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1976年江汉轶事）--作者：七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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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亮面颊绯红，恭敬递刀说：
　　“前辈谬赞。”
　　罗西平道：
　　“算你还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你两个需知，武者心为上，意为先，尤其一指禅这一脉心法，须以心意达到极致，方有成就。”
　　罗亮、罗音音齐垂首说：
　　“知道了，爷爷。”
　　罗西平侧首道：
　　“吴老，伢们这些稀松把式哪比得了您家刚才那招‘回旋斩’，我看要不是你手下留情，那棵老树怕早齐腰断了。”
　　吴片片摆手说：
　　“罗老，你莫跟我戴高帽子，刚才刀不趁手，‘回旋斩’最多能使三成威力，我若留力，钢刀怕是要掉到地上，那才丢脸丢大了。”
　　罗西平笑笑：
　　“老姊妹谦虚，不过苗刀过长，招人耳目，我们这回行走江湖假扮卖艺的，全换了中原的大刀，没带苗刀，害您家冇得趁手家伙玩。”
　　吴片片接过罗亮手中刀不住端详，缓缓摇头道：
　　“世人皆以为苗刀为苗疆苗人所用，实为大谬。所谓苗刀初见于汉唐，甚至更早，东传入日本，至明抗击倭寇，中原武术家又集倭刀所长，终将苗刀定制，此刀修长，兼有刀枪两种冷兵器特点，且刀柄加长，可单、双手变换使用，因其细如禾苗，才名苗刀，根本与苗疆无关。苗刀又称细刀、长刀，后逐步演变为当时皇家御林军千牛卫专属兵器，又称千牛刀。苗刀尺寸略分两种，一种长五尺，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另一种长三尺七寸，刀长二尺八寸，柄长九寸，给弓箭手作副武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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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片片谈及苗刀历史，如数家珍，直听得三人如痴如醉，罗西平不禁击掌叹喝：
　　“苗地兵器大家，君当为第一人！”
　　吴片片摆手道：
　　“什么兵器大家，如今世界已进入长枪大炮乃至飞机坦克火器时代，往先的神兵利器变作废铜烂铁，以后只能作历史观瞻，进博物馆了。”
　　罗亮仍想着先前言语，喃喃说：
　　“怪不得我看电影里鬼子武士刀和苗刀长得像，敢情是同宗。只不知它们之间有何区别？”
　　吴片片被他勾得性起，道：
　　“东瀛武士刀刀身略带弧度，而苗刀更挺直，利于实战劈刺。”
　　罗亮若有所思，说：
　　“如此说，苗刀比武士刀更实用咯？”
　　吴片片摇头道：
　　“苗刀长直，利于冲刺砍杀，更适合不擅长武功的普通兵士，武士刀当年多为东瀛高手打造，要知道功夫一道，并无疆界，无非殊途同归，高手如此设计，自有道理。”
　　罗西平拈须颔首，罗亮、罗音音似懂非懂。
　　吴片片说：
　　“再说回来，我们苗疆真正的苗刀，其实多为短刀，与乡下镰刀相似，圆弧有刃，只是刀刃冲外，又和镰刀相反。”
　　罗音音点头道：
　　“吴奶奶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村那片防身都用的是这刀，我小时候还以为是镰刀刃开反了。奶奶，为什么武士刀和我们苗刀都是圆弧造型？这其中是何道理？”
　　吴片片道：
　　“兵器设计成弯，有人说是为了美观，全是屁话，乡下人哪懂那些，与其说是人为设计，不如说是自然选择，好比一把直刀一把弯刀，若大多数人觉得弯刀好用，人就会选择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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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亮皱眉，没想到弯刀居然是这样演化来的。
　　吴片片继续说：
　　“当然，也有人说人定不了刀屈刀直，都是上天选择，你们有谁见过苗疆第一宝刀‘望月’？”
　　罗亮嗫嚅道：
　　“奶奶说的是？……”
　　吴片片二目泛红说：
　　“对，就是那把在我手上丢失的苗疆第一宝刀，青苗镇族之宝‘望月’。”
　　吴西平瞧她激动，忙岔道：
　　“三苗珍宝，他们小辈哪见过，我老头子不才，三十余年前，于苗疆‘新月寨’血战一役侥幸见过‘望月’出手一次，唉……”
　　罗亮罗音音头一次见爷爷如此激动，不禁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吴片片虽未参与其会，但于‘新月寨’大战，早有耳闻，今见三苗功夫第一高手追忆往事，心潮澎湃，忙摸出烟递一根罗西平，两人点着，才说：
　　“当年的事，若非你和雷老援手，世上怕是早已没有青苗了。”
　　罗西平连抽几口烟，方道：
　　“唉，当年那一仗，其血腥惨烈，实为我平生仅见，若非雷老在，莫说青苗，只怕连整个苗疆历史都会改写。”
　　吴片片说：
　　“罗老，时过境迁，今日没有外人，给伢们讲讲吧，我也想听听。”
　　罗西平微微颔首，闭目又抽几口烟，道：
　　“当年那一战，与其说是‘新月寨’保卫战，不如说是‘望月’宝刀争夺战。那应该是三十五年前，正值鬼子侵华，彼时苗疆亦未能幸免，好歹依仗西南山林天堑，三苗族人大都得以保存。只是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让鬼子知道了青苗的一个大秘密，不惜集结了三千多人，攻赴‘新月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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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片片瞧烟头烧得罗西平手一弹，又取烟二人续上。
　　罗西平接着抽一口说：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日本人志在西南天堑‘新月寨’，直到我和雷破尸赶到驰援，碰到青苗上代掌教洪流鼎鼎，才知道三千鬼子前来，只为‘望月’。”
　　罗音音问：
　　“莫非宝刀‘望月’中隐藏着什么大秘密。”
　　罗西平道：
　　“这个嘛……事关青苗机密，还是……”
　　吴片片说：
　　“你老头子不方便说，我老太婆讲。苗疆中把‘望月’传得神乎其神，其实除历代青苗掌族，几乎无人见过它，皆因它其中有个大秘密。”
　　罗西平喃喃唱道：
　　“圆月亮光光，霜雪满山岗，拂袖独望月，红花遍地堂！”
　　吴片片陪他哼唱完，接着说：
　　“相传‘望月’为千年前一块坠毁在西南深山之中的陨铁残骸，被入山采草药老农发现，见其浑圆天成，又好抓握，便带回家给儿孙小辈作玩意儿。不想孙子玩了半天，被陨铁切到手上，断掉一根手指。儿子媳妇大吵一架，把陨铁扔到猪圈里，哪料七日后满月之时，家里的猪全死了，猪血流了一地。家里人商量半天，找不到凶手，都认为是陨石不详，便要儿子扔到后山深涧中。谁曾想那儿子渐渐疯了，成日里做些噩梦，醒了后便把家里人无端打骂，待到那年七月十五，深更半夜之时，儿子忽发梦游，一个人悄没声息去山涧里寻了陨铁回来，把一家老小八口人全杀掉，最后竟生生将自己头颅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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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亮咋舌道：
　　“能把自己脑壳割下来，那需要多大勇气和力量。”
　　罗西平眯眼说：
　　“能做到这样，也许只是刀快。”
　　吴片片点点头道：
　　“快是快，只是那时谁也没有把它当刀。当年这事影响太大，苗疆又多草鬼巫毒，事发青苗辖下，自然惊动时任青苗掌教前往调查，可查了月余，事发方圆几十里根本没任何下蛊迹象，掌教只得火化了一家老小，好让他们入土为安，哪知等人烧成灰，骨灰堆里忽然出现了块怪石，圆圆扁扁，中间微凸，正合一握，看似黯淡无光，又像透着邪异。”
　　罗音音抓紧罗亮胳膊，惊叹：
　　“望月？！”
　　吴片片点头，说：
　　“对！当年苗疆掌教神通远在我辈之上，青苗掌族一望便知其异，就告乡里，那家人的儿子撞邪，为冤灵附体，害了全家，怪不得他人。这才偷偷寻处石窟，把天铁封闭其中，又下草鬼隐藏，使常人无法靠近。掌教远赴天南，于大流沙河中寻获一段上好阴沉木，使人雕作木匣，返石窟装起陨铁，从此带在身边，只想镇住天铁防它再害人。”
　　罗亮揉揉被揪疼的胳膊，道：
　　“只怕还要出事。”
　　吴片片叹气说：
　　“不出三月，青苗掌教也开始做怪梦，梦里时常出现一只圆圆的眼睛，似要对她说话，但总听不清它讲什么，可这怪梦却一点点将人精力蚕食……到第五月的一天，掌教又梦见那圆眼，终有所悟，问它是不是陨铁，哪晓得怪眼也不答她，忽地眨了眨眼，似射出一道光芒，把掌教从梦里吓醒，垂首一看，满手是血，再瞧阴沉木匣，上头落的三道草蛊已尽数破掉，阴沉木匣亦裂了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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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音音又揪紧哥哥，道：
　　“望月跑出来了？”
　　吴片片摇头说：
　　“望月若真跑出来，当年青苗掌教怕是完了，饶是它杀气突破阴沉木匣，也差点一刀斩断掌教双手，好在掌教有灵药傍身，双手得以保全，亦悟出天铁乃天降杀器，只得孤身远离人众，潜心钻研天铁奥义。从此青苗一系研究重心转向五金铁器，草蛊之道渐渐式微。”
　　罗西平道：
　　“噢，难怪早年间听故老相传，往先五苗之中青苗为最，只是后来才被黑苗追上。”
　　吴片片说：
　　“青苗掌教醉心天铁，一连三代掌教，都难自拔，据说她们最后都命陨于天铁，传到第四代掌族手上，掌教依先辈经验，每于月圆之时便去荒野屠杀洪荒巨兽，以血祭天铁，换一月平安。掌教天纵奇才，终借三辈掌族经验，开创一套圆月刀法，远赴西域大沙漠，于月圆时成功杀死一头独角黑犀牛！掌教重伤，全仗随身草蛊支撑，月余复原。天铁深陷黑犀牛脑内，受犀血浸泡整月，再月圆时破体而出，恰逢掌教康复，见陨铁似人抬头看月，以‘望月’唤之，天铁坠地，不似以前嗜血，掌教以犀皮作鞘盛之，从此‘望月’血性大减，不过但凡出鞘，定要见血。”
　　二小听得如痴如醉，罗音音道：
　　“原来‘望月’宝刀的名号是这么来的。”
　　吴片片说：
　　“‘望月’奥秘无穷，吸引历代青苗掌教穷毕生之力钻研，恰逢黑苗系也出了几代大才，从此五苗掌族重心便渐由黑苗把持，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