为一个地方警局的探长。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会是条一眼足可望穿的直线,偶尔线条有粗有细,墨色有浓有淡,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都是一路向西,一路往死,感情生活尤其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部分。

    他最初和最后的女神深藏在韶华最盛的记忆里,被无数赤裸但不可告人的春梦萦绕压叠。他甚至不曾祈祷过自己有更多幸运能与之重逢。

    唯一做过的努力,是希望生活里出现和她约摸有一两分相似的女人,能让他一时一刻有一丝一毫的幻觉,以为自己与意中人久别重逢。

    最后都失败了。

    直到三藩市唐人街追捕奇武会一战告终,爱神竟落网。

    旁人不知他们的过往,涂根身为头一号的讯问高手,理所当然被上头下令前去审讯。他推开那扇门时,对自己将要遭遇什么毫不知情,然而劈面之间,她的容颜如同一柄重锤,敲上他尘封的心鼓。周遭沉静如水,他身体里却响着漫天霹雳,一时间无法听,无法说,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爱神穿着囚服,端坐在灰色单桌后,领口上一段脖颈细腻修长如天鹅,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见涂根进来,粲然一笑,声如流水,语带春风,“探长,好久不见。”浑然不以自己的囚徒身份为意。

    涂根这一瞬间想起了多年前听到的那句话,任性又绝望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重复: “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他坐在爱神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无端端之间,已经欲仙欲死。只听她红唇之间,轻轻说: “涂根探长,我要求申请全球范围内的司法豁免权,我能够回报的,是全盘配合你们追捕奇武会其他成员。”

    他机械地点了一下头,说: “好。”

    爱神轻笑,手伸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柔声说:“还有,我要嫁给你。”
    她不是随便说说的。

    那句话的余音尚在耳边,曲曲折折却好像在瞬息间就尘埃落定。

    他们在法国和四川青城后山各办了一场婚礼,最后一场的地点是希腊克里特岛。婚礼的一切事宜都是爱神操办,涂根追随老婆的裙裾,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

    那种被魇住的感觉始终不曾消退,他像需要空气和水一样需要爱神在身边。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会带来如同沉浸在春梦之中的快感。

    有时候他觉得这不对劲,他知道爱情的存在,他见过他人相爱,他看过无数情人生生死死的书和电影。但即使是那些被夸大的,被神话的,被彻头彻尾净化的爱情故事里,也没有哪个角色说出任何一句话,能表达涂根爱着身边这个女人的心情。

    “我愿意为你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我愿意为你放弃王位,与世界为敌。”

    “我愿意为你杀人越货,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切都太弱了。

    没有愿意不愿意的选择,没有愿意不愿意的准备,没有愿意不愿意的盘算与决定。

    他心里清清楚楚,自己在这样的心情里,唯一能胜任的工作,就是爱神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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