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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ach

[分享] 孤岛幽冥怪谈:四人夜话——宁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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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2 19:5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72)异兆         第三十章




罗威回家后,发现徐蕾早就已经下班回家了,还做好了晚饭。罗尼已经先吃了起来。罗威告诉妻子自己下午去心理咨询中心见了位重要的客人,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起晚饭来。

徐蕾显得有些高兴,她认为丈夫恢复了正常,又开始变得以工作为重了——她准备在晚上和罗威好好谈谈,重点是让罗尼继续去上学的事。

罗威在进餐时尽量装出自己不是在敷衍吃饭。他还故作轻松向徐蕾谈起一些关于她们公司的话题。徐蕾侥有兴趣地讲起今天上班时办公室里一个同事闹出的笑话,试图用这种方式找回家里失去已久的温馨气氛——但她毕竟不是心理学家,感觉不到丈夫的故作轻松实际上是紧张过度后的物极必反。

吃完晚饭后,徐蕾收拾餐具到厨房,罗尼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罗威走进书房,关上门,这才感觉到身体竟在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他知道,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他现在必须正视一个问题:从十几天前办公室的第一次算起,他一共已经经历了四次异兆了,而且今天下午的这次异兆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诡异方式直接、放肆地呈现在他面前——罗威明白,异兆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因为他会和前面几个人一样,在异兆发生几次之后就死于非命。

现在更可怕的是,罗威感到冥冥之中第六感在告诉自己——今天下午的这次事件是他的最后一次异兆。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我还有几天时间呢?三天?五天?或者是一个星期?罗威悲哀地想着,觉得心中好冷。

实际上,罗威现在最惧怕的并不是自己的死期将至——他最担心的是,如果自己哪天真的突然意外身亡了,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人来研究、调查这件事。那么,就没人能救得了罗尼了!他也会……罗威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如果自己死了,儿子也死了,那徐蕾肯定也活不下去。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到这家破人亡的一步。罗威想起自己跟夏莉说的一句话“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救我的儿子。”

犹豫再三,罗威认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他准备将自己遇到的四次异兆详细地写在那个记录本上——即使有一天他死了,还能让得到这个本子的人继续寻找解救的办法。

想到这里,罗威赶紧从书柜里找出记录本,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翻开本子。翻到一页的时候,一串数字跳进他的眼帘:

32——28——24——20——16——12——8

罗威翻本子的手停在了那一页。这是第三个受害者齐鸿遇到异兆后留下的一串记录数字,代表他每天晚上听到的滴水声。

罗威想了一会儿,他当时看完这个病例后,并不明白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齐鸿在出现这个异兆后的几天内就死亡了。

罗威再次把这串数字念了一遍。很明显,这是一个以4递减的等差数列。齐鸿来拜访肖克的头一天晚上对应的显然是“12”这个数字……

等等,以4递减?

罗威心中一惊,他赶紧朝后面翻了几页,那页纸上写着:齐鸿 2007年4月30日死亡。

第三个病历上记录了齐鸿来访的时间:4月28日。也就是说,那一天对应的数字应该是12减去4之后的“8”。以4递减的话,接下来的一天就变成了“4”,而再过一天就变成了“0”。数字变成“0”的那一天,恰好就是齐鸿的死亡时间——两天之后,4月30日。

罗威惊诧地抬起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严教授说的那句话“我没有时间了,我的日子到了!”

罗威的拳头重重地砸向桌面——他终于知道严教授是怎么能算出自己具体的死亡日期了——在每个人遇到的种种异兆之中,也许都像齐鸿的一样,出现过某种关于时间的“暗示”!只要参透了这个暗示,就能算出自己准确的死亡日期!

一瞬间,罗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觉得,如果能知道自己确切的、可能遇害的时间,也许避开死亡并非不可能!

罗威从座椅上站起来,仔细回想自己遇到的每一次异兆:第一次,是在办公室的镜子中看到那可怕的景象;第二次,在火车窗外又看到一个幻觉般的、全身是血的人;第三次……应该是在商场买钟时……

想到这里,一些细节出现在他的头脑里,令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罗威想起,那个电子石英钟砸到他脚边时,那上面清楚地显示着一个数字:00︰12。

12,12……,罗威紧张地念着这个数字,“12”代表的是什么?他焦躁地猜想着,当眼光无意间扫到一个台历时,他受到了启发。罗威将台历拿过来,一边看,一边仔细回想:第一次看记录本,也是第一次出现异兆是哪一天?

回忆了好几分钟,再进行仔细的推算,罗威确定,第一次异兆出现的那一天是11月9日。如果“12”代表的是天数,那12天后是……

他慎重地用钢笔点着日历上的号数一个一个数过来,点到最后一个数字时,钢笔“啪”地一声掉落到地上。

11月9日往后数的第12天是11月20日。

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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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2 19:55: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73)异兆         第三十一章



罗威惊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原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三、五天能活。虽然他早就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巨大的惊愕震得头脑发懵。联系起下午看到的那个硕大的“死”字,以及今天那份不一样的预感——他明白,自己没有推算错——今天晚上,也许真的就是死亡来临之日!

罗威惶恐地望向四周:吊灯、玻璃、电线、书柜……哪一样会要自己的命?或者是,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形式?
环顾四周时,罗威看到挂在墙上的钟——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今天”还有最后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内,或者根本没这么久——如果还没能找出破解的方法,那自己就成为继严教授后的第六个受害者了。

一瞬间,罗威觉得身边的空气变得像巨石般向他挤压过来,砸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和惊恐,像刚潜出水面的人一样大口喘息着。他推开书房的门,来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门厅,如此无目的的,反复的来回走动。头脑里只有一个声音: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徐蕾在卧室折叠着刚收下来的衣物,并没有发现罗威的惊恐不安。罗威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地走了几十圈,脑子仍然是一片乱麻。突然,他听到罗尼的房间传出一句咒骂:“可恶!还是非死不可!”

罗威愣了几秒,没有过多思索,大步走到儿子房间前,推开屋门。

罗尼手里捏着手柄,正坐在床上玩游戏,他看见爸爸进来后,招呼了一声,视线又回到电视屏幕上。

罗威走到儿子身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非死不可’?”

“啊?”罗尼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他想了起来,笑着说,“没什么,我说这个游戏里的人呢。”

罗威望向电视屏幕,那上面上演着游戏里的剧情;一个穿着铠甲的武士倒在地上,他的同伴们悲伤地站在一旁。

罗尼见爸爸望着游戏画面出神,颇有些意外——对工作狂热的父亲从没对电子游戏感过兴趣。罗尼怕爸爸没弄懂,指着屏幕向他解释道:“喏,就是这个人——这游戏虽然好玩,设计得却有些讨厌。引发特定剧情后某些角色就必须死亡。”

罗威不自觉地问道:“为什么必须死亡?”

罗尼说:“这是剧情发展——也就是游戏程序设计好的。”

“不能避免吗?”罗威怔怔地问。

罗尼耸了耸肩:“不能。这是设计者安排好了的。要想继续玩下去这个角色就必须得死。”

罗威站在原地发呆。罗尼似乎还在讲解着这款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游戏的种种优劣之处,但罗威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罗威觉得世界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令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就像儿子玩的这个游戏一样,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是一个设计好了的程序。第一次出现警告式的预兆,表示着游戏的开始;接下来,第二次,第三次……在这些异兆中隐藏着暗示的关键——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出破解的方法,便GAME OVER——游戏结束。

那么,这个游戏程序的设计者是谁?是死神?还是冥冥之中那不可知的,超自然的力量——也许,现在的重点并不是弄清楚这个。

罗威的思绪回到现实中,他到儿子的跟前问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令必须死亡的角色不死?”

话一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

罗尼今晚实在是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游戏萌发出如此大的热情。他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如果要让剧情安排好的角色不死,也许……就只有一个方法。”

“是什么?”

“不要去触发那段剧情,也就是说,不要往后面继续玩。”罗尼说。

罗威凝视着儿子的脸,想着儿子说的话——怎样才能不触发到剧情,不继续往后面玩呢?如果游戏并不是由自己来操作呢?还有,这真的是解决的途径吗?

一大堆未知的问题向罗威涌来,让他的头开始剧烈作痛。罗威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钟,心中一惊——已经九点半了。

还有两个半小时!

这时,客厅里的落地窗发出“哗哗”的声响。徐蕾从卧室里出来,对罗威说:“真是怪了,冬天里居然刮起大风来,窗玻璃都吹得响!”

罗威望着漆黑的窗外,听着玻璃发出不同寻常的响动,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异常感觉。这种感觉像一件重物堵在他的心口和嗓子尖。他的脸变得煞白,身体不自觉的哆嗦起来。他瞪大眼睛,像一个敏感的精神病人般左右四顾,心里想着:来了吗?是我的时间到了吗?

徐蕾发现罗威的异常,她甚至被罗威的可怕模样吓了一跳。徐蕾问道:“罗威,你怎么了?”

罗威吞咽下一口唾液,紧张地再次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冲到书房,找到那个记录本,又跑回到徐蕾面前。

罗威抓起徐蕾的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妻子,对她说:“我爱你,徐蕾。我从未这么深刻地发现,我是多么爱你,还有罗尼。我真的……很爱你们!”

“罗威……你,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徐蕾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她的眼泪一下涌出来,“罗威,我为什么感觉,你在向我告别?”

罗威望着满脸泪光的妻子,自己也哽咽起来,但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交代重要的事:“徐蕾,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他将记录本递到徐蕾手中,说:“这个本子你收好,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就把它交给秦轩。记住,让他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救罗尼!”

“罗尼?天哪!罗威!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罗尼又怎么了!”徐蕾抱住丈夫大喊起来。

罗威心中从未有过这种凄凉、绝望的感觉,他无奈地望着妻子说:“太复杂了,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

徐蕾擦掉脸上的泪痕,抬起头望着丈夫:“罗威,我早就感觉到不对劲。我一直追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你每次都说太复杂了而不告诉我。如果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说的话——”

她将记录本递还到罗威手上:“我不会把它交给秦轩,我也不会答应你任何事——因为我如此不值得你信任,你就不该叫我去做这些事!”

罗威叹息道:“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赌什么气?我不愿告诉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信不过你,而是——”他接触到徐蕾的目光,停了下来。在心里思量了一刻,罗威叹了口气。他觉得到了这时,也顾不上说出来让徐蕾担心了。看来,必须要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妻子解释清楚。

“好吧。”罗威说,“我……”

突然,他停了下来——他在妻子急切的眼光中看到了自己。

对,自己。

霎时间,罗威感觉现在的这一幕是如此熟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现在的徐蕾,就像那天的自己一样,期待着严教授能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现在就像那时的严教授一样——

罗威的心猛抖了一下。

严教授在说完那番话后就死了!

不要去触发那段剧情,不要继续往后玩——儿子的这句话又浮现出来——罗威渐渐张大嘴巴。

懂了!一切都懂了!这就是破解死亡病毒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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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2 19: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74)异兆     第三十二章


罗威深吸了一口气,心血一阵上涌,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悟到了破解的方法!

徐蕾还在追问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罗威把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神色严峻地说:“给我五分钟,好吗?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他坐到沙发上,双手合拢放在下巴前,紧紧地咬着下唇,竭力思索着——

严教授来访时,就和自己刚才的状况类似——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却并不知道解救的方法——这一点,从严教授的话语中可以得到证实;他说“我快要死了”、“我的时间快到了”分明表示他已经洞悉到了“死神”的存在——而这恰好就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如果这一切都是死神的游戏,那么解开游戏的谜就象征着游戏的结束;而触发游戏进入最后“剧情”的,就是将这个秘密告诉下一个人!那样的话,自己的游戏就结束了——下一个人进入新一轮的游戏。

前面死的几个人,也许都跟严教授一样,在最后一刻悟到了超自然力量的存在,而将“死神的秘密”告诉了下一个人,却迎来了自身的死亡;而自己和儿子、夏莉为什么能一直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谁都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罗威望了一眼徐蕾,身体一阵痉挛——如果刚才把这件事情讲了出来,那自己有可能已经……更可怕的是,妻子就成为了下一个受害者!

罗威望着徐蕾,徐蕾也望着他,并向他走来:“想好了吗?可以告诉我了吗?”

罗威正准备说话,突然,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罗威走过去,将电话接起。

“你好,请问找谁?”他问道。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让罗威一怔,他没想到夏莉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罗威吗?是我,夏莉。”
“有事吗?夏莉。你还好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夏莉说:“是这样,这几天我一直在家里思考,我们遇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刚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罗威大惊失色,他大喊道:“别说!不要再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夏莉愣了一下,随即,她似乎明白了罗威的意思,心领神会地说:“对,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是的,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再见,罗威。”夏莉如释重负地说,“我们都要保重,要好好地活着。”

“对,好好地活。再见,夏莉。”罗威缓缓地,深沉地说。

放下电话后,徐蕾走过来,正要开口,罗威一把捂住她的嘴,说道:“你不是要我说吗?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们把那些烦恼的事情都忘掉,重新开始以往那快乐的生活,好吗?”

徐蕾深深地望着罗威,将他的手慢慢从自己的嘴上移开,肯定地点了点头。

罗威一把抱住妻子,窗外那异常的狂风似乎也停了下来,周围又变得温暖而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进入新的一天。

罗威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活了下来,躲过了这可怕的死亡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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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2 19:57: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75)异兆      第三十三章



一个多星期之后。星期天。

森林公园美丽的湖面上闪烁着鳞鳞金光,在深秋的季节,这个下午享受着难得的温暖阳光。和询的暖阳和黄灿灿的色彩让周围的一切都活跃起来。尽管这才十一月,却让人觉得春天已经来临了。

起码,在罗威的心里,春天已经到来了。

此刻,他正和儿子,还有夏莉一起漫步在森林公园的小径上。罗威的心情非常好,但罗尼却有些疑惑,他走到爸爸身边,小声问:“爸,我们出来玩为什么要瞒着妈妈?”他望了一眼身后的夏莉,“这个阿姨是谁?”

罗威微笑着对儿子说:“我们瞒着妈妈是有原因的。也许我应该在出来前就告诉你——我们今天来公园可不单纯是为了玩。”

罗尼皱了皱眉,有些没弄明白。

“非得这么神秘吗?”后面的夏莉开口道,“罗威,你起码可以告诉我——把我专程从Z市约来肯定不光是为了爬山吧?”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罗威说,“我们再朝上走一会儿,到人少的地方去。”

夏莉和罗尼的目光碰在一起,两人一起撇了撇嘴。

他们又向上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了一处巨石堆的地方,罗威朝四处看了看,确定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来之后,说道:“就在这儿吧。”

夏莉和罗尼都看着他。

罗威从大衣里摸出两件东西,摊在夏莉面前。

夏莉看见罗威手中的记录本和打火机后,微微张了张嘴,她有些明白了:“你想……”

“对。”罗威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

“是的,我有些猜到了。”夏莉说。

罗威望着儿子,又望了望夏莉,“我们三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看过这本子的三个人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这个本子。我今天把你们慎重地聚到这里,是要做一个约定——在这个本子销毁之后,我们三人,从此以后,必须彻底忘记这件事,并发誓绝口不提此事。”

说这番话的时候,罗威用心理暗示的手法盯着儿子。但罗尼还是懵懂地问:“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慎重?”

罗威凝视着儿子的眼睛:“有一些事情,我们不必非得弄清楚。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儿子,我爱你,还有你的妈妈。我想,你也一样爱着我们。所以,请你相信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好,行吗?”

罗尼望着爸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罗威转过头,和夏莉对视了一眼。夏莉问道:“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做这件事?”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到我们三个人还能在其他什么地方做这件事了。”罗威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在我家里,又会引起徐蕾的怀疑——我可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

“我懂了。”夏莉说。

“那么……”罗威望着另外两个人,“记着我们刚才的约定了吧。”

夏莉点头,罗尼也跟着点头。

罗威将记录本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点燃打火机,正准备烧,突然,夏莉说:“等等,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严教授叫你不要销毁这个本子?”

“对。”罗威叹了口气,“但我想那是因为他想让我继续研究他没能破解的问题——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夏莉没有说话,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罗威俯下身,点燃了记录本。火苗慢慢吞噬着纸张,从一角向上蔓延,白色的纸渐渐变黄、变黑,变得卷翘扭曲……

罗尼蹲在本子旁木然地注视着它变成焦灰。罗威和夏莉则对视着,又一起望向远方,神情复杂而凝重。

一切都结束了。

正在罗威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蹲着的罗尼叫了一声:“啊!这个本子的封面上显出字来了!这难道是……隐形墨水写的?”

罗威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间,一种令他熟悉又厌烦的可怕预感像利箭般穿过他的身体,他张开嘴,说了一声:“不……”

但是来不及了,罗尼盯着立刻要被火烧完的本子,将那个封面上因为火烧而浮现出来的一行字大声念了出来:“这个本子寓示着死神的存在,以及它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别念!”罗威和夏莉一起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可罗尼已经念完了,他惊恐地望着父亲。

“天哪!”罗威在瞬间感到了天昏地转,“难道,一切还没有结束吗?我们……还是躲不过?”

夏莉已经被吓得茫然失措,她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老大,浑身发抖。

“爸爸……到底,怎么了?”罗尼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闯大祸的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罗威望着夏莉:“怎么可能!我的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现在已经在‘12’天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了!难道我们还没能逃出那个游戏?”

夏莉摇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戴了手表吧?”罗威惊慌地说,“快看看,现在是几号?”

夏莉掀开手腕上的衣袖看表,但罗威急迫地一把将她的手拖过去,自己朝表上看去。

“你别慌。”夏莉说,“等我转过去,你看倒了!”

“看……倒了?”罗威重复了一句,突然,他像是遭到了雷殛一样,全身的汗毛立了起来。

第三次异兆暗示的时间是00︰12——那个电子钟砸在他的脚边——这是他第一眼就看到的数字。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但现在,那个商场售货小姐的一句话像惊雷般重现在他脑里——

我们这里的钟都走得准,您看,都调的是准确的北京时间。

自己是吃过晚饭去商场的。

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是凌晨十二点,而应该是九点左右,也就是倒过来看的——21︰00!

暗示的真正时间不是12,而是21!

罗威全身猛抖着看了一眼夏莉的手表所显示的日期,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精神几近崩溃。

今天是11月29日——正好是第21天。

罗威看了看周围,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异兆,眼睛睁得充满血丝:“果然,这座山……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今天,就是今天……”

夏莉望着脸如同白纸般的罗威,无助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刚说完这句话,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道白色的闪电向他们佇立的山头袭去……

(《异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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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4 09: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jach 分享,辛苦了,+1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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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4 13:3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76)死亡约定


兰教授的故事讲完后,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但屋里的三个年轻人却仿佛是忘记了时间,仍然沉浸在那不可思议的故事之中。
过了好一阵,方元的弟弟才回到现实中来,他问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最后他们也还是没能躲过那可怕的异兆……”
方元的妹妹神思惘然地说:“太可怕了,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怪事吗?”
兰教授摆了摆手说:“年轻人,你们好像完全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了——不要问任何关于这个故事的问题,记得吗?”
兰教授看了看表,站起来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我得告辞了,再见。”
兰教授正要走,坐在他对面的方元猛地站起来,带着惊诧和激动的口吻说:“兰教授,我……虽然您不要我们问任何问题,可我实在是忍不住,非得问您不可——这个故事,是不是和家父有某种联系?”
兰教授凝视着他,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方元神情严肃、满脸通红地说:“我想,我父亲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听完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仅仅是出于对一个故事结局的好奇吧?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会在乎以前的一个故事有没有听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对吧?”
方元的弟弟和妹妹也一齐望向兰教授。兰教授沉吟了片刻,直视着方元说:“你说得对,你父亲和这个故事之间确实有某种联系。他为什么在临死之前还念着这个故事,当然也有着特殊的原因——只是,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而且这个故事太长太长,我现在根本无法讲给你们听——可是,我总有一天会讲出来的,到时,不但是你们,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故事。你们耐心地等着吧,会有这一天的。”
说完这段话,兰教授走到门口,拉开门,最后道了一句“再会”,便离开了。
方家三兄妹神情茫然地佇立在原地。
夜幕中,兰成教授孤独地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他静静地走着,观赏着汽车尾灯的光芒在夜色中划下一道道不规则的曲线。走了一段路,他停下来,把脸仰向星空,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感受过孤独,但今天晚上,他感觉到这种令人无限感伤的孤独了。
二十年前那一群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现在才冒出来的,在他听完方元的那个故事后,就已经开始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刚才方元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时——有一瞬间,他真的想把一切都讲出来,这样的话,他心里的负罪感或许会减少一些。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讲,他安慰自己道——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
目前最让他感到愧疚的是,方家兄妹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实情——他们怎么可能想到,他们可怜的父亲根本还来不及听完那个故事的结局,就已经撒手而去了。不但如此,方元还中了自己的计,把那个二十年前自己就没听到结尾的“尖叫之谜”完整地讲了出来。
兰教授再次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方忠确实留了一手,他把“尖叫之谜”这个故事讲给了他的大儿子听。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后,他的大儿子还是把这个故事的结局清清楚楚地讲了出来。
兰教授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猜想方忠会不会就是其中的一颗。他默默地对着星星说——我赢了。二十年前,我们两个“活到最后的人”互相讲了一个故事,并都保留了结局。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那个故事的结局,但你,却永远不可能知道我那个故事的结局了。
但是——兰教授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在听完“尖叫之谜”的结局后就已经知道——现在,他已经听完了所有的故事,这意味着,他必须按照约定,把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公布于世,并且把二十年前听到的所有故事一一记叙并公开。
这表明,他必须再一次面对自己那段黑暗的往事。
兰教授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一些有形无形的东西一起向他挤压过来。
他感到彷徨、伤感、凄凉、悲哀。
但他知道。
他会的。
一定会!




(《第二部——死亡约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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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4 13:3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二十年前的秘密往事


在各位看到以下内容之前,我想有必要做一个解释和说明——我为什么会在现在才把二十年前发生的这件事记录下来呢?原因有两点:第一,二十年前我们一群人所作的那个“死亡约定”在几天前才刚刚生效——至于这个“约定”是什么,你会在下面的内容中看到;第二,这件事的阴暗、恐怖和残忍是我不愿去回忆和面对的。
但基于对自己良心的告慰和对那些逝去灵魂的祭奠,以及我一生以来一贯对承诺的遵守——我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黑暗的往事记叙下来,将它公诸于众。让那躲藏在我心灵的黑暗深处、几乎已经沉淀发霉的秘密往事再一次重现于阳光之下。
我叫兰成,今年四十七岁,以下是我在二十年前所经历的事。

那一年,我刚好读完漫长的大学和研究生,因为成绩的优异而幸运地留在学校当一名心理讲师。跟年纪和我相仿的学生们探讨、研究心理学是我乐此不疲的趣事。而令我意料不到的是,另一件充满惊喜的乐事(现在看来正好相反)也在此时接踵而来。
我的父母在知道我刚毕业便顺利地留在大学任教后,高兴地难以形容。我们家资颇丰,父母一高兴,当即就决定跟我汇一笔为数不小的钱过来,作为对我的犒劳和奖励。我本来以为到了自力更生的年龄,父母不会再支援我什么了——所以这笔钱对我来说真是个意外收获。
我拿到钱之后,心中充满欣喜。我知道这对于27岁、正好精力充沛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几乎没什么别的爱好,只对旅游充满热衷。而旅游的地点,我更是想都没想便确定在我向往以久的地中海群岛上。
当时正值暑假,我拥有时间、金钱和旺盛的精力。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耽搁了,找出一本旅游手册翻阅了几分钟后,便将旅游的目的地锁定在了地中海的克里特岛上,那里具有一切吸引我前往的因素——充满爱琴文化的海岛风光、神秘的地下迷宫和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萨马利亚峡谷——克里特岛完全符合了我对于观光和探险的双重乐趣。我立刻兴奋地打电话到旅行社询问。在了解了行程之后,我认为随团旅行无法满足我的某些特别要求,便决定独自前往,以便将旅行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受人左右。
旅游的行程不是我要讲述的重点。总之,我花了五天的时间乘坐多种交通工具到达塞浦路斯,在那里登上了前往克里特岛的海轮。出于对旅行经费的节省,我没有乘坐巨型豪华邮轮——因为那会花掉我几乎一半的钱。我认为只要能到克里特岛,坐什么船去并不重要,所以便踏上了那艘名叫“绿色法皇号”的小型海轮。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所犯的若干错误中最严重的一个。
不管怎么说,在轮船开始起程的时候,我站在甲板上,面对着一望无边的蔚蓝色大海,感觉整个人真的飞了起来。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在海风的吹拂下,我变成了一只快乐翱翔的海鸥。
但遗憾的是,快乐的时光只持续了一天多便被噩梦所取代。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无法判断海难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那是在船上的第二个午后,我坐在甲板的躺椅上喝着红茶,惬意地享受着地中海温暖的日光浴。突然,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我和甲板上的所有人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地,无法控制身体的翻滚。当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惊慌失措地从船舱跑到甲板上来。跑在最前面那个人用英语喊道:“船触礁了!”
其实我当时不用听他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只不过是证实了我心中的可怕想法而已。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很难描绘和想象在这种情形中的人是怎样地惊恐万状,我很快就成了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中的一份子。我们一起大声惊叫着,充满恐惧地感受着船正在迅速地往下沉。我起初还保留着一些天真和乐观的想法,认为船就算要沉下去也得花上一个小时左右。现在我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我当时已经完全丧失冷静的判断力了——把自己所坐的船想成了泰坦尼克号。
这个时候,从船长室冲出来一个船员,他手中拿着一把刀,快速地冲到船尾,用刀子割断拴着救生艇的绳子。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船在这时开始向左侧倾斜,他刚刚割开那些绳子,所有的救生艇便一骨碌地滚到了海里,眼看着便被随波漂走了。
船上的人全都惊呆了。被海浪冲走的除了救生艇外还有他们求生的希望。一个希腊妇女抱住头尖叫道:“不!”所有人都瞪着绝望、恐惧的双眼,我想我也跟他们一样。
几秒钟后,几个德国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开始在甲板上寻找救生衣。这时船已经倾斜地越来越厉害了,没有人敢再回到船舱中去——那等于是找死。人们都必须抓住一些东西才能站稳。而且开始拼命地寻找甲板上一些仅存的救生衣和救生圈。
船长室里又跑出来两个船员,他们分别抱着一大堆救生衣,把它们分发给众人。我因为离他们很近,幸运地分到了一件,赶紧把它套在身上。那两个船员在发了一阵后,显然意识到救生衣的数量和人数是不成正比的,所以改为只发跟妇女、小孩和老人——但这一点儿数量可怜的救生衣连发跟老弱妇孺都远远不够。
这时很多人都朝海中跳了下去——我立刻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船身已经斜侧到45度了。我估计再过最多两分钟,整个船就会彻底翻转过来,从而将呆在船上的人全都盖在水下,和它一起沉入海底,成为“绿色法皇”的殉葬品。
很明显,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我一个人。此时,船上所有的人不管穿没穿救生衣都在朝海里跳。我本来就因为船身的倾斜而滑到了船舷边上,所以用不着跳,只是稍稍翻了下身,便掉落到了海里。
落水之后,我开始感谢我乘坐的不是泰坦尼克号了,因为我掉到的是地中海温暖的海水中,而不是冰冷彻骨的北大西洋——起码我不用担心会被冻死这个问题。
船真的在几分钟之后完全翻转过来,然后迅速地沉了下去。我大致数了一下——现在漂在海面上的人连船上总人数的一半都不到。
我该怎么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呢?我第一次航海旅行,就遇到了轮船触礁这样的事;但我又无比幸运地分到了一件救生衣——不管怎么样,我还活着,这就够让人欣慰的了。我猜现在漂在海上的这些人多半想法都跟我差不多。我们好歹还能泡在这温暖的海水里等待救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在海上漂流了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在大家的眼光中看到了惶恐的神色——我明白他们所想和我是一样的了——船难发生得太快了,天知道那些船员们有没有把求救信号发出去。如果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求救信号发出去船就已经沉了的话——我光是想到这点就已经毛骨悚然了。这意味着,我们不知道要在海上漂流多久!老天啊!这里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是某个公交汽车站,就算十几天或者一个月没有船只路过都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我又想到——在这种温暖舒适的季节里,想出来散散心的显然除了人类之外还有鲨鱼。另外,海上的天气可是说不准的,现在还是阳光明媚,顷刻之间就可能狂风骤起。要是遇到了海上暴风雨,我看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指望自己能活下去。
——当然,现在想起来,我所担心的这些情况都没有出现。我们既没有遇到鲨鱼的袭击,也没有遇到暴风雨——但这并不表示我的情况很好。我和其他人一起随波逐流地在海上漂流了两天两夜,体力透支、筋疲力尽,而且没有喝过一滴水,身体严重脱水。我们连个轮船的影子都没看到。我当时知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漂流到第三天时,我终于因为饥饿和脱水而昏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些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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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4 13:38: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2)引子


我的记忆是从我再一次睁开眼睛开始延续的。我现在回想起我当时睁开眼睛的时候,曾一度以为我已经来到了天堂,我已经抛弃肉身而灵魂升华了。但几秒钟后,身体的强烈不适和腹中的饥饿、口中的干燥又提醒我天堂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终于明白我是被海浪冲到了一个小岛上。至于我之前以昏迷状态在海上漂了多久,我又是怎样被海浪冲到岸上来的——至今都是个谜。我当时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里肯定不是克里特岛。
我之前的经历和目前的状况使我拿不准到底是该诅咒命运还是感谢命运。这个问题就跟我现在的情况一样矛盾——我还活着,但我又快要死了。我意识到我如果再不想办法弄到点儿淡水和食物的话,我就连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拖动自己的双腿,漫无目的地沿着海滩走去。
我艰难地挪动脚步,同时向四处观望——我在这片海岸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具有人类文化特征和人类生活痕迹的东西——这使我的心凉了半截。而更令我惶恐的是,我走了十多分钟,周围的景致一点变化都没有,仍然是茫茫无际的大海、天空和岛上一望无边的森林——我开始意识到,再接着走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那只是将我最后的一点生命能量耗光而已,而我的体力严重透支,已经不允许我去探索岛上的密林了。我知道上天跟我的恩赐到此结束了。我绝望地倒了下来,再一次昏厥过去——我当时真的以为这次闭上眼睛之后,便不会再醒得来了。
但令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又再次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而且周围的场景全变了,换成了一个山洞。当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感受带给我一种奇妙的幻想,我尝试着再次闭上眼睛,期待又一次睁开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家中温暖的小床上——但事实是,这回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外国女人的脸。
这个从上往下俯视着我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有着典型的西班牙人特征,她用西班牙语跟我说着一些话。我晃了晃脑袋,表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便换成英语跟我说了一遍,这回我听懂了。她是在问:“你终于醒过来了,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也用英语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西班牙女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你记得你乘坐的那艘船发生了海难吗?我们都是那艘船上的游客,被海浪冲到了这个荒岛上——你在海滩上昏迷了,我们发现了你,把你抬到这个山洞中来,坚持喂你一些水,你才醒过来。”
我听到她说“我们”,便将身体撑起来,这才发现山洞中聚集了近二十个人,什么国家的人都有,显然都是从世界各地来这里旅游的。让我感到亲切的是,其中还有三个中国人——后来我得知,他们是一个香港旅行团中仅存的三个人。
三个中国同胞见我醒来后,都走过来围在我的身边。他们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坐好。我们互相通报了姓名。我得知他们三人分别叫做赖文辉、谢瑜和方忠。
方忠说:“你已经在这山洞中昏迷一天多了,如果不是阿莱西娅一直喂些果汁到你嘴里的话,你怕是挺不过来了。”
我望着身边的西班牙女人,这才知道她叫阿莱西娅,原来是她在照顾我,才令我活了过来。我感激地对她说了声:“谢谢。”阿莱西娅对我淡淡地笑了笑。
我坐了一会儿,问道:“我们为什么全都呆在这个山洞里?怎么不到海边去?说不定能发现过往的船只,让它带我们离开这里。”
赖文辉说:“这个山洞是我们目前寻找到的最适合的栖息地。我们在这里躲避风雨和毒蛇猛兽的袭击。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二十几个幸存者已经约好,每天轮流由三个人出去摘果实回来,再由三个人去海边燃烧树枝发求救信号。剩下的人都呆在山洞里,储备体力,等待救援。”
“储备体力?”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忠知道我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望着我,严肃地说:“兰成,这个荒岛上没有淡水和食物!唯一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就只有这个东西。”
他从地上抓起一个橙黄色的水果,看起来即像柑橘,又像柠檬。方忠说:“这是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亚热带水果,它的皮和肉都不能吃,只有挤出来的果汁能让我们当淡水喝。但一个这种水果也只能挤出大概二十毫升的水而已!”
他低下头,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们这里有二十多个人,但是……岛上的这种野生水果并不多,如果不节省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摘光的。”
方忠的这番话让我的心中被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我望着这种橙黄色的果子,难以相信这样一种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水果竟然是维系我们生命的唯一资源。
阿莱西娅似乎是个乐观的人,她说:“不要紧,我们已经摘好几十个果子储备在这里了,节省一点的话,还是能撑一段时间的。”
我叹息道:“可是……只有淡水,没有食物的话,那也不行呀。”
“所以才要储备体力。”谢瑜说,“没轮到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们最好就呆在这里,少活动,也少说话——尽量多坚持一段时间,撑到有人来救援我们。”
这时,洞穴中传出一阵低沉的呻吟,我随声望去,发现在洞穴另一端还躺着一个昏迷的老人。阿莱西娅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后,走到他的身边去,问守在老人身边的一个美国人:“他怎么样?”
美国人摸了摸老人的额头,摇头道:“起码有四十度的高烧,情况很不好。”
阿莱西娅说:“得想办法让他退烧才行,不然他会死的。”
美国人叹着气说:“恐怕我们无能为力。这里没有退烧药,也没有冰袋——没有任何能让他退烧的措施。”
阿莱西娅担忧地说:“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吗?”
“只有祈求他自己能挺过这一关了——我们别无他法。”
阿莱西娅没有再说话,悲哀地望着那老人。靠着洞壁而坐的一个土耳其人也凝望着那个老人,他脸部的肌肉不停的发生着抽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三个在海边负责点火发信号的德国人回来了。谁都没有问他们结果如何——因为答案已经写在了他们沮丧的脸上。三个德国人默不做声地用他们从海边带回来的一根点着火的树枝在山洞中升起一堆火。两个英国人负责轮流往火里添一些干树枝,使火堆持续燃烧。其他人——包括我在内,便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由两个希腊人、一个美国人到海边去发求救信号。而我的三个中国朋友则去树林里采摘果子。阿莱西娅和那个叫诺曼的美国医生一直照料着那个发烧的老人。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老人不再呻吟了,因为他停止了呼吸——说实话,我能感受到每个人都松了口气——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对他来说是最人道的礼物。
但有一个人除外,就是那个土耳其人。他在老人的尸体被抬出山洞后,突然发疯般地嘶吼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山洞外——之后就没有回来。傍晚,那两个希腊人和美国人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在山洞旁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土耳其弯刀自杀了。
没有人问他自杀的原因。因为那些原因都存在于我们心中——饥饿、疾病、绝望、痛苦——任何一样都能让一个人陷于崩溃,何况是几种加在一起呢?
说句实话,我当时还真有些羡慕那个老人和土耳其人——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是解脱了。而我还在噩梦般的劣境中苦苦煎熬。别的不说,我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我甚至把那种水果的果肉都吞了下去,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咽被榨干了水的甘蔗,我被那东西噎得差点儿回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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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4 13:3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3)引子


晚上,一个德国人从火堆边上站起来,走到洞外去。大概半个小时后,他竟然提着两块血淋淋的肉回来。洞内的人讶异而骇然地望着他。他解释道:“我在洞外发现了一种大蜥蜴,我将它打死,再把肉割了回来。”
“大蜥蜴?”诺曼医生皱起眉问,“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过?”
“可能是夜间才出来活动的蜥蜴。”德国人说。
一个希腊妇女颤抖着指着那两块肉说:“蜥蜴的肉……是这种……颜色的吗?”
德国人说:“我用刀把它的皮剥下来,里面的肉就是这种颜色。”
希腊妇人捂住嘴,跑到洞口,狂呕起来。但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也只有胃里的酸水。
德国人没有理睬她。他用一把长匕首将肉串起来,伸到火堆里烧烤。不一会儿,肉香便弥漫到洞穴的每一个角落。这种久违的香味仿佛把洞穴里的一些人变成了狼,他们睁着贪婪而饥渴的绿眼睛,大脑在那一刻只剩下动物原始的本能。
德国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把烤好的肉用刀割成若干小块,说道:“要吃的人到这里来拿。”然后,他抓起一块肉,用牙齿撕咬、再大口咀嚼,像一只捕获了猎物的猛兽般大快朵颐。
一个希腊人最先忍不住了,他走到火堆旁,抓起一大块肉,像德国人一样野蛮地吃起来。接着,两个美国人和一个比利时人也走了过去,抓起肉塞到嘴里。
赖文辉和方忠吞咽了几下口水,也走过去抓了几块肉过来,递了一块给我,又分别递了一块给谢瑜和阿莱西娅。但阿莱西娅摆着手,说什么也不要。她捂着嘴跑到了洞口。
我看着手中那块油滋滋的、被烤至焦黄发黑的肉,突然觉得这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它能让我摆脱饥饿的折磨,就算是毒药我也不在乎。我不再犹豫,一口咬了下去。
那种肉的滋味,我现在不愿意去回想。我只知道我在半分钟内便把一大块肉一点儿不剩地吞进了肚里——而最终的结果是,山洞里除了阿莱西娅和那个希腊妇人没有吃这种蜥蜴肉之外,所有的人都吃了。
吃了东西之后,山洞里一扫以往的沉闷气氛,大家都因为补充了食物而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生气,开始互相攀谈起来——洞穴里像是开了一个国际茶话会。而英语在这时发挥了国际通用语的魅力,大家都是使用英语交谈。
我觉得这些人比我起初想象的要乐观多了。因为我听到一个英国人说:“如果我们能在夜晚捕获到这种大蜥蜴,吃它们的肉;又可以用果汁当作淡水——那我们就可以撑上很长一段时间,足以等待救援的到来。”
大家的信心都增加了。比利时人也说:“我们有了食物和淡水,起码生命就有了保障。只要大家活着,就总能想到办法离开这里。”
诺曼医生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一样是我们无法战胜的——疾病。要是在这荒岛上生了病的话,可是没有任何方法来进行医治的。”
“那我们就尽量不要生病。”另一个美国人说,“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快点儿让外界知道我们在这儿——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呆太久。”
山洞里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我听他们说了很久,发现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咳了两声,说道:“各位,如果我们想要在这个岛上多坚持一段时间的话,就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这是人活下去的必须因素。”
大家都望向我,英国人问道:“食物和淡水?”
“不。”我摇头道,“是物质和精神。”
英国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你是做什么的?”
我答道:“一所大学的心理学教师。”
“说下去。”他说。
我清了清嗓子,说:“物质和精神是人赖以生存的基本要求。我们就算解决了食物和淡水的问题,那也只是满足了物质这一方面而已。如果我们在精神上处于极度空虚、匮乏的状态,一样会引起很多心理或生理上的疾病,甚至会丧失活下去的信念……”
我顿了顿,说:“那个自杀的土耳其人就是个例子。”
“你说得对。”诺曼医生赞许道,“在医学上,很多疾病就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这个问题我们是得重视。”
“怎么重视?”英国人说,“这个荒岛上有报刊、书籍吗?有电影、音乐吗?我们怎么满足精神需求?”
“是没有这些,但我们有嘴啊。有嘴就可以讲故事出来听——那也是一种获取精神需求的方式。”我说。
“讲故事?”英国人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呆在这个山洞里无聊得都快发疯了!我们确实可以通过互相讲故事来消磨时光。”
“我也赞成,这是个好主意。”诺曼医生说。
大家似乎都被我的提议所振奋,纷纷表示赞同。那个比利时人又建议道:“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我们就每天晚上轮流由一个人讲故事——这个故事必须非常精彩,能让我们得到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
英国人问我:“心理学教授,什么类型的故事是最让人感兴趣的?”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相信我们每个人肯定都经历过或者是听说过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我们就把它当作故事讲出来,一定会很吸引人的。”
“好!就这么办!”英国人兴奋地说,“我们都好好想想,明天晚上就开始讲!”
大家沉思了一阵,一个美国人说:“不用想了,我现在就能讲一个离奇的故事给你们听——是我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好像是件真实的事。”
“太好了,那就开始讲吧!”英国人说。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于是,大家围坐到火堆旁,听那美国人讲了一个叫做“迪奥的世界”的故事。(注释①:参见《幽冥怪谈第一部——夜话》)这个故事果然符合我们之前的要求——诡异、离奇,充满神秘感。以至于我们在听完之后都还沉溺在各自的遐想和沉思之中。毫无疑问,这个故事使我们获得了一个精神充实的夜晚。
就这样,山洞中的二十几个人形成了一种固定生活模式——白天发信号求救、采摘果子;晚上则由那几个德国人去外面猎杀蜥蜴,回来烤熟给大家吃。那三个德国人在猎杀蜥蜴这件事上拒绝了由大家轮流去做这个提议,他们似乎不希望其他人参与这件事,心甘情愿地每天为大家服务。而阿莱西娅和希腊妇人最终还是受不了了——她们闭着眼睛把蜥蜴肉咬下去的样子至今都令我历历在目。
吃完东西,便是每晚固定的讲故事时间。我以讲故事为记数单位,大致统计了一下:
第一天晚上,是美国人讲的“迪奥的世界”;
第二天晚上,一个法国女人讲了一个叫“噩梦”的故事;
第三天晚上,赖文辉讲了一个叫“黑色秘密”的故事;
第四天晚上,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泰国学生还是马来西亚学生讲的,故事我倒是记得清楚,叫“恐怖电影”;
第五天晚上,一个韩国男人讲了一个故事,但他讲的故事没有名字,后来我给取了一个名字,叫“七月十三”;
第六天晚上,英国人讲了一个叫“吠犬”的故事。(注释①:以上所有故事均参见《幽冥怪谈第一部——夜话》)
每个晚上的故事都很精彩。讲故事的人运用各自的技巧点燃了我们的想象力。我惊叹于他们所讲的这些故事是不是都源于他们的亲身经历,否则他们怎么能讲得如此逼真、投入,让人如临其境。当然,我们谁都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要我们的精神能得到享受和满足,那便足够了。
我本来以为,按照我们的人数,我起码能听到二十个以上的故事。但事实是我错了,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尽管我们解决了物质和精神的问题,但几乎每天都还是有人会死。一开始,大家都要努力弄清死亡的原因,想知道那个人是死于疾病、自杀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到了后来,也许是大家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已经麻木了,当再有人死去的时候,没多少人还关心那个人为什么会死。甚至有人出去走一趟,便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人会过问他(她)的去向——我们只知道一件事——蜥蜴肉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弄到手了。那三个德国人甚至将剩余的蜥蜴肉熏制成肉干储存起来。我们的食物暂时不成问题了。
很快,我们发现一个怪异的规律——“死亡”与“讲故事”之间存在着一些微妙的联系。确切地说,我们发现,当一个人讲完他(她)的故事后,便极有可能在之后的一、两天内死去,并且原因不明;而那些还没有讲故事的人,死亡的概率便远远低于前者。这个现象使后面的人对于讲故事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但即便如此,“讲故事”这个每晚的固定节目仍然没有终止,因为习惯和模式已经形成了,而且前面的人都讲了,后面的人便没有理由不讲。
第七天晚上,轮到谢瑜讲故事了。他在讲之前说:“你们有没有意识到,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通过燃烧树枝来发求救信号已经这么多天了,根本就没有人发现我们——如果一直都是这种状况的话,我们在这岛上撑不了多久的!”
美国人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说:“这个故事不是我们想听的。”
希腊人说:“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像鲁滨逊一样扎个木筏尝试离开荒岛?我可是知道这片海有多大——当我们漂流出去,情况会比现在更糟。”
谢瑜低声说道:“照现在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光的。”
“够了!”美国人喝斥道,“如果你没有好故事讲给我们听,就闭嘴,别说这些丧气的废话!”
谢瑜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说道:“我可以讲一个比以往都要精彩的故事给你们听,但在那之前,我希望我们大家能做一个约定。”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
谢瑜说:“我不知道我们之中最后能有几个人获救。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最后能听完所有人讲的故事,并且能活着离开这个荒岛的话,就要把在岛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每个人讲的这些故事全都公诸于众——你们接受我这个提议吗?”
诺曼医生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瑜神情悲哀地说:“我不希望我们这些命运多舛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荒岛上后,不但尸骨无存,连一丝活过的痕迹都无法保存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把荒岛发生过的事,以及我们所讲的故事记录下来,好歹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纪念和告慰。”
大家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诺曼医生带头说:“好的,我同意这个约定。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把所有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阿莱西娅说:“我也同意。”
我也表态,同意谢瑜的这个提议。在我们的带动下,最后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那好。”谢瑜说,“我们剩下的这十四个人便在此约定好,无论谁都不准食言。”
谢瑜说完这句话,便开始讲他的那个故事。

接下来,我便将第七天晚上、第八天晚上、第九天晚上和第十天晚上听到的四个故事详细地讲述出来。这四个故事我认为是所有故事中最离奇和精彩的,并且这些故事和讲述者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听完他们这些故事之后,便在最后一个晚上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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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4 13: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4)死神的财宝
第七天晚上的故事——
死神的财宝


第一章




杜丽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姑娘。她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今天晚上必须跟柯林彻底摊牌。
他们约定晚上七点在巴厘岛西餐厅见面。六点四十分,杜丽便提前到了这里,她选择的位置是这家狭长的西餐厅最里端的一张桌子,这里僻静而安宁,是谈话的最佳场合。
七点零五分,一个穿着横条纹体恤衫,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现在西餐厅门口。杜丽看见他后,站起来挥了挥手,那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迟到了一会儿。”柯林坐到杜丽的对面后,解释道,“你知道,又堵车了。”
“没关系,柯林。只迟到了五分钟而已。”杜丽淡淡笑了笑。
餐厅的侍者向他们的桌子走来,礼貌地问道:“请问两位,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当然。”柯林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随便翻了几下,说:“一份香煎鹅肝,记着配白酒冻,六成熟的牛排,芝士通心粉和一杯白兰地。”
“你呢,杜丽?”柯林将菜单递到对面,杜丽翻都没翻一下,直接递给侍者,说:“一杯柳橙汁,谢谢。”
侍者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请稍等”,便离开了。
柯林问:“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不,没有。”
“你可别告诉我柳橙汁就是你的晚饭。”
杜丽轻轻摇着头说:“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那你还约我在西餐厅见面?”
杜丽沉默了一阵,说:“那是因为我有事情跟你讲。”
“什么事这么严肃?”柯林撇了撇嘴说,“杜丽,我们就不能看起来像开心一点吗?别忘了,我们是快要订婚了,而不是离婚。”
“就是订婚的事。”杜丽沉着脸,阴郁地说,“我认为,在我们下个月订婚之前……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是什么?你会不会是要告诉我,事实上,你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
“柯林。”杜丽抬起头说,“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好吗?”
“好的,好的。”柯林摆摆手,笑着说,“你说吧,什么事?”
杜丽再次犹豫了一阵,说:“是关于我父亲的事。”
“你父亲……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父亲是一家公司的技术顾问。”
“不,柯林,对不起,我……我骗了你,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杜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柯林。”杜丽显出十分难堪的样子,“几个月前,我才认识你时,根本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结婚这一步。所以,当你问起我的家人时,我随口告诉你我的父亲是个普通的技术顾问。但现在,我意识到,如果我们真的要结婚,你就不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父亲的真实情况……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实情,你真要和我结婚的话,就要准备好接受和面对我的父亲。”
柯林皱起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呀,我越听越糊涂了。”
这时,侍者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美食走了过来,将杯盘和食物摆好后,恭敬地说“请慢用”,然后走开了。
柯林没有理会摆在面前这些让人垂涎的食物,继续追问道:“杜丽,你父亲到底怎么了,他是什么人?”
杜丽叹了口气,说:“我想,你肯定听说过他。”
“什么?他是谁?”
停了几秒钟,像是思维在几千米外绕了一圈又转回来,杜丽说:“我父亲是杜桑。”
柯林张了张嘴,迟疑着说:“杜桑……你是说,那个著名的大画家杜桑?”
“是的。”杜丽点头道。
“真难以置信,我的未婚妻竟然是大画家杜桑的女儿!”柯林惊讶地低呼道。
“可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杜丽带着忧郁说。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柯林谨慎地选择着字眼:“这么说,报纸上报道的是真的……你父亲他,确实……嗯,是有一点儿……”
“别绕弯子了。”杜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媒体报道都是真的,我父亲在大概半年前莫名其妙地疯了——著名的大画家杜桑突然成为精神病患者——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柯林凝视着杜丽,像是要非常努力,才能把自己温婉文静的未婚妻和那个发了疯的大画家联系起来。他问道:“那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的意思是,你父亲突然精神失常,总该有些原因吧?”
“原因……”杜丽木纳而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原因……似乎我父亲的精神失常,是由一个梦引起的。”
“什么,梦?”
杜丽轻轻嘬了一口柳橙汁,然后充满忧郁地说:“我父亲本来非常正常,可是半年前的一天早上,我父亲起床后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铺开画纸,用颜料在上面画一幅画。他说,要把自己在梦中看到的东西画下来……从那天之后,他就说自己时常都会做那个同样的梦,并且每天不再做其它任何事情,就反复地画同一张画!”
柯林把身体仰向椅子靠背,皱起眉思索了一阵,说:“你父亲还有其它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就这你还觉得不够反常吗?从那天起,我父亲每天都会重复地画那张画几十次。一开始是在他的画室里,后来就是任何一个地方:餐厅、卧室,甚至在厕所里,他都在画这张画。他画的时候自言自语,而且不准任何人打扰他,我们只要一劝他,他就立刻暴躁地向我们吼过来——我觉得他简直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人!”
说到这里,杜丽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住嘴,小声地呜咽起来,大颗的眼泪顺着手背滚落下来。
柯林将手伸过去握住杜丽的另一只手,想安慰一下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阵,杜丽稍微平静了一些,她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痕,喝了几口柳橙汁。
柯林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你刚才讲的这些情况,似乎报纸上都没有提到啊。”
杜丽说:“我父亲突然疯了这件事被一些人传了出去,一些记者立刻赶到了我家来,可是我拒绝了所有的来访,我父亲更是将他们直接轰了出去,所以那些记者对真实情况了解得并不清楚。”
柯林点了点头,说:“你找过心理医生来跟你父亲瞧病吗?”
“当然找过,可结局和那些记者一样,也是被赶了出来。我父亲根本就不接受。而且他还恼羞成怒地冲我吼叫,说他自己根本就没什么病,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想,你应该把你父亲的症状直接告诉医生,请他做出诊断。”
“是的,我后来就是这么做的。那个心理医生从我提供的情况得出结论,说我父亲的这种情况确实是精神疾病中的一种,叫心理强迫症。患者会总是难以控制地想去做同一件事——至于那个梦,心理医生认为是我父亲臆想的产物,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那医生有没有说这种病该怎么治疗?”
“他说了,要治疗必须得找到引起病人强迫性行为的根源是什么。如果病人不配合,就根本没办法治疗。”
“这么说,你父亲现在仍是每天都在画那张画?”
“噢,可不是吗。”杜丽露出痛苦而疲倦的神色,“都不知道已经画了几千张还是上万张了。我和家里的佣人把那些画偷偷地丢掉了很多,可剩下的画稿仍在我父亲的画室里堆积如山——我真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柯林用手托住下巴,疑惑地问:“你父亲天天都在画的到底是张什么样的画?”
“我看不懂,像是某种复杂的图案,也许是什么抽象画——说实话,我已经看够了,我现在只要一瞧见这幅画就浑身不舒服。”
柯林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餐桌,说:“杜丽,你刚才说,在我们订婚之前,我必须要了解到这些事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了解到你父亲的这些情况之后,就会打消和你结婚的念头吗?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不管你或者你家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改变我们在一起的事实。”
柯林的这些话像一道道暖流淌进杜丽的心窝,令她感动不已,但杜丽仍有些担心地说:“可是,柯林。你知道,我母亲早就去世了,我一直和父亲住在一起。现在我结了婚,特别是他又得了这种病,我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住——这意味着,就算我们结了婚,也得和我父亲住在一起,这些你想过吗?”
“这又怎么样。”柯林不以为然地说,“结婚之后,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我想,我们肯定会一起想办法治好他的。”
杜丽感激地看着柯林,说:“那么,这个星期六,你能不能到我家去一趟,和我父亲见见面,顺便告诉他我们准备结婚的事。”
“当然可以,这是结婚前必须的。”
“可是,你得有心理准备。我父亲现在脾气十分古怪,而且经常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我希望你不会……”
柯林伸出大手,摸了摸杜丽的头:“别担心,亲爱的。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好吗?”
杜丽望着柯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柯林抓起餐桌上的刀叉,切开一块牛排,“我得吃点儿东西了。你能看出来吧,我早就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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