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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都市妖奇谈----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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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2:4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咔嚓。”

  高楼顶上胳膊粗的不锈钢护栏被刘地用手捏断了一根。

  “那是我第一次违背了诺言……也是最后一次,今生今世,我决不会再违背自己的承诺!再也不会了!”

  刘地双眼看着远方重重叠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处的楼房,身体微微发颤,手握的越来越紧,整段护栏在他的手下发出“喀喀”的声响来。

  周影把手放在他肩上,随着他的手传来的温暖,刘地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又点起了一根烟,开始接着讲叙那段往事……

  “行吗?外公,素辛先生他真的很想跟您学法术啊。”留哥拽着任商的胳膊央求。

  “什么……”听完留哥的央求,任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把我的事和族人说了!”

  “没,我只跟先生一个人说过,您放心,他会保密的!”留哥慌忙解释。

  “你这孩子!”任商十分生气,重重地一击石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外公,”留哥半央求半撒娇地叫,“我很想让您和我的家人认识一睛啊,我爹、娘还有先生一定都会很欢迎您的。”

  “唉……”任商暗暗叹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责备留哥,而且他本来就打算今天与留哥告别,远走他乡,留哥就算把他的事告诉了别人,其实也没什么相干了。

  “外公,您坐下,”留哥殷勤地为他搬凳子,又张罗着摆出茶具,“我去打水为您烹茶。”

  任商看着留哥忙活着,直到他把一杯香茶双手捧到任商面前,任商才招手要他来到自己面前,用手握着他的手臂说:“留哥儿,其实外公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什么?”留哥不快地叫起来,“您又要一走那么久不回来?”

  任商无言的摇头。

  “那么这次很快就回来?”

  任商摇着头说:“我这次走了,不回来了。”

  “为什么?”留哥双手抓住任商的肩,着急地问:“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我要去人间界,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也不回青丘之国来了。”任商有些怆然地说。

  “那……那……”留哥喃喃地咕哝着,事情这么突然,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任商,“如果您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聚散离合,世事从来如此,有缘份的话将来还会见面的。”任商忍着心中的不舍安慰留哥。

  “人间界那么远……”留哥儿眼眶一红,泪水滚落下来,他知道自己是这一生也不太可能去人间界那么远的地方的,如果任商真的是再也不回来的话,今天一别就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外公,如果您是因为我对先生说了您的事才生气要走的话,我……”

  “傻孩子,”任商打断了他,“外公怎么会为这样一点小事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乡。实在是不走不行啊……其实我早已在人间界住了一些日子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向你辞行,怕我不声不响地走了,劳你牵挂而已。”

  留哥只是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去人间界看我,所以就不告诉你我在人间界的住址了——地狼是不会轻易离开大地,离开故乡的,我希望留哥儿将来象一个普通地狼一样,过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日子。”他慈爱地抚摸着留哥,“长大了啊,比我刚刚见你的时候高了,也壮了,好好地过日子,别荒废了学问,外公也就放心了。”

  “外公……”留哥泣不成声。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来,陪外公喝杯茶。”

  留哥抹抹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端起茶杯献给任商,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以前的留哥连茶都不敢喝,现在已经能泡一手好茶了。”任商笑着感叹,把杯子举在唇边,轻尝了一口。

  “当啷。”任商手中的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任商抓住留哥的手腕厉声问。

  “什么?”留哥不解地眨着眼。

  不等留哥说完话,任商手一松,身体缓缓瘫倒了下去,留哥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叫:“外公!外公!你怎么了?”任商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已经昏迷过去。“外公!外公!”留哥完全慌了手脚,连连呼唤着,任商一点反映都没有。

  “茶水?”留哥想到任商昏倒前的话,连忙抓过茶壶来,里面还有大半壶茶水,水是他煮的,茶叶也是他放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留哥把茶水送到鼻子边闻闻,又伸舌头去舔。

  “啪!”

  有人一掌打掉了茶壶。

  “素辛先生?”留哥看到素辛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也顾不上多想,拉着素辛说:“先生,你快看看,我外公他……”

  “水里的毒是我下的。”

  “什么?!”

  素辛伸手去抓留哥抱着的任商,却被留哥伸臂格开。留哥睁大了双眼看着素辛:“先生,你要干什么?快点把解药给我!”

  “你叫他外公?”素辛皱着眉头问。

  “是!”

  “哼,原本以为你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你竟然如此的狡猾!”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点给我解药救我外公!”留哥有些急了,怒气冲冲地说。

  “拿下!”素辛不再跟他多说,一挥手,七、八个地狼从洞外进来围住了留哥和任商,素辛吩咐说:“把这个无伤和留哥一起带回去!”

  “你在说什么!我外公是人类!”留哥利爪一挥,那几个地狼都后退了数步。

  “人类!”素辛一扬眉毛,“你自己看看他是什么!”

  留哥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任商,看到的是一个和他记忆中的任商完全不一样的老者:淡紫的头发、淡黑的皮肤、手背上生着鳞甲……

  “无伤!!”留哥惊叫一声跳起来,把任商重重地扔在地上,“我外公呢?我外公呢?怎么着个无伤会在这里?”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个无伤?”素辛眯着眼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无伤?我外公……”留哥张皇到不知如何是好,扎着手打转。

  “留哥儿……”任商低声叫。虽然他喝下的毒性很强,但是凭着他的高深法力,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可以醒来了。

  留哥一步步小心地走到他面前:“你,你……”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在这短短一瞬间里任商看出并不是留哥给他下的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外公,不该回来青丘之国的……”不等他说完,一名地狼用剑柄在他头上重重一敲,他便又昏了过去。

  “带他走!”素辛果断地摆手。

  “啊……”留哥看地狼们拖走任商,茫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回过头来求助地看着素辛:“先生,这是,这是……”

  “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你和他来往多久了?”

  “十,十几年。”

  “一直认为他是人类?”

  留哥用力点着头。

  “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昨天我听你说了之后,便偷偷独自上地面来看过,他当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个无伤,你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留哥想要摇头,却又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遇见的人类,他们的气味和外公有那么多不同。“我以为,我以为……”

  “这名无伤法力高强,要不是我事先把毒下在泉眼中由你骗他喝下去,凭我们几个还真捉不住他。他这样刻意和你接近,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留哥头昏眼茶,有种无法思考的感觉,茫然地说。

  “唉……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素辛叹口气,“回去吧,回去再说。”说着拍拍留哥的肩,自己先钻进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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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2: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无伤……外公是无伤……”留哥反复地叨念着,脸上、手心全是汗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忽然一个记忆中的片段闪过他的心头: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狩猎,在路上遇上了一个无伤……经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现在一切又浮上了他的脑海,就是他,那就是任商!留哥清楚的记起了那个无伤的长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始大声喊叫起来,“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爹。”留哥看到静石站在自己身后,“这是怎么了?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啊?”说着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静石拍打着他的背,两行浊泪无言的滑落。

  “留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朋友们围在留哥身边,举着手指称赞他。

  留哥呆呆地坐着,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因为素辛对族人说,那名无伤是由于留哥出了大力才能活捉的,所以留哥一睛子成了族人中的小英雄。要知道杀一名无伤容易,活捉他们却很难,这个种族往往都是宁死不屈的。

  “留哥儿出手,无伤当然手到擒来了!”予深以自己的朋友为傲,挺着胸脯吹牛。

  “手到擒来……”留哥苦笑一下,把下了毒的茶奉给一点都没有防范的任商喝,当然手到擒来。

  “留哥儿,无伤是你捉住的;你去求求先生和长辈们,让他们准许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来祭我爹行不行?”糕儿向留哥请求。

  “可是你爹不是他杀的!”留哥忍不诠为任商分辨。

  “无伤都一样,哪一个不该死!”糕儿恶狠狠地说,“真想挖出他的心出来活活吃掉!”

  留哥打个寒颤,低下了头。

  “留哥儿,你的神色很难看。”细心的沉珠关切地问。

  “没事。”留哥勉强笑笑。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留哥的气色这么糟!”

  “你没生病吧?”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留哥儿,你上次的伤痊愈了吗?”

  “留哥儿……”

  朋友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我真的没事。”朋友们的关心从来没有这样令留哥为难过。

  “还说没事,自己照照镜子。”

  “是啊,去找大夫看看吧?”

  “让我给你把把脉。”

  “别,小心让他给治死!”

  “……”

  “我好好的啊,你们多心了。”留哥招架着想架他去看病的朋友们。

  “留哥儿。”

  静石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们的嬉闹。

  “静石叔。”

  “大叔好。”

  “静石叔,您回来了。”

  少年们热络地打着招呼。静石的脸色沉重,勉强向他们笑着招呼一下,对留哥说:“留哥儿,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你们坐着,坐着,别客气。”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

  “是啊,我们要走了。”

  “静石叔,我们告辞了,下次来找我爹喝酒。”

  “……”

  少年们见他们父子有话要说,纷纷站起来道别,和留哥拍拍手,搭搭肩,相继走了。目送朋友们走出门,留哥转向父亲,“爹,你有什么事?”

  “我去看过他。”静石说。

  “谁?”

  静石看着他。

  “外……不,那个无伤吗?”留哥低下头不看父亲。

  “他让你叫他外公的吗?”

  “不,我自己要这么叫他的。”即使知道了对方是无伤。留哥依旧不愿意说谎来掩饰自己和他之间曾经的亲密。

  静石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语:“血缘天性,果然是难盖的啊……”

  静石静静地等着父亲说话,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去找任商,也不知道任商会跟他说些什么,其实从任商被捉住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留哥儿。”

  “是,爹。”

  “他……真的是你的外公啊……”静石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种种猜测,也预料到了一丝半点,可是现在这句话是从静石的口中说出来年,留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等他自己感到面上的濡湿时,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掉在地上了。

  “去看看他吧。”静石这么说,然后摇着头走了出去。

  留哥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好象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父亲是要自己抓紧时间,再去见任商最后一面。

  因为知道在地狼族中这名中毒又被捆绑的无伤根本不可能逃走,所以看守牢房的都是些地狼少年,下午被换上的少年中,刚好有留哥的好朋友沉珠。所以当留哥提出要进去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牢房中,任商被捆在柱子上,身上贴了好几张咒符,遍体都是鞭打的伤痕,他垂着头,双目紧闭,一直到听到脚步声到了面前,才微微扫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他最想见的人。

  “留哥儿……”任商一下子抬起头来。

  留哥有些恍惚地看着任商身上的伤,他知道任商的本事有多么大,如果不是中了毒的话,怎么可能这样任人宰割,而他中的毒,恰恰是自己亲手捧给他的。

  “他们问我无伤族的事……”任商看他在打量自己的伤,苦笑着说,“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自从带你母亲离开那里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留哥站在任商面前问。

  任商凝视着留哥,片刻才说:“我说是孩子,你信不信?”

  留哥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刻意地接近我?你想对地狼族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对地狼族做,我只想看看你——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骨肉,我那可怜的女儿唯一的孩子……我早就不是无伤族的一员了,我一百年前就厌倦了那些毫无理由的争斗,带着女儿离开了无伤族,后来遇见了你的父亲,他和我一样,是厌倦这些恩恩怨怨的人,……现在我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留哥儿,虽然地狼族说你死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还好好的活着,我在地狼族的附近徘徊了四十年才看到你。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孙子,因为你和我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留哥儿,外公知道自己给你惹了祸,可是外公真的忍不住不来看你……我听胡兄的话,本来已经去了人间界,可是我想你……留哥儿,外公想看你啊,你现在怪外公吧,我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生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留哥大声叫,“我的外公在家里,你根本不是我外公!你说,你是在撒谎!”

  任商微微摇着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留哥一扬手,打到任商的面前时却又停住了,咬着牙说:“快说,你是在撒谎!”

  “我会说的……”任商把目光移开,“我会跟你的族人说,我是想利用你打探地狼族的秘密,你只是被我利用了,毫不知情……如果他们还不相信,你就去找胡兄,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照顾你的,有九尾狐出面,估计你的族人不会难为你才对。”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我想听真话!”

  任商有看着他苦笑着问:“孩子啊,你要听什么真话呢?”

  “你!”留哥再次举起手,却又一次无奈的放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留哥儿,别忘了我教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别忘了,以后有什么事去找胡兄!”任商在后面大声的叮嘱,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

  留哥霍地转过身来,猛地一挥手,把束缚住任商的咒符都撕了下来。一旦没有了这些咒符,任商双手轻轻一分就挣断了绳子,站了起来。他向留哥张开双手:“留哥儿……”

  “别过来!”留哥后退了几步大声喊,“我才不会承认你是我外公。但是你没有害过我,我不能看着你死,你快点走吧,先生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你放我走了,他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任商摇摇头,凭他对地狼族的认知,知道事情不会象留哥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淡淡一笑说:“不,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要遭殃了。”

  “叫你走你就走!”留哥急了,抓住任商的手,拖着他向墙壁走去,打算穿墙而上,到地面上去——他是坚信自己的族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最多罚自己挨几板子,自己咬牙受着就是了。

  当他们走到墙边,却被一下子弹开来。

  “留哥,你果然来救他了!”

  随着话音,素辛、沉珠和几名地狼从另一边的墙壁中走出来。

  “留哥儿,你竟然为了救着着无伤而骗我!”沉珠直盯着留哥,恨恨地说,“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的,沉珠,你听我说!”留哥惊慌地说,“先生,你们听我说!”

  “留哥,我一直以为你既然是我族抚养长大的,自然也应该象我们地狼一样是蜚分明,没想到,你竟然……我不允许执兄弟说出你的身世,为的是怜惜你身世坎坷,为的是爱惜你的才华,为的是认为偿会叛族!看来我错了,我还是太天真啊!”素辛痛心疾首地说,“我竟然天真到把一个无伤的杂种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如果不是今天我多了个心眼,你现在已经和这个无伤双双投奔他们去了吧!”

  “不是,先生,您没错,我还是留哥,我不会叛族的!”

  素辛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一剑杀了这个无伤,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说完拔剑递向留哥。

  任商中毒在身,又被符咒禁制数日,加上身上的伤势,完全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别说是留哥,现在就算是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轻取他的性命。

  留哥们看看任商,看看面前的剑,摇摇头。

  素辛踏一步,又把剑向前递去。

  “不!”留哥摇着头,“我下不了手!”

  “我来!”沉珠虽然弄不明白原委,但是看得出关键在这个无伤身上,他有意为留哥解围,抽剑向任商刺去,想代留哥杀了他,算是给素辛一个交代。

  “当!”

  沉珠的剑被留哥伸臂挡开。

  “留哥儿,你疯了!”

  “不行!不行!”留哥挡在任商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他真是我外公,我不能害死他!”

  “他是无伤!”

  “我是他孙子,我是他女儿的孩子!”留哥自己喊出了实情。

  “什么……”沉珠和在场的其他地狼一起看向素辛。

  “我是若石和无伤的儿子!他是我亲外公,毒是我给他喝的!许下的誓言也是我违背的!我绝不能再看着他死!”留哥下定了决心,大声说,“地狼也有坏人,小人,无伤也一样,也有好人啊,他离开无伤族很久了,不应该再算我们的敌人啊!我们再恨无伤,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生,您就放过他吧!”

  “你真要护着这名无伤!”

  “先生,他是我外公啊……”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果然如此!枉费我地狼族养你几十年,你果然还是个无伤的杂种!”素辛毫不留情的下令说:“杀!”

  “别,先生,听我说,别杀他,他已经离开无伤族很久了!”

  任商拉住留哥的衣襟一带,才使他躲过了一名地狼的攻击,喝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为什么?庆伯伯,山空叔叔,我是留哥啊!你们为什么……”又是一爪抓过,留哥的手臂被抓破了一条血口,留哥看过去,出手的却是沉珠。“沉珠,你也……”

  “你为什么要背叛!”沉珠毫不留情的又一招过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作过对不起我族的事!”

  “你明明在和无伤交往!”

  “我没有背叛,我没有!”留哥还手一掌,把沉珠打翻在地,厉声喊:“谁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许!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沉珠!我向你发过誓,我永不背叛狼族!你忘了吗?你不知道我从来不食言吗?”

  沉珠看着留哥愤恨的样子,不由停下了手。

  “你是我的朋友,你都不相信我!

  “我……”沉珠一时犹豫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非常非常好,为了你明知道有危险还从人间界千里迢迢地回来,即使他是个无伤,你能下得了手杀他吗?你能眼睁睁看他死吗?何况他还是早已经背离了无伤族的,难道只是和他亲密就算是背叛了我族吗?”留哥一边保护自己和任,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沉珠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手中的攻击渐渐慢下来,他渐渐退出了战团,咬着牙想了半天,扔下一句:“我去叫静石叔来!”转身跑了出去。

  留哥的话打动了沉珠,却丝毫动摇不了素辛他们的杀机,他本领虽高,怎么可能既保护任商又抵挡这么多对手,而且他在打斗中生怕伤到族人,族人们却是招招毫不留情,不一会他身上便大大小小添了无数的伤口。

  任商又心疼又焦急,偏偏他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好压低声音对留哥说:“幻术。”

  随着他的话音,反应过来的留抱住他的身体,两人一起不见了。

  “是幻术!”素辛一跺脚——本来是以为留哥学到幻术将为地狼族所用的,没想到会用在今天这种地方。

  “退!”

  “别让他们跑了!”

  “慢!”素辛阻止了大家:“他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地面!我们漫无目的正好中他们的计,大家招集人手,上地面上。”他沉吟一下,又说:“叫上静石吧……”

  留哥抱着任商,紧张地看着大家离去,使用幻术时是不能移动的——他庆幸从来没有告诉过族人这一点。

  “我们走!”任商抓住他他的手,“赶快逃离这里!”

  “去哪儿?”留哥六神无主。

  “去胡兄家里,谅你的族人也不敢到他那里去!”

  “我想先回家,我娘会为我担心。”留哥收回了法术,拉着任商想往家跑。

  一个地狼从门外走进来,拦住他们。

  “爹!”留哥看清对方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没做坏事,可先生他们……”

  “别说了,快走!”静石一手拉留哥,一手拉任商,向地面上飞奔而去。

  三个人到了地面,正好出现在任商居住的山洞附近。

  静石松开任商,向他拱拱手:“从这里去九尾狐族的居住处并不远,我不再远送了,你去那里暂避,就谁也奈何不了你了。”

  “多谢。”任商向静石也拱拱手,不由又看向留哥。

  留哥站在父亲身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任商,半晌才说:“保重。”

  “留哥儿……”任商刚要说什么,却被静石伸手制止了,静石明白任商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说:“留哥称是我的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地知名度,你就放心地走吧,我这具作父亲的是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的。”

  任商长叹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留哥儿眼,冲静石拱拱手,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留哥一睦看着他那一袭青衫隐没在树丛中,才移开了视线,他充满依恋地看看自己来往了十余年的这片山林,这条小溪,那棵青松和松下的青石,那座任商居住的山洞……他知道从此之后就象再也见不到任商了一样,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一切了,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象一名普通的地狼一样过日子,再也不随便到地面上来了。

  “我们回去吧。”留哥收回目光,向父亲说。

  “好,回去。”静石拍拍他的肩,“怕不怕?”

  留哥一摇头:“不怕!”

  “好,不愧是我儿子!走,回去就算地塌下来,有你爹给你扛着。”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挽着手臂向回走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后有一场风暴在等着自己,可是有父亲在自己身边,留哥就什么都不怕。

  “留哥儿!静石叔!”不等他们父子没入地下,就听见沉珠的叫声,接着沉珠就气喘吁吁地从地下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庚娘。

  “留哥儿,静石叔,你们果然在这里。”沉珠喘着气,“不好了,执兄弟到处去说留哥称是无伤的杂种,素辛先生又说他放走了无伤俘虏,族里吵翻了天,正一起商量着要来抓留哥儿回去呢。你们快回去解释清楚吧。那个无伤呢?”他东张西望。

  “我们让了走了。”留哥平静地说。

  “让他走了!”沉珠着急地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解释地清楚呢?”

  “我没做坏事,怕什么,对不对,娘。”留哥向庚娘笑着说。

  庚娘过来摸摸他的脸,笑着点点头。

  留哥一手挽住父亲,一手挽住母亲,迈步向回走去。

  任商在林间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体里未清除的毒,身上的伤和暂时无法恢复的法力使他四肢麻木,勉强拖着身体向前走。要到达九尾笏族的住处还要翻过一座山岭,对于册林中的野兽、妖物们而言,这个步履的无伤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袭击对象,任商自己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加以了十倍的小心,他现在连御符向胡理生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竭力向前走着。

  “任商。”

  任商抬起头,面前出现了几名无伤。

  “你也有今天。”无伤们冷冷地说。

  任商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

  他知道自从自己离开无伤族后,族人一直将自己视为叛徒,并且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追杀自己的打算。以前是顾忌任商法术高强,而且独来独往,行踪飘乎不定,无伤信很难找到他,但这十余年来为了教导留哥,任商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终于被无伤们摸以了行踪。

  现在任商身上负伤,对无伤而言,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没想到没有死在地狼手中,最后还是要死在自己族人手中。”任商看着步步逼近的无伤们,苦笑一下。他根本无意抵挡,背靠着树,双眼透过枝叶的空隙看着蓝天白云,就让留哥儿以为自己去了人间界,而自己却永远留在这个国度吧。(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不然自己孤身一人去遥远的人间办做什么呢?妻子、女儿、女婿……都不在了,只有留哥儿……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啊……”

  一声惨叫,举刀向任商的无伤举刀的手臂飞了出去。

  “外公。”留哥从树从中跳出来,他身后跟着静石和庚娘,“我爹说闻到了大批无伤的气味,我们过来看看。”

  静石和庚娘亮开了架式,准备对会无伤。

  “留哥儿,你不该来的!”任商跺跺脚,“你是个地狼,不要来管无伤之间的事。”

  “可你是我外公啊……”

  “留哥儿别说闲话了!”静石厉声说,“敌众我寡,小心了!”

  对方有二十名无伤,而他们这边只有静石和留哥可以做战,庚娘也许还勉强可以自保,任商却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毫无疑问是凶多吉少了,留哥和父母都这么想,但是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任商,你果然在和地狼勾结。”无伤的首领断言,“今天不要除掉你这个叛徒!”

  “该死的无伤,谁怕你们!”静石抽出长剑,把妻子护在身后。

  “无伤!”

  “这里有无伤!”

  “大家小心!”

  “传令,戒备!”

  “小心!”

  “有无伤,有无伤。”

  “……”

  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一队地狼的人马出现在树林中,他们一看见这群无伤,立刻剑拔弩张,全面戒备,留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松了口气,他却没有看见,静石和任商两人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留哥儿,你果然在和无伤来往!”站在队伍中的糕儿叫。

  “没有,他们是敌人啊,大家来得正好,一起对付他们!”

  “那么他呢?”糕儿一指任商。

  “他……”留哥一时语塞,“他不是……他是早就叛离无伤族的,他是,他是我外公。”

  “果然,执说的是真的,你是无伤的杂种!”糕儿愤怒地大声叫,“你一直在和无伤来往,我爹的死也是你出卖的吧?你把情报透露给无伤的吧!”

  “什么……”留哥茫然地睁大眼:“我?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就算我知道了,我也还是个地狼啊!糕儿,我怎么可能害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唰”糕儿抽出剑,割下自己的衣襟丢在地上。与他同时,予等几名少年了作了同样的举动。

  “糕儿,予……你们误会了。”

  “静石先生……”任商低声说。

  “……”静石看看眼前族人的愤怒的脸,再看看留哥,又看向任商。

  “这个孩子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让我带他走吧……”任商说。

  “留哥儿……”静石举手似乎想摸抚留哥的头,却咬咬牙,狠狠地把留哥向任商的方向一推:“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

  “爹!”留哥向前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静石激动地斥骂,“枉费我养你五十年;果然还是吃里扒外!滚到你的无伤窝里去别让我看见你!”

  留哥象被雷击一样,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留哥儿。”任商一反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走。”

  “不!”留哥回过头来,一扬手甩开他,向父亲奔去,“爹,你不能赶我走!我没有做过坏事!爹,让我跟你回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的手刚一触及静石,便被对方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脸上。“畜牲!还不快滚!”留哥刚刚看清楚父亲眼中的泪光,就被静石勾住衣服摔了出去。留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落在任商面前,静石用的力道恰到好处,看起来是力道沉重,其实留哥是轻轻落地,毫发未伤。

  任商急忙拉住留哥,防止他再冲过去,留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并没有再试图向前冲。

  “拿下。”

  带领着地狼前来的素辛一挥手,地狼们向前逼来。执、执珂、糕儿等一帮少年一马当先,各自拔出兵器。

  “走!留哥儿,快跟我走。”任商用力拉着留哥。

  “爹,娘……”留哥不由流下泪来,向静石和庚娘伸出手,希望父母能和自己在一起,

  “留哥儿,快点跟娘回去!你是娘的亲生骨肉,不要被人家骗了啊!”庚娘声嘶力竭地叫着,一边拦着族人们叫:“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的杂种!你们要相信我啊!”

  “娘……”留哥眼眶红了,向她走了几步。

  “别过来!你这个小杂种!”静石大喝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留哥一下子停住了脚,喃喃地说:“爹……”

  “相公,你怎么也这么说,留哥儿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庚娘拉住丈夫的衣领用力晃动着。

  “他不是我们的儿子!他是无伤的杂种!现在又不念我们的养育之恩和他们来往,我们怎么可能容的下这样的儿子!我们族中怎么可能容的下这样的孽种!”他说着,狠狠地瞪了留哥一眼。

  “爹……”留哥已经完全听懂父亲的意思了——自己有一半无伤血统的事现在已经举族皆知,自己就算回到族里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自己回去之后死在族人手里,父亲宁愿自己跟他平生最恨的无伤走。“爹,娘……”但是他舍不得就这么走,哀哀地叫着父母。

  “走吧,走吧!”任商拉着留哥的胳膊。

  “不能放他们走!”几个地狼族的男子叫起来,“见到无伤杀无赦!”他们冲过来,把任商和留哥包围在中间。“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庚娘还在和族人纠缠着。而在无伤族的那一边,也有一些男子亮出了兵器,包围向任商和留哥。两个种族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和对方有交集来往,对于这种叛徒的处置,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种族到是一模一样的。静石挡开了一名无伤的刀,庚娘则紧紧抱住离留哥最近的族人,不让他再往前走。

  “把这些无伤和叛徒一网打尽!”

  “把这些地狼和叛徒一网打尽!”

  两个族的族长几乎同时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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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2:54:24 | 显示全部楼层
  留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外公陷在了在这场争斗的中心,双方的兵器、爪牙都袭向他们,不一会他们身上就都带了伤痕。“不要伤我爹娘!”留哥嘶吼起来,手臂一伸,利爪弹出皮肤,狠狠地将最近的地狼打翻在地。现在他顾不得谁是自己的族人而谁是世仇种族的人了——而且他还有族人吗?不是两个种族都视他为仇了吗?——不顾一切的和身边所有的对手搏斗着。周围惨叫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飞溅的血花溅到他身上,他分不清自己伤的是什么人:是亲人、地狼、无伤,还是他自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之前还那么宠爱自己的族人会一瞬间变成凶神恶煞?为什么明明是亲人,自己和他相认却必须用死来作代价?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为什么却要杀我!留哥一边搏斗一边在心里呐喊:干脆你们都去死吧!不论是地狼还是无伤,你们都死掉好了!

  当一条人影从上空落在留哥的面前时,他想也不想,一爪就抓下去。

  一名“人类”老者架住了留哥的手,用沉稳的声音喝道:“统统住手!”对方轻轻一侧身,伸手在留哥臂上一拍,轻易地便把留哥制止了。

  “全都给我住手!”来人又大喝了一声。

  地狼和无伤们一起抬起头,看向这个单手便制服留哥的老者。

  “九尾天狐。”素辛认出了这名老者正是九尾狐胡理生。

  “全都住手,听见了没有!”胡理生冷冷地向几名依旧在搏斗的地狼和无伤喝道。

  一旦明确了他九尾狐的身份,全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不知他为何而来。

  “唉,早就劝过你,你为何不听。”胡理生转向任商,长叹一声说。

  任商垂头无语。

  “你们没事吧?”胡理生放开留哥,同时向他们二人头号,上下打量打量他们后又说,“看来伤的不轻,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天狐,”素辛看着胡理生问,“请问所为何来?”

  “哼!”胡理生冷冷一哂,一手拉任商,一手拉留哥,向树林中走去。

  “且慢!”素辛和无伤族的首领几乎是同时喊,“把我族的叛徒留下!”

  “你们想要拦我?”胡理生眯着眼睛问。

  “天狐明鉴,只求你留下本族的叛徒,不敢阻拦您的大驾。”素辛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我说不行呢?”

  无伤们和地狼们一言不发,但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九尾狐虽然法力高强,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径直带走两名叛徒。无伤和地狼双方人多势众,胡理生也不敢轻视他们。

  无伤和地狼此时却很有默契,步步向胡理生逼去。

  “哗”“哗”几声,又从树梢间跃下了几条人形,落在了胡理生的周围。这七、八个来者全是神情精悍的青年男子,他们一色全是人类外表,但是身后各自生着九条雪白在尾端有一圈黑毛的尾巴。他们一落地便各自亮出手中的兵器,逼视着无伤和地狼,颇有几分不屑一顾的神情。

  这些九尾儿显然是属于同一族中的,很可能便是胡理生的子侄。

  “众所周知,我九尾狐族从不过问外事,但是今天事关自己的朋友,我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话了。”胡理生挥挥手让两名九尾狐青年护住任商和留哥,自己负着手慢慢踱到了前面,“不知道地狼和无伤族的各位肯不肯听我一言呢?”

  九尾狐族的生力军一出现,等于是他们已经控制了全场,他说的话又有谁敢不听?

  “地狼和无伤两族争斗已久,这在青丘之国无人不知,本来你们两族深居地下,之间有什么恩怨和地面上的种族也没有什么相干,可是……”他拖长了声音,看看无伤,又看看地狼,“任商与我相交多年,我深知他的人品,也深知他早已厌倦了你们两族的纷争,早已经移居地面,不再插手你们两族的事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这个无伤的事我们可以不管,留哥是我族一员,他违犯了族规,可要由我们带回去处置。”对于地狼族而言,叛徒比敌人更可怕,也更不可原谅。

  “留哥是我的学生!”胡理生一扬眉,“把他交给你们,我颜面何存!”

  “如果不处置他,我们地狼族以后如何管束族人?”素辛依旧不肯让步。

  “唉,”胡理生叹口气,转向任商,“任老弟,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别了。”

  任商握住他的双手,一时哽咽:“胡兄……这辈子认识你是我之大幸!我一再给您添麻烦只怕今生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一分手天地茫茫,你要保重。”

  “珍重。”

  两位老者依依惜别,周围的无伤和地狼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相对唏嘘良久,胡理生拍拍任商的臂:“去吧,我不远送了。”

  任商点头,反手拉了留哥就走。

  “站住!”地狼们和无伤们同时喝止,他们向前一蹬,九尾狐青年们现时也向他们逼上了一步,双方的气质顿时紧张地让人喘不地气来。

  “他们会离开青丘之国去人间界,这辈子再了悄回来了,如果这样你们还要拦他们,别怪我请你们试试九尾狐的手段!”胡理生声色俱厉地说。

  “离开青丘之国?”无伤和地狼们中顿时响起了议论声。如果任商和留哥无离青丘之国,再也不回来,再也和地狼无伤两族没有任何牵扯的话,虽然两族依旧为不能处治他们而遗憾,但也勉强可以接受,并且还能避免和九尾狐结下恩怨的局面。无伤们讨论一会,先收起了兵器,静静从这里撤走了。

  “好,就是这样。”地狼们商量了一阵子也说,“看在诸位天狐的份上,我们饶他们不死,但以后永远别出现在青丘之国!”

  “不!”留哥大叫了一声,“我不走!”他奋力想挣开拦住他的那名九尾狐,“爹,娘,我不走!我愿意留下来受族规处治!别让他把我带走,我要陪你们回家!放开我,放手……”

  “留哥儿,留哥儿……”庚娘在静石的阻拦下拼命伸出手,“留哥儿,娘跟你一起走……没有你可叫娘怎么活……”

  “娘,娘……放开我……娘……”

  “留哥儿……”

  拦住留哥的九尾狐伸出手在他后颈一击,留哥顿时昏了过去当他天旋地转倒下去的一瞬间,最后映入眼中的是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和父亲几乎已经麻木了的面孔上落下的两行泪水,这副画面将印在他脑海中一辈子,也折磨他一辈子……

  “带他走!”胡理生果断地一挥手。

  一名九尾狐青年扛起留哥,一史执着任商,另有两名一前一后保护着他们,向青丘之国北面的朝阳谷驾云飞去。他们将从那里越过天梯将任商和留哥送到人间界。

  “留哥儿……留哥儿……”

  地狼们也向地下撤退,中间还夹杂着庚娘凄惨的哭声。

  “唉……”胡理生又长叹一声,他目送着任商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知道自己今生也将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背向子侄们,偷偷拭去了脸上的浊泪……

  人间界。

  初春,百花乍放,碧草如菌,山林中充满了生机,不仅动物们欢跃,连妖怪们也呼朋引伴,施春踏青,使整座山林一片热闹。

  留哥无精打采地趴在他和任商居住的洞口,半睁半闭着眼睛,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他在昏迷中被带到人间界转眼已经一个多月了,开始他哭闹着想要回去,都被任商阻拦了下来,后来他想趁任商不注意时溜走,但是任商的耳目之灵远在他之上,每次他的行动都在半路上被抓了回来,身处完全陌生的异界,又住在陌生的地面上,离弃了家族、父母和朋友,留哥心中苦涩可想而知,而且他想破了头也猜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却要被迫背井离乡。

  “留哥儿。”任商从洞中走出来,蹲在他身边温和地说:“你饿了吧?进去吃饭吧。”

  留哥把头扭到别一边,闭上了眼。

  “留哥儿,你要恨外公就恨吧,外公知道对不起你。”

  “让我回去见我爹娘我就不恨你。”留哥眼也不睁地说。

  “我怎么可能睁看着你回去送死……”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真的杀我的,我宁愿接受处罚,也想回族里去!”

  “天真的孩子。”任商用手抚摸着留哥的皮毛,留哥一抖身子甩开他,向他露了露獠牙。

  “傻孩子,你真的以为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世,还会承认你是族人吗?”

  “……”

  “你爹,我是说若石,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留哥说起生父若石之死,鼻子一酸。

  “他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地狼族的任何事,而且他还是一个纯血的地狼,你的族人都不肯放过他,难道会放过你吗?”

  “都是因为你!”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张口向任商咬下去,“如果你不出现,我就可以过安静的日子,我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都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我一点都不想见你!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任商没有躲闪或还手,任凭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留哥一用力,利齿陷入了任商的皮肉,鲜血顺着他手臂淌了下来。“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

  “外公……”留哥松开口,扑在任商怀里哭起来,“外公,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任商紧紧抱住他,泪水也而落,他知道遥远的故乡青丘之国,自己和留哥都是再也回不去了。

  “啊……”

  随着一声嘎然而止的惨叫,那个猴妖的喉咽被地狼一只咬断。留哥舔舔嘴唇上的血站了起来,把猴妖的尸体扛在肩上往回走。几只受惊的野兔窜过他的脚边,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转眼间留哥和任商在人间界已经过了七年。留哥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不再吵闹着想要返回青丘之国了,而是潜心修炼,苦练武艺,也开始学习地狼们从来不去学的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炼丹制药……总之只要是可以增长道行的办法,他都不遗余力地去做。所以这些年来他进步神速,几乎已经可以和任商打成平手了。也为他自己在这个山林中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下。

  枝叶“瑟瑟”作响,留哥看见头上的树枝间,另一只猴精正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拿去!”留哥懒得再跟别的妖怪做争斗,撕下手中猴妖的一条腿向树上一丢。树上的猴妖接过去,敏捷地跳到另外一棵树的树枯狼吞虎咽起来。

  留哥摇摇头,他至今也不能完全接受“吃同类”这种事。

  人间办的妖怪和青丘之国的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几乎没有“同族”这个概念,在青丘之国,不论妖怪、神民还是人类都是以族为单位生存的,同族在一起生活,彼此扶持,也同仇敌恺。但是人间界的妖怪们不同,他们有些也有家庭,但更我的是独居于册林或混迹于人类之中,大多独来独往,彼此没有舒适种族差异的概念,同族相食和异类相亲一样常见,总之都是合得来的猫鼠也可以做朋友,有了利害冲突同类也血光相见。任商把这种生活称为“独立”和“自由”,并且告诉留哥,不论什么生灵都应该学会自己的心想问题决定问题,而不是套在“种族”这么一个套里子去想。

  留哥不懂。

  “如果无伤和地狼们明白世间还可以这样生存,或许他们就不会世代为仇了。”任商曾经这样说过。

  虽然留哥不太明白他的话,但是他觉得来人间界生活以后,自己内心深处也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外公,我回来了。”留哥嚷嚷着回来。来到人间界后只有他和任商两个人,任商又对他包容骄纵,不知不觉中他也就把在族中教养出来的对老幼尊卑的严格划分和周全的礼节抛到了脑后。

  一路上他们居住的山洞前的草地,留哥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有个“人”和任商并户坐在树下品茶。

  任商在山洞前开辟出了小小的菜园,也种了四季的花木,七年下来已经花枝繁茂,此时,任商正坐在青石上品尝新茶,而他的对面端坐着一名青衣男子,和他对饮谈笑。

  这是一名用人类外表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出尘,他看见留哥们闯来,党身血迹斑斑,手中还拎着一具尸体,微微一皱眉,但嘴角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站起来向任商拱拱手说:“讨饶了。”袍袖一挥,飘然走进了林间,不过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留哥被他看着时不由畏缩了一下,直到他离去后才问:“外公,他是谁?”

  “木听涛。”任商放下茶盏回答,他看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他是这片山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妖怪,多亏有他准许,当年我才可以在这里落脚,留哥儿,你可千万不要触犯了他。”

  “数一数二的……他是这里的主人吗?”留哥忍不住问。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任商一笑,“他可是有千年道行的树妖,这里的大小妖怪都要听他和另一名树妖的号令,没有谁敢违背他们的。”

  “他有多厉害?”

  “深不可测。”

  “难道比胡先生还厉害?”留哥见过的妖怪之中,道行最厉害的便是九尾狐的胡理生了。

  “和胡兄相比,他应该还稍逊一筹吧。”任商想起远在青丘之国的不能想见的朋友,喑叹一声。

  留哥没有注意到他的伤感,看着木听涛消失的方向无限憧憬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象他一样呢?”

  任商担心地看着留哥,留哥如此拼命地修炼,已经完全超出了过去出于求知欲的修炼,任商可以猜到他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既无法阻止,也无力帮助他,或者让他这样总比看他消沉来得好吧。

  自从见过木听涛一次后,留哥便一直对他怀着羡慕之心,只是象他这样变化无常,行踪飘忽的大妖怪,岂是容易遇到的,留哥以为自己想见他一面一定很难,却没有想到不出一个月,便有机会再次看见他了。

  他们居住的山林中有一潭深水,位于密林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妖怪们相传其中有一条螭龙居住,而且常常会探爪到潭边掳取生灵为食,所以虽然谁也没有见过这条螭龙,但是妖怪们轻易都不到那个地方去。

  留哥对于这个传闻一向是不相信的,既然是龙何不一飞冲天,蜷缩在这小小的水潭中干什么?它要取食的话,山林这么大,生灵这么多,又何必只限于潭边?

  然而这一天,留哥却亲眼看见了龙。

  留哥当时正盘膝坐在山巅修炼,忽然山体晃动,地面微摇,一阵闷雷般的响彻云霄声传入了耳中。留哥一下子跃起在空中,远远看去,只见山林深处群鸟惊飞,无数妖怪也各自腾云飞离那里,那片林子上空被一团黑气笼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是数声惊雷,空中阴云密布,整个天空都被笼罩了,而罩在那片林子上的黑气更加浓厚,隐隐有腥味在风中传递着,留哥凝神细看,隐约看见黑气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翻腾着,鳞爪隐现。

  “龙?”留哥喃喃地自语。

  妖怪们都在纷纷逃离这个地方,留哥反而小心地靠了上去。他远远地便从空中落下来,躲躲闪闪地越走越近。越靠近那个水潭起是妖气扑面,空气又湿又沾,留哥从没想到过世间有这样略一动弹就有如此气势,心“砰砰”直跳,但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将到潭边,留哥显出犬形潜入地下,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地面上,偷偷查看。

  正好看见一条牙张爪舞的黑龙身体猛缩,化身做一名中年男子站到了潭边。

  “哈哈,终于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黑龙张开双手向天狂笑,把树的枝叶都震得瑟瑟发抖。

  留哥一闭眼,觉得空气吸张,耳边狂笑阵阵,使他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哈哈,叶灵,木听涛,你们给我滚出来!我要用你们这两块木头打打牙祭!”黑龙一声一声这么叫着,声音在山林间反复回荡,留哥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大的口气!”

  随着一声长笑,木听涛和另外一个妖怪从树梢飞落在黑龙面前。木听涛依旧是那一袭青衫,神态自若,脸挂微笑,而另外一个妖怪却是名女子。她外表看起来年纪和木听涛相仿,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脸颊、皮肤也白皙地出奇,五观精致,身姿绰约,在这昏暗的林中仿佛身上朦胧着一层光芒一样,站在木听涛身边带着一种懒洋洋地神态看着黑龙。

  “这大概就是黑龙口中的叶灵。”留哥一看见这个女子就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心反而跳得更厉害了。

  叶灵和木听涛一来到,便有种淡淡的松香和一股槐花的甜美在林间弥漫,冲去了那种恶心的腥气。

  黑龙看见他们,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响着,“叶灵,你困住老子已经五百年了,想不到还会有和老子面对面的这一天吧!今天不吃了你,我誓不为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啊!”木听涛“嗤嗤”地笑起来,“在潭下住了五百年把脑子住傻了?”

  “呜……喔~~”黑龙大声咆哮着,伸手指点叶灵,“老子不和你们做口舌之争,说,你上你是你的姘头上!”

  叶灵本来一直是用一种懒懒的淡淡的神态看着这一切,听了他这句话一下子沉下了脸,眉毛一扬说:“杀了他!”说完自己轻轻抖抖衣袖,走到树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双眼怒视着黑龙。木听涛一合手掌,向黑龙走过去。

  “灵儿一向不喜欢杀生的,你运气不好,”木听涛边走边说,“可怜你偏偏在今天惹她生气——她心爱的兰花谢了,正烦恼着呢。”

  “听涛!”叶灵皱起眉嗔恼。

  “好,不说了不说了。”木听涛摆着手说:“本来最多只用再困你五百年的,今天却要取你性命了,你要恨就恨今天早上踩了那株兰花一脚的妖怪吧。”

  留哥听到这里不由缩缩脖子,他清楚记得自己今天早上上山时把山涧里的一株兰花一脚踩扁了,难道……

  黑龙一晃身子,顿时风雷大作,闪电舞动中,他化出原形向木听涛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木听涛双袖一挥,被疾风卷落的树叶从地面吸起,随着他的手势聚集成了一条绿色的长龙,鳞爪皆全,在空中翻卷飞腾,对抗黑龙,而木听涛只是站在原地,背负双手,笑着观点而已。

  一真一假两条龙相斗了良久,山林中风云变色,两条龙所到之处树林摧折,岩滚沙飞,留哥看得心惊胆寒。抱膝而坐的叶灵却伸手弹掉挂在鬃边的一片落叶,掩口打了个哈欠。

  木听涛已经看到了她的厌倦,知道她已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便微微一笑说:“不逗你玩了,现在就送你上路!”

  “谁上路还不一定呢!”黑龙吼叫。

  “咄!”木听涛伸手一点,绿龙顿时解体,恢复成万余片叶子,片片都象利刃一样向黑龙射去。黑龙极力闪躲,但还是有不少射中了它的身体,全身鲜血淋淋,从空中向下坠下来,木听涛腾空而起,手点他的额头喝道:“疾!”只听黑龙惨叫一声,头部一下子爆裂开来,木听涛怕血肉脑浆沾到身上,向后飞去,落在一棵树梢上笑盈盈地看着叶灵说:“哼,连我都打不过,还敢向灵儿挑战。灵儿,这下心情好些了吗?”

  叶灵拍拍灰尘站起来问:“我要去看瀑布边的杜鹃花,你来吗?”

  “来,当然来。”木听涛从树上跳下来,摊开手,黑龙的血肉残骸中飞出一颗粒闪闪发亮的珠子落在他手心中,留哥知道这一定是那条黑龙的内丹。果然见木听涛把它在手心中掂了几下,然后丢进口中吞了下去。

  “小狗儿,你看够了没有?”木听涛忽然向留哥的方向问,一边又向叶灵说:“这个小家伙胆子很大啊。”

  “哼,”叶灵用意不明地哼了一声,看来她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黑龙的死而好转。

  留哥从地下钻出来,讪讪地站在旁边,原来叶灵和木听涛早就发现他了。

  “这种时候还敢来看的,这山上也只有你了。”木听涛向他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说:“看不出一个地狼有这么大的胆量。”

  “我……”留哥听出他话中的轻视,想说点什么反驳他,又想不出说什么来。

  木听涛靠近他后吸口气,俯在他耳边说:“你脚上有兰花的味道?”

  留哥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紧张地看着他。

  木听涛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向他挤挤眼,然后又拍拍他的肩说:“你运气不错,那条龙尸吃了也能增加个百十年修为,送给你了。”说完便走回到叶灵身边,相携向林中走去。

  只听叶灵的声音传来,依稀是在嗔怪木听涛:“为什么和那只脏兮兮的小狗说话?”

  “你不觉得他挺有趣吗?看到黑螭和我们也不害怕。”

  “我看他是吓得走不动了,我可不喜欢这个种族。”

  “我到对他挺有兴趣的。”

  “你敢和他交往,我三天不和你说话……”

  “哈哈……不至于吧……”

  “……”

  随着他们渐行渐远,声音终于也听不见了。

  留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脚边的龙尸,用力一扭头,但空气中木听涛和叶灵留下的植物清新的气味却又令他停下了步子,一个人对着水潭发起呆来。

  “你居然没有吃那条龙?”

  留哥正象平日一样盘膝打坐,木听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坐下来问。

  “我为什么要吃?”

  “呵呵,好倔的口气!”木听涛问:“我说的话得罪你了?”

  留哥哥奇怪地看着他。

  “这么用心修炼却不受嗟来之食,不错,很象我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你很老了吗?”

  “哈哈,”木听涛不知为什么大笑起来半天才止住笑说:“连说的话都象我当年和叶灵说的一样,叶灵捡到我的时候便对我说我很象她年轻的进修,我也是对她说了那句话。”

  留哥一直看着他。

  “不喜欢我?”

  “不喜欢。”

  “真坦白,我倒挺喜欢你的。”木听涛象对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我听任商说过你的事,怎么样人间办住得习惯吗?”

  “……”

  “为什么要苦苦修炼呢?我最近一直在看着你,你的行为已经超过了努力的范畴,应该叫做在拼命了。”

  “为了回家!”

  “回青丘之国?哈哈,我认为法力高强了就回得去吗?”

  “当然!”

  木听涛一捂耳朵:“我又没有聋,你不用这么大声的,喂,小狗,要不要我来教你?”

  “你,你为什么肯教我?”留哥不相信地问。

  “因为喜欢你啊,不是说你挺象我以前吗,不过你可别让叶灵知道,她不喜欢地狼、无伤这一类的妖怪——因为她本体的根曾被其中某一种咬伤过大概就是这样吧,她很小性子,很记仇的。”一说到叶灵,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温柔,“让她知道是你踩了她喜欢的兰花的话,你就惨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留哥小声咕哝。

  “你以为她还管这些啊,说不定把你当作肥料去养花。”

  “你是不是真的要教我?”

  “我为什么骗你?最近挺无聊的,教个徒弟来玩玩。”

  “那,那就多谢你……”留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起来给他行礼致谢,可是木听涛伸长手脚躺在石上,一点为人师表的架子都没有,他忽然问:“那条龙还在那里,我说过是送给你的,别的妖怪都不敢去动,你还要不要吃它?”顿一顿又说,“不过已经臭了。”然后笑了起来。留哥看着他,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木听涛,”周影重复着这个名字,“听起来他好象有些象你。”

  “是我象他。”说到木听涛,刘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跟着他那么久,不知不觉就象他了。”

  “后来他就教你法术了?”

  “对,教了很多年,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兄长……”刘地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他不仅教我法术,还带着我上天入地,开阔眼界,直到那一年,我外公……”

  木听涛走进洞里,俯身向留哥说:“我来守着任老,你去休息休息吧,都几天没有合眼了。”

  留哥摇摇头。

  木听涛知道无法勉强他,便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一碗汤药放在了任商的床头,这是木听涛几天来远涉万里,去海外的仙山采来的草药煎制的,但是看来已经对任商没有效用了。

  半个月前,任商突然病倒,开始他自己和留哥都以为只是偶染风寒,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病势竟然会越来越沉重,终于倒在床上起不来了。留哥张皇失措,又怕又急,每天守在床前照顾,也求了木听涛四出寻药,但是任商的病情依旧日渐沉重,直到今天为止已经五天没有醒过来了。

  留哥五天来不吃不喝地守在床前,快要被自己心里不祥的预感压垮了,他不动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任商。木听涛盘膝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他已经放弃劝了留哥去休息的打算,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任商是因为大半辈子坎坷艰辛,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一直沉积心底,郁结成病,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是法术还是药石都难以治疗,就让留哥多陪他一刻是一刻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其间留哥又试着喂了几次药,但是任商喝进去马上便咳了出来,“外公……”留哥抓着任商瘦骨嶙峋的手,哽咽难言。

  木听涛深深叹息一声,毅然走过去,他从自己口中吐出一个发出耀眼青色光芒的珠子,伸手一指,珠子旋转着缓缓进入了任商的体内。

  “木大哥……”留哥不解地看着他。

  木听涛摇摇手,示意他留心任商,这时任商呻吟几声,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木听涛知道他们祖孙之间必然有话要说,便负手走出了山洞。

  “留哥儿,”任商对于自己的情况了然于胸,他向留哥战抖着伸出手,咳嗽着。不等说出什么话泪水就滚落下来。

  “外公,你醒了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木大哥用自己的内丹救了你!”留哥紧紧握住任商在发抖的手说。其实他和任商心里都很明白,木听涛的内丹只是在帮助任商撑起最后的精神,并不能治愈他的病,更不能挽住他的生命。

  “留哥儿,外公这一走你可怎么办?”任商恋恋不舍答抚摩着留哥,“从此以后只剩你独自在人间界,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五十年,不,哪怕只有二十年时间,让我看着你可以独立于世,到时候就算让我下九幽十八狱我也合得上眼了。留哥儿,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都和你木大哥商量,知道吗?”

  “外公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生活的。”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如果当年外公不去找你,你现在还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青丘之国,说不定早就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了,都是外公害的你背井离乡的,外公好后悔啊!这些年只要一想到这些,外公的心里就象刀子在割一样……”任商边说边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他平时很少提到这件事,留哥也不敢去问这些,没有想到在他的心里竟然为此有着这么大的悔恨。留哥抓紧他的手,用力摇着头说:“不,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了外公,如果时光倒流的话,我依旧会选择和外公在一起的!即使明知要背井离乡我也不后悔!我知道自己没有做坏事,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

  “你是个好孩子,留哥儿,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过的快快乐乐的,你一定会比什么妖怪都幸福的……可惜外公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外公……”留哥抱着他不住的哭泣,他们祖孙一起漂泊异乡,二十几年来朝夕相伴,如今任商眼看要辞世,对留哥来说宛如世界要崩塌一样,他实在痛苦难当,宁愿自己跟着外公一起死了。

  任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留哥慌忙给他摩挲胸口,好一会他才换上气来,那一刻就在眼前了,他一遍一遍,看不够似的看着留哥,眼睛里只是流泪,忽然长叹一声:“留哥儿,留哥儿,只要你将来生活的无忧无虑,外公用什么去换都成!”他只着脖子连说了两遍,目光涣散,头微微侧到了一边,嘴唇蠕动一下似乎还有什么话说,终于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上了眼,最后一滴眼泪滑落在枕边,手还紧紧握着留哥的手没有松开。

  一团光影中,那颗青色的珠子从他的体内升出来,投向洞外,倚树而站的木听涛张开嘴,珠子径直飞进了他的口中,此时,洞中已经传来了留哥凄切的哭声。

  “唉……”木听涛叹息着,靠着树缓缓坐下去,虽然只是片刻,但是用内丹来支持任商已经支离破碎的原神还是令木听涛元气大伤。

  “你还是在和那只小狗来往。”柔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木听涛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伸出了手。

  “让我看看,”叶灵绕到他前面,双手捧住他的脸,皱起眉头说,“弄的自己脸色这么难看。”她张开口,吐出一道白气注入了木听涛的眉心。

  木听涛冲她一笑。但是留哥的哭声一声一声的传来,木听涛收敛了笑容,忧虑地看着山洞,叶灵在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他们相互依偎着,陪伴留哥一起度过这个肝肠寸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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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3: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涯无归路(四)

天涯无归路(四)

  
  按照无伤的习惯,死者的遗体回归于大地,并没有留下坟茔,但是留哥还是在任商生前住的山洞里披麻带孝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不吃不睡,一天天憔悴下去。身边有外公在即使身在他乡也是有个家,外公去世后,留哥越发觉得自己象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命运要把自己推向何处了。
  “要爱惜自己任老才能安息啊。”木听涛走来,拍拍他的肩。木听涛不论年龄还是道行都不任商要高,但是他和留哥平辈论交,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对任商执晚辈礼,他去世后也以晚辈的身份为他守灵,更重要的是要一直规劝、安慰留哥,哄他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我挺好的。”

  “去河边照照自己什么样子了,别睁眼说瞎话。”木听涛毫不留情的说。

  留哥垂下头不再说话,半天才突然说:“木大哥,我想回青丘之国一趟。”

  “青丘之国……”木听涛沉吟。他从来没有去过人间界以外的地方,对于青丘之国的所知全部来自书本,他在脑子里组合着对那里的知识,片刻之后才说:“留哥儿,其实任老生前曾经悄悄叮嘱过我,他说他一旦去世,你一定会想回青丘之国去,所以要我……”

  “是吗,我只是这样说说,算了。”留哥以为任商曾嘱托过木听涛阻止自己,便马上改变了口风。

  其实任商是曾经托付木听涛在留哥执意要回青丘之国并且无法阻止他时陪他一起去,不过木听涛对于留哥的过去和地狼无伤两族的恩怨不是十分了解,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留哥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又开始劝留哥去休息。事隔多年以后,留哥和木听涛各自回忆起那段往事时都会悔恨不已,如果当时他们各自再多说一句话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青丘之国。

  任商教导留哥时居住过的山洞中。

  经历了二十余年的风霜,洞里洞外的景象早已面目全非,任商当年常常坐在其下饮茶的松树不知何年遭受了雷击,剩下半边枯木还立在那里,傍边却斜斜的生长出了一株小树。洞外不远处原本有一条小溪,现在也改变了流向,在半路上转向了南方,顺着山坡流下去,露出的河床已经生满了青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痕迹了。洞中不知有什么野兽住过,还凌乱的有几条吃剩的残骨,当年他们使用过的器皿早已破碎的一件不剩,而青石的石床上堆积了泥土,生出几簇野草在招摇着。

  “唉……”

  他长叹一声,沿着草地走了几步,没入了地下。

  庚娘手中拿着一件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缝着,略一走神,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允吸,不由发起呆来。

  一双手悄悄蒙住了她的眼睛。

  庚娘全身发硬,难以置信地战抖起来,那双手松开她,从床后面的墙里跳出来,坐在了她身边。

  “留哥儿……”庚娘双手捂住嘴,眼泪扑扑的掉下来。

  “娘,我回来了,”留哥双膝跪倒在她面前,“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庚娘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拧了几下,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一把把他搂住,紧紧地抱了一阵子,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摸扶着他的面颊,喃喃地说着:“儿子长大了,模样变的连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留哥离开青丘之国时只有五十三岁,在地狼族中还是个青涩少年,如今在人间界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归来,样貌自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圆的脸庞变的尖削,五官的轮廓也脱出了少年人的柔和的线条有了青年男子刚毅的气质,他的身高没有再增加,但是肩膀更宽、手臂更有力、腿更粗壮,不再是那个高瘦的少年模样了。由于这二十年来他的修炼突飞猛进,气魄自然而然更加内敛,目光中、毛皮上都若有若无的笼罩了一层光华。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达了远远超过地狼慢能达到的境界,言谈举止中自信便自然的流露出来。

  “我的儿子……”庚娘悲喜交加,想要痛哭一场,又怕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到留哥回来的事,她哽咽一阵子,忽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娘,娘!”留哥也不敢高声呼唤,从怀里掏出木听涛炼治的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摇晃着低低呼唤着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婆婆,你怎么了?”

  “我没事!”庚娘刚好醒来,听到门外的问话忙提高声音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门外的人徘徊几步,脚步声便渐渐离开了。

  “是谁在我们家里?她还叫您‘婆婆’?”留哥诧异地问。

  庚娘叹了口气:“因为我和你爹没有孩子,所以十年前族人做主,让我们过继了大伯的儿子为后……”她知道留哥的脾气,边说边担心地看着他。

  果然,留哥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握着手问:“谁?执珪还是执珂?”

  “是执珂,刚才的就是他的妻子。”

  “偏偏是他!”留哥咬着牙,握着拳,浑身发抖,又问:“他对你们怎么样?”

  庚娘低头不语,留哥又追问了一遍,她才迟疑说:“执珂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那个样子,也说不上什么好不好,好在媳妇还算贤良,知道孝顺长辈。”

  留哥一直咬的牙齿发出声音来:“我不会放过他的!”

  “留哥儿,别这样……”留哥在人间界的这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跟着木听涛也见多了大场面,身上凌厉的杀气一散发出来,庚娘不由看着发抖,连连安抚他:“你早知道了,他是你亲哥哥,他是你亲哥哥。”

  “我才没有那样的兄弟!”留哥忍住一口气向母亲问:“我爹呢?这些年他好不好?”

  “对了,你爹看到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我这就去找他回来!”庚娘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担心地问:“你看看我,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这么红的脸会不会让别人看出来?”

  留哥笑着摇头。

  庚娘叮嘱几句出门去了,留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躺在了父母床上。他早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地狼们狭窄的房屋让他颇感拘谨,“但是这里有爹娘在,”留哥这么想,“如果族人能接受我回来,让我一辈子不见天日住在地低也没有关系……”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做坏事,认为经过了二十多年族人冷静下来,应该可以接受自己回来才对。

  庚娘拖着半醉的静石回来,把他推进了屋里,醉眼朦胧地静石本来还在嘟哝着“只是喝杯酒而已”什么的,目光一触及床上的留哥立刻愣在门口,脚下一踉跄,手抓住庚娘才算站住了,他揉揉眼,摸摸自己的头,接着竟“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爹。”留哥连忙瞧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是做梦……”静石握着留哥的手,他想用力握住儿子,手却偏偏不听话的一直发抖,哆嗦着嘴唇问:“留哥儿真的回来了?不是我喝醉了?不是我在做梦?”

  “爹,我回来了,这不是梦啊。”留哥抱住父亲的肩,“你看看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回来了。”

  “儿子啊,儿子啊!”静石紧紧搂住他,跺着脚哭起来。

  留哥和父亲相拥而泣。他这才发觉,静石这二十年来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原本一直将身体挺的笔直的他现在微微躬着腰,使他看起来矮了不少,他原本半白的头发现在全白了,而且在拥抱之时,留哥也明显感觉到,静石原本那下身结实的肌肉已经松驰下来了,不知道是由于他一直没有再练武,还是饮酒过多的缘故。

  “爹……”留哥一只手抱紧父亲,一只手抱住母亲,“我们一家终于还有团聚的时候。”

  “留哥儿……你怎么会回来?你外公呢?”静石终于收起了泪水,开始讯问留哥这些年来的生活。

  “外公去世了……”留哥凄然说,“我想你们想地快疯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留哥絮絮地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说人间界的一切,说到那里的各种妖怪,也说到木听涛和叶灵,说到自己怎么和别的妖怪搏斗,也说到自己日常的饮食起居……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实在是口干舌燥了留哥才收住话头,他心里觉得心里想对父母说的话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留哥喝着庚娘端来的水,一时间一家三口谁也不说话,相互看着,微笑着。

  “公公,婆婆,”那个执珂的妻子又开始敲门,只是这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事?”静石沉声问,──刚才他们三人激动到忘乎所以,说话的声音太大,很可能被她听到了。

  “我送晚饭进来。”

  留哥站起走到角落,向父亲点点头,一举袖子,整个人便不见了──隐身术,一种地下种族原本不会的法术,是木听涛教给他的。

  静石打开门,一名地狼女子手中托着摆满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她始终低着头,双眼却四处乱瞄,直到把托盘放在桌上,向静石和庚娘行了个礼后,才抬头看了屋里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静石关上门,担忧地说:“她听见了。”

  留哥在门边出现,把手扶在门上,沉吟说:“爹,你看族人会不会接受我回来?”

  “你要留下来?”庚娘惊喜地问,“不去地面了吗?不去人间界了吗?”

  “对,我要留在爹娘身边。”留哥断然地说。

  “可是……”静石想的比他们母子俩要多的多,必竟当年若石的事对他而言还历历在目,他对族人可以接受留哥回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也知道这可能很难,可是至少要试试看吧,我实在不想再和爹娘分开了。”

  “傻孩子,万一他们又要来对付你,这次可没有九尾天狐在你身边,”庚娘着急地流下泪来。

  “现在凭他们对付不了我了!”留哥自信地说,“大不了我就再逃走吗。”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对地狼族的依恋之情。他朝夕思念父母,思念朋友、长辈亲威,可是对于地狼族的归属感,对于自己身为一个地狼的自豪,竟然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

  静石和庚娘对视,无奈地点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庚娘收拾一下碗筷,召唤留哥先吃点东西,留哥却伸手从发间拔出银簪,连饭带汤水全都试探了一下,仔细观察筷子没有异样才说:“小心点好。”──素辛曾经利用他让任商喝下毒药,可以说他与父母分离远走异乡等这一连串的折磨全部起缘于那件事,所以他不得不对这样的事加倍小心了。

  “爹,娘,吃饭。”留哥站在桌边,先双手端着饭捧给父母,自己才坐下来拿起筷子。这是他在家中时每天都做的事,现在时隔二十年才再有侍奉父母的机会,一家三口都含着泪水,用笑容掩饰着低头吃饭。

  不等三人放下碗筷,门外又传来拍门声。

  打开门,这次门外站的却是执珂,虽然时格多年,他的样貌已有了很多变化,可是留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烧成灰我也认识他的骨头──留哥这么想。

  “族长和素辛先生请您去。”执珂礼也不行地向静石说。

  “我马上去。”静石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执珂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的静石腰板挺地笔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他不由被静石的气势压倒了,原本理直气壮的话也说不出来,行礼之后出去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静石向庚娘和留哥说。

  “我跟爹去。”留哥不放心让他独自去。

  “不,你陪你娘留下。”静石摇头,“庚娘你简单收拾一下衣物,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实在逼不得已,我们就跟留哥儿走,一家三口去人间界过日子。”

  “人间界?”庚娘一惊,马上明白过来,点点头。

  “一起去人间界!”留哥也为父亲的提议震惊,看着父母脸上坚定的神情,他的心中生出一股狂喜。一起去人间界生活,这对此刻的他来说反而比留在地狼族更好,但是转念一想,父母生在地狼族,住在地狼族,跟已经飘泊惯了的自己不一样,他们的亲朋好友、生活习惯全是这里的,怎么能轻易让他们陪自己抛家舍业,去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呢?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打算吧。

  族长,族中的几名老者和素辛排坐在屋子正中,素辛说:“留哥,你出来吧,不用怕。”

  “怕。”留哥在心中苦笑一下,这二十年来他曾跟着木听涛这个好事之徒下海斩蛟,也曾上灵山盗药、下九泉追魂,大风大浪大场面不知看了多少,现在让他回头看看地狼族的生活不能不有一种井底这蛙的感叹,只是几个地狼在面前,实在让他怕不起来了。

  “留哥给各位长辈请安。”留哥出现在大家面,他按照族里的规矩给他们磕了几个头,然手站在父亲身后。

  “你果然还是回来了……”不知是谁这样感叹了一声。

  留哥没有说话。

  “回来了就先留下吧。”族长沉默了良久之后这么说。

  “是。”留哥答应。行礼送他们出去。

  “他变了。”

  “象地面上的大妖怪一样的气魄。”

  “我第一眼看到他,不由想到了当年看到过的九尾天狐。”

  “看起来他的修为增长了不少啊。”

  “他曾经是我们族中第一的天才少年,你们别忘了,他从来就没有过学不会的东西。”

  “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

  “我们回去商议一下怎么安置他吧。”

  族人们议论着走过地狼们的城镇,随着他们的走远,留哥回来了的消息也传遍了每一个地狼家庭。

  不能私自出门,不能私自接触任何人,不能私自使用法术,不能……

  留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不管是不是在遵守族里给他的规矩,留哥这几天确实没有踏出过房门,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不出门是他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而且也没有那个族人会来和他接触,特别是执珂的妻子每次看见他都是一付快要吓昏过去的样子,留哥心想如果不是族长让她看着自己的话,她恐怕早逃回娘家去了。

  留哥心里曾经期待过过去的朋友们和亲威们会来看他吧?自从他回来之后,却没有任何人来过。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他心里不能不有这样的犹豫,可是回归故乡,依偎父母膝下是他多年来的心愿,为了达成他什么都可以忍受。也许用一些时间让族人们去了解自己,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出卖族人的念头,慢慢的他们还有接受自己吧?问题是即使如此,自己真的还能融入到那种生活中去吗?

  “留哥儿,来试试。”庚娘拎着一件刚刚缝好的衣服进来。留哥这次回来,再来的衣服庚娘虽然全都好好地留着,但是他已经穿不下了,又不能让他整天穿着人间界样式的衣服,所以庚娘尽力地赶制,这已经是第三次叫他试新衣服了。其实留母只要施一个小小的法术,就可以把衣服的样式变过来,但他更想穿母亲为他缝的衣服,而且他知道,母亲也无比愿意亲手为他制衣纳鞋。

  庚娘拽着留哥衣襟,不合适的地方就用针别在上面作记号,一边问:“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得慌了吧?”

  “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明明是一刻也闲不住的。”

  “难得回家来,我才一步也不想出去呢。”

  留哥手指一划,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的光,他转动身体看自己的新衣服。

  “哎呀,族长他们不让你用法术!”庚娘有点担心地看门外。

  “管得了我不出门,管得了我不见人,还管得了我用法术?”留哥撇撇嘴。他发现自己对那些有道理没道理的约束越来越反感了。

  “留哥儿……”庚娘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过不惯这里的日子了?”

  “不是,没有,我挺好的。”

  “别在娘面前撒谎,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的。”

  “……只是一时习惯不过来,过些日子就好了。”

  “你呀,娘知道你这些年自由惯了,再让你受这些约束太难为你,而且……唉,而且族里的事是这样,你的日子往后……”庚娘打开门向外望了望,关上门又说:“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我们跟你去人间界。”

  留哥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看向母亲。

  庚娘微笑着说:“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有机会跟儿子出去开开眼界也好。”

  “娘,你和爹要为了我……”

  庚娘忙摆手要他小声些:“这些日子处处有人看着我们,恐怕是走不了的,过些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你住的地方,见见你说的木大哥,也为你外公上柱香。”

  “娘……”留哥抱住母亲,象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不!”静石断然拒绝。

  围着他的地狼们一起露出了怒色。

  静石重重地把猎物往地上一抛──留哥随任商去了人间界后,他就沉浸在悲痛之中,天天以酒浇愁,武艺早就荒底贻尽,现在留哥回来了,令他又打起了精神,不管是留下还是去人间界,他都想再和儿子一起并肩狩猎,所以又开始了习武修炼,虽然松驰下来的肌肉和因为饮酒过多抖动的手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原,但是他今天还是独自猎到了一只地鼠,准备回去做给儿子吃。“你们竟然叫我去害我自己的儿子!”静石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这不是毒药,只是让他暂时昏迷,“一个地狼解释说。

  “他昏迷之后呢?”静石眯着眼问。

  留哥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回来变得十分小心谨慎,现在想再在他的食物中用下毒这一招太难了,除非是静石或庚娘才有办法做到。

  “我不会这么做的,你们实在容不下他,我马上就带儿子走!”静石怒吼。他本来以为族人最多无法接受留哥,逼他再次远走,没想到他们会有更可怕的打算。

  “静石,族重还是家重?你是堂堂地狼男儿,为何不能为全族的利益大义灭亲!”

  “留哥儿做错了什么!”

  “他错在不该生到世上!”

  静石和这名地狼彼此怒视着。

  “我不会让你们动我儿子一根豪毛的,”静石再次开口,声音出奇的平静,“是我错了,二十年前我就该跟他一起走,免得害他又回这个地方来!”

  “他这次走不了的!”

  “哈哈哈,你们明白他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凭你们拦不住他了!我的儿子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强大!”

  “不,他再强大也没用,因为有你在……”

  地狼们慢慢围上来,静石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拔出了剑……

  留哥跟在磊峰后面,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发出的回响,他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觉过,地下的通道这么低矮、潮湿,大地之中周围的环境竟然这么寂静,不象大地之上,不论黑夜、都在骚动着生命的声响。

  “磊峰,你究竟带我去哪里?长老们不许我随便出门的。”

  “留哥儿还怕长老的规矩?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磊峰低笑着说,“我看你真的是离开太久,连路都不认得了。”

  留哥听他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认出了这条路通往的方向之后,露出了一抹笑容,他抢在磊峰前面,走进了前面一个天然的石窟。四壁摆放的兵器架和十八般开口,茶几和酒坛子,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和留哥记忆中每天习武时一模一样。

  “静石不来这里以后,一切都是我打理的。”磊峰边说边从兵器架上出了两条银枪,把其中一条扔给留哥:“来,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劲。”

  “想和我比试。”留哥接地兵器上下看看,随手插在地上,“我可从来不用兵器。”

  留哥和磊峰两个从小一起学武,相互比试是家常便饭,一般来说留哥总是赢多输少,磊峰也就雄心勃勃的,表示总有一天要打败他,想不到自己回来之后第一个来探望的朋友,竟然是要和自己动手。留哥甩掉外衣,亮出一个架式,向磊峰招招手。

  磊峰也把枪丢在一边,一探手向留哥攻过去。

  留哥在木听涛身边的这些年,修炼的重点又回到了法术上,以木听涛的个性而言,法术比武术施展起来更优雅一些,也就足够决定他的特长所在了。现在和磊峰的交手,留哥不由又回忆起了当年一起刻苦习武的。也许留在地狼族,不去管别的亲事,每天和父亲、磊峰打猎,回家后侍奉母亲也是不错的生活吧?

  磊峰从来没有放下过习武,现在的功夫越发精湛,招招凌厉,而留哥这些年也算身经百战,见过各种对手,实战经验更加丰富,两个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一直打到双方都大汗淋漓,才一起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来!”磊峰提一坛酒扔给留哥,“看来你跑出去这么多年,功夫倒没扔下。”

  “你这些年也没偷懒啊!”留哥举起坛子就喝,酒水淋了一身。

  “刚才你没有使用法术,如果你用了的话,我一定会输吧?大家都说我是继静石叔之后的族中第一高手,其实如果你没有离开,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呵呵,”留哥近几年看得多了,也就没有了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轻狂,他深知自己现在比起木听涛来还差得远,更别说实力还在木听涛之上的叶灵,更别说各界之中那些不知名的大妖怪们,这一辈子,他是不敢再以“第一”这个字眼自诩了。

  “留哥儿,真想再和你并肩打猎,天天一起练功啊……”磊峰颇为感慨地说。

  “我这次回来,也许不走了。”留哥拍拍他的肩。

  “不,你要走!说服静石叔和庚姨跟你一起去吧!”磊峰忽然大声说。

  “什么?”

  “走吧!相信我,留哥儿,你不能再留下来了。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磊峰说完,站起来快步离去,临出洞时又回头看了留哥一眼,“如果我不是有了老婆孩子,真想跟你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留哥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原来族人中也会有象磊峰这样的人,和自己一样不愿意被困在这个小天地中啊,只是地狼族的规矩,少年、少女们一成年就会奉父母之命成亲,一旦有了家室,就无法远走高飞了。留哥思忖着,慢慢收起笑容,“磊峰说他不会害我,那么……是有谁要害我吗……”

  留哥匆匆赶回家中,见母亲还是在缝补衣裳,父亲依旧外出未归,和他出门时没什么不同,可是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不安。他伸手取过茶具,想倒杯茶让自己冷静一下。

  “留哥,出来。”

  一群地狼一拥而入,留哥正坐桌边自己动手泡茶──地狼不饮茶,而他早已把喝茶当成一种习惯了──他抬头看看,放下杯子站起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族长要见你,跟我们去!”

  “好,”留哥迈步就走。

  “且慢,”领头的地狼拦住他,举起一个杯子,“喝了它再去。”

  “不了,刚刚喝了茶,谢了。”留哥眯起了眼。

  “静石兄在族长那里。”那名地狼看着他说,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留哥来说,这一句已经是够了。

  “你们……我爹……”留哥握紧了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族人们,竟然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快些喝了,我们走。”

  “哈哈哈哈哈……”留哥放声大笑,“竟然能让全族上下如临大敌,也算值得了!拿来,我喝!”

  那名地狼把杯子递给他,看着他举到嘴边,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什么族长在等,什么喝了就走都是在使计,为了让留哥精神松懈,那杯水中的毒只要沾到唇齿,就足够他送命了。

  留哥举着杯子往嘴里送去。

  “留哥儿。”

  “娘,”留哥没有回头地说,“我去见族长和爹,您等我们回来,然后,一起走吧,去人间界。”

  “你爹在哪里?”庚娘走过来问。

  “静石兄在族长那里,正等留哥去呢。”

  “是吗,”庚娘脸色苍白,凝视留哥片刻,伸手拿走了他手中杯子问:“他们用你爹来威胁你喝毒药?”

  “……”

  “你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简直丢尽了地狼的脸!”她一转身指着那些地狼怒骂,“地狼族竟然会有你们这样龌龊的小人当道,不分是非地难为一个孩子!你太小看我们一家人了!静石他是个大丈夫,他会不惜一切保护儿子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族长那里……”她仰起头,一滴泪水滚出了眼圈,“你们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不会的!娘,爹他不会死的!”

  “看看他们的脸,看看就知道!是他们逼死你爹的,他们指爪上还沾着你爹的血呢!”庚娘伸手指着地狼们。

  地狼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移开目光,有的后退着,把手缩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动作,留哥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你们杀了我爹……”

  “他和你们一样的地狼啊,你们朝夕相处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他……”

  “拿下!”领头的地狼一挥手,众人向留哥所围过来。

  “留哥儿,娘不能再陪你去人间界了……”

  “娘!”留哥猛回头,看见庚娘已经把毒药喝进口中,“娘!你干什么!”他伸手把杯子击开,可是已经太迟了,庚娘已把杯子里的毒药喝了一大半,“娘,你怎么样?”留哥抱住母亲,取出丹药往她嘴里塞。

  “不用了,我跟你爹约好地,生同寝死同穴,我们……留哥儿,快走吧,别让我们拖累了你……去间界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地狼族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娘,爹一定还活着,我带您去找他!”

  “我知道他不在了……我知道他……走,你走吧……”庚娘嘴角反而露出一抹凄楚的笑意,伸手拂拂留哥的脸。

  留哥硬往她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抱起她向门外走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庚娘头一软,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娘!娘!”留哥嘶叫着,怒视着眼前的地狼,“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杀。”地狼们包围上来,各执兵器。

  “你们害死了我爹娘,”留哥杀机盖过了怒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你们的族人,我要你们给我爹娘偿命!”

  当留哥的刹爪插入第一个地狼胸口时,一片惊呼响起,或者对地狼们而言,他们虽然想除掉留哥,却认为留不会杀害族人的吧。可对此时的留哥而言,杀戳是他唯一渲泄悲痛的手段了。

  一个,两个……

  血、肉、残肢……

  留哥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族人,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一要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向前冲着,沿路杀死任何一个敢拦自己的生物,一直往前,他期待看到静石持着长剑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前方。

  一个地狼的剑斜刺过来,留哥一侧身闪过,想也不想地一抓过去,利爪将抓到对方脸上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糕儿……”

  留哥一撤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改变了自己攻击的方向,饶下了这个以前的好友一命。不等他再做什么动作,腹部一阵巨痛,糕儿趁着他手下留情的机会,剑刺进了他的小腹。

  “糕儿!“留哥爆喝一声,举爪抓下去,糕儿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闪躲,豪无惧色看着他等死,他敢上前狙击留哥,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可恶!”留哥半途又收回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拼杀,这时却觉得手臂一麻,竟把母亲的尸体脱手掉在地上,俯身去抱,腿一软,又险些摔倒。“剑上有毒!”留哥心中一惊。他摇晃着站起来时,一柄抛来的短刀射入了他的肩膀。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留哥抬起头,看见执剑而立的,正是磊峰。“磊峰,他中毒了,快杀了他!”四周都传来呼叫声,留哥甚至分辩不出是谁在喊。磊峰举剑劈下,留哥抬手一格,只见磊峰的剑反弹回去,插入了自己的肩头,他踉跄一下,在留哥耳边低声催促:“快走!”然后退了下去。

  看到连磊峰也受了伤,地狼们一时不敢再向前冲。

  毒在留哥全身渐渐散开,他晃晃头,看着黑鸦鸦围上来的地狼和已经被拖走的母亲的尸体,一咬牙,手在空中虚划,大喝:“雷!”一团巨雷向地狼滚过去,在地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雷声电光过后,留哥自己不见了踪影。

  地下岩洞中,留哥蜷在一角,他身上的毒性和伤势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不管他怎么调息,也吃了木听涛的丹药,伤势反而有加重的趁势,伤口周围甚至开始发出恶臭。

  地狼们一定在四处搜捕他,他明白自己应该尽快逃离这里,但是父母的遗体还在他们手中,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由于一直没有看见静石的尸体,心底也隐隐有一种父亲也许还活着的希望。

  “你果然在这里。”

  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全神戒备。

  “这里是当年静石教你练武的地方,大家都去地面上找你了,但我认为你一定在这里。”

  “沉珠……”

  沉珠手中捧着一些瓶瓶罐罐,带着复杂的表情走向留哥。

  “你要来杀我吗?”留哥口中有种苦涩泛起。

  “我怎么能杀自己的朋友?”

  “沉珠……”留哥心头一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握住他的手。

  “不怕我趁机给你一刀?”

  “那我也认了。”

  “为什么啊,留哥儿,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没有做过坏事!是他们苦苦相逼!为什么非要把我逼上绝路,沉珠,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地狼族!”

  沉珠回握住留哥的手,苦笑说:“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你,我也应该相信你,我从没有忘掉这句话,也相信自己看朋友的眼光。”

  “朋友……”留哥没有想到过还能从地狼口中听到这个词,眼睛里慢慢涌上了泪水。

  “这是我偷来的,不一定解得了素辛师父下的毒,可是……你拿去用吧。”沉珠把手中的药全塞给留哥,留哥身上带的木听涛自制的丹药都解不开身上中的毒,更何况是沉珠拿来的这些寻常药物,可他还是任由沉珠帮他擦拭,包扎着伤口,沉珠一直沉默着,直到帮留哥处理完了所有伤口,才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再不走你就也要死在这里了。”沉珠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不要试图去向九尾狐求救,到那里去的路都已经被族人看守住了。”

  “沉珠……”

  “留哥儿,你要保重,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作朋友了。”沉珠后退了几步,掰开了留哥的手。

  “不,沉珠,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永远……”

  “不行,”沉珠含着泪摇摇头,“你昨天杀害的族人中,有我妻子的弟弟。”

  留哥一下子愣住了。

  “我回去后会告诉族人你的下落的,也会出现在下一批追杀你的族人中,所以你赶快走吧。”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留哥儿,千万不要死在我手里,好好的活着到人间界去吧。”

  “沉珠!”

  沉珠这次没有回头,消失在了茫茫大地中。

  “沉珠……”留哥向他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又被两个地狼拦住,他们已经在旁边站了很久,只是在等着沉珠离开。

  “舅舅,外公……”留哥看着眼前被搀扶着的地狼老人和那个熟悉的中年面孔,喃喃地叫。他和任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忘了这位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曾百般疼爱过他的“外公”了。

  老人一下子挣脱了搀扶,冲过来狠狠给了留哥一记耳光:“你这个小畜牲!你这个畜牲!你还敢回来,你外婆已经为你生生哭瞎了眼,你还敢回来害你爹娘……”说完号啕大哭。

  “外公……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我爹娘……”留哥跪在面前,双手搂住老人的腿,放声痛哭,“外公,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苦命的留哥儿……”老人抱住留哥,祖孙二人哭成一团,旁边的舅舅也抹着眼泪,但他总算还撑得住,让他们哭了一会后,把他们拉起来:“爹,别哭了,该让留哥上路了。”他从袋子里了一个骨坛递给留哥:“这二姐和姐夫的骨灰,你带走吧。”

  “爹,娘……”留哥用头碰着坛子,哭得死去活来,“我不走,我和爹娘死在一块算了……”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爹娘是为什么死的!你还不给我滚!”老人挥动拐杖,一杖杖向留哥打了过去,留哥任凭他一下一下打着,不住地磕头,却就是不走。

  “留哥儿,你非得连我也急死才甘心吗!”老人捶胸大号。

  “留哥儿走吧,只要人生在世,也许还有能见面的日子。”舅父要平静一些,却也是流着泪劝留哥快走。

  留哥思忖片刻,转身冲进了茫茫大地……

  留哥跌跌撞撞地来到他和任商在人间界的“家”门口,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百余处,很多被带毒的兵器造成的伤口流出的黑色的血都结成了硬痂,最初也是最重的那道剑伤甚至开始化脓、腐烂,使他整个身体都散发某种死亡的味道。脚步声快速接近,留哥知道是地狼们追上来了,也许是身负重伤的留哥给了他们可以除掉这个叛徒的印象,他们竟一直从地下追到地上,从青丘之国一直追到了人间界。

  留哥紧紧抱住父母的骨灰,一只手向埋葬任商的地方爬去,死,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外公死了,爹娘死了,他自己也不想活了,但是至少一家人要在一起。

  “在这里,找到他了!”

  “杀!”

  “千刀万剐!”

  留哥拖着身子移动了最后一寸,被一名地狼踩住了背。

  “希望不是沉珠……”这是留哥唯一的想法。

  “不要杀他,带他回去处置!”这是素辛的声音。

  “是,先生,我只砍断他的手脚,免得再生变故。”这是执珂的声音。

  要死就死在这里!留哥猛一挺身,想反抗几招,让他们在这里杀了自己。看他动了,地狼们纷纷戒备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一个声音在地狼们的头上响起。地狼们抬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是注意力依旧留在留哥身上。

  “原来是一群地狼?我不喜欢……”叶灵从树上跳下来,“我问你们话没有听到吗?”

  “请问这位前辈,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冒犯之处?”领头的地狼向她行礼。地狼们看得出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虽然现在满心的杀机,但是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她的问话。

  “你说呢?”叶灵眉毛微微一扬,“谁让你们来我的山里的啊?”

  原来这里是她的地盘。

  地狼们恍然大悟,对于称霸一方的妖怪来说,外来的妖怪进侵犯他们的地盘确实是件很冒犯的事,难怪叶灵这么不友善,领头的地狼忙向她赔礼:“我们来自青丘之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您千万不要见怪,我们这就离开。”他使个眼色,一名地狼伸手去拖已经无力抵抗的留哥。

  “等一下。”叶灵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地狼,她制止地狼们,稍微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去看,“这个黑色的小狗好眼熟啊,好象听涛养的那只啊……”她嘟囔着,一挥手,整个山林的树木开始发出阵阵共鸣,如同林涛一样荡漾开去,一道绿光从山林中扑出,落在她身边,化成了一名男子。

  “灵儿,你叫我?”

  “这个小狗……”叶灵用脚尖点点留哥。

  “留哥儿……”木听涛惊讶地俯下身,“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木大哥……”留哥儿昏昏沉沉的,依稀认出了木听涛。

  “别怕,我马上救你。”木听涛连忙给他把脉。

  “这位前辈,他是我族的叛徒,请您准许我们把他带回去处置。”

  “他是我的兄弟,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看到留哥的伤势沉重,木听涛怒火中烧,“是谁伤他的?自己站出来,我饶其他人不死!”

  “木大哥……他们是……我的……族人……”不管有多少恩怨,留哥还是不愿意看到族人们死在木听涛手上。

  “那就快滚!”木听涛摆摆手,“别让我再在人间界看到你们。”

  “交出我族的叛徒我们立刻就走!”地狼们千里迢迢的追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滚!”木听涛根本不想再和他们说话,袍袖一挥,无以计数的松针从他袖中飞出,象无数的钢针一样向地狼们射去。地狼们飞快的逃走了──强者为尊,强大者什么都是对的,这是每妖怪都很明白的道理。

  “木大哥,我爹娘……我爹娘……”留哥抓住木听涛的衣襟,说了几个字,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木听涛手忙脚乱地救治着留哥,叶灵托着腮看了一阵子,伸手拽拽留哥毛茸茸的耳朵说:“你想养就养吧,看起来好象也很可爱。”说着便慢慢走开了。

  就这样,留哥离弃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开始了他和叶灵,木听涛一起生活的岁月……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将升的太阳把光芒从地平线下面送出来,楼下开始三三两两的出现了晨运的人,还有人咿咿呀呀地调着嗓子,声音一直传到楼顶来。

  刘地用手捏熄最后一支烟,把烟蒂从楼上丢了下去。他回头看着木立在身后的周影问:“在想什么?”

  “几点了?”

  “六点,问这个干吗?”刘地看看天色说。

  “我们晚饭没有回去吃,早饭再不回去的话瑰儿会生气。”周影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地作了个要从楼上掉下去的样子,睁大眼说:“这就完了?我呱唧呱唧说了一晚上,你就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刘地,”周影把手搭上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真的。”

  “不知道有多少美女求着我去她们家住呢,我干吗住你家?”刘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可是那不是家,”周影认真地说,“什么时候都行,我的门一直为你开着的。”

  “我又不走门!”刘地又打他一下,恢复了那种掉而郎当的笑容,拍着手说:“回去了,吃饭了,不知道瑰儿早饭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谁问你了,我才没指望你知道呢!”

  “……”

  刘地和周影并肩向楼下走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升起来了,正好照在他们的背上,为他们拉长了象人类一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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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3:4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曾记得爱(上)

可曾记得爱(上)

  可曾记得爱
  “请给我一束花。”

  瑰儿把花束放在客人手里时,对方即没有挑捡也没讲价,掏出钱递过来说声“谢谢”便走了。

  “又是去给老槐树送花的吧?”张萌把一束瑰玫从冰柜中取出来插进水桶里后问。

  “我看一定是,这个人这几天常来,我认得他。”瑰儿回答着,拿起一些情人草来修剪,“这几天来买花献给老槐树的人真多。”

  “是啊,你没去看看,老槐树下面大半个广场都被花铺满了呢。”张萌放下手中的活说,“瑰儿,我们也去给老槐树送束花吧?”

  “好啊,好啊。”

  瑰儿和张萌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花店的主人问:“叶姐,我们可以去吗?花钱在我们工资里出好吗?”

  叶灵正在想什么,托着腮坐在一边,直到她们又叫一次时才抬起头来说:“可以啊,你们去吧。花随便选,不用说钱。”

  “万岁!叶姐真好!”张萌欢呼着去选花了,瑰儿却坚持说:“不,我一定要给钱,不然怎么算我们诚心送的呢。”

  叶灵侧着头微笑:“好吧,随便。”瑰儿终于还是放下了钱才拿了一些花包好,和张萌一起捧着走了出去。

  “你干吗辜负叶姐的好意啊。”张萌出来后埋怨瑰儿,“她不会在乎这几枝花的,你这么客气说不定让她不高兴。”

  “如果是送给我自己的,我一定不会客气,可是这是送给老槐树的,一定要是‘自己’的花才有诚意,不然何必要去送呢。”瑰儿很认真地说。

  “真死脑筋,”张萌推她一把。

  叶灵坐在那里看两个女孩嬉闹着走远了,又开始托着下巴发呆,当两个女学生模样的客人进来选花时即然两个雇员都不在,论理是她这个老板该站起来迎接的,她却偏偏不想动,依旧坐在那里,任由客人自己到处看着。

  “小姐,我们要白色的玫瑰和白色的*,配上满天星。”

  又是去送给老槐树的?那棵树明明还没死呀,她们送的花怎么像去扫墓一样?叶灵心里面嘀咕着,口中却懒洋洋地说:“请自己拿好了。”

  好在这两位客人性情随和,也不和这位极不负责任的花店主人计较,自己挑好了花,包上缎带,到付钱的时候叶灵却又说:“随便。”客人用不解的目光看看她,善良的放下钱走了。

  当初开花店是为了解闷,也是为了希望那个家伙送女性花时选来选去会一不小心踏进来,可是现在怎么觉得这么无聊呢?也许是该离开这里去散散心了吧?

  周影停下车向“花”店里张望却没看见瑰儿的人影,他看看表,自己没有来晚啊,火儿躺在车里已经开始撒娇了:“我快饿死了,她怎么还不下班回去做饭?”

  瑰儿原本是专职做周影和火儿的家庭主妇,负责一日三餐,打扫收拾、洗衣花钱的,但是几天前发奇想,认为家庭琐事埋没了自己的才华,现在女性应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冲出厨房,冲出家庭──事后据刘地分析,她会这样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刚刚看了一部名字就叫《一片天空》的、描叙女强人成长经历的电视剧的关系──总之瑰儿就这样冲出了家庭,在这家名字叫“花”店的花店里找了一份工作。

  这几周下来,她的工作干的怎么样别人就不知道,就是知道周影又多了一份工作,每天晚接早送,而且还要自己动手做午饭了。周影每天傍晚他自己要去工作之前会先来接瑰儿下班,往日这个时候瑰儿都早早在等着他来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周影一直向花店里看着,目光和叶灵遇在了一起。

  叶灵迎着周影的目光,她这几天虽然没有和周影说过话,可是已经认得这个男子了。他是瑰儿的哥哥?情人?丈夫?她就这么顺着一个念头往下胡思乱想着。

  周影的目光和她一碰马上就移开了,继续在花店里那些花束、花盆、花桶、花篮中寻觅瑰儿的身影。叶灵忽然站起来,顺手从身边抓了一大把花,用彩然缎带一束,走到周影面前把手一伸:“送给你。”

  ……

  五分钟的沉默后,周影伸手接过了花。“谢谢,”──是不是应该这么说?周影决定回去后向刘地请教一下收到别人送的花时应该怎么回答。

  不过叶灵已经转身走回去了,好象打起了精神一样开始整理花草,收拾东西,招呼客人,再也没有去看周影。而周影就一直拿着那束红色的玫瑰花站在车边,直到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回来。

  “哇!”那个女孩先看见了周影,尖叫着,用力摇晃瑰儿的肩,“好浪漫!”

  瑰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之后,眼睛立刻睁大了,下巴也向下垂去,一副快要脱臼的样子,一分钟后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这个捧着玫瑰花的“人”的鼻子大叫:“刘地,别以为你换了周影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刘地?”周影开始四处找刘地。

  “不是刘地?”瑰儿看见火儿从车窗里飞出来落在周影头上,确定了这个是周影本人,又急着叫起来:“周影你是不是病了?走火入魔了?头部受伤了?”

  “没有。”周影认为自己没生病,没修炼时出岔子,也没受伤。

  “那……”瑰儿碰碰那束花确定的说:“这是妖怪,你们抓住了要带回家做晚饭用?”

  “不,这是别人送给影的。”火儿颇有点不耐烦的指着叶灵说,“是她送的,又不能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去做饭?”

  瑰儿的下巴真的掉下来了。

  叶灵自称二十六岁,不过她给人的感觉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到不是她的外貌年轻,而是她常有的那种散漫的神情使她比实际年龄年幼的多。看到过叶灵的人都会承认她是个美女,硬要说她哪里美的话又没有人能一口说上来,无论是五观还是身材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她有那样一种绰约的风姿,是没有人模仿的来的。这样的叶灵引来了许多的爱慕者,瑰儿在她店里打工才短短几周,就见过超过十个不同的男子来献殷勤了。但是叶灵根本没有理过其中任何一个,好象对方追求的不是她,又好象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送花给只见过几次的周影,而且送的还是红玫瑰,这种情况比周影手捧鲜花站在街上还惊人,以至于瑰儿回到家后还神情恍惚,直到把没有加水的锅子放到火上差点引起火灾之后,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周影,周影,你在哪儿?”瑰儿满屋子找他。

  周影抱着一个花瓶从洗手间出来,那束花连缎带都没解开就被他塞进了瓶子里。

  对于周影说话不用拐弯抹角,不然反而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瑰儿直截了当地问:“叶灵为什么送花给你呀?”

  “叶灵?”

  “就是……”瑰儿指指那束花。

  原来她叫叶灵。

  周影把花瓶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觉得哪里很别扭,看起来和瑰儿以往弄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他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把那束花拔出来再塞进去,再拔出来,再塞进去,可还是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瑰儿实在不忍心再看那束花受他折磨了,忙伸手接过去摆弄,又问了一句:“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爱情啊。”周影用这个我知道的口气说。

  “碰!”瑰儿把花瓶弄到地上去了。

  “送给你。”叶灵把花递给周影。

  “能够得到这么美的人赠给我花,我实在三生有幸,为了表示感谢我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进晚餐吧?”──这是刘地教的台词,不过周影实在说不出来,他还是只挤出了“谢谢”两个字。但叶灵依旧没有听,把花塞给周影后便转身回去了。

  “第一次是红玫瑰,第二次是百合,第三次是一大把满天星,昨天是康乃馨,今天成了白*……”瑰儿看着花对开车的周影说,“我找到规律了,她每次都是抓离她最近的花给你,根本不看是什么花。”叶灵送花给周影已经是第五天了,她每天在周影来接瑰儿时都塞一束花给周影,但是不去和他说话,也不打算多理他。

  “要不要打赌明天她送给影什么花?”火儿向瑰儿建议。周影天天收到女性送的花不管怎么说都很反常,所以连火儿都注意上了。

  “赌什么?”瑰儿接受挑战。三天下来,她原本的不安早已随着康乃馨和白*的出现变成好奇了。

  “输的抓一只妖怪来给赢的吃。”火儿确信就算自己输了瑰儿也会把她赢到的妖怪分给自己吃的,绝对不会吃亏。

  “赌了!”反正自己不会抓妖怪,到时候就把周影这个妖怪输给火儿,看它吃不吃。

  周影开车经过一座广场旁边,各种色彩的鲜花,标语扑面而来,给还没有脱下冬天灰朦朦色彩的城市抹下了浓重一笔,让看到的人都不由眼睛一亮。车驶过时,一队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挂起一条新的标语:“‘杀害’老槐树的原凶,××化工厂污染水源”,这条标语还没有完全挂好就已经有不少人围上去看了,那些学生趁机开始向大家派发打印好的详细资料。

  “我也去要一份,”瑰儿不等周影停车就推开门。

  周影看着瑰儿勇敢地冲进人群,不解地摇摇头,他真想不明白平时冷漠到那种程度的人类怎么会突然为了这样的事的这么的热情而激烈起来呢?他的目光转向那棵耸立在广场中央的老槐树──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它,那么它是应该懂得的吧。

  老槐树当然不会去回答他,依旧无语的站立在那里。

  初春的风中还是包含着冬天残留的寒冷,广场上还有几个地方甚至可以看见残雪的痕迹,最初冒着寒冷到这里来的人只有三、四个,但是他们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大家一起努力和祈祷,为了眼前这个如此美好的生灵。

  ──

  那是一棵已有二千三百多年树龄的老槐树。

  曾经经历了人类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的老树原本生长在立新市的郊区,但是因为它刚好生长在一条高速公路计划要通过的地方,所以政府方面在计算了高速路更改路线和移树所需要的费用后,采用了把槐树移走的方案。就这样,老槐树被移植到了市区,政府又花费了几十万元以这棵树为中心修建了一个广场,名字就叫做槐荫广场,立新市的大多数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本市竟有这样一棵古树的。

  槐荫广场总是聚集着很多散步、乘凉、甚至专门来看老槐树人,“老槐树”、“老祖宗”“树爷爷”“树老大”……人们亲昵地为这棵树起了各种名字来表达他们对这棵的喜爱之情。一切似乎就这么完美的解决了:高速公路顺利通车,老槐树也保全了下来,市民们还多一了处休闲场所。然而好景不长,老槐树被移种到这里从春到秋不过三季的光景,却开始枯萎起来。叶片一片片的干黄脱落,枝干也完全失去了生机,一枝枝的干枯逝落,风大一些的夜晚,甚至整根的大树枝都会吹断在地。园林部门的树医们全体出动,尽一切力量为它诊治,但是老槐树的情况一点都不见好转,等到冬季来临时很多人已经在心中担忧,不知道春天再来时还能不能够看到它发芽、开花了。

  “原来老槐树不是因为移栽,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脚旁边有一条‘××’化工厂的排水管──那里面流过的超标准的污水把它害成这样的!”随着那条标准的挂出,这条消息在关怀老槐树的人们中传递着。

  “‘××’化工厂到底是哪一家厂?把话说明白,我们去要他们停产!”

  “对,要他们停产!我们去告诉他们!”

  “告他太便宜他们了!对付这种人一个字‘扁’!”

  “弄他们工厂流出来的废水让他们自己喝下去看看!”

  “……到底是哪家厂?到底是哪家厂?”人们又开始提这个问题,人群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已经开始卷袖子了,瑰儿也在跟着他们叫嚷着。

  周影抬头看着那棵树。

  老槐树枝干嶙峋,似乎也在俯视着脚下的众生。

  好不容易把要跟着人类去找那家化工厂算帐的瑰儿拉回来,火儿监视着她进了厨房,周影又开始往花瓶里塞花,这几天下来家里的大小花瓶,连原本装酱菜的瓶子都用来装了花,周影只好把花束分开,一枝一枝地往各个花瓶里见缝插针。

  “哟,瑰儿把打工的店里的花都偷回来了。”刘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躺。他有时天天赖在周影家里,有时却也会象这次一样,五、六天不见踪影。

  “不是,全是别人送给周影的。”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向刘地宣布这件难以置信的事。

  “男人女人?”刘地先关心这个。

  “当然是女的!”

  “瞎子?”刘地假设。

  “不是。”

  “精神病?”假设之二。

  “不是!”

  “对了!是仇人吧?这叫先礼后兵!”刘地用拳头砸一下自己手心,“让你放松了警戒之心再动手对付你。”

  “周影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有仇人!”瑰儿叫起来,“是我的老板给他的。”

  刘地一下子坐回沙发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是人家卖不了剩下的啊。瑰儿,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饿死了。”

  “马上好!”瑰儿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嘀咕,“刘地不是病了吧?以往这种事他一定会刨根问底的,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算了?”

  周影好不容易把花都插完,回头看见刘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看着屋顶在发呆。周影低头看看手中的花,也开始发起呆来。

  今天去接瑰儿的路上,周影开车经过一家工厂门口,往日僻静的小街上不知为什么围了很多人,正在吵嚷。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停车看热闹的人,但他要开车经直过去时,几个年青人却拦住了他的车,把传单塞过车窗里来。

  “又是关于那棵树。”周影看看传单和窗外的人群,不由停了下来。

  最近几天立新市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关于老槐树的,电视、电台、报纸……各种媒体也充斥着关于它的消息。“人类,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妖怪们也只能这么想。为了一棵树在努力的人类的确可爱,周影看着那些扯着标语,叫喊着,激动着的人类,不由笑起来。

  “我们厂的污水排放没有超标,这里有环境部门的化验结果……对,对,排水管泄露是我们的错,设备老化了,我们会负责维修的……尽快修,尽快修……”工厂方面的人隔着铁门向记者诉说“详情”,一再强调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没有超过“国家制定的标准”。

  人类制定的标准……周影叹息一声,人类总是用自己制定的标准去衡量大自然,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即使不超过他们制定的标准,污水还是污水,还是足以杀死无权在人类世界中制定标准的一些生命的。

  对人类有益的昆虫叫益虫,反之就是害虫,对人类有益的植物叫农作物,反之就成了杂草,人类不会在乎昆虫和植物是为什么生存的,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万物的存在都是为了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角度去制定标准。如果从其它生物的角度去分类,除了吃人的妖怪们,有几种生命会把人类划分为“益兽”,而又有多少会把人类划分为“害兽”呢?周影这么想着,继续自己的路。

  围着工厂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了,维持治安的警察们竭力阻拦他们冲进工厂的铁门里。人群中的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开始向工厂里扔石头和墨水瓶,并且推搡起警察来。

  “你们这些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他们是害死老槐树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他们的工厂排放的污水老祖宗才会变成那样的。”

  “抓起他们来!”

  “应该判他们死刑!”

  “你们不抓就让开,让我们收拾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

  在警察们当中,周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类当中唯一可以称的上周影“朋友”的人。

  “孙剑?”周影有些奇怪,他觉得孙剑更象是那种会站在门外扔石头的人,可现在他正身穿一身制服,板着脸在阻拦人群。只见他趁大家不备手臂一挥,手肘准确地撞上了工厂负责人的小腹,当对方痛的呲着牙蹲下去时,他腿一抬,又踩上了对方的脚,那个工厂负责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大呼小叫的!还不快进去!出事谁负责!”孙剑义正辞严的训斥那个人,重重地在对方肩上一推,“进去,进去!”那个人被他推出几步,头“砰”的撞在门边一个铁的纪律牌上。他抬起头来,也不敢再和孙剑搭话,匆匆地逃回工厂里去了,孙剑的一个同事暗暗向孙剑一竖大拇指。“后退!干什么,不准再往前了!”孙剑若无其事,向那些群众吆喝起来。

  果然……

  周影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地执行保护这个工厂的命令。

  有的人毫无感觉的破坏自然,有的人又拼命地保护自然,也有的人平时那么冷漠,一瞬间又会暴发出难以置信的热情来……人类真是难以了解……不过,就连妖怪也……周影瞪大了眼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妖影。

  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正抬着一个大筐子远远跑来,一边还喊:“我们带弹药来了!”她们把筐子往地上一放,周围的人立刻从里面掏出一个个西红柿来,向工厂里拼命扔去。周影清楚的看见,连孙剑头上也被砸到了一个。

  “呼!”瑰儿吐口气说:“那个卖西红柿的人说把坏掉的全给我们,我再去拿。”

  “我们去帮忙。”人群中立刻跑出几个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运弹药了。

  “瑰儿……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

  “周影,你来了!”瑰儿看见周影,高兴地扑了过来,“你来太好了!喂,我们有车了,不用去抬了!大家回来吧!”

  “干什么?”一群人蜂拥上了他的车,周影虚弱的问话根本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去菜市场,快,快,大伙等着用呢!”瑰儿上上车就催促着。

  周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往返于工厂和菜市场之间,成了专门为大家送“弹药”的专车,菜市场上的菜贩听说他们是去对付害了老槐树的原凶的,纷纷主动提供已经开始变质的西红柿、开始腐烂的茄子等东西,有些人甚至把生意一扔,跟了车跑去声援。周影来来回回,车上总是塞满了将要有奇怪用途的蔬菜和奇怪的人,弄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喂,那辆车!”一个维护秩序中的警员终于盯上了这辆来来去去忙于制造混乱的车,大声命令着,“喂,就是你!站住!”他一边用手指着周影一边快步向他走来。

  周影老实地停下了车,走下车来等着他。

  “白痴!”有人从后面一脚把周影踢进了车里,告诫说:“快走,快走!”孙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车边向周影摆着手,他迎上了走过来的那个警员,搭住对方的肩说:“我哥们,放他一马吧。”

  “叫他快走。”那个警员也不想多管这个闲事,扔下一句,装作没看见过去了。

  瑰儿钻进车里,兴奋地拍着仪表盘:“快,快,我们快逃走!警察来抓我们了!太有意思了!”

  周影可感觉不出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他开车离开时,围攻那家工厂的人们也因为大批的警察的到来一哄而散。有几个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径直就跳到了周影的车上来。听他们在议论的,都是怎么去告发那家工厂,怎么去救助那棵老槐树的事,所以周影也没有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直接把他们拉到了槐荫广场。

  一到广场上,便觉得气氛和往日有些不同。那里聚集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老槐树身上,指指点点,声音却都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周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老槐树上星星点点的,露出了几个绿芽,一个个那么幼小如果不全神贯注就看不见似的。在这个时节,其它的槐树早已绿意满枝,并且在孕育着花苞了,这棵老槐树却一直没有发芽,根本看不见有什么还活着的证据。今天它终于发出了绿芽,使关心它的人心中终于产生了一些希望。

  “太好了!太好了!”人们开始欢呼起来,有几个女孩子甚至开始抹眼泪。

  周影下了车,静静看这一切,也看着那棵树。

  “这个送给你。”

  周影回过头,叶灵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他身后。

  “给你。”她往前递来。周影默默地接过来,叶灵转身便走。

  “你……”周影开口叫住她。叶灵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又什么也问不出来,半天只说了一句:“我会带回去的。”边说边举举手里的花。

  “嗯。”叶灵点点头,走了。

  “叶姐又送花给你了?”瑰儿从周影背后冒出来,“哈,果然是情人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很懒,常常一坐半天不动,所以她今天很聪明的把情人草放在叶灵的身边,叶灵果然拿了这个),我赢了!火儿,你服不服?咦,火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它?”

  “它去找南羽了。”

  “真是的,难得我赢了……”

  周影没有去听瑰儿的报怨,他看着那一束情人草中很突兀的插着的一枝洁白的槐花发起呆来。

  刘地抱着枕头在沙发上躺着,周影把刚刚收到的那束夹着槐花的情人草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影……”刘地看着那瓶花叫住他。

  “什么?”

  “挡住我看电视了。”

  周影走回来拿起花瓶摆到窗台上去,忽然说:“刘地……”

  “干什么?”刘地懒洋洋地问。

  “没,没事……”

  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又是一个人看着屋顶,一个看着花瓶发起呆来。

  叶灵还是每天送花给周影,只是从那一天之后,每束花中都夹上了一枝有着甜美气味的槐花。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影家里的花也一天天增多,当他买了第十二个花瓶之后,终于在这一天接过叶灵递来的一束鹤望兰后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

  叶灵愣了一下,抿抿嘴说:“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一些。”

  叶灵吁了口气:“可以直接给他就好了……留哥儿他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叶灵舒心地笑着,又去整理花儿们了。

  瑰儿一直不解地听着他们说话,出来后再也忍不住地问周影:“你们在说什么啊?留哥儿是谁?”

  “刘地。”

  “啊,刘地?他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叶姐和你说的什么‘知道’‘不知道’啊?和刘地又有什么关系?”瑰儿一口气地问。

  周影看着手中的花束呆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去见她吗?”周影把花摆在刘地面前问他。

  刘地摇摇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刘地手一指,那个花瓶自己飞到柜子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过去过去吧。”

  “刘地!”瑰儿冲过来,双手卡着腰问:“你和叶姐认识是不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才躲着不敢见她?叶姐真可怜,竟然会被你这个大色狼骗了!”

  刘地耸耸肩,站起来伸个懒腰说:“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我的晚饭了,正好我有约会,走了啊。”

  “刘地,”周影叫住他,“那棵树已经……”

  “她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决定的。”刘地“嗤嗤”笑着,穿过墙壁不见了。

  “可恶!”瑰儿气得跺脚,拉住周影问:“叶姐送的花其实是给他看的吧?他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气人了!太可恶了!花心色狼!下流!”她搜肠刮肚的找着骂人的话。

  周影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喔,刘地?对啊,他现在叫这个名字,我当然认识他啊。”叶灵点着头。

  “那你真的是送花给他看了?”瑰儿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叶灵点头。

  “叶姐,你可要小心啊,那个家伙是个花心鬼、色狼、变态、懒虫、无赖……”瑰儿为了不让叶灵掉入刘地的魔爪不遗余力地说着他的坏话。

  叶灵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喔,是这样,他现在是这样过日子的,我都知道呢。”

  “叶姐,他一直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以前不是啊,不过我也说不准了,五百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叶灵摇摇头。

  “五百年……”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原来你认识他这么久了。”该不会已经被他骗了吧?

  “是啊,我刚捡到他时,他只有这么大……”叶灵用手比量小哈吧狗的大小,想了想又说:“不对是这么大……”又比量牧羊犬的大小,再想想说:“也不对,是这么大……”她比量了一个大的离谱的大小(瑰儿吸口气:照她最后这个标准那刘地不是越长越小了?),“也不对……”叶灵冥思苦想着:“我记不起来他原来什么样了,好象是听涛先捡到他,后来我又捡到的……不,是我先捡到听涛又捡到的……哎呀,太久了太久了,我都糊涂了!”

  瑰儿听的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才糊涂了呢。她整理着听来的内容问:“听涛又是什么人啊?”

  “他不是人,是妖怪。”叶灵告诉她。

  “对对,一定是妖怪。”瑰儿忙纠正自己的口误,“他是什么妖怪啊?是你和刘地的朋友吗?”

  “听涛是……”叶灵陷入了沉思,想了半天说:“不知道……听涛他现在算我们的什么人呢?”她拍着头,“我不知道……”

  “刘地说木听涛是他的好老师,好兄长。”周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了,这么说着。

  “他这么说吗?”叶灵很高兴地跳起来,“我还怕他们之间因为我有什么不愉快。”

  周影看着她说:“他还说木听涛和你,是一对神仙伴侣。”他显然为叶灵不知道怎么形容木听涛而奇怪。

  “他这么说吗?”叶灵还是这么一句,抿着嘴发呆。

  “木听涛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听刘地说起后,一直很想拜见他。”周影以过个对于刘地来说半师半友的妖怪一直很感兴趣,他认为木听涛理所当然是会和叶灵在一起的。

  “听涛走了很多年了,留哥儿没有向你说起过吗?”

  “听涛,听涛,你陪我去……”叶灵叫着跑过来,结果看见木听涛又在指点留哥练功,他们站在瀑布的流水之下,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叫声。“真是的……”叶灵嘟着嘴在山石上坐下来,“又在和那只小狗玩。”她对木听涛冷落自己去陪留哥微微不点不高兴,不过当她听着流瀑,看着碧水,数着岩松,折取数朵花枝时,已经把不愉快忘的干干净净了。

  “灵儿,你在看什么?”木听涛落在她身边时天色将暮,叶灵已经在看夕阳了,她侧侧头说:“前山的杜鹃花期到了,你陪我去。”

  “好,咱们走吧。”木听涛拉起她。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腾云驾雾都是小事,但在“自己”的山林中的地方,他们还是喜欢走着去。叶灵靠在木听涛身上,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见留哥还站在瀑布流水中定定地修炼着。“奇怪的小狗。”叶灵摇摇头。

  叶灵和木听涛一直徘徊到杜鹃花开过才回来,一踏进他们平时居住的山谷,叶灵就看见留哥还盘膝坐在瀑布下的那个地方,她咧咧嘴:“他不是一直坐在哪里吧?”

  “留哥儿?也许吧?”木听涛不太在意地说,“他就那样的性子。”

  叶灵撇着嘴看着留哥,远远绕了过去,她最受不了这种天天只会修炼的妖怪了。

  不管叶灵怎么受不了,因为留哥总是跟着木听涛,所以免不了会常常和她碰面。

  “听涛,我总觉的那个小狗很古怪啊。”叶灵趁留哥听不见向木听涛压低声音说,“整天不说话,两眼直直的老发呆,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留哥儿不是古怪,他是心里难过。”木听涛说,“他的外公和父母刚刚过世,任谁遇上这种事都受不了的。”

  “喔……”叶灵点头。植物对父母亲人的概念淡薄,也不怎么把木听涛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对“这只小狗”还是不怎么喜欢。“他如果象人类养的小狗一样乖巧可爱,会撒撒娇摇摇尾巴什么的,说不定我还会更喜欢他一点……”叶灵这么咕哝着去照顾她的花草了,很快就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只小狗存在。

  “听涛,帮我在那边用一个覆土法。”叶灵为了了棵丁香忙的满头大汗向身后说,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回头张望才发现叶听涛没有在自己身后。“对了,他替我去天山移花了。”叶灵想起来木听涛的去处。“那怎么办……”她东张西望,看见留哥正在不远处的山岩上打坐,“喂,小狗,小狗!过来!”

  留哥睁开眼看着她。

  “快过来!”叶灵吩咐,“在那里施一个覆土法,你会不会?”

  留哥走过来,依言在她指定的地方施了那个法术。

  “干的不错,听涛回来让他夸奖你,乖乖小狗,到那边去吧,别妨碍我干活。”叶灵扶好那棵被雷击过的丁香,笑眯眯地称赞留哥。

  “我不是狗!”留哥大喝了一声。

  叶灵没防备他突然这么大声,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她气呼呼地抬起头,见留哥正握着拳瞪着眼看着自己,他反而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干吗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叶灵用白眼看他,“一点都不乖巧可爱。”

  “我不是狗!”留哥又吼了一声。

  “你不是狗是什么!”叶灵拍掉手上的泥土扯扯他的耳朵,“看看你的耳朵还有尾巴,摸起来毛茸茸的。”

  留哥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是狗,我是地……是……”他瞪着眼睛咬着牙,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自己已经没有家人,没有种族了,这样的自己算什么?还算是一个地狼吗?还是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啊……”留哥狂叫一声,一拳打在树杆上,转身狂奔而去。

  “哎呀!”叶灵又被他吓了一跳。她看着被留哥一拳打的直晃的树,听着山林中一波一波回荡着的留哥的嚷叫声撇撇嘴,“弄坏了我的树话就不让听涛养你了。”

  留哥这一跑进山森便好几天没有回来,开始几天叶灵把他忘干净了,直到计算起木听涛何时会回来时才想起这只小狗的存在。“好多天没回来了,不会被什么东西吃了吧?还是饿死?迷路回不来了?”叶灵做着种种假设,不管哪一种这只小狗都是凶多吉少,“万一他死掉了的话听涛会很难过……”为了避免木听涛回来后难过,叶灵站起来准备去找狗,“唉,养了动物就是这么麻烦,如果是种花种树它们就不会到处乱跑。”

  “小狗,小狗,乖狗狗……汪汪……虎子……不对……小黄……不对……”叶灵一边走一边叫,却想不起那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宝宝,不对,欢欢,不对,花花,不对……”她把能想出来的狗名字全叫了一遍,自己也还是觉的不对。

  “有没有看见听涛养的狗?”

  “你这几天有没有吃过狗肉?”

  “站住!别跑,听涛的狗是不是你们藏起来了?”

  “去给我找那只狗,找不到就把你变成狗给听涛养!”

  叶灵开始掘地三尺的找狗,整个山林顿时妖飞怪跳,一片惶恐。谁知一直到夕阳西下,叶灵还是没有找到留哥的踪影,她派出去找的妖怪也一个都没有回来,估计是没有找到而不敢来见她。

  “唉,可怜的小狗,一定已经落在哪个妖怪的肚子里了,虽然你一点也不可爱,可是如果我知道了是谁吃了你,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叶灵双手合什向夕阳祷告几句,安慰小狗的在天之灵。

  “叶仙子,仙子……救……命……”一个挣扎着发出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哀悼。

  “呀……”叶灵看着这个从树丛中爬出来的,全身一片血污的妖怪,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是一个她常常见到的当扈,“你怎么弄成这样啊?”叶灵见他身上的羽毛秃了一半,一只翅膀垂着,似乎是断了,腿上血肉模糊,好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不由很惊奇起来,这个妖怪的法力不弱啊,是什么对手可以把他打成这样。

  “仙子……救命……”当扈向叶灵伸着手努力爬过去。

  “我还有事呢。”他伤成这样,治疗他可要花不少时间,叶灵还急着去找狗。

  “仙子,我是为您去办事才弄成这样的啊,您不能见死不救……”

  “对了,”叶灵想起来了,自己刚才好象曾经吩咐过这个妖怪去为自己找狗,“你找到没有啊?空着手回来了?是不是小狗被吃了,你也被打成这样?”──她好象很盼望着留哥被吃掉似的。

  “仙子,我就是被您那只……狗打成这样的啊……呜呜呜……我还算好的,育沛因为叫了他几声‘狗’已经被他从山崖上扔下去了……”叶灵和木听涛可怕就算了,反正满山的妖怪都被他们欺负惯了,连他们养的狗都这么可怕,以后真是没法活了。

  “你找到小狗了,为什么不早说,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在哪里?”

  “那边的山谷……”当扈用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终生难忘的地方。

  叶灵绕过这个血淋淋的妖怪向那边走去,当扈在她身后哀号着:“仙子,救命……救救我啊……呜乌呜……仙子……”她完全没有听见,脑子里只想着:听涛的狗怎么这么凶,难道长了疯狗病?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留哥一直坐在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上,失去了他们之后,他完全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木听涛在身边还好一些,如果木听涛象现在这样出门去,他就连自己日常应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风流云,翠树青山,鸟鸣兽走……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好象是死的一样……

  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去想,除了动手教训了几个在他耳边聒噪的妖怪,他也不想动,任由时间在身边一点点逝去。

  “小狗,总算找到你了。”叶灵看见了坐在那里的留哥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过去拍拍留哥的头教训说:“竟然自己出来乱跑,是不是要我在听涛回来之前用绳子把你绑起来你才听话啊。”

  “别碰我!”留哥怒喝一声打开她的手,“叶灵,你别欺人太甚!别的妖怪怕你,我可不怕!”

  “碰!”叶灵一拳打在他头上把他打昏了过去。“这么不听话,听涛到底怎么教训他的?”她张口轻轻一吹,留哥被一条绳子象棕子一样绑了起来。“你,你,过来!”叶灵大声吩咐两个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妖怪,“过来把他帮我扛走。”

  “你吃果子呢?还是吃妖怪?”叶灵蹲在留哥面前温柔地哄劝他,“乖,来张开口,我喂你喝水,连水都不喝你会变成狗肉干的。”

  留哥怒视着她,用力扭动身子,想挣开身上的绳子。

  “你别自费力气了,我不会让你再跑了的,不然听涛回来我怎么跟他交待。”叶灵强行捏着他的鼻子把清水倒进去,留哥被水呛着咳嗽起来。叶灵忙帮他拍着背,“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来,这个苹果很好吃。”她把各种水果摆在留哥面前。

  留哥用力扭着头,闭着眼,气愤地喘着粗气。

  “再不然吃这个?来,吃草莓了,张嘴。”

  “枣子吃不吃?”

  “桃子?”

  “杏?”

  “……”

  叶灵把手里的水果全扔在地上,坐在留哥身边抱膝叹气,怎么办好呢?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万一再饿死了听涛会伤心的。对了,狗是吃肉的呢,我怎么忘了,给他水果他当然不吃了,叶灵一拍掌,高兴地站了起来,“小狗乖乖的,我去找妖怪来给你吃喔。”

  叶灵的身影一消失,留哥立刻站起来,看看叶灵消失的方向,身体慢慢沉入了地下。

  “哎……你太天真了,不知道植物的根系是长在土地中的吗?我也可以潜地呀。这次要绑的更紧一点,可别再跑了。”叶灵又在刚被她提回来的留哥身上多绑了两道绳子。然后拿出一个妖怪来说:“你生吃还是煮一煮?”

  “叶灵……”

  “干什么?”叶灵托着腮看他。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你怎么了啊,我为什么要杀你?”叶灵不解地去摸抚留哥的耳朵,“我不是很努力地在照顾你吗?所以你要听话一点啊。我现在就弄妖怪给你吃。”叶灵卷起袖子,开始收拾那个倒霉的妖怪。她从来没有这样地接近血腥,平时需要动手不是由木听涛出头就是远远用法术来解决,现在却要自己放血、剥皮、切块……叶灵满头大汗,用手一擦却险些被手上的血腥味醺昏过去。

  “呜呜呜……为什么要养狗……臭听涛……呜呜呜……”她气得边哭边把肉往火堆上扔,然手马上跑到溪边去拼命洗手。

  留哥一直看着她,难以理解她的行为,她的法术那么高,杀妖怪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现在却对着死妖怪哭起来,她从开始就一直在羞辱自己,“狗”“狗”的叫个不停,还把自己绑在这里,脖子上也象狗一样被系了绳子,但她又在忙来忙去地为自己找吃的,甚至都哭了还在努力煮啊,烤啊的不停。

  “喂,快吃!你再不吃的话我只好让你饿死了!”叶灵不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擦擦脸,端着饭来到留哥面前,继续喂他的努力。

  “……”留哥紧闭着嘴,把头别开。

  “你还不吃!”叶灵觉得自己快被这只狗气哭了,“你再不吃的话……再不吃的话……”

  “太烫了……”

  “太烫了?啊,你说热啊!”听到留哥开了口,叶灵马上高兴起来,她对着一锅子肉吹口气,肉汤上立刻结了一层薄冰,“来,张嘴,啊……”她温柔地把一块肉送到留哥嘴边。留哥看着她,终于还是张开了嘴……

  木听涛带着给叶灵找到的几种奇花异草兴冲冲地回来,叶灵果然十分高兴,她把花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说:“听涛,你太好了!我能上能马上去种──对了,你的狗我也帮你养的很好喔。”

  “狗?”木听涛没来得及问仔细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木大哥……”角落里传来留哥委屈的声音。

  “留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天呢!你没事吧?”木听涛冲过去为他松绑。留哥被捆成棕子已经四、五天,站起来都快不会走了,用力甩着手臂让血液流动起来,又按摩自己完全没有知觉了的腿。“你怎么会被捆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还能有谁?”留哥过了好几天非妖的日子,受尽了叶灵的折磨:一会儿要他吃冰冻食品,一会儿用浸在水里的方法给他洗澡,一会儿又在他身边生上两大堆火,美其名曰怕他冷……现在看到了木听涛,一切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圈都红了。

  “灵儿?”木听涛张大了眼,“难怪刚才她说帮我把狗养的很好……不,不,我不是说你是狗……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留哥怒视他。

  “哈哈哈哈……”木听涛怎么也止不住,坐在地上大笑着,“原来她是这样照顾你的,哈哈哈……不愧是灵儿……”

  “她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这样折磨我!”

  “留哥儿,你别生气,灵儿她没有恶意,她是真心想好好待你,把你照顾好的。不过她用的法子还是那么……哈哈哈……你庆幸吧,这比我当年的待遇好太多了呢!”木听涛按了留哥儿处穴位帮他舒筋活血,一边还是笑。

  “你也……”留哥难以想象叶灵也这样对待过木听涛。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是灵儿养大的。”

  “好象……”他这么一提留哥依稀记起来,他好象确实说过他小时候是叶灵照顾他长大的。

  “那时候我刚刚成为妖怪,还是个干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可是进步却非常小,我们植物妖怪又不象其他妖怪有家庭、种群可以依靠,总是被其他妖怪欺负。有一次有几个妖怪为了好玩竟然要点火烧掉我的真身──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成形,真身一毁我就完了,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在一边哭叫……”木听涛说着抬头去看崖壁上斜生出的一株苍松。这株大树形如蜷龙,枝干粗旷,翠叶如洗,根须深深扎在石隙中,张开的树冠遮挡了半亩地大小,“那一刻怎么也想不到还能长的这么大。”木听涛笑着回忆,“他们一边说要把我烧成木炭一边要动手时,灵儿突然出现了。她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她也是一株树啊,最恨听见木柴、木炭、木材这一类的词了,所以就站了出来。那些妖怪一见到她就逃的无踪无影。你都不知道,那时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的我心里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仙子啊……她那么美丽飘逸,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这一辈子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景像……”木听涛回忆着,嘴角淡淡的笑容越来越甜蜜,“那时她的师傅刚刚的成正果走了,她一个人觉得孤单就留了我,我就和她一起生活了。”

  “她常常杀了妖怪要我去埋在我的根下面,说是可以当肥料,结果腐烂的肉味使我好几年都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又带我去火山口修炼,一站就站七、八天,说是要学会耐热,以后就不怕火烤了;还在冬天往我身上泼冰水,说松树的长处就是耐寒,要我把长处发扬广大;还弄了一群猴子和我放在一起,说是训练我心静自然凉;还把我送到人类的私塾里去读书,说妖怪也得有学问,考不上状元就别回来──我当时花了三十年时间去考啊考啊,好不容易考上了以后一上金銮殿,差点就被皇帝身边的天师抓了去……”木听涛从下午讲到天黑,全是以前叶灵对她的“照顾”,最后语重心长地拍着留哥的肩:“留哥儿,你遇见我是多么幸运啊……”

  “听涛,来帮我。”叶灵的声音随着一片叶片飞至,木听涛马上跳起来向她的方向飞去。

  留哥听了木听涛的遭遇,觉得被捆了几天也不是很惨了。只是木大哥说着那么惨的往事,为什么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呢?他也是个怪人啊,至于那个叶灵,以后还是尽量离她远一点的好。

  两条人影缠斗在一起,又攸地分开,长发利爪的少年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立在了一棵树的树梢,青年男子在地上连连后退,终于还是一条腿跪在了地上。

  “好!留哥儿,只凭功夫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青年拍拍灰尘站了起来。

  “是木大哥让着我的。”留哥儿从树上跃下,脸红通通的说,但是嘴角的笑容还是掩饰不住。

  “真难得看见你笑一次。”木听涛吁口气问“我和灵儿呆会去海边,你去不去?”

  留哥摇头。

  “又去修炼?你太认真了,偶尔也玩玩,放松一下。”

  留哥还是摇头。

  “你们还没完啊……”叶灵一直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忍不住催促,“整天练啊练啊,好没意思。”

  “那我们走了。”木听涛携着叶灵的手,向留哥笑笑后,他们一起飞走了。

  留哥独自又练了一阵子,至到累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后,才看着树叶间透出来的点点斑斑天空自言自语:“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呢……”他原来就是个没有多少兴趣爱好的孩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学习,可是那时生活中的一切都很有“意思”:吃饭、睡觉、学习、和别人说话、泡茶、练功……可是现在,什么又是有“意思”的呢?

  “你不想活了吗?”

  一个妖怪以为留哥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却看见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开,闪着寒光盯在自己身上冷冷地说。

  先下手为强,这个妖怪这么一转念头,也不和留哥搭话便举起手中的剑向下刺去。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树林的寂静。

  留哥从那个妖怪胸口抽回去穿透对方身体的手,舔着指爪上的血,心想:“吃过饭就去山头打坐吧。”

  离他百米外的树丛中,几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相互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出手比叶灵还狠毒。”

  “得罪了叶灵十个中还有六个可以活下来,得罪了他,十个要死八个呢。”

  “还不是木听涛教出来的徒弟。”

  “叶灵身边有一个木听涛已经够可怕了,再加上这个地狼的话,大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所以今天我才叫你们来啊!你们有没有胆量趁他羽毛未丰时干掉他?”

  “干掉他?!”

  “万一木听涛和叶灵知道了,我们几条命都不够赔!”

  “你疯了是不是?”

  “你们别吵了!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被叶灵骑在头上吗?她身边有木听涛,等到这个地狼长成一些,你们想我们还有机会吗?不如趁叶灵和木听涛不在,先除掉他,以后再找机会向叶灵下手。”

  “可是……”

  “可是什么?山上这么多妖怪,即使这个地狼死了,叶灵他们就一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吗?此时不动手要等何时!”

  “叶灵也许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但她会大开杀戒。如果她不分青红皂白乱杀起来,你能保证恶运一定不会落在咱们头上?换句话说,还有木听涛!他可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能保证他猜不出真相?能保证这么大的山林没有一个妖怪看见咱们动手?你能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这个妖怪一口气说完,向其他三个妖怪拱拱手,“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恕小弟不加入了。”说完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剩下的三个妖怪面面相觑。

  “怎么办?”

  “谅他也不会去向叶灵告密,我还是要动手的,你们跟不跟我一起干?”

  “我……”

  “我提醒你们,叶灵和木听涛一起离开的机会不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他和叶灵,木听涛不一样,他可是吃妖怪的!”他最后这一句起了关键作用,另外两个妖怪下定决心,一起说:“好,我们跟你干了!”

  三个妖怪边说话问边一直监视着留哥,见他一吃了一些被他杀掉的妖怪后却没有离开,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不动不语。领头的妖怪使个眼色,三个妖怪各持兵器从树丛中悄悄走出,一步步逼向留哥。

  十步、七步、五步……

  当他们走到只距离留哥三步远近的地方时,留哥却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个妖怪全神防备,停在了原地。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还不动手。”留哥淡淡地说。

  三个妖怪交换一下目光,“杀!”挥动手中的兵刃扑了上去。

  “仙子,木前辈,仙子,木前辈。”他虽然呼叫着叶灵和木听涛的名字,但是却没敢近前,远远便站住了。

  叶灵和木听涛相互依偎,正沙滩上坐着看海,听到他的叫声,叶灵开始想装作没听见,他却偏偏一个劲在那里叫,叶灵把手中的贝壳向脚边一丢,皱起了眉头。木听涛一只手拥了她的肩,站起来转过身去,伸出一个手指头向那个妖怪勾了勾。

  那妖怪更加不敢过来了,躲在一块礁石后(到不是礁石可以挡住木听涛,而是实在看见他就怕,干脆来个掩耳盗铃,看不见算了)。他闭着眼喊:“不是我斗胆打挠二位,是,是咱们林子里出事了。”──总算远气不错,成功地在木听涛出手之前把话说完了。

  “出事?什么事啊?”木听涛懒洋洋地问。

  “是他们,他们要去杀那个地狼。”

  “留哥儿吗!”木听涛身形一晃到了这个妖怪面前,把他卡在手中间:“谁要去杀留哥儿?”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叶灵没防到他会突然跑掉,一头栽在了沙滩上,她拍着沙子站起来要抱怨,木听涛又象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快回去!他们要时对留哥儿不利!”不等叶灵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木听涛拉着飞在空中了。

  那个来通风报信的妖怪看着他们飞去,站直身体抹把汗,嘴角露出了一抹容。就让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去触怒这两个树妖吧,他早就明白了,凭自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们。自己利用这个机会应该使他们更信任自己一点了吧。要有耐心,要慢慢来。叶灵比较好骗一点吧,木听涛就不同了,那个家伙平时老是着笑容,可谁也不知道他倒底在想什么,要想除叶灵,必须先除掉木听涛。也许,那个地狼反而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留哥躺在石头上,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周围散布着妖怪的残肢、内脏、血污,他自己身上也大大小小有了十几二十处伤口,所以他把手臂举在嘴边,轻轻舔着。

  “留哥儿,你没事吧?”木听涛落在他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肩焦急地问。

  “没事,杀了几个妖怪。”留哥站起来,试试自己的腿,虽然伤的不轻,但好象并没有断,还可以走路。他看到叶灵一脸不高兴的跟在木听涛身后,连忙说:“我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不过等一下,我先去找几味草药。”他知道叶灵最讨厌脏乱,所以抢在她生气之前说,他尽量不想和她发生纠葛。

  “我来收拾,不,我先来给你治伤。”木听涛只看到留哥满身血污,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还是很担心。

  “木大哥……”留哥对于木听涛父母和外公死后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十分感动,但是他就是无法从心里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就无法回报木听涛的这份关切,一直感到很愧疚,“对不起,木大哥,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乱来了。”

  “你没事就好。”木听涛知道留哥心结很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安慰或开解他都没用,只能等时间为他治好伤口。

  叶灵从头发上往下摘着沙子,看见木听涛只顾着在和留哥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木听涛伸手从她头间取出一粒沙子,低声问:“生气了?”

  “对。”

  “我就知道,你的脸一点都不差的反映着你的情绪呢。我道歉行不行?”

  “不行。”

  “那我吻你一下?”木听涛揽着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叶灵虽然还板着脸,眉头却舒展开了,留哥看他们这们,悄悄离开了这片树林。

  “灵儿,我知道你在气我太关心留哥儿了,可是你能不能可怜可怜他这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当年你可怜我收留我一样呢?”木听涛双手拥住叶灵的肩温柔地说:“我早就告诉过自己了,对我来说你比我自己还重要,我永远会把你所感所想的事物放在第一位,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我会不会冷落你,忽略你……灵儿,我会一辈子跟在你身边的。”

  “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呀,”叶灵捧起木听涛的脸,“我收留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可是那个小狗一点也不听话,不可爱!不过算了,我不管你喜欢养什么了,只要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永远……”

  留哥依照习惯坐在山崖上,迎着初升的太阳打坐时,感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背后。他刚要有所反应,却听到背后传来叶灵的声音,他急忙想跳起来逃走可已经太迟了,叶灵的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莺啼燕语地声音也在耳过响了起来:“乖小狗,你看看我给你弄了什么?”

  留哥勉强回过头,看到叶灵手中拎着一条金链,链子中央还系着一块金牌,金牌上镶有珠宝,上面铸了两个字,分明是“留哥”两个字。

  “这是什么?”

  “这是亲王府的爱犬的金牌哦,我特地为你弄了来,还改上了你的名字,来,戴上看看吧。”

  留哥现在十分怀念以前叶灵不喜欢他的日子。

  自从和木听涛谈过之后,叶灵开始刻意地对留哥好起来,为他张罗吃喝,也为亲自指点他法术,每次外出更是总忘不了给他带些小礼物回来。留哥现在终于明白木听涛当初的话了,他真宁愿叶灵一直讨厌自己。

  “戴上啊……”叶灵不分由说,按着留哥的头便把链子套了上去,然后满意地点着头说:“嗯,不错,不错,很适合你的黑毛。好了,可以回去吃早饭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骨头哦。”

  留哥已经被迫吃了三个月各种骨头,听到“骨头”就快要哭了。

  “吃完饭我们就开始修练,今天我教给你新的法术。”

  留哥觉得又腿象象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抱着一丝希望问:“木大哥呢?他说要教我……”

  “他去昆仑采药了,我要帮你炼一种可以把红眼睛变掉颜色的药──你的样子还不错,就是眼睛太吓人。你说和你的皮毛一样的黑色好看呢,还是弄成蓝的、绿的、黄的、紫的好看?”叶灵一副让你自己选的样子。

  难道自己上辈子欠她的?一向不信命的留哥这时也不由动摇了,不然为什么明明是生死不怕的自己到了她手里就什么反抗都做不了,任由她摆布了。

  “你看看你,一大早就脏兮兮的,是不是没有洗脸?”叶灵看他脸上一大块污迹,伸手去替他擦。留哥抗拒了一下,但是当叶灵的手抚到了他脸上,他却愣住了,叶灵温暖的手指温柔地帮他擦了脸,催促他说:“走吧,走吧,听涛不在,我负责照顾你。”

  留哥看着叶灵,逆光走着的她身影朦胧而飘渺,象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一瞬间留哥喉头蠕动,差点叫出那个山林里的妖怪除了他和木听涛外都对叶灵使用的称呼:“仙子”。

  只有这个词才可以形容叶灵。

  留哥虽然努力想把目光从叶灵身上转移开,但是却得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响应。

  她是如此美丽。

  留哥平生第一次对异性在心里使用了美丽这个词。在地狼族,少男少女们都是早早便由父母安排成了亲,但是留哥对那种事丝毫没有兴趣。他对异性也从来没有特别的感觉:即不喜欢也不讨厌,来往在身边的同龄女孩对他来说只是一种麻烦,他的朋友虽然嘴里说着女孩子胆子、娇气,其实都很喜欢和女孩们一起玩耍,留哥则宁愿把那些时间用来修炼。至少他自己是认为自己的生活中永远不必和异性有什么牵扯的。

  朝阳中叶灵的身姿会一辈子留在留哥心中。

  “快点走,小狗,你饿的走不动了吗?”叶灵呼叫他。

  留哥为了“小狗”这个称呼皱起了眉,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而且越来越轻快,直到和叶灵并肩而行。

  留哥把一棵树扛在肩上,小心不让封在根部的土抖落掉,他向飞行在身边的木听涛问:“木大哥,这两种树究竟哪一种是冬天开花的?我还是弄不清楚。”木听涛嘴角泛着微笑若有所思,没有留意到他的问话,留哥笑笑,没有再去追问一遍,他知道木听涛已经归心似箭了。他们这次远去元洲(元界)寻找几种花木,一去就是数月,木听涛口中不说,心里一定全是叶灵了。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想着木听涛之余是不是偶尔也会想想自己?会不会又准备了什么奇怪的事物在等自己回去?边想着,留哥一边不知不觉地飞到了木听涛前面。

  “辛苦你了,听涛,累不累?”叶灵迎接着他们,依偎在木听涛身边。

  “你喜欢就好,我帮你种下。种在云兰旁边好不好?”

  “嗯,等一下,这一棵种到芭蕉后面去比较好。”

  “也好。”

  他们商量着,留哥对于种花养草半点不懂,只是按他们说的搬着那两棵树。叶灵这才看到他,便摸着他的耳朵随口夸奖了几句:“乖乖,小狗你也干的不错。”

  留哥一瞬间想哭。他宁愿叶灵一直只看着木听涛不注意到自己,也不愿意她这样开口“小狗乖乖”闭口“乖乖小狗”,他连忙低下头,搬着树快步走到叶灵选定的地方去。

  “他已经学的很乖巧了,听涛你养的不错。”叶灵称赞说。这几年留哥心情开朗了一些,对叶灵的话也听从的多了。木听涛笑着点头,看来留哥心中的阴影已经一点点的消失了。他对此深感心慰。

  留哥看到叶灵和木听涛嬉笑的闹着开始种植树木,便悄悄离开了这个山谷。

  山中寒暑须臾,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深秋,山中苍绿深黄,其间红叶片片,比起留哥和木听涛出门前似乎换了个天地。如果自己一直住在地下,一直是一个真正的地狼,也许永远都看不到这番景象。

  曾经留哥和任商住过的山坡是这座山林中红叶最美的地方,留哥趴在地上,感受着季节变动时大地中的变化,也感受着这块埋葬着父母、外公的地方和自己血脉的呼应。

  “爹、娘、外公……”他把脸深深埋在草丛中,埋在土地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昨夜星霜和月落,满林红叶趁烟飞……哎呀,”似乎是叶灵吟着诗走来,一低头见到地下的留哥吓了一跳。

  留哥没有抬头,用草叶抹着脸上在睡梦中流下泪水,希望她快点走开。

  “这么好的秋色,你为什么把头埋在土里?”叶灵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摸着他的耳朵温柔的问,“黄叶天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你可是不忍心看么?”

  又来了……留哥的心里呻吟,他实在听不懂这些诗词曲赋,叶灵和木听涛却天天挂在嘴边上。只听叶灵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唱了起来:“秋深最好是枫树叶,染透猩猩血。风酿楚天秋,霜浸吴江月。明日落红多云也。……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叶灵声音婉转清脆,加上这次难得她口中的曲子没有那些愁来愁去的内容(留哥就是不明白,她这样的妖怪哪里去找那么多愁出来?),留哥不由也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地抬起来。

  “哈哈……”叶灵一看他的脸却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弄了这么个大花脸,快来擦擦。”留哥脸上又是泪痕,又是草汁和泥土,确实一塌糊涂。“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小狗。”叶灵边用手帕帮他擦边爱怜地说。

  留哥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我不是狗。”

  他凝视着叶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留哥,不是狗。”

  “……”叶灵眨着眼。

  “看着我,我不是狗!”留哥提高了声音,他在叶灵面前幻化成人影,又向叶灵逼近了一步,大声说:“我不是狗!”

  叶灵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良久,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原,原来你会变成人?我,我还想教你来着。”

  留哥掌握了变人的法术之后,前后只变成过四次人类,他不喜欢用人类的形态出现,可是现在他变成了人类,张开双臂让叶灵看自己:身材、面容还是原来的留哥,但是华美的皮毛变成了小麦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深邃的黑眸,不管是站在人类还是妖怪面前,他都是一个英俊的令人咋舌的少年。可他想要的,只是让叶灵承认,自己不是狗。

  “我的名字叫留哥,请你叫我的名字!我从来都不是狗。”

  “原来你不是狗……”叶灵终于认识到了这个实事,“留哥儿……”她学着木听涛的样子称呼了他一句,然后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留哥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手中还拎着一坛子酒,他手臂上的血一直流进了坛子里,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举起坛子向口中倒酒,把美酒掺着血咽下去,大叫一声:“好酒!”

  “留哥儿这次太疯狂了。”叶灵这么评价说。他和木听涛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一边下棋,一边用水晶的杯品着酒。

  酒是留哥从皇宫中偷出来的。

  人类的皇宫不知有多少法术,多少法师保护,他只是受了伤却能活着回来确实是个奇迹。

  “谁还要?”留哥晃着酒坛子问。

  看到他的血还在不断流进坛子里,叶灵皱皱眉头忙说:“不要了,不要了。”木听涛却说:“我再来一杯。”留哥又为他斟了一杯,把坛子扛在肩上,自己走了。

  “他去哪里?”

  “去他父母和外公的墓地吧?他每次喝醉了都会去那里大哭一场。”

  “他这几年变的真多啊,原本虽然也不太听话,可是现在简直变成疯子了。”叶灵摇着头说,“而且整天在外面跑,一个月能看见他一次就不少,哪一天死在外面回不来了,说不定我们也不知道。”叶灵的话语中不知不觉放进了更多牵挂。她性子散漫,不管什么事一转身就会忘掉,能让她时时放在心里的,向来只有一个木听涛,只是这几年渐渐的,她想到留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他就算死,也一定回这里来死的。”木听涛看着留哥的背影说。

  “你怎么说的这么吓人,好象留哥儿明天就会死似的。”叶灵嗔恼。

  “你放心,留哥的法力武力都出类拔萃,想杀他可没那么容易──再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超过我了。”木听涛笑着说,心中充满了对这个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兄弟的自豪。他微微举起杯子说:“就让留哥儿过点自由自在的日子吧。他过去一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从来都不能在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现在他终于可以了。希望他以后永远这样任性任意,天不能拘,地不能束,言行自在,无难无忧……”叶灵和他轻轻一碰酒杯,各自饮了这杯酒。

  “外公,我为您煮的茶,爹,我从皇宫拿了酒,娘,您也一起喝一杯好不好?”留哥一手持着茶壶,一手执着酒坛,向这片草地泼撒着,“爹,从来没有和您一起大醉一次,今天我陪您干了这一坛。”说着举坛过头,向自己口中倒下,头上身上淋漓的全是酒水。

  “爹,娘,外公……呜呜呜……”他已经醉了,在山坡上踉跄而行,号啕大哭,“爹娘……外公……你们谁来看看我啊……”悲怆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着,妖怪们都知道地狼又喝醉了,纷纷躲离了这里。

  “啊……呜……呜呜……”留哥仰躺在地上,向着天空嚎叫,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膛,总觉得心口里缺少了什么东西,空荡荡地痛不可忍。

  “早就说过喝醉了醒来会很难受,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头疼了吧。”留哥宿醉醒来,抱着头靠在树上呻吟,叶灵正在他身边趁机向他灌输“饮酒不醉为最高”的道理。

  “木大哥……”留哥虚弱地向木听涛求助,“你快点把她弄走,我的头已经快裂开了,她还要拿槌子来敲。”

  “灵儿是为你好。”木听涛是那种一言一行、连头发梢上都刻着重色轻友的人。

  “听到了吗,我是为你好!”叶灵看留哥的样子确实痛苦,便伸手按向他的额,想用法术为他治疗一下,留哥一下子跳起来,躲开了叶灵的手直冲到河边,一头栽进了初春还泛着冰屑的水中去。“你想投水自杀啊!”叶灵嚷嚷起来。木听涛笑着摇头:“别管他了,他狗刨还是会一点的,不至于会被淹死。”

  留哥在水中浸了很久,湿淋淋地爬上岸来时叶灵和木听涛已经走了。他弹一下手指,身上立刻恢复干爽,头脑也清醒也不少。仰躺在草地上开始看着天发呆。

  这几年来他经常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一来是觉悟到自己不应该再那样消沉下去,所以四海傲游,见见世面;二来是他想躲着叶灵。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许都没有发觉到,但在潜意识里,已经这么做了。

  叶灵和木听涛是一对情侣,在留哥认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以后也会继续这样下去,留哥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有一段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叶灵身上。他开始喜欢注视着叶灵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和木听涛抢着去干叶灵吩咐的每一件事,也开始以猜测她的心意为乐,每当她眼波一转,不管开口留哥就去为她达成心愿,就是为了赢得她称赞一句“你变的真乖”或者“真聪明”。

  不能这样下去了。

  留哥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旦被某种事物吸引就无法轻易抽身:他幼年时沉迷法术,直到父亲用武艺吸引他,他才分心出来,可是马上又被武艺抓走了全部心神;后来为了变强拼命修炼,虽然外公,父母先后去世他已经失去了变强的理由,可是象惯性一样,他还是一味地修炼,练武、修炼……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修炼外还有什么事好做,而把他的心从修炼上拉走的是叶灵。

  留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挣脱这种感觉,他只知道,凭木听涛的细心和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对叶灵的异样。

  “木大哥会怎么想?”每当夜深人静,留哥摆脱了对叶灵的关注,一想到这句话心就会象被刺了下,可是第二天一看见叶灵的身影,他又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他相信自己已经从木听涛眼中看见诧异了。

  还有一个办法,走!

  留哥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在一个夜里独自离开了这座山林,踏入十二界中唯一由人类主宰的世界。他第一次出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给叶灵和木听涛留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回来,外公和父母的坟墓,叶灵和木听涛,他所拥有的一切全在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就象他自己预料的一样,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幼只居住在地下或山林中的留哥,三个月后他回到山林中时,神情和心态都已经判若两人了。而木听涛和叶灵什么都没有问他,好象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从那时开始,留哥开始习惯了游荡在外,偶尔回山的生活,他觉得也许本来最适合自己的就是这种日子才对。只是他对于叶灵的心情还是无法完全转变,有几次他匆匆回来甚至只是为了实在太思念她、太想见她一面了。不过时间总会解决一切的,至少留哥自己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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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 14: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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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5: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曾记得爱(下)

可曾记得爱(下)

  留哥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度过一个悠闲的中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喜欢热闹多一些还是喜欢独处多一些,不过可以随心过日子也很惬意。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头贴着地的留哥听的特别清楚,脚来那不是叶灵,也不是木听涛,而这个小山谷是叶灵和木听涛的起居之地,除了他们和自己,其他的妖怪根本没有一个敢来的。谁这么大胆?留哥这么想着,身体已经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沉入了泥土之中。

  一个妖怪匆匆而来,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看不见脚下的留哥,留哥隔着泥土可把他看的清清楚楚的。如果留哥愿意他随时可以取这个妖怪的性命,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妖怪究竟想干什么,所以在地下缓缓移动,始终保持在随时可以一击得手的有利位置盯着对方。

  “仙子,木前辈……仙子……”妖怪这样叫了起来。

  原来是来找叶灵和木听涛的,留哥放松下来,暗笑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习惯了绷紧神经了。叶灵和木听涛称霸这片山林,大多数妖怪都怕他们,但也有一些妖怪巧妙的把他们当在靠山,做为自己在这片山林中生存的筹码。叶灵和木听涛其实并不想要统治这里,他们只要这里的妖怪们都知道谁比较强大,知道不要轻易向强者挑衅而已,所以这里妖怪的生活比起其他有某个大妖怪称王的山林来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叶灵和木听涛又吃素,除了格外不长眼和格外倒霉的,一年也没有几个妖怪会死在他们手中,而且他们的存在镇压了一些有野心的妖怪外来的侵入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这么认为。

  留哥看着这个虎妖,记得他似乎是叫李啸,常常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献些殷勤,所以留哥认识他。

  李啸在这个小山谷里转悠了半天,他知道叶灵和木听涛不在,但是他也知道留哥在──他就是知道留哥昨天回来了,才决定今天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的。

  李啸就是不服叶灵和木听涛的妖怪之一。

  他在心里对叶灵和木听涛恨之入骨,原因很简单,作为由百兽之王修炼而成的妖怪,他本来应该是这片山林的主人才对,可是却被迫要向两棵树木低头,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凭武力和法术,他不仅不是叶灵或木听涛的对手,现在连后起之秀留哥他也不敢轻视了。所以几百年来,他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服服帖帖,甚至不惜出卖其他妖怪来求得信任,为的就是寻找机会反抗。自从留哥出现,并且被叶灵和木听涛接受以后,他感觉时机也许到了。果然留哥开始整天跟着叶灵,对叶灵表现的感情除了他自己连山脚下的树桩都看的出来,于是他正要开始找机会推波助澜时,留哥自己却觉察到了自己的不正常,毅然开始四处游荡,很少回山,使李啸计划一大堆计谋付之了流水。

  不过只要留哥已经对叶灵动了心,机会就有的是,只要自己稍稍施一下手段……哼哼……

  李啸及时地收敛住了自己的笑容,还是装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叫着:“仙子,仙子,出大事了!您在哪里?”他刻意在谷中转悠几圈,让留哥注意自己。

  “出什么大事了?”留哥听了他的话,一开始也充满了好奇,想从地下跳出去问问他,但是看着他走动后,却皱起了眉头。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是真的来找叶灵或木听涛的话应该很明白他们两个的脾气──别的妖怪不经他们允许踏进了这个山谷的话,他们早就跳出来了,如果来妖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慢了一步的话,连命都会丢掉半条。如果他们没有马上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不在这里。这是山中的妖怪们都很清楚的事,李啸时时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献殷勤,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么他还在这里穷转悠个什么劲?

  留哥多了个心,没有动,缩在地下看着李啸在自己头上来来去去了好几次,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李啸扯着脖子叫了十几声,见谷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离开了这个小山谷。

  留哥从地下悄悄跟了上去。

  李啸离开小山谷后也不叫了,鬼鬼祟祟,边走边东张西望,留哥看在眼里更加觉得他可疑,便一直跟着他。李啸先是在山林中漫无边际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又停下来和遇见的妖怪聊天,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了大半个时辰,又抓了一只野猪来吃,然后在树下小憩。留哥在地下耐心地看着他,直到傍晚,李啸才一骨碌爬起来,向后山走去。

  叶灵和木听涛的势力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凭他们的法力,完全可以控制更大的地方,但是他们都没有那样的野心,所以一直仅仅拥用对自己生长的地方的“霸权”。这片山林有七座山头,现在李啸却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现在他和在地下跟踪他的留哥已经在叶灵和木听涛的地盘之外了。

  李啸一直往前,留哥也一直跟着他。当他们这样一前一后又翻过了几道山头后,就是留哥完全陌生的地方了。他这些年四海傲游,但是自己家园的附近反而从来没有到过。当李啸停下来之后,留哥打量四周的景色:因为是彼此相距不远的山林,所以有的植物、动物甚至风光都相去不远。但是因为这里山势更险,林木更密,不由让人有种阴森的感觉。而且从一路走来的观察来看,这里的妖怪和动物无论警惕性还是反应力都比叶灵的山林中要高、要灵敏,根据留哥这些年的经验,这里应该有一个大妖怪存在,一个凶残暴虐的大妖怪才能把山林中的群妖慑伏成这个样子——比如说眼前这个犀渠。

  一个犀渠庞大的身体卧在青石上,李啸上前行礼,不知和他说了句什么,他的眼一下子睁开了,精光带人,沉声问:“真的?”

  李啸忙不迭的点头。

  犀渠没有变幻人形,青苍色的身体巨大壮硕,两支尖角雪亮,闪着幽光。他就是这一片山林中最强大的妖怪,统治着叶灵势力范围这外的这片山系其它的所有地方。自称叫元竦。初次看见他的留哥只是警惕于他的强大,但李啸和他打交道已久,知道他的生性多么残暴,一边等他开口,一边心口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帮我对付叶灵?你会这么好心?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她才对吧。”

  “晚辈决没有这个念头。”李啸忙表白自己的心意,“晚辈确是为了元爷您着想的。只要用晚辈想出的法子,保证一举可以除掉叶灵和木听涛。”他说着凑上去,在犀渠耳边嘀咕着,地下的留哥虽然伸长了耳朵,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李啸一边说一边比划,足说了两刻钟,听完他的话,犀渠沉吟起来,半晌才说:“你想利用我对付叶灵不是一天了吧!”(留哥心中暗说:“果然如此!”)李啸却连忙否认:“元爷,您本就该是这方圆千里之主的啊!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叶灵论哪一点比的上您?还偏偏要作威作福,时不时的出些莫名其妙的点子消遣大家,哪里有一星半点的王者之风。我等到不服气她已久,只是迫于她和木听涛的淫威,不敢造次而已。如果元爷您能一举除掉他们,不但可以把这座山系全部掌控在手中,我们这些弱小妖怪也是感恩戴德的。

  “感恩戴德?哼……”犀渠冷笑一声,“怕是想让我们斗个两败俱伤,某人好坐收渔利吧。”

  留哥暗暗点头,这个犀渠到不笨。

  “元爷,我要是想坐收渔利,怎么可能为您计划这样不是费力气的办法,不是应该挑唆您去跟叶灵死拼才对?我是实在受不了叶灵那个婆娘了,又十分仰慕您才这么做的啊。”

  犀渠心里何尝不明白李啸想挑拨自己和叶灵斗个你死我活他自己趁机称霸这片山林的野心,但是他一向自视颇高,跟本不把李啸的这点小小花招放在眼中,而且他心中也很想打败叶灵,把她的势力范围,甚至她本人一齐据为己有,即然有这个机会的话……

  “李啸,你说的就是这个地狼吗?”犀渠站起来问。

  “糟了!”留哥一听到这句话,直觉地暗叫不好,急书记向土地中奋力下潜,耳边还依稀听到李啸在说:“这个小子狡猾多疑,把他引来可真不容易……”

  “仙子,仙子,木前辈,二位在吗?”李啸小心翼翼地叫着靠过来,这次他可是真的小心翼翼,要骗过老谋深算的木听涛可比引诱留哥上钩难上一百倍。

  “干什么?”木听涛和叶灵正并肩坐在山崖上看落日,听见李啸咋呼着过来,木听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叶灵却靠在木听涛肩上,一直看着远处,连头都没有回。

  “二位,不得了了!”李啸大口喘着气,俯下身装作擦汗,避开木听涛的目光说:“留哥他出事了!”

  “什么!”木听涛一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李啸的手腕一阵巨痛,不由呲牙裂嘴,但是心里却不由暗暗高兴,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啊,他面上还是诚惶诚恐地说着:“不好了,留哥他……他……”他有意结结巴巴地,偷眼看叶灵的反应。

  果然,叶灵在听到“留哥出事了“时已经回过了头来,现在听他一直在那里“他……他……”的,伸手按在他头上冷冷地说:“你再给我‘他’一次试试看。”

  “他被元竦抓走了!”李啸马上一口气说完。

  “元竦?”

  叶灵和木听涛对视,“我们和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啊。”

  “留哥自己不小心走到他的地盘里去了,所以……”

  “不可能!”木听涛冷冷地打断他,“留哥一向是把‘灯下黑’的理论运用到极致的,他从来不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游荡。”

  李啸被他的目光看的打个寒颤,连忙说:“是那边过来了几个妖怪,留哥跟着他们想看他们来干什么,结果就一直跟过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叶灵盯着李啸问。

  “仙子饶命!”李啸太熟悉叶灵这种目光了,这种时候的她可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不管想干什么都是会不加考虑,毫不犹豫的。所以他马上先求着饶跪下去再说:“我确实跟在留哥后面来着……我没用,我胆小,我,我一看留哥遇上元竦后吓坏了,所以没有上去帮他……我实在是怕啊,仙子,我这点雕虫小技,上去也只会给留哥添乱啊……”

  “行了,你不用再罗嗦了,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一遍吧。”木听涛开始的惊讶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往常老是挂着淡淡笑容的神情,并且拉着叶灵又坐了下去。叶灵板着脸坐在他身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是个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的人,一向不太去考虑前因后果(这才是这里的妖怪们特别怕她的真正原因,很多死在她手中的妖怪是正真做到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一点的)。

  “我,我跟着留哥到了那边,遇上了元竦,我远远地没敢上前,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们说了一阵子后就动了手。然后……留哥输了……元竦把他抓走……我,我就急着回来报信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灵和木听涛。

  “果然还是有这么一天,哼!”木听涛冷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和那个犀渠斗一场,也不差早这么几天。灵儿?”

  “他抓了留哥儿,当然要去找他。”叶灵也这么认为。

  “李啸。”木听涛吩咐,“给我们带路。”

  “是。”努力掩饰住语气中的几分高兴,李啸转身带头走去。

  “也许他抓走留哥,就是为了引我们去吧?”

  “那几只从那边过来的妖怪,也许就是他派来专门要引留哥上钩的也说不定。”

  “是啊,他想向你下手不是一天了呢。”

  “怕他不成!”

  叶灵和木听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跟着李啸往前走,就快要走出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时木听涛停下脚步笑说:“即然他可能是有意引我们来,前面不知道设了什么阴谋,什么陷井呢,李啸,你先回去。”

  “是。”李啸忙不迭的答应。即使木听涛不这么说他也会找机会溜走:好不容易元竦和叶灵、木听涛要开始火拼,他怎么可以夹在中间当作牺牲品。以前虽然元竦一直有吞并叶灵的领地的打算,但是他没有把握同时对付叶灵和木听涛两个人,所以按捺至今,而叶灵和木听涛向来没有野心,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他们的冲突才一直没有发生。李啸早就计算过双方的实力,觉得元竦比起叶灵和木听涛两个还稍逊一筹,所以他才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为他们调解纠纷,为的就是等到今天这样的机会。元竦早有准备,手里又有留哥,刚好和叶灵加木听涛扯平,李啸要的就是他们两改俱伤,自己好从中获利。如果运气好他们三个加上留哥同时于尽,这一片山林从此后就是自己的天下了,他越想越得意,不由脸上挂满了笑容。

  一阵巨痛从背心传来,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他低下头,看见胸口透出一截木剑的剑尖来。

  “木听涛,你……”他来不及说完这句话,木听涛一抖,收回了木剑,木剑一离开李啸的身体便还原为一段树技,被木听涛随手丢开,而李啸的身体倒地,变成了一只斑澜猛虎,至死眼睛也没有闭上。

  “你真地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木听涛冷冷地说。

  叶灵一直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催促说:“我们快点去救留哥儿吧。”说完急着先走,木听涛看她竟然匆忙的走在了自己前面,笑着摇头。

  四周都是熊熊的火焰,叶灵几次冲到里面,但是终究还是无奈的退了回来。

  她和木听涛纵横无拘惯了,当听到留哥被元竦抓走后,他们不是没有想到元竦会设下陷阱等他们,但是还是一点都不畏惧的前来向元竦正面挑战,自信可以应付任何麻烦,没有想到元竦表示要堂堂正正决斗之后,把他们引进了这个山洞中。等叶灵和木听涛发觉不对时,元竦在这里布置的陷阱已经启动了。叶灵将木听涛一掌打了出去,自己却没能及时脱身。

  这是由人类的法术布置的火焰阵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木精的,叶灵不知道元竦是自己去学了这样的法术还是找了人类来帮他,但是她知道,人类的法术和妖怪们修炼的不同,他们虽然没有妖怪们那么长久的时间和天资,但是修炼的方法自成一派,有速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他们修炼的法术简直就像是专门来对付妖怪们的,往往一个只有十几二十年道行的人类就可以对付得了几百年修行的妖怪。

  而这样一个火焰阵,凭着叶灵得道行修为竟然来回徘徊,走不出去。她每次选择了一个方向,走不了多远就会被火焰逼回来,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地方并不大,但因为五行相克,他们木精天生怕火,就是没有办法冲出去。

  “唉……”叶灵叹口气,盘膝坐在火焰阵中间,闭目凝神,不再浪费体力了。

  “元竦,出来!”木听涛被叶灵竦出阵外后一样没有办法进去救援,只好先找出摆阵的人再说。“元竦,你不要和我一决高下吗,临阵脱逃算什么好汉。”

  “哼,木听涛,你认为我会逃吗,这可是除掉你和那个婆娘最好的时机。”元竦从树丛中走出来,抖抖身体,化出了人形。

  他一出来,木听涛立刻发觉到这个阵法不是他的法力所设的,那么是另有其人?那个人在哪里?要解除法术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施法的人,不过在这之前,要先解决掉这个犀渠。

  “你找不到的,”元竦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真是天师门徒亲设,那个婆娘死定了。木听涛,我倒是很欣赏你的才干,以你的能力何苦要做女人的跟班,只要你来我这里,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整天被个女子使来唤去,亏你还真有脸作人。”元竦说这样的话只是要扰乱木听涛的心神,他可不想拉拢木听涛这样有可能盖过他的妖怪,也知道木听涛绝对不会屈就于他。

  木听涛没有说话,缓缓举起一柄木剑,整个山林的树木都跟着他的动作产生了共鸣。

  元竦长啸一声,群山震荡。

  狂风呼啸中,两条人影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留哥才慢慢醒过来。

  当元竦想要抓他时,他自知不是对手,急速的向大地中沉下去,这个选择果然是对的,作为元竦来说,不管他的法术多么高强,也无法象地狼一样在大地中来去自如,元竦的一抓落空,这时的留哥已经处身于地下近百米了。他正要转头从地下回去给叶灵和木听涛报信,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土中生出来,向无形的巨蟒一样捆住了他的身体。“控土咒?”留哥曾经跟随他的外公任商学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人类法术,知道这种法术是人类专门用来对付地狼、无伤等土中妖怪而发明,是他这样种族天生能力的克星。留哥顾不得多想是元竦会使用人类的法术还是他有人类的帮手,急忙按照外公曾经教过的办法化解。他一边用同样时人类的法术来对抗,一边急速升上地面,然后再火速潜下去,但是当他第二次使用这样的办法,浮出地面,控土咒的威力终于被化解了时,元竦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追到了他身后,一掌击中了留哥的背。留哥忍着疼痛在元竦抓住自己之前又落入大地,还好在元竦只是想抓住他来威胁叶灵、木听涛没有打算杀他,出手时留有余地,所以他才能逃过元竦接连的攻击,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在极深的地下,留哥心力一边想着“要回去报信”,“要回去报信”,一边还是支持不住昏迷过去。

  “糟了,木大哥和叶灵会上当的。”留哥这样自言自语着站起来,他在大地之中快速的穿行,来到了地面上。

  “木大哥!”木听涛和元竦的战斗正无比激烈,留哥一露出头就觉察到了,“可是叶灵在哪里?难道她已经……”留哥看到木听涛和元竦的战场后却没有找到叶灵的身影,他知道叶灵和木听涛作战时一向是形影不离,一个战斗一个观战的,现在叶灵没有在这里,会不会她……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难耐的疼痛,虽然明知道只是自己的设想,但设想中的事情竟然还是令他难以承受。

  “木大哥,木大哥!”

  和元竦缠斗中的木听涛听见留哥的声音精神一振,叫道:“去帮灵儿!去那个山洞里!有火焰阵法!”留哥听了二话不说,立刻向那里跑去,木听只是这样分神说话就险些被元竦击中,只好集中精神对付他,把叶灵那面的事暂时交给留哥去处理。

  “果然是个人类。”留哥走进山洞里,看到叶灵盘膝坐在一个用朱砂画成,四周布满咒符的阵中,阵后又一个高台,一个人类的道士手中持着串着咒符的桃木剑正在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口中喷出火焰点燃了那些咒符,那个阵中红光闪现,叶灵的身体顿时连连颤抖。

  “妖道!”留哥大喝一声,跃在空中向道士扑去,道士把剑一点,一道红光射向留哥。

  留哥这些年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但是他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尽量避免和人类发生冲突,虽然也遇见过几次人类的法师,他都是避开对方的锋芒走为上着,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法师正面敌对,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为了叶灵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留哥挥爪挡开那道光芒,手指一划,沙石乱飞,击向道士,道士迅速扔出几张咒符,他的法坛前出现了几个金甲武士,手持长刀巨戟扑向留哥。留哥和这些武士战斗的同时,道士又开始念念有词的推动阵法,对于这个地狼他不是很放在眼里,他顾忌的是阵中困住的那个树妖,这个妖怪道行高深,自己是先发制人才制住她,一旦被她挣脱出来自己可不一定能是她的对手。

  留哥打倒了眼前的对手,道士手一扬就又出现十几个,再打完了,道士马上又做出来,怎么也杀不完打不尽,他看着阵法中的叶灵,心里急躁起来,就算不能打败这个道士至少也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让叶灵有机会破阵,现在这样怎么行。眼看着道士烧掉一道道符咒,叶灵再阵中的深情越来越痛苦,留哥牙一咬,长啸一声,不顾金甲武士对自己的攻击向道士全力攻去。

  两名金甲武士的刀、戟一先一后打中了留哥的肩背,但是道士没有料到留哥会有这样不顾死活的进攻,也没能避开留哥这一击,留哥一条手臂折了,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他身强力壮,虽然受了重伤,摇摇晃晃的还是站住了,那个道士却是擅长使用法术咒符,身体不堪一击的人,被留哥打的飞出老远,撞在石壁上,顿时委顿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施法者法力不续,阵法的力量就弱了下来,留哥纵身跳了进去。

  “叶灵。”留哥伸手把叶灵扶起来,“我们快点走!”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减弱了阵法的力量不是破了阵,那个道士也没有死,火焰阵的威力随时会重卷。

  叶灵疲倦虚弱,扶着留哥的手站起来,惊讶地说:“留哥儿,你竟然没有被他吃掉!”

  “我当然没有被吃掉。”留哥看着四周。叶灵为了对抗阵法消耗了很多的法力,如果直接传过火焰她可能会受不了,留哥寻找火焰比较弱的地方。

  “留哥儿,你的手怎么断了?你怎么在吐血?”叶灵继续大惊小怪着。

  “我们先出去再说。”留哥打断她。

  “你跟着我。”叶灵举步走向前,想护在留哥身前。

  “你走后面。”留哥拉住她,“跟着我!”他选好了方向,准备冲出一条路让叶灵通过。

  “可是你受了伤!”叶灵还是想拉住他。

  “叫你听我的!”留哥受不了她的啰嗦,大吼了一声,“那是个人类法师,难道你懂人类法术比我多!”从来没有谁这样用命令的口气和叶灵说话,她反而被吓住了,乖乖地跟在了留哥后面。留哥用单臂猛挥,疾风在火焰中卷开了一条路,他反手拉着叶灵往外冲去。他本来以为这个阵并不大,应该很快就可以跃到安全的地带,没有想到走了几十步,他的力气都快用尽了,火焰还是看不到尽头。等留哥的气力终于支持不住时,四面火焰一合,扑头盖脸的向他和叶灵席卷来。留哥顾不得许多,回头一把抱住叶灵,把她紧紧护在自己怀里。他的身材高大,娇小的叶灵被他一抱,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留哥不再躲闪火焰,任由火舌舔着自己的身体,全力向外跑去。

  “留哥,你在着火。”叶灵听到火焰烧到了留哥的衣物、毛发,极力想争脱出来。

  “我会救你出去的!”留哥大声说,即使他自己烧成灰,他也要把叶灵安全的带出去。

  “马上快放开我!”叶灵大声命令。

  “你给我别动!”留哥把手臂收的更紧了,他现在身上被火烧得很疼,原本受的内伤令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样,手臂又断了,背上火辣辣的已经分不出是被火烧得疼还是伤口在疼了,有种自己随时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的感觉,偏偏叶灵还在耳边不停的啰嗦,“你不会闭嘴安静一会吗!”他的口气越来越不好听。

  “你……”叶灵被他气地说不出话来。她和木听涛一起行动时都是由她来指挥,即使她说的不对木听涛都会听她的,而这次她明明是为了留哥好,她的道行也确实比留哥高,由她在前面也更合理,对方却完全不领情,还对她大呼小叫的。叶灵的师傅曾经是拥有这片山林的大妖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唯独宠爱这个徒弟,对叶灵千依百顺,所以自从叶灵修炼成形来就被顺从惯了,没有什么人敢对她这样说话,只有这个留哥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刚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从来不听话,还敢对她下命令。

  “烧死你好了!烧死你吧!”叶灵气乎乎地嘟囔着,不再管他了。她索性把脸埋在留哥怀里免得烟火熏到自己,就让他去胡闹算了。在她心目中留哥一直是小孩子,现在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才明白他已经长大比木听涛还要高大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那时她一直认为木听涛是由自己照顾的小孩子,直到有一天木听涛紧紧的拥抱了她,她才意识到木听涛长大了,是个反过来可以让自己依靠的男子了……不对,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可以用这么暧昧的姿态和听涛外的男子依靠在一起?叶灵忽然想到留哥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又用力挣扎起来。

  “你再动我就咬你一口!”留哥不致什么时候恢复了妖怪的形态,他张开嘴威胁着,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叶灵竟然还在动来动去,他也气的发疯。

  “你不能抱我,你又不是听涛!”叶灵这次是认真的挣脱了他的搂抱。

  留哥怔了一下,这时距离阵法的边缘已经不远了,但是火势却猛然又大了起来,留哥知道是那个道士已经醒来,又开始施法了,他一掌推在叶灵背上把她送了出去,自己却因为用尽了力气跪倒在地上,“我永远也成不了木大哥,可是我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死……”他苦笑了一下,看着阵型变化,火焰在他面前合拢,把他困在了阵的中心。

  “留哥儿!”叶灵眼看着留哥落在了后面,开始是她用这样的办法把木听涛送出阵外的,现在留哥又对她用了一样的办法。“妖道!受死!”叶灵向正在做法的道士扑去。道士对付她不敢象对付留哥一样大意,跳出法坛,步踏七星,手持桃木剑,和叶灵打斗起来。叶灵的法力在阵中已经消耗了大半,而道士并不擅长打斗,双方也算势均力敌,但是当道士有做出那些武士来后,叶灵就有点疲于应付。

  这个道士本来是天师的弟子,他学了一身好本事,但是人品却很低下,终于有天利用法术做出了师门难容的行为,他知道自己会受到重罚,就逃离了道观,从此后隐匿山林,和妖怪们为伍起来。元竦想要利用他来对付叶灵,他想利用元竦在山林中站住脚,一人一妖认识后一拍就合。这次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摆下的阵法终于排上了用场,本来以为可以把这个木妖一举擒来,没想到因为留哥的一番捣乱她竟然脱身出来。如果这次连这个木妖都收拾不了以后怎么在这里立足?道士咬破舌尖,把一口朱砂和着血喷到一张咒符上,咒符燃烧后,一条舞动的火龙出现在叶灵面前。

  “妖怪!看你那里逃!”道士有一连扔出十几个金甲武士,自己也提剑上来围攻叶灵。

  叶灵身体一转,无数的树叶凭空出现,环绕在她的身边,她闭目而立,道士的武士和火龙却不等攻到她的身前就被这些树叶挡开。

  “只守不攻看你能撑到几时!”道士冷笑。

  “疾!”叶灵猛然睁目大喝一声,那些树叶片片快如闪电向道士和他的火龙、武士射去。只见火龙和武士被无以计数的树叶打中,顿时化作了乌有,道士也仰面倒地,不知道是死是活。叶灵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向阵法走去:“留哥儿,你要不要紧?”虽然从外面看不到,但是道士倒下去后阵法中的火焰应该已经减弱了,叶灵连叫了两声,留哥却没有声响。“留哥儿?留哥儿?”

  “啊……哇哇哇哇……”阵中突然传出一声狂吼,只见留哥浑身着着火跃了出来,他直向前冲,竟然一把抱住了那个道士,那个道士被叶灵打倒后刚刚挣扎着站起来就被留哥带着火焰抱住,嗷嗷怪叫起来。“这不是你自己放的火吗,你叫什么!”留哥说着,一口咬断了对方的喉咙。叶灵冲过来为他扑火,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了。

  “灵儿!留哥儿!”洞外传来了木听涛的声音。木听涛浑身是血,一道伤痕划过了半张脸,一只眼睛闭着,左腿上的伤口露出了骨头,但是他的手里却拎着元竦的头。要是平时他伤成这样叶灵早就扑到他怀里了,但是这次叶灵却没有那样的关心他,哭着说:“留哥儿,留哥儿……”留哥躺在地上,浑身被火烧得一团焦黑,手臂断了,口中还在一口一口的呕着血。

  “留哥儿……”木听涛一下子扑倒在留哥身边。这样重的伤势,他简直不敢去想还有没有办法医治。

  “都怪我,我没有看见他伤得这么厉害……”叶灵看得出留哥受的最重的是烧伤,而那是他用身体保护自己时被烧得,自己在阵中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伤得这么严重。

  “木大哥……你没事就好……”留哥在神志不清之前看见了木听涛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你们都是为了来救我,我……”他看着叶灵这句话没有说完就昏迷过去。

  “留哥儿!”“留哥儿!”叶灵和木听涛连声叫他,但是不管是用法力还是给他吃下丹药,他都没有醒过来。

  “灵儿,”木听涛把刚刚采来的一棵灵芝递给叶灵,“留哥儿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叶灵哽咽着说。她把灵芝弄碎,喂到留哥的嘴里,留哥虽然在昏迷之中,勉强还知道下咽,就着水一口一口吞了下去。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这样的情况,虽然叶灵和木听涛想了很多办法,他的外伤略有好转,但是受的内伤和被火焰阵烧到伤势起色甚微。叶灵因为在他破阵救自己的时候还生过他的气,总觉得问心有愧,一直在认真得照顾他,木听涛没有办法劝她,就四处去为留哥寻找药物。

  “我去看看丹药练得怎么样了。”木听涛拂着叶灵的鬓发说。

  叶灵点着头,听着木听涛走了出去,已经用了那么多珍奇药物,也用了各种法术,为什么留哥儿还不醒过来,难道他就这样……叶灵脑子里盘旋着不祥的念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叶灵……”昏迷中的留哥突然叫。

  “啊!”叶灵一下子跳起来,“留哥儿醒了!听涛!听涛!”她欢呼着想出去找木听涛。

  “叶灵!”留哥猛地提高了声音。

  叶灵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原来留哥只是在昏迷中的呓语而已。他是个倔强的吓人的家伙,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在昏迷中都没有呻吟一句,但现在他却在一声声的叫着叶灵的名字。叶灵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探着身子问:“留哥儿,你是不是醒了?”

  “叶灵!叶灵!”留哥还是只叫她的名字。

  “你叫我干什么啊?我给你水喝好不好?”叶灵拿着水杯去喂给他喝。

  “叶灵!”留哥伸手乱抓,打翻了杯子,也抓住了叶灵的手,“叶灵,我也和木大哥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留哥明明是昏迷着,却还能声嘶力竭的吼叫,一下子把平时自己都不敢性、不敢承认的话全说了出来。

  “啊……”叶灵尖叫着挣脱开手,捂着胸口喘气,指着还在昏迷中的留哥说:“留哥儿,你疯了!”她越想留哥的话越害怕,转身想跑去找木听涛。

  “叶灵,其实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我想到爹娘、外公身边去,可是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爹,娘,外公……叶灵,叶灵……”留哥竟然哭了起来。

  “你……”叶灵又走回来,伸出手指擦擦他的脸,“你竟然也会哭?”她只看见过留哥大醉后嚎叫狂哭,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静静地流眼泪。“叶灵……呜呜……”留哥哽咽的喘不上气来。“我在这里,在这里。”叶灵只好给他摩挲胸口,留了下来,“我在这里就是了,不过你不要再乱说话啊。”

  留哥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叶灵的警告,总之从那以后他在昏迷中再也没有开过口,他的伤势从那一天开始也一天天的好起来,又过了半个月,他终于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叶灵和木听涛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更加卖力的弄些药物和滋补品来给他吃,叶灵最害怕得事也没有发生——留哥清醒后一如往常,对她不冷不淡的,没有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或者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许当时是他昏迷太久脑子迷糊了,叶灵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下了心,整天哼着小曲起劲的照顾他。

  “灵儿,你休息,我来吧。”木听涛劝她。

  “不用,我马上就弄完了。”叶灵用力搅拌着锅里的妖怪蔬菜汤,“留哥儿最近虽然整天躺着不动,但是吃得越来越多,这一个恐怕晚上就吃上了,你有时间再去抓个什么回来。”

  “好,我知道了。”木听涛笑着说,“你也别让自己太劳累啊,不然我会心疼的。”他为叶灵把垂到额前的头发整理一下,去执行她的命令了。

  “留哥儿,吃饭。”叶灵端着一大锅食物进来吆喝着,“小心别烫着啊。”

  “不是说你不用再煮妖怪给我吃了。”留哥还记得当年叶灵煮妖怪煮的她自己哭的事,不愿意她做这些。

  “这些比较滋补啊,来,尝尝。”叶灵认为自己的手艺绝对大有进步,喜滋滋的去喂他。

  留哥避开她,自己伸手接过去。

  “你的手臂还没有全好啊。”

  “没事。”留哥低头猛吃。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用叶灵做饭,但是不管叶灵做得怎么样,不管分量多少,他都会一点不剩的吃光。

  “吃得满头大汗……”叶灵拿手怕给他擦汗。

  “别碰我!”留哥猛地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啊!”

  “叫你别碰我你就别碰!”留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好尽力的避免和她接触。

  “不碰你!不碰你你昏迷的时候怎么照顾你啊!”叶灵对他的忘恩负义大为不满,“你以为是我愿意碰你的!也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抓着我不放。”

  “当啷”留哥手里的锅子掉在了地上,叶灵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双手捂住嘴巴,他们两个大眼对小眼的相互看了半天,终于叶灵捡起锅子跑了出去,跑出了山洞后,她回头看见昏暗的山洞里留哥正把脸埋在手里,一动不动。

  留哥的体质极佳,一旦开始康复复原的速度便很快,等到稍稍能动之后他就用躺得快生锈了为借口开始四处游荡,等他的法力恢复了几成后,他更是不肯好好的呆在山上,开始了一种比过去还要狂放的生活。

  木听涛对于留哥一向放任,只要他的伤好了要做什么都随他的便,而且元竦死后他和叶灵的领地大了一部有余,各种事端、各种想趁着元竦死后弄些花样的妖怪纷纷涌现出来,叶灵从来不耐烦这些事,所以木听涛就每天在为这些忙碌,也没有办法过多的关心留哥了。

  叶灵却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留哥身上。

  她是个凡事都漫不经心的人,但是一旦开始注重什么事又会钻牛角尖,留哥真的喜欢自己吗?他明明一直在和自己弄别扭为什么又说喜欢自己?难道他这种疯疯癫癫的行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顺着这样的念头一个劲的想,想不通就去观察留哥,捉摸留哥的想法,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放了很多心在留哥的身上了。

  听涛不在,我应该替他照顾留哥的,叶灵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理由。她坐在树枝间,无所事事的看着大雨,心里在想着雨下的这么大,留哥跑到哪里了?

  大雨已经下了四天三夜还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山林中有个胜遇刚刚失去了孩子,悲伤的母亲的眼泪招来了倾盆大雨,这是即使叶灵和木听涛都阻止不了的事情,有再强大的法术也不能使她脱离悲痛,大家只好等待时间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叶灵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花圃:早知道自己早点除掉那个野猪精,现在都是他吃了那个小胜遇,才害的大家好几天见不到太阳,自己的花都快淹死了。对,去抓他来给留哥吃掉。她正在那里数着雨滴胡思乱想,一阵狂歌狂笑声传来,叶灵叹口气,知道留哥又喝醉了。

  “哈哈哈哈哈……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哈哈……”留哥在大雨中手舞足蹈,根本没有用法术遮蔽自己,“你没事笑人家孔丘干什么?人家死了几千年了!”叶灵跑过去为他避雨,但他马上推开,仰着头让雨打在脸上,一边还是狂笑:“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

  叶灵知道教坏留哥的人是谁了,开始就不应该让他读李白的诗。

  留哥还要在雨里扑腾,被叶灵死拉活拽的拖进了山洞里,他浑身的泥水弄了叶灵一身一脸。“死李白,我要去刨你的坟!”向来爱干净的叶灵忿忿地擦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留哥故意往她身上溅泥。

  “留哥儿,再闹我就要把你和李白去埋在一起!”叶灵气乎乎的威胁。弄得这么脏,还是去洗洗吧。

  “叶灵……”留哥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别走……”

  “脏死了,放手……”这下子他可把泥全蹭到自己身上了,叶灵一挥手,留哥跌了个跟头。

  留哥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叶灵,我是怎么了?叶灵……我究竟怎么了啊……为什么我的心里全是你……”

  “留哥儿……”叶灵明知道自己应该一走了之,可是看着留哥的样子,她狠不下心来。走过去摸摸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乖啊。”

  留哥又用双手去环绕她的肩头,不知为什么,这次叶灵没有推开他。

  “别动。”留哥低声命令。他和温柔容让的木听涛一点也不一样,总用命令的口气和叶灵说话,可是叶灵又总会身不由己的听了他的。留哥冰冷的嘴唇触上了叶灵的面颊,然后收紧了双臂,叶灵靠到了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流动声……叶灵挣扎了几次,但是留哥搂着她不肯放手,他们就用那样的姿态一直以为到了天亮,一直到阳光射入了山洞,一直到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啊。”

  木听涛轻轻地惊呼惊动了他们。

  叶灵和留哥直到此时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彼此迅速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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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5: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山洞中一片沉寂。

  木听涛站在洞口,叶灵坐在地上,留哥半跪在她身边,谁也不动不语。“啊……”留哥忽然大叫着向外冲去,木听涛没有阻拦他,微微侧身让他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

  “木大哥,叶灵,我对不起你们。”留哥出去后跪倒在地上连连向洞里的两个人磕头,“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他一连磕了无数的头,直到额头碰出了血来,才跌跌撞撞的跃过树丛,消失在山林中。

  “听涛……是我的错。”叶灵不知道自己究竟对留哥是什么感觉,甚至对于眼前的木听涛也茫然起来,也哭不出来,只是呆呆的坐着。木听涛向她走了几步,似乎张开手臂想拥抱她,但是在距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摇着头苦笑起来。他又和叶灵这样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去找留哥儿。”

  “听涛……”叶灵虚弱的叫他。

  “灵儿,你……”木听涛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他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用问,因为依照叶灵的个性,她不喜欢留哥的话,刚才的事就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灵用力摇头。

  “我也……不知道……”木听涛微微闭了一下眼,出去了。

  木听涛盘膝坐在山坡上。留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没有露面,但是他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留哥都会回到这里来的,这里有他的父母、外公和自己,他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木听涛已经坐了两天,他知道留哥今天一定会回来,问题只是他敢不敢来见自己而已。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留哥摇摇晃晃,一身酒气的走来,醉眼朦胧地一边走一边还在扯着嗓子念词,“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摇来扶……”他经过木听涛身边时哈哈笑着伸手在木听涛肩上推了一把,斜眼看着他说:“……以手推松曰:‘去!’哈哈哈哈……”他张开双臂仰天大笑,趔跄着在原地打着转,又晃着手里的酒坛向前走去。

  “留哥儿……”

  “干吗?”留哥靠着树回过头,眼睛半睁半闭地说,“我还没醉,不用管我……”

  “留哥儿,”木听涛看着他的眼睛说:“别在我面前装醉,我有话跟你说。”

  “呵……”留哥苦笑一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按着脸向着天,不敢去看木听涛的脸。

  木听涛在靠着他下坐,却什么话都不说,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说:“留哥儿,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喝醉过?”

  “什么?”留哥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因为灵儿不喜欢别人喝酒,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喝醉的滋味……”木听涛用力一拍留哥的肩,“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一起喝过一次,怎么样,今天要不要陪大哥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归!”留哥把手中的酒坛往石头上一放,“今天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说完先举起酒坛把酒往嘴里倒去。木听涛接过坛子,也一仰头,将烈酒灌进了口中。他们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就把坛子里原本有的半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留哥最后一次举起坛子摇晃,但只有一滴酒滴了下来,他一挥手把空坛子丢了出去,在一块岩石上摔的粉碎。留哥本来就已经喝了不少,而木听涛实在没有什么酒量,喝下这半坛酒他们都真的醉了,留哥把手垂在膝盖上,深埋着头,木听涛双臂撑在身后,正向天吟诗,呼啸不已。

  “木大哥……”留哥低声叫一句,他没有抬头,但是双肩耸动,已经哭了起来,“木大哥……”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木听涛用力揉揉他的头发。

  “我……我……我对不起你……”留哥压抑不住,泣不成声,“我居然……”

  “真是,这种时候还说谁对不起谁……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大。”木听涛醉的头晕眼花,拍着额头说,“不是你的错,别在那里自责,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有,不怪任何人。”

  “木大哥,我是不该喜欢她,可是我发誓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不是那种人。”

  木听涛摇着头:“留哥儿别说了,你不明白……也许变心的人不是灵儿,是我也说不定……”他不停的摇头,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木大哥……”留哥惊讶地看着他。

  “不用那样看我,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样说的……”木听涛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真的象我自己说地那样把灵儿看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我就不应该会在这里跟你喝酒,我就不会心里一点都不怪你,也不会只有这么少的伤心……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么深的爱……也许……我已经累了……已经累了……留哥儿,我一直是在为灵儿活着的,我心里好羡慕你的活法啊,你知不知道……”他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下来,“我们三个到底这是怎么了啊……留哥儿,我们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日子怎么变成这样……”

  “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和她就不会……”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灵儿……老天爷才知道谁错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木听涛纵声大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一下子颓然倒地,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凭着一时的意气纵情狂饮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比不上以酒量称雄的留哥,这样的醉倒在地。

  “木大哥……”留哥摇晃着要过去扶他,但是脚下一绊跌倒在他身边,挣扎了一下没有起来,接着也那样睡去了——他的酒量再好,但自己已经借酒浇愁了大半天,又和木听涛纵饮,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了,和木听涛相互依靠着进入了梦乡。

  叶灵从树丛中走出来。

  其实她已经来了一会,木听涛和留哥没有发觉,她也就没有走出来。她来到他们身边,看着这个,看看那个,把木听涛枕在身下的手臂帮他抽出来,又拉拉留哥的耳朵——虽然留哥现在总是用人类的样子出现,但是她还是没有改掉喜欢拉他的耳朵的习惯。她那样看着他们良久,叹口气说:“唉,我不知道……”说完转身走了。

  叶灵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从她和木听涛住的山谷里走出来,她自成妖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林超过一个月,这次虽然下定了决心要远游,其实根本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反正自己应该离开,至于去那里就离开以后再想吧。她在自己和木听涛的本体前站了一会,拍拍两棵郁郁葱葱的树,虽然说这是自己的原型,但是经过了上千年的修炼,自己的肉身已经修炼到和这棵树没有什么关系了,自己走了就不一定再回来,从此后它是它我是我,但愿它能永远长的好。不过留哥和听涛一定会照顾它的,叶灵这样想着,眯起眼睛来笑了。

  “走了!”她鼓励着自己,再看一眼留哥和木听涛喝醉的地方,忍住眼泪飞到了空中。

  “叶灵!”留哥的声音远远传来,“叶灵!”

  叶灵本来想藏起来,但是身在空中实在无处闪躲,留哥一眼就看见她了:“叶灵,你有没有看见木大哥?”留哥冲过来问,“木大哥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叶灵把手里拎的包袱藏到身后,摇头说:“没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喝酒。”

  “我醒来他就不见了。”留哥懊恼地叹息。其实是木听涛从他身上拿走了他外公和父母的灵位,他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不能时时来亲人的墓前祭扫了,所以想把他们的灵位带走,没想到今天早上醒来,放在怀里的灵位竟然不见了。他知道一定是木听涛拿走了,所以四处找他。

  “他没有回来啊。”叶灵说。

  “也许……”留哥想到木听涛如果是为了阻止自己离开而拿走了灵位的话,他也许会把灵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他想到这里正要去看看,却瞥见了叶灵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的东西:“叶灵,你拿着什么?”

  “什么也没有。”叶灵迅速把包袱用法术变走,张开手给他看。

  “刚才拿着什么?”她这么一来留哥更加疑心了,“你在收拾包袱?”

  “没有,我没有拿着包袱。”

  “唉!”留哥叹息着用拳重重一砸自己的头:“你跟我来,我们去找木大哥。”他拉起叶灵就走。

  “我……”

  “走啊……”留哥气急败坏的硬拉她走,他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就快发疯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叶灵看来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木大哥他会不会……留哥带着这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拖着叶灵来到自己住的山洞前,看到外公和父母的灵位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中央,后面的石壁上刻着几个字“天宽地阔,我欲一游”。

  “木大哥……”

  “听涛……”

  留哥无奈的蹲在地上,叶灵的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来,不停地啜泣着:“听涛……听涛……”他们三个遇到这样让他们不知所措的情感纠纷,竟然不约而同的想选择一走了之,只是木听涛比起他们两个来行动快了一步。

  “听涛……呜呜呜呜……”明明她自己也是想要离开的,但是现在木听涛走了,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叶灵哭了起来。自己走的话,也许要过浪迹天涯的生涯,但是至少是知道木听涛和留哥在哪里的,现在木听涛走了,自己怎么去知道他的下落?她越想越伤心,索性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她站起来:“我要去找他。”

  “我去。”

  “我要自己去找他。”

  “我说我去!”留哥吼道。

  叶灵被他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从青丘之国到这里来,如果我没有认识你们,如果我没有对你……总之,我去找木大哥。”留哥低着头,叶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觉得他好像是哭了。

  “可是……”

  “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就算走也应该是我走,我去把木大哥找回来。”

  “……”叶灵知道留哥和木听涛不一样,他不会乖乖地听自己的话的,没有办法阻止他,可是她也不想说让他去。

  “叶灵……我会把木大哥找回来的。”

  叶灵伸手把留哥父母和外公的灵位抱在怀里看着他。

  “我会带着木大哥一起回来的。”留哥向她伸出手。

  叶灵不给他。

  “给我!”

  “除非你发誓。”叶灵深知留哥一诺九鼎的个性,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我发誓,我会和木大哥一起回来的。”

  “可是……万一,万一你找不到听涛怎么办?”叶灵咬着嘴唇问。

  “找不到木大哥我就不回来。”

  叶灵一下子又哭起来,她把灵位双手递给留哥,哽咽着说:“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你们也不能这样,一下子都走了,只丢下我一个人……只丢下我自己……”

  “叶灵,是我不好,你没有错。”留哥伸出手小心地把亲人的灵位接过去,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记得要回来,你发了誓。”叶灵哭的淅沥哗啦的。

  “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木大哥的。”留哥转身来到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前跪倒磕了几个头。他的目光一直躲着叶灵,可是当他站起来看到叶灵正站在自己身边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她:“叶灵,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和木大哥!叶灵……”说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叶灵的头发上,“叶灵,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对,我的心里还是全是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灵也哭着。留哥得手臂勒的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此时可以清楚地听到留哥的心跳,可是越听就越觉得自责和难受。

  留哥用力吻了她的头发,然后狠心推开了她:“我走了,叶灵,再见,保重。”说完飞到空中,用最快的速度飞向远处的天空。

  “留哥儿,听涛……留哥儿……呜呜呜呜……听涛……”叶灵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一直从清晨哭到了傍晚,那一天这片山林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敢走出家门……

  “就是这样,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留哥儿了。”叶灵这样对周影和瑰儿说。

  “他没有回来?不会啊,他不是一直在这里游荡吗。”瑰儿对于刘地的生活,准确地使用了“游荡”这个词。

  “他曾经说过,他几百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周影也说。

  “是啊,是啊,那你们怎么会一直没有再见面?难道你也离开了这里?”瑰儿设想着。

  “没有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啊。”叶灵说。

  “那是他没有找到木听涛没有脸见你?”

  “听涛他回来过一阵子啊,不过后来又走了。”

  “那是为什么啊?她为什么不来见你?我去帮你把他找来。”瑰儿自告奋勇。

  叶灵若有所思的发了一阵子呆才说:“其实后来的事我全是听听涛说的……”

  “他找到木听涛了吗?”

  “当然找到了啊,不然他怎么会回来?听涛又怎么会回来?”叶灵理所当然地说。

  “好酒!”木听涛提着酒坛子喝一口,大声称赞着。徐云笙和徐云铮姐弟坐在他身边,每人提着一个酒坛和他对饮。徐云铮顺手把一条不知什么妖怪的腿当作下酒菜递过来,木听涛摇摇头拒绝了,他离开家乡这些年来改变了很多,但是吃素的习惯一直没有改。

  “男人嘛,就应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徐云铮抓着那条腿啃了几口,用力往地上一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走了,去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

  “你最好别等我去给你收尸。”他的姐姐徐云笙醉眼朦胧的挥着手说。

  “怎么了?徐兄要去跟什么人打架么?”木听涛问。

  “不是跟人打架,是有人向他挑战。”

  “向他挑战?谁这么不知死活?”木听涛失笑。徐云铮是个法术高强但性情豪爽暴躁,没事都会去找别人碴的家伙,这一带的妖怪都对他怕得要死,竟然有人敢向他挑战?“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角色。”木听涛说着站起来。他当年一走就直接离开了人间界,以后就一直在各界漂泊,几年前遇到了熊妖徐氏姐弟,大打了一场后却成了朋友,就在他们的地盘上住了下来,他这些年来如果遇到性情相投的朋友也会停留几年,但是在这里已经住了快要十年,也很久了,最近他已经在想着告辞离开的事,徐氏姐弟也知道他的打算,但是也不去挽留他,只是每天陪着他喝酒打架而已。今天就再帮他们打上一架,然后去别处看看吧。他挥挥袍袖,跟在了徐云铮身后,边走边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不知道,是个外来的家伙。”徐云铮大咧咧的说,“他到处放话要这里说了算的妖怪去见他,说是要凭实力分个高下。他输了任凭处置,他赢了这里的妖怪就要都听从他的号令。我记得他自称叫什么……刘,刘什么的……”

  “刘地。”徐云笙插嘴说。

  “对,刘地,什么破名字,我看是要留块地等这给他埋棺材才对。”徐云铮握着拳说。

  “和你比试过后还要棺材?”木听涛怀疑。

  “就留我的肚子给他葬身好了!”徐云铮一拍肚皮,木听涛和他一起大笑起来。

  “喂,老木,先说好你可不许跟我抢架打!”

  “当然,当然。”

  他们说说笑笑,来到一座山峰的平地上,那个挑战者已经盘膝坐在了那里,低头闭目,冷冷地说:“只来了三个人吗?”

  “老子一个人就够了,他们只是看热闹的!”徐云铮咆哮,“亮出兵器,老子徐云铮陪你玩玩!”

  “好。”对方站了起来。这是个人类外表的妖怪,外表年龄不大,容貌英俊,但是神情冰冷,手臂一挥,利爪从皮肤里弹出来,他向徐云铮拱拱手:“刘地。我不用兵器,你请便。”

  “那老子也不用!”徐云铮把手里的大刀一丢,用拳头击打手心啪啪作响,“来吧!”

  刘地向前踏了一步,却忽然凝视着前方呆滞不动。

  “小子,你怕了吗!来啊!”徐云铮吼叫着。

  刘地依然不动,紧紧地看着前面,一幅象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徐云铮摸不着头脑的顺着他的眼光看想自己的身后,却看到身后的木听涛和他差不多的样子。

  “木大哥?”刘地难以置信的问。

  “留哥儿?”木听涛更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冲上前几步握住刘地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刘地象在作梦一样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相信这是真的,“木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眼泪落下来。

  “你竟然找到了炎洲来……”木听涛仔细地看着“留哥”,见他这些年又长的高大了些,形容更加削瘦结实,但是风尘仆仆,尽是风霜之色,看起来自己是一路游山玩水,他却是在一路辛劳奔波。“这些年你还好吗?灵儿还好吗?”木听涛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挺好。叶灵她……”刘地凝视着木听涛,“我是和你同一天离开的,所以不知道她怎么样。”

  “同一天……你找了我一百二十年……”木听涛唏嘘长叹。

  “嗯,我把十二洲都走遍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刘地虽然有千言万语要向木听涛倾诉,可是见了面却说不出一个字。

  险山恶水,黑暗茂密的丛林,这一切在月光下反而有种异样的美丽,徐氏姐弟知道他们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说,早就辞去了,只剩下木听涛和刘地每人抱一坛酒坐在直擎青天,仅可容身的危险之巅,对月饮酒。

  “你怎么自称叫刘地了?幸亏我一时多事跟去看看,不然就当面错过了。”他们一百余年不见,重逢之后反而在捡些不相干的话来说。

  “留哥本来就是小名。我们族里,男子长大成人之后才由父母或长辈起正式的名字的。我又不能一直用小名,也没有人为我起了,只好自己随便起一个叫着。”刘地喝了一口说:“好酒。我好久没有坐下来喝过酒了。”

  “你这些年一直在奔波?”

  “嗯,开始我是自己瞎找,后来觉得那样不行,就每到一个地方,先去收伏那里的妖怪头目,然后就吩咐他们去给我找。这一招果然有效,我是在生洲找到你的踪迹的,然后一路跟到这里来,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你向徐兄弟挑战也是为了这个?真是……你还真是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木听涛以前就对刘地的大胆妄为深有体会,经过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自己够不羁了,没想到刘地却也变本加厉了。“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你没受过伤?吃过亏吧?”木听涛问他一个答案摆在眼前的问题。

  “没。”刘地毫不犹豫地说了谎。

  “吹牛。”木听涛一仰头把自己手中的酒喝尽,挥手把酒坛丢下了悬崖。

  一百多年,各自经历了那么多事,想一下子相互说尽那么容易,到了最后他们干脆面对青天明月,苍茫山林纵声长啸,仰天大笑,尽情饮酒,不再说什么了,眼看月轮偏西,曙光乍现,刘地忽然说:“木大哥,我们回去吧?”

  木听涛就知道他迟早会说这句话,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叶灵在等着你。”刘地看着他的双眼。

  木听涛把目光移开,看着天空:“这些年我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难道回去就没有自由了吗?”

  “……我的心不自由……”木听涛按着自己的胸口,忧郁地锁起眉头,“我不是说过了吗,变心的是我,是我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才走的,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灵不会妨碍你自由生活的。”

  “你不懂,你能即和她一起又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我不能,我的命和心,都是她给的……只要在她身边,我就……”

  “木大哥,我和叶灵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我们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怎么还不明白。也许我只是利用你从叶灵身边逃走而已,也许叶灵……总知大家都有错,就谁都没错,我们有的是时间,让我们顺其自然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让生活回到过去的样子呢?”

  “一百年的时间还不算长吗?你还没有原谅我!”

  “留哥儿,你对人对事太过于执着了。”

  “我不管,我发过誓,找不到你就不回去。”

  “你找到我了啊,可是也没发誓说一定要把我带回去吧?对吗。”

  “木大哥!”

  “留哥儿,我真不想回去,放过我吧。”

  “只要你肯回到叶灵身边,我可以发誓,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见叶灵!”刘地说出这句誓言,觉得胸口象被刀割一样的疼痛。

  “唉……”木听涛长叹一声,“你说了不该说的誓言,留哥儿,你会后悔的。”

  “不!”刘地用力摇头。

  “不是已经哭了吗,还说不。”木听涛知道他的脾气,话一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由一阵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痛痛快快跟他回去的好。他站起来,一时也想不出回转的办法,只好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那么后来他们回来了那么木听涛呢?”瑰儿东张西望,“我在这里打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呢。”

  “听涛?他早就走了啊。”叶灵侧着头说,“他回来住了不到十年就又走了。”

  “那么……”瑰儿觉得心中一阵凄凉:木听涛走了,刘地避而不见,叶灵是自己孤孤单单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吗?她是在等待木听涛回来,还是在等刘地见上一面,呜呜呜,好动人,好痴情,瑰儿都感动的哭了,呜咽着说:“叶姐,你放心,周影一定可以把刘地给你找来的,他们最要好了,对不对周影?”

  周影摇头:“不行的,刘地从来不违背诺言的。”

  “什么诺言?木听涛又没有要他立誓,叶灵也不怪他,只是他自己在找麻烦而已!再说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他自己都忘了,你去跟他说说吧。”

  “不行!”周影一直摇头。

  “你帮我还是帮刘地?”

  “刘地。”一点不迟疑的回答。

  瑰儿好在已经习惯了,不会再为这种话气倒,而且她也明白,按照周影的思维方式只会就事论事,不会就人论事,这件事他站在刘地这边,不代表刘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更重,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反正我不会让他一直这么躲着你的,叶姐,看我的,我叫火儿把他给你绑来。”瑰儿开始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留哥儿很倔,绑他也不会来的。”叶灵不但不失望,反而一副很为此骄傲的样子。她看着周影说:“周先生,留哥儿又天真又笨,你要多照顾他啊。”

  “天真?笨?刘地?”瑰儿紧紧抓住周影的胳膊,要不是知道这座城市没有第二只地狼,她一定认为叶灵说的是自己不认识的某个妖怪。

  “天真?笨?哪里藏着这种东西呢?”瑰儿盯着刘地使劲看,想找出叶灵说的这些品质来。刘地双脚搭在茶几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问:“你总算看够了周影了?找我换换口味?”

  “乒乓”

  他头上理所当然的多了一张茶几。

  “时间难道真的可以让人产生这么大变化?那周影几百年后会变什么样?”瑰儿不由开始杞人忧天起来。她一边做饭一边在脑海中刻画“刘地”状的周影,打了个寒战,差点把水倒进热油里去。

  “我走了,”客厅里传来刘地向周影告辞的声音,“开车送我。”──而且是捎着主人一起“告辞”。

  “刘地!”瑰儿一下子从厨房里跳出来。

  “干吗?舍不得我?”

  “你不……你不吃饭?”瑰儿说到一半改了口。

  “我有约会,很好吃的。”刘地向瑰儿挤挤眼,门都不开就出去了,周影跟在他后面。

  想也知道他说的“好吃”是指什么,瑰儿气得跺脚,叶灵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家伙?对了,是因为太多年不见,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揭穿他!

  “花心、下流、狡猾、诡计多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欺负弱小、坑蒙拐骗……”瑰儿不遗余力的向叶灵揭发着刘地的种种恶习。

  叶灵边听边点头。

  瑰儿把十根手指头来回数了两遍,才停下来喘口气说:“他根本和你认识的留哥不一样了。”

  “我知道啊,虽然没见过面,他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还有他的朋友,你们,九尾狐,僵尸……我都知道。”她是这里最强大的妖怪,这片曾经属于她所有的土地上的事,当然瞒不过她的耳目。

  “你知道他的真面目还喜欢他?”瑰儿难以置信。

  “喜欢他?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没喜欢过他啊。”叶灵拧着眉头苦想。

  “原来你不是因为喜欢刘地才在这里等的……”瑰儿十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你这样的人物本来就不该喜欢他的。我知道了,你是在等木听涛回来对不对?”

  “不是啊,听涛的树都在那年枯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

  “我没有地方可去啊,我只会呆在这里。”叶灵坦白的说。

  这时几个进来买花的人打断了她们的交谈,瑰儿连忙去招呼客人,叶灵还是对客人不加理睬,自己坐在水桶上托着腮发呆。这位客人还在挑选,门外又走进一个,他们好象认识,彼此寒暄起来,“咦,是您,今天也来看看老祖宗。”“是啊,你也是?”“对,买束花送去,这几天习惯了,一天不去,心里就象少了点什么。”他们每人选了一束花结伴走了,一边还在讨论“恐怕是不行了……”

  “那家工厂……”

  “什么?他们胜讼?有没有天理……”

  “唉……”

  “人类真奇怪啊……”叶灵看着他们的背影说。

  “叶姐,都怪那家工厂害了你,我们去教训他们!”

  “我早就不需要本体了,那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总会死的,没什么啊。”

  “可那是生存了一千年的生命,人类怎么可以伤害它!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权力的!”瑰儿握着拳叫。

  叶灵侧着头笑着说:“瑰儿,你真象个人类,人类的想法你都知道。我就不行,这么久了,还是不明白人类的行为。”她走到花店门外,远远看着广场上的老树和人群。“一千人来都没怎么注意过我啊,他们怎么会一下子变的这么喜欢这棵树了呢?即然他们这一阵子送了那么多花给我,让咱们的生意这么好,我就再开一次花给他们看好了。”

  “叶姐,你这样做的话会消耗很多法力。”瑰儿知道那棵树其实早已该死了,全靠叶灵用法力维持着,这样做十分消耗她的体力和精力,如果再让那样的树开花,那她非原气大伤不可。

  “不要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叶灵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棵树,忽然说:“瑰儿,我也要出去走了。”

  “什么?”

  “到处去走走啊,象听涛那样。”她一口气说着,看来打算了不是一天了。

  “你要离开这里?”

  叶灵点头说:“不过至少等开过花再说吧。”

  “周影,你一定要想办法,骗也好,说服好,暴力也好,一定要把刘地弄来见叶姐一面。她就要走了。”瑰儿今天一上了车就这么嚷嚷,还开始抹眼泪,“她好可怜啊,独自等待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要自己走,你一定要让刘地见见她啊……”

  她要走?周影看了一眼叶灵刚才送给他的花,不知道刘地知不知这件事。

  车路过槐荫广场,广场上的人又增多了,而且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重,人们脸上又泛出了希望,因为今天早上,大家突然发现老槐树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花苞。大概凭借着本身的生命力,这棵树还能活过来,大家都认为老槐树最难熬的难关已经过去了,争相庆贺,奔走相告,周影和瑰儿甚至还听到了鞭炮的声音。

  车厢一片沉默,半天,周影才说:“人类真奇怪。”

  “开过花之后叶姐就要走了……周影,我求求你好不好……”

  周影还是没有答应她。他虽然不是象刘地那样因为太重视诺言而不轻易许诺,但是他也实在无法答应自己明明办不到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槐树确实看起来象恢复了生机一样,树叶一天比一天茂盛,含苞待放的一串串花枝也越来越多,不知内情的人现在来看,也许根本看不出它曾经历了那么一场浩劫。关心老槐树的人的心一天天放下来,瑰儿的心却一天天提起来,她没有办法劝叶灵改变心意留下,求周影去找刘地也没有回应,眼看着日子过去,却什么进展都没有,难道就任由叶灵这样离去不成?

  “叶姐,我陪你去找刘地吧?”

  叶灵摇头。

  “那你能不能先不要走?我已经叫周影去劝他了。”

  叶灵又摇头。

  门口一行人跑过去,“快,快去看,花全开了!”

  “已经开了吗?”

  “开了,开了,快去看!”

  “……”

  一队一队人从门口过去,叶灵和瑰儿也走到了门口,远处,槐树的花感开着的无比灿烂,遮掩的绿叶都快看不见了,象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帐,甜美的槐花香味一直随风传到这里来。

  “叶姐,木听涛和刘地,你究竟更爱谁?”瑰儿站在叶灵身后,问了一个她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我不知道……不,我自己心里一定知道,可是我说不出来……”

  瑰儿又看向远处的槐树:“好美啊,我从来没有想过槐树开花这么漂亮。”

  “当然啊,那是我开的花……”

  周影出门前看着沙发上刘地无所事事的背影,终于说:“她说开过花就要走了。”

  “嗯。”

  “你不去……”

  “嗯。”

  “跟她说句话吧,我去告诉她。”

  刘地看着窗外极远处的夕阳,半天才说:“告诉她,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她可曾记得吗?”

  周影点点头,开门出去了,只剩下刘地一个坐在那里,远处的夕阳闪动几下,没入楼群的后面,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这么说呀。”叶灵歪歪头,不过她没有说别的,只是用手抚摸着树干。现在她和周影、瑰儿一起站在那棵树下,仰望着树冠。

  “那我走了。”叶灵沉默一会后这么说。

  “叶姐……”瑰儿一下子哭起来。

  “你别弄丢了花店的钥匙呀,备用的已经被我弄丢了。”叶灵叮嘱一句。

  “呜呜呜……我会把店管好的……”瑰儿拽着周影大哭。

  叶灵看着周影,“告诉留哥儿,我也不会忘掉的。”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团绿气的光茫,闪电般的升到空中,投入了云层之中,转瞬间不见了。

  “她走了……”

  “呜呜呜,叶姐……死地狼,都怪他不好……”瑰儿趴在周影怀里,尽情的哭着。

  身边的槐树在一瞬间消失了全部的生气,从叶片、花朵到树干,相继枯萎起来。随着夜风吹过,那些细小的、干枯了的花瓣飞满了天空,象雪一样飘洒向四方。

  “刘地。”

  瑰儿听了周影的话,一下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刘地正从广场的另一边走来,他一直走到树下,伸手折下了一枝开着花的细枝。

  在这一瞬间,槐树的身躯发出了古怪的响声,片刻之后,整棵树竟然“轰”的一声倒了下去,广场上的人一片惊呼声。树倒下的一瞬间,树上的花瓣冲天飞起,接着向四方飞散,简直象下起了一场能遮蔽天地的大雪。周影和瑰儿在被花瓣遮住视线之前,只看见刘地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那唯一一枝还开放着的槐花转身离去,瞬间被飞舞的花瓣挡住了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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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3-2 15:5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宝宝寒 分享,辛苦了,+4分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3-2 17:35: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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