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1976年江汉轶事）--作者：七水灵

black白夜

　　叫花子边说双手各搓一把垢泥，散在水里。
　　河水中气泡消散，不消一会再看不到，却不知何时泛一层青白，渐白渐浓……
　　叫花喜说：
　　“来了来了，最精华的攒到你们在，我也懒得动手，自己来吧。”
　　说话朝后仰面躺在岸上，只将下半身浸在河水里，双脚轻踢。
　　水面沸腾，不知哪来的河虾围着疯叫花双腿轮流啄食，直将他腿上垢甲老皮慢慢褪去一层，啃得叫花子乐道：
　　“好好好！好解痒，好解恨。”
　　边说边坐起身，抱胯子一通乱抠，任河水里群虾扑腾……
　　到后来似不解恨，伸手自湿油布褂子里摸出块铁片，在小腿上刮得“嚓嚓”作响！
　　垢甲如鳞片散在水里，水面又是一阵沸腾。
　　老叫花哈哈笑说：
　　“好了好了，攒了一些时的精华都让你们啃了，元气大伤，总得留点骨头渣子我吧，走走走，改天再来。”
　　磨刀客离他十来步，嘴里一句“磨剪子，铲刀”刚歇，见老叫花掌中铁片，瞳孔收缩，手中‘震惊闺’收拢，悄扯袖子遮住，眼瞅河水里乳白渐消，仍如先前朝王家巷方向行。
　　不想恰至跟前，老叫花喊：
　　“喂，铲刀的！（武汉话说人铲刀，暗指人爱到处岔，不安分。贬义。）你不在河那边老实待着，么又铲到龙王庙来了？”
　　磨刀人暗咬牙根，笑道：
　　“我们磨刀的，不到处铲刀，拿么事养活一大家人。”
　　老叫花笑说：
　　“也是也是，你且瞧瞧，我这刀磨不磨得出来？”
　　说着话扭转身体，手中刀片奋力掷向磨刀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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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刀客缩肩后仰，哪料飞刀才离叫花子手便似断线风筝，一头栽在沙土里，离人尚有三四步远。
　　叫花子笑出声来：
　　“嘿嘿，你个磨刀的还这怕刀。”
　　磨刀客道：
　　“上得山多终遇虎，年级大了，手眼不中神，还是小心点好。”
　　说话功夫，小心从沙地里捡起刀片，装作不识，仔细打量一番，说：
　　“嘿嘿，老师傅，实不相瞒，您家这哪是刀，明明就是块铁皮子，么样能当刀使，有鬼的用。”
　　边说边要把刀片还叫花子。
　　叫花子不接，道：
　　“哎哟，你管它是铁是铜，反正闲来无事，在你磨刀石上镗两下不就完了。不过我老叫花丑话说在前头，叫花子两手空空行天下，刀磨好了我可没钱把你，到时候你可不能讹我。”
　　磨刀人背身眼珠乱转，手上不停，拿蘸布润湿磨刀石，把刀片翻覆磨过十来下，向阳眯眼瞧瞧，再伸指一弹，听刀片“当”地鸣响，这才展颜笑着把刀片恭敬递与老叫花，说：
　　“您家看合不合手？”
　　老叫花欢喜接过，翘起泥巴脚丫，一刀划去，切下脚底板一大块老茧，随手丢进河里，喃喃道：
　　“快来快来，先到先得。”
　　又望雪亮刀片说：
　　“苗子的刀就是磨得好！嗯，不错不错，喂，你还站到这里等哪个把钱是么样？早就说了，冇得钱给你的。”
　　磨刀人憨笑着，忽见河面水花翻腾，不知哪来一群金身白腹江鳝，争相啄食，恰似在争吃老叫花脚底老茧，须臾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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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刀客思绪流转，道：
　　“老师傅，我晓得您家冇得钱，可我们磨刀的也有祖训，不可空手而回，我看您家在河边一会召鱼，一会唤虾，我晓得您家是世外高人，要不您家把这法术传了我，紧我一家老小往后也不至于饿肚子。”
　　疯叫花哈哈笑说：
　　“好啊好啊，我正愁往后死了冇得人喂它们，你想学正好，以后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不过……”
　　磨刀人见叫花子迟疑，心道：
　　遇高人切不可失了礼数。
　　忙掏烟恭敬递叫花子一根，摸遍荷包，说：
　　“哎呀，今日匆忙，火柴忘带了。”
　　老叫花把香烟凑鼻子底下闻闻，道：
　　“把老子烟瘾勾起来，却冇得火，是要欠死人么。”
　　说话功夫左手夹烟，右手刀片在条凳磨刀石上轻轻掠过，带起一串蓝光，直射在烟头上！
　　一缕青烟冒起，疯叫花忙抽几口，直吸得烟头红红亮亮，一根烟转眼去了大半。
　　磨刀人双目圆睁，曲膝跪倒，道：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望老叫花便拜，一个头磕起来，眼前空空，身前哪还有叫花子的影子！
　　“喂！”
　　耳边忽听人喝，磨刀客弓身窜起，衣领却叫人揪住，侧头看叫花子却在身后，一脸猥琐，喷口烟，笑说：
　　“莫慌莫慌，学我不难，得看你受不受得了苦。”
　　说着话掌中新磨刀片在磨刀客脸上横竖比划，似在看哪里好下刀。
　　磨刀人内心大骇，运力挣扎，哪料脖颈后老叫花大手仿佛铁网，将人越缚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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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挣脱无望，磨刀客道：
　　“师父，老师傅！我哪里得罪您家了，您家这是搞么事？”
　　忽地身子腾空，仰天摔跌在地上，耳听叫花子说：
　　“唉，这还冇么样，就把你吓成这样，你不舍得一身剐，哪来的东西喂鱼虾，它们又凭么事听你的？”
　　磨刀人跶得浑身欲散，道：
　　“师父，您……您家真要割我的肉喂鱼虾么？”
　　叫花子说：
　　“那当然，你说这满河鱼虾又不认得你，你不把点好处，它们哪个愿意跟你玩，连我也是守着用血肉喂了半辈子，正暂才勉强能靠垢甲充点数。哎呀，我看你脸上也冇得二两肉，又一付贪生怕死的样，这样，你把裤腿搂起来，让我割条腿肉试试。”
　　边说边摸向磨刀人。
　　磨刀客往后直缩，道：
　　“师……师父！”
　　老叫花停手，说：
　　“唉，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拜么师父，大路朝天，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去吧去吧……不过吃你一根烟总不能白吃，有些话不晓得你想不想听？”
　　磨刀人忙拱手道：
　　“老师傅，您家只管讲，小子洗耳恭听。”
　　疯叫花笑得直抽：
　　“哪个不晓得你们这些苗子都是娘们掌桌，一个个还硬充男将。唉，人来阳间走一遭，各人都只一碗饭，何必非要把筷子伸到别个碗里去呢，世间事，该是你的躲也躲不过，不是你的又何必强求……”
　　一段话直说得磨刀人呆立河沿，疯叫花却自顾自哼唱：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披起湿油布脏褂，一跛一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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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刀客长叹一声，回过神来，转头望去，身后淡淡一层烟雾似聚又散，哪还有叫花子的人在！颓然坐于条凳上，慢慢摸根烟，拿‘震惊闺’在磨刀石上打半天也擦不出疯叫花那种火花，再叹口气，左右瞧着无人，探手入怀，不知从哪捏一撮黑粉，双指轻捻，不一会，黑粉冒烟，用烟头接住，轻轻一吸，慢慢吐出烟气，眼望江河出神……
　　直到烟屁股头烫手，这才扔了它，重扛条凳，沿河踟蹰而去。



　　大脑壳在三栋楼顶把风筝放个够，直到鼻涕王说要回去淘米做饭，这才下楼作别。
　　才出三栋门，院门口汪进恹恹走来，额头上一个青包，突如寿星。
　　大脑壳忙颠颠跑过去，问：
　　“汪进，汪进，你么样了？”
　　汪进气鼓鼓道：
　　“今日倒霉，本想一大早去‘蔡林记’化点善缘，哪晓得水塔那边来群小卵子跟花楼这边的打群架，老子看热闹被石头钉到脑壳，热干面也冇吃成，唉，真是背时。”
　　大脑壳说：
　　“莫生气，莫生气，你头还疼不疼？”
　　汪进道：
　　“老子哪会跟那群小逼伢一般见识。大脑壳，你看我像不像封神榜里的南极仙翁？说不到这样长寿，还能多活几十年。”
　　大脑壳笑得大头直点，说：
　　“像，像。”
　　汪进忽拍拍肚皮，道：
　　“长生不老有屁用，还不是活到受罪，南极仙翁正暂肚子都是饿的。”
　　大脑壳问：
　　“汪进你冇过早么？”
　　汪进说：
　　“还谈过早，几天都冇吃饱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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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脑壳道：
　　“等到，我跟你去偷。”
　　不等汪进言语，一溜烟跑回一栋瘦子太屋里，钻进厨房，看蒸笼里剩个馍馍，用手帕包起，贴身藏好，又去碗柜里翻出一大坨榨菜，拿牙咬一大块，紧紧攥着往返跑。
　　到三栋门口没见着汪进，前后瞄瞄，汪进在院门口大树后偷偷招手，大脑壳跑过去，问：
　　“么跑外头来了？”
　　汪进说：
　　“院子里人多，免得被瘦子太碰到打你屁股，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二人一路小跑，到江边翻堤靠棵树坐下，大脑壳看汪进龙卷风一般就榨菜把大馍馍吞下。
　　汪进吃完舔舔嘴，道：
　　“大脑壳，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馍馍，还有榨菜。么南极仙翁，得了这一顿，就是玉皇大帝老子也不干！”
　　二人伸直手脚躺倒，大脑壳笑眯眯听汪进胡扯乱侃，忽斜眼瞥龙王庙那头来个瘦小老头，扛着条凳，全无精神。
　　大脑壳坐起身，瞄他渐渐走近，悄拉汪进衣襟道：
　　“喂，汪进，你看这人，是不是想跳河？”
　　汪进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不看来人，问：
　　“大脑壳，你是么以为别个要自杀？”
　　大脑壳一本正经说：
　　“磨剪子铲刀的大白天不去人多地方赚钱，跑江边来跟螃蟹磨钳子么？”
　　汪进歪脑壳道：
　　“那说不到别人赚够了钱，来江边吹风乘个凉呢。”
　　大脑壳压低声说：
　　“小点声，他过来了。你看，他像三魂丢了两魂的，哪是来乘凉的。”
　　汪进不耐烦够起头，瞧瞧来人，忽疯颠颠道：
　　“大脑壳，哪里有人，这来的分明是个孙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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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脑壳听不懂汪进的疯话。
　　磨刀老者恰到跟前，无神双眼里寒芒闪烁，杀气顿现，直勾勾望汪进，右手‘震惊闺’收叠于掌心。
　　汪进回瞪他一眼，说：
　　“看么事看，你不过是个假齐天大圣孙悟空，我是玉皇大帝都不愿意当的假南极仙翁，论头衔南极仙翁还比弼马温高几级，还不搞根烟来抽抽，反正你冇得洋火，有烟也冇得用。”
　　黑衣老者面上表情连变，实在搞不懂眼前破衣烂衫疯癫如才将老叫花的后生到底是疯子，还是……
　　磨刀客盯汪进看半天，瞧不出所以然，索性卸条凳坐下，问道：
　　“你有火么？”
　　汪进坐直说：
　　“有冇得火，你拿烟来便知。”
　　磨刀人慢吞吞摸出烟来，递汪进一根，自己也含一根。
　　汪进却指大脑壳道：
　　“喂，他么冇得？”
　　磨刀老者笑笑：
　　“这小的伢，也抽烟么？”
　　汪进喝：
　　“小么事小，他比你我两个头衔都大，怎能怠慢！”
　　磨刀客忙赔笑也把大脑壳一根烟。
　　大脑壳摆手要拒绝，看汪进冲自己暗使眼色，只好接着。
　　磨刀老者抖抖‘震惊闺’问汪进：
　　“要不要刀片？”
　　汪进摆手道：
　　“那是你们老家伙用的法子，山人自有妙计。”
　　伸手入兜，摸半天摸块圆玻璃片出来，大脑壳认得，那是放大镜镜片，磨刀客不识，望着一头雾水。
　　汪进诡笑说：
　　“嘿嘿，今日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仙家宝贝。”
　　手舞足蹈，嘴里胡乱唱些咒语，让镜片对着太阳，把香烟放下面找着焦点，烤一会忽喝：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看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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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刀老汉瞪大眼瞧，香烟头上亮如烛头，忽地一闪，火苗冒起，汪进忙用嘴长吸一口，喷个烟圈，道：
　　“么样？”
　　磨刀人盯着放大镜片，说：
　　“仙翁，南极仙翁，把您家宝贝借我点点？”
　　汪进把镜片揣裤兜里，再抽口烟，把烟递磨刀客接火，道：
　　“仙家宝贝岂是凡人能用，你道行不够，搞不好把自己伤了。”
　　磨刀客接火点着，似有意似无意，不把烟还汪进，却递向大脑壳，说：
　　“小师傅，您家也点上。”
　　大脑壳退缩着不知如何接他话，汪进拦住插嘴道：
　　“像他们道行高的，烟哪还须用火点，拿鼻子闻闻便算吸过了。你莫看他小瞎撩他，小师傅岂是你能叫的，我问你，前些时跟你们一起的那条大黑狗你们哪个敢不喊先生？你敢不敢瞎摸？”
　　磨刀老者把烟还汪进，猛吸口烟，暗想：
　　这小花子瞧似疯疯癫癫，怎么连黑先生他都晓得！我如今除这挑担，容貌早与先前大异，汉口磨剪子铲刀的这多，他怎么认出来的？他看人像比刚刚那老叫花还透彻，若他真所言不虚，那大头小伢可惹不得。怎么今日江边遇到的个个都不是凡人？江汉之地，果然藏龙卧虎！只是……
　　磨刀客又抽几口，借烟雾遮藏眼神，恭问：
　　“仙翁，您家的宝贝，能否借……”
　　汪进不瞧他，自顾自吐个烟圈，说：
　　“我这宝贝虽只一般，却是借上天二十八宿才能发挥威力，二十八宿你懂不懂？若你能谈个一二三四出来，老夫看你有缘，或可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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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刀人心下暗喜，沉思半晌，道：
　　“自古黄道分四象，其中东方青龙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南方朱雀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西方白虎有：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北方玄武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合为二十八宿，仙翁您家看我讲得对不对？”
　　汪进兀自抽烟，一旁大脑壳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
　　“不对不对，没说全，二十八宿应该是东方青龙：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南方朱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西方白虎：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北方玄武：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貐。”
　　磨刀老者瞧这黄毛小儿说得顺溜，待要强辩，汪进摆手道：
　　“莫犟莫犟，他阶级高，懂得多，肯定是他对，不过嘛你名字虽冇说全，姓却都讲对了，勉强算对了一半，也算合天缘……”
　　磨刀客大喜：
　　“仙翁，那您家这宝贝能否……”
　　汪进眯眼笑说：
　　“你既起了贪念，我这玩意儿也不是不能把你，只不过既称宝贝，总不能白……”
　　磨刀老头行走江湖，自然明白，忙浑身上下一顿掏摸，抓叠钞票粮票在手，数数道：
　　“我懂我懂，仙翁，今日匆忙，不成预备，身上拢共就三块七角二分钱，一斤八两粮票，哦，还有半盒游泳，统统把您家，看能不能换您家宝贝？您家要嫌不够我马上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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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进一把抓过钱，数出七毛、三两粮票递回去，说：
　　“这是你今日的生活费，我不能要，三块钱加粮票我收下了，剩二分我另有他用。”
　　又把半盒烟接过来，取两根往磨刀老人耳朵上架好，道：
　　“嘿嘿，你有两根，能撑到晚上了，噢，说不到半路有哪个苕徒弟会孝敬你的。”
　　筒好烟、钱，汪进摸出镜片把磨刀客，说：
　　“我们钱货两清，我可丑话说前头，是你强买不是我强卖的，再一个，这宝贝脆弱，若一下碰碎了，可不能怨我。”
　　磨刀人小心翼翼接过，连连点头，却拉汪进道：
　　“仙翁仙翁，您家只把宝贝我了，还冇讲么样借天上二十八宿之力运用咧？”
　　汪进指大脑壳嘿嘿笑说：
　　“这简单，才将他您家把二十八宿名讳都告诉你了，你每回用时，须在太阳下默念二十八星宿名号一遍，末了再加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但凡心诚，宝贝多半能聚光为火，倘若不行，肯定是你心不够诚，多试几回找到窍门就行。”
　　磨刀客赔笑道：
　　“仙翁，大仙，您家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不是把二十八宿帮我抄一遍，等我回去好慢慢背熟？”
　　汪进转头望大头，大脑壳丝毫不怯，说：
　　“不消写，不消写，《西游记》里有的是，你随便找一本翻翻都有，我想想，二十八宿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五回大闹天宫时，不过……唉，你多半找不到，还是翻第六十五回小雷音寺那回，亢金龙救孙悟空那次多半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