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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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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5 09: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8章 自信崩坏

    二月十七 亥正

    小苹弹奏起第三曲。一首孤高空灵的《广陵散》,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沈括也暂时放下迷惑和惆怅,跟着琴曲如堕高岭旷谷中,渐渐的空山中有了琴声的回音。沈括沉浸在这琴声中许久才惊觉不对头,琴技再高如何会有回音?

    他仔细分辨,不是回音,而是一模一样的琴声。立刻起身茫然四顾寻找琴声,很快确定在南窗外,他走到窗边。就在咫尺外,蔡河南面会仙楼三层阁楼上,竟然亮起一盏灯。那里隔着小河,也不过四五丈远近。可以依稀看到灯光里有个人影,看身形正是小苹侧影,此刻正在弹奏。

    “什么诡计?”沈括大骇,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又是弥勒教在故弄什么玄虚,然而想要下楼告知包拯,却又怕这里弹琴的小苹生出什么变化,若大喊一声又怕惊动河对岸会仙居里装神弄鬼的同谋,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

    “那里便是纸人的分身。”小苹边弹边说,“我的三魂七魄已然半数渡给她了,这一曲弹奏完,就全到那边去了。那时节她便活了,我也就变成了纸人。哈哈哈,这就叫分身移影,弹纸分身。”

    刚才小苹两次提到过“弹纸分身”四个字,沈括只当前两个字是弹指,只是形容速度快,却没料其实是弹纸的同音,这里面必然藏着许多玄机和诡诈,他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他赶紧趴到南面窗口,仔细看那人形。

    只见对面窗纸后人影的弹奏,起初动作有些生涩、僵硬,如同皮影戏,然而随着琴曲却越来越真。那人影从一开始的动作较小,随着乐器高亢,身法也越发激昂,或低头,或昂首大开大合间动作自然了许多,再仔细看确实就是小苹侧影连头上钗环都俱在。惊愕中他只能不停回头,对照两边动作,却看河对岸那人影弹奏时体态双手月这边小苹已然渐趋一样。最终琴声合并,完全听不出琴声有先后,也不再有空谷回声的感觉,而两边两人的动作也全般一致了。

    沈括知道此刻不能再有半点犹豫,哪怕随便做个决定也好过不做决定,于是赶紧抢下楼去。楼下包拯也正在瞌睡,睡的倒是不死,听有人噔噔下楼猛醒过来。

    “何事?何事?她寻死了?”老包醒来第一想便是小苹自杀了。

    “非也,非也,是那弥勒教又蠢动了?”

    “何处蠢动?”

    “听,那里琴声处……”

    “什么什么……”文彦博也淌着口水醒来,“哪里有糜肉馅的春饼?”

    他还在梦中没有完全清醒。把弥勒教蠢动听成了糜肉馅的春饼

    老包仔细分辨,终于听出了到屋子外还有一处同样琴声。两人直出后院去看,也顾不得文彦博醒没醒。屋子里面动静惊动前院值守的徐冲,他也带着几个禁军穿过屋子也到后院。

    老包人到后院时已大致清醒,他也发现楼上小苹的琴曲与一河之隔的那座会仙楼上传出的琴声几乎一样。两人在各自窗后的影子也全无差别。

    小苹这院子后院很小,后墙几乎紧贴着蔡河,这蔡河只是连接护城河一段小运河从漕门进来,河本身不足三丈来宽,那会仙楼上小苹剪影,就真真切切在众人眼前。

    “又是故弄玄虚。正要全抓来伏法。徐冲,马上带人过河,活捉上面装神弄鬼的妖人。抓回来先脊杖三十。”

    “是!”

    徐冲答应一声带领人马冲出后门,然而那人影近到抬头可见,却没法直接渡河过去,左右看,东面有座小桥倒是不远,就在百十步外。于是徐冲带领着一群军汉拿着长枪大戟,就向那桥冲过去。

    沈括哪儿敢掉以轻心,他比众人更早觉察到哪里不对头,猛喊一声不好,转回身就要上楼。

    就听到楼上哐啷一声,似是镣铐落地声。再抬头看,小苹阁楼上烛光顿灭,琴声立止。那小苹人影也不见了。他窜进屋子,就向楼上跑,老包赶紧招呼几名开封府借来的皂衣差人紧跟他身后跟上楼去。

    一行人踩着木梯子噔噔噔奔上楼,再急冲进小苹卧室里。

    屋子里哪里还有小苹。借着窗外月光,只见一副手铐一条脚镣丢在地上,那张琴上,站着一只五六寸长的纸人,和另外七只三寸长的纸人,一起在风中乱舞。

    沈括:“啊!”的一声大叫不好,一屁股坐到地上。

    “妖女跑了,妖女跑了。”跟着他上来几名禁军,摸着黑跑下楼去报知包拯。

    沈括虽然惊到坐到地上,倒是立即清醒了些,于是起身也没有急着下楼。他站定桌子边飞快思忖过往,然后猛然醒悟——也许她还没有跑,只是藏在了什么地方?他警觉环顾四周,四周黑漆漆,这屋子里似乎藏不得一个人?

    想到自己再次失手,不由得愤懑从胸中涌起,心思又转向一团麻。但是他再次提醒自己,小苹极可能还藏在附近。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正打定主意要搜查屋子,就看到窗对面会仙居上窗户打开。小苹已然就在那里站着了,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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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5 09: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就这么隔着五六丈远而已,看得真真切切。那不是小苹还会是谁?

    她就站在窗里冷冷看着这边,如同看一个已同陌路的负心男子一般。

    “冤家,我说过我走了。”小苹说。那声音分明就是她。她真的会弹纸遁形的仙术?就算有地道,也不知如何能过得河去?

    楼下包拯文彦博与众人也仰头看得真切,听得清楚,包拯也惊愕的合不拢嘴。

    “小苹!不要投河,且听我说。”沈括喊道。

    “冤家莫盼我投河,我不会寻死,我们自还有缘相见。”小苹冷冷道。

    时间如同凝固,院子里几十人连同包拯文彦博,全都抬着头张着嘴,看着小苹在那里说话。

    那边徐冲引着二十几名军汉已然过桥向会仙居冲来,冲到门下却发现门锁了,于是众人一起踢那大门。

    这功夫,沈括与对面小苹就这么互相望着,都没有移动视线。

    沈括一度怀疑,她确实是纸片变的,所以与刚才还风情万种的小平相较,眼神有些寡淡和怨恨。然而再一想,她分明就是恨自己来抓她,刚才那副骚浪样子才是演的。

    凝固的时间再次流转。徐冲一脚踹开大门的瞬间,就见会仙居一侧房上升起一团斗笠形的烟雾,分明就是帽妖,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小苹飞来。

    沈括几乎忘了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切——每到关键时,它总是出现。

    再看那团雾里,掉下一串东西。那是一道软梯。

    小苹抱着琴跨出窗口,站在房脊瓦片上。眼看着那团雾飞过,伸手抓住梯子的档口,就被烟雾隐住不见了。随即那团云雾也不停留飞到远处。只一转眼,徐冲就冲上了那间屋子,也跳出窗户站到屋脊瓦片上。他也眼看着那团雾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到瞧不见。

    包拯终于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向后退几步几乎要跌倒,所幸有旁边的差人扶住。

    在今天之前,他还没有完整看过帽妖作妖。尽管帽妖第一次出现时,他在皇宫御花园里看到了一片烟雾,并挖出地下的骷髅,然而看到飞行的帽妖还是第一次。今天他真是大开眼界,何止是帽妖,还看到了一个戴着镣铐的大活人,就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这一切让他怅然若失,曾几何时,他与沈括一样自信自己双眼可以看穿一切雕虫小技,然而击碎自信的重锤终于还是来了。

    他想不通原委,只能先上楼,沈括还在那里颓丧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油灯已经点燃。床底桌下柜子外面走廊也都搜查过一遍,或许查的不太细致,但是能藏一个人的地方决计都看过了,并没有小苹。

    老包站在门口,也看到那张琴上,立着六个两寸高的纸人和一个六寸的较大纸人。

    “存中,存中,她搞的什么鬼名堂?”

    “她说这是一种仙术:叫做弹纸遁形。她就这么凭空遁形到对面去了?”

    “她还告诉了你这名堂?”

    “她告诉我了,说她一定能跑掉。还把法术名字告诉了我。我偏是不信,却不成想,果然还成真了。”

    老包低头看丢在地上的锁链,身边有老练差役把锁链捡起,看不到半点砸坏的迹象,甚至都没打开,还原样锁着。如果没有钥匙她又是如何打开的?当然在一个大活人能够瞬间移动到河对岸这件事发生后,如何开锁这种小节,就变得不值一提了。也许她就只是吹了一口气,锁链就掉落下来。

    “此乃奇事啊。这女子还真会妖术?”

    包拯茫然若失,他身边的衙役和禁军都在猛点头,只有沈括没有附和,他的脸上带着复杂表情,有不甘有羞怒也有一些快慰。某种程度上,他更愿意相信小苹凭借法术也好戏法也好,逃了条命,而不必受一刀之苦。

    “存中,你就没有看破什么手法?”

    “相公,我想这其中一定有……哎……只是我还想不通……”他摇头。

    弥勒教还是那样诡诈,每每当你以为触及到真相,觉得它的伎俩不过如此,它便会再丢给你一堆难题,将你的自信击的粉碎,而且它抛出的难题,一件比一件光怪陆离,让你不得不去想:之前那些故意让你看穿的戏法,其实是逗你玩儿的,因为他们还会真的是法术,专门用来击碎你对真相的执念,让你彻底崩溃。

    二月十八 巳时三刻

    睡眼惺忪的和尚怀良被徐冲“请”到了这座昨天还是小苹的住所,今天已经成为了守备森严的第一案发现场。

    一早上,包拯就下了严令,今天一定要请到和尚。他让徐冲带着一顶轿子去把人带来。不管是请,还是用别的什么办法。

    然而徐冲辰时就到了大相国寺店门口,却没有等到和尚,只有小乙一人在那里闲着没事,小乙也不知道和尚什么时候来,以及此刻人在哪儿?

    直到戌初时分,才看到醉醺醺的和尚拎着一个酒葫芦,嘴里哼着小曲儿来开张,和尚看起来心情不错。于是徐冲不由分说,一群人当街揪住和尚塞进轿子,一路送到这里。

    到了这里,和尚也有些酒醒过来,然而包拯和文彦博来不及见到他,已经被石文彬派人催促进宫去了,大概又要去安慰惊弓之鸟的官家,总之这里只有沈括还留着。

    和尚打着酒嗝听着垂头丧气的沈括讲完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开始一脸无所谓,但是渐渐的面色沉重起来。他觉得如果沈括说的全然是真的,那自己那套,凡事必然有道理可循的理论,大概可以破产了。

    “不……不可能,人……人为何会凭空消失?”他说话时,一股酒气隔着桌子喷到沈括脸上。

    “然而,这件事就在我眼前发生了。当时不止我在场,包相公,文枢相,徐节级也在。也都亲眼看到了。”沈括平静道。

    “她就这么变到对面酒店二楼去了?”

    和尚晃晃悠悠起身,到了窗户边看向对面。河对面会仙居已然被查封。一名道人正舞着剑,在对面晃来晃去。

    “那位剑法了得的,便是正一道的道长?”

    “是啊,确实是李承庵道长。要不,我引荐你们认识?”

    “不必,道不同不必相谋。”和尚冷静道,已然酒醒了十分。

    “就是说,这屋子里还是昨天那妖邪女子耍了个障眼法溜走后的原样摆设?”

    “是啊,几乎原样,只是地上的锁链拾起放到桌上了。我也知道大抵是什么障眼法,但是如何做的这么真?”

    和尚也不答话,只在屋子里走,他似也没什么搜查条理,只是到处逛随手翻看些东西。

    “大师,你说她施展的妖法,到底是什么流派……”

    “不是妖法,只是戏法。”和尚说。

    “然而……然而……”

    “存中,只要能看破门道,便只是戏法了。”

    “若一直看不破呢?”

    “你看真切对面的人影了?会不会是其他女子假扮的?若有十分真假,她有几分真?”

    “定然不会看错。我看的真真切切,何止相貌,身形、衣着都一般无二,而且她在对面还说了话。也是她的声音。何止十分真,简直万分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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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5 09: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9章 托梦

    二月十八 午时三刻

    和尚不再追问,他跑到窗户边,探出头到窗外向左右上下到处看,似乎想找到小苹跳过河的办法。

    “存中,我觉得,这边楼比那边高些。也许……”

    “师傅,不必找了,并没有铁索连接,可以让一个大活人滑到对面。当时后院里至少有二十人,她真要靠滑索过去,一定被看见。”

    “奇怪啊,怎的凭空消失?还是被帽妖救走?帽妖救走这一出,倒是还有障眼法的可能,只是如何凭空消失?又到了隔河对面?万万无可能啊。”

    和尚摸着光脑袋走回来,呆呆看着沈括,如同疑心他和包拯联合起来给他来了出恶作剧。看得沈括有些发毛,然而和尚却不期看到沈括打开的衣柜。

    “存中,你看这粉头家里还有男子衣服?想来是常留宿相好的。”

    “是啊,却有男子衣服。包相公想要找到这些人,却又谈何容易。如今四面兵丁围住,这些登徒子远远瞧见自然也不敢来了,就是那锦儿也没影子了。”沈括淡淡说,他对和尚称呼小平的措辞有些不满,然而此刻也不必计较这些了。

    “都是些粗布衣服,还有皂衣,看来这小娼妇交友甚广,贩夫走卒也全收啊。”

    沈括被他一语点醒了什么,转身到了衣柜前。

    “这里男子衣裳,似少了一件?”

    他对自己过目不忘很有信心,可以确定一定是少了一件。昨夜小苹毫不避讳聊起她那些入幕之宾时,他也是一阵阵揪心的酸楚,然而却也记住了这里衣服,一共五套男子衣服,如今只剩下四套。

    “少了哪一件?”和尚茫然问。

    “是一件皂色长衣。”

    沈括站定屋子中间,脑子里迅速翻腾,整理整个脉络:先是楼上锁链落地声响,同时间烛光熄灭。旋即,自己与几名差人一起奔上楼,这里虽然不是一片漆黑,也只有月光照射进来,自己第一时间扑向这张琴,看到琴弦上瑟瑟抖动的纸人……然后就看到对面窗户打开,小苹就出现在了对面。这功夫几个穿皂衣的差人失了魂一样,大喊着奔下去,向包拯报告妖女不见了。这功夫油灯没有点燃,屋子里依旧一片漆黑。自己只记得当时梯子上噔噔的脚步声,却分不清下去了几个人?

    他使劲晃了晃脑子,思考其中关节。思忖地上的锁链是怎么回事。这些铁链看似粗大,却未必难得住她,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打开这些锁。然而打开锁仍然需要钥匙?

    他回忆起那次在水潭边试图救正在以水谳定生死的小苹,却眼睁睁看着她被锁死的木笼送到水下,但是转而她却神奇脱险。后来她说,她事先就有钥匙,是一个相好给的。小苹扯谎如喝水,救出她那日,正好遇上路上设卡寻衅的差人,她也说自己是她丈夫,简单糊弄过去了。所以现在回想,什么相好也罢,夫君也好,多半是她随口拿来掩饰用的?那么她在掩饰什么?

    然而锁链是徐冲给她戴上的,钥匙交给了包相公。这其中有没有把钥匙交给她的机会?

    沈括想来想去,似乎并没有这样时机。除非包相公从军头司出发时,带的什么锁,她就提前知道?或者包相公身边这些人里有她的内应,但这又是断无可能的。徐冲上锁的全过程,自己都看在眼里,并无旁人靠近她。

    似有眉目,然而各中疑点又解不出来。

    “哎!”

    沈括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如何,还是没头绪?”和尚和颜悦色道,似乎他心宽先放下了。

    “刚才似有些透彻了,却又有些关节不通了。不是妖法,必是戏法,然而戏法少不了,可以参透的手法。”

    “若一时想不透,暂时先放下吧。那娼妇,还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还有缘找我,有事还来找我。想来也是欲盖弥彰的伪词。”

    “未必,这不像是欲盖弥彰,你且小心些没错。也许她真托梦来掐死你。我看不如找对面道长请一道符咒,贴在前胸护身。据我所知,有一道驱梦魇的咒叫做……”

    “师傅说笑了,然而我却笑不出来啊。”

    “哎……谁说不是呢,这弥勒教里还是有高人啊。和尚我也甘拜下风。”

    “对了师傅,我听小苹昨夜提起,她用的是狐仙法术,我怀疑她便是弥勒教四卦主中的圣女狐咏儿。”

    “也许你我都着了相,少了见识,以为世上事情都可以用情理推敲,以道理参透,竟然不信世上确有狐仙啊。”和尚慨叹道。

    “师傅你也这么说?”

    “然而不这么说,又能如何?即便不追究她如何遁出房屋,如何到了对面,此事需要行的周密,势必要和外面勾连。她一个人如何做到?”

    “勾连外面绝无可能,昨日我与徐节级到时,她正收拾衣服要走,多半我们来的快了,出乎了她的预料。后来她困在这里,即便外面有同党余孽也不敢靠近半分。即便对面会仙居里有她的同党,如何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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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5 09: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未必不可……”和尚突然迟疑起来,“你刚才说,她将之人插在了琴弦上?”

    “不错,她说这就叫做分身移影,弹指遁形。”

    “也许,她与同党,就是靠着纸人沟通?”

    “此话怎讲?”

    和尚没有回答,只是坐到小苹昨天坐的凳子上,将那些纸人一个个插上琴弦,沈括在边上指点他插到小苹昨天插的位置上。

    “为什么插在边上?”

    “不妨碍她弹琴吧?”沈括说。

    “未见得如此。”和尚说着突然起身。

    “师傅教我?”

    “此事我暂时无解,我自会记在心中。贫僧现在留在这里,也无从帮忙,不如先告退。你只与那包相公说,和尚我来过也无能为力,并非偷懒只是愚笨。”和尚突然急匆匆要走,刚才全无线索到时还能互相勉励,此刻却突然一转要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师傅说笑了,我自然不会再包相公面前那样乱讲,师傅有事自便就是,我留下再想一想。”

    “好,你且多想想。”

    和尚告辞离开,当然楼下徐冲也安排了轿子将他抬回去。

    沈括就这么呆呆对着那张琴和上面八个纸人看了一下午,也没想出更多头绪,正好有差人来这里替班,徐冲让他赶紧回老鸦巷休息,好养精蓄锐应各种新的挑战。

    于是他也只能悻悻返回,一路上思忖这几日如梦幻泡影般过往。对他来说,确定圣姑已死并猜测弥勒教有内乱,确实是人生高光时刻,然而回头看只是暂时的胜利,转眼就又面临了巨大的困境。首先是小苹竟然是弥勒教反叛中一员,其二是自己陷进了更大的谜题中无法自拔,这两桩事让他倍感挫折。

    然而,放下这些挫败,也还有一件好事,就是那弥勒教很久没有出大招了。

    白矾楼上的床弩和小苹逃走,都似乎是横生出的枝节,然而所有人都预见很快会应验的谶语第九句——复则王瞾耀当空—拖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应验。他们哪里又有了什么差错?

    某种程度上看,弥勒教的节奏似乎被自己这边的乱拳打乱了,虽然招架之余,他们还玩出了很多精妙招数,但是始终无法推进他们原计划中的终极杀招,完成对大宋风雨飘摇合法性的最后一击。这弥勒教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住处,院子里没几个人了。原本这里只有二十几个暗探和差人,又要分几班出去白矾楼和小苹的藏身处。老包出于他的直觉认为,弥勒教重返白矾楼或者小苹家的可能性不小。

    他先在楼下烧了一桶水,好好洗了洗澡,想要上楼去好好睡一觉,又想起几天没见到那头老驴了,如今这里人都忙,也许没人喂它?于是走到后院,那老驴食槽里早就没料了,此刻正把头伸到隔壁马匹食槽里抢吃草。 于是沈括给它加了水和干草,老驴高兴的高亢喊叫两声,沈括见它胸口铃铛松脱了,大概是和马匹打架被扯下来了,于是帮它紧了紧。随着老驴晃动脖子,铃铛发出清脆响声,他这才才返回楼上。

    到了自己屋子先倒了杯冷茶灌下去。然后就吹了油灯,躺倒在床上。

    然而却睡不着,一合眼各种怪异就在眼前晃来晃去,思绪无法宁静。睁开眼又有些困倦,想起和尚早上开玩笑说:“小心小苹托梦来掐死你。”他又觉得好笑,要是小苹能托梦来,也是好事,一定要把诸多疑问全盘托出,好好问问她。总觉得她并不是弥勒教一员那么简单。

    先问她如何施展的法术?再问她那琴上纸人跳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一层,又觉得不仅仅是故弄玄虚,必然有些用途。要是小苹食言没托梦来,不如明日去找一家卖琴的铺子询问一下?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只感觉眼皮沉重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到了几更天,他只觉得耳畔发痒,似有人在脸旁吹气。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朦朦胧胧,油灯竟然还亮着,他慢慢回想起自己分明吹灭了灯?想起身察看,却只觉得身子飘忽,不由得又疑心其实自己还是在梦中未醒来。正迟疑中,又听到耳畔有轻轻翻书的声音。他奋力转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在窗边坐着翻书。

    沈括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醒了,那个人影不是徐冲?这院子里其余人不会上他二楼屋里里来。他努力思考,这会儿徐冲应该还在小苹家守候,因为老包觉得,弥勒教可能傻到还会返回,也许能等到那个叫做锦儿的。

    “你是谁?”

    没人回应他。真的是来托梦了?

    他只感觉一股香甜温暖气息吹向自己,再次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括才挣扎着醒来,猛起身后发现油灯并没有点燃。他坐在床上猛喘了几口气,试图回忆刚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做梦。好像也没人说话,这算哪门子托梦?

    好像真有人坐在这里,还点着灯,窗户也还开着。现在屋里并没有半个人影。然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噌地站立起来。走到窗边,窗倒是一直开着,只是窗沿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正是那本专门传授邪门药物的:《圣教经符契》。自己决计不会把看完的书。随手放在窗沿上,因为下雨就会被打湿,一定会放回原来地方。

    他查看前门锁,还锁着。是否从后院窗口进来?但是这楼下老驴非常警觉,即便生人走过都会叫唤,更别提踩着牲口棚子爬上来。除非……不是生人?

    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茶花香气。那是小苹身上的气息。所以这头老驴没叫?

    他走到后窗探出身子向下看,却见那牲口棚的门开着,只有几匹马在吃草,那老驴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却听到遥远处,有飘摇的铃声传来,正是自己那头老驴脖子上铃铛发出的声音。

    “小苹来过,她还没走远?”

    他来不及穿戴,只穿着贴身的一件白练汗衫登着一双麻鞋,就冲下楼去。却见大门关着,但是从来不开的后墙柴门半倚着,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哗啦响动。他追出柴门,此刻已然是子夜时分,街道上哪儿还有半个人影,甚至远远的还弥漫起一片薄雾,更显得诡谲。

    他东张西望一番,四周不见半个人影。却听到远处又有一阵微微铃声响起,赶紧追过去。如今二月下旬,穿着单衣也十分寒冷,但是他也不管不顾了。一心一念只想再看到小苹,也不想急着追问她如何逃走,只想告诉她一件事,她能活下来,自己很开心。

    追到街道尽头,也不见人,但是拐角处又响起铃声,于是再赶过去。走出百十步,再四下寻找,就看到前面一道小桥上,一人一驴正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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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5 09: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0章 同颤生共音

    二月十九 子时

    那驴不消说正是自己的老驴,那驴上人身形分明是位窈窕女子,只是还太远分辨不清是不是小苹,然而那人影却撑着一把伞。

    在这样一个伸手仅见五指的黑夜,远远薄雾后的小桥流水上,她却撑着一把雨伞?这样诡异画面实在让人恐惧,然而沈括却决定追上去。小苹说过有缘再见,只是没想到缘分来的这么快。

    他追过桥去,铃声已经在前面不远处,再追过一个转角。就见那小苹骑在驴上正等着自己。沈括放慢脚步,略平了平喘息,然后才走了过去。他知道小苹不会走,因为既然她来,一定有事要说。

    小苹下了驴,背对着他,抚摸那老驴鬃毛。

    “你看看那冤家,把你都饿瘦了。”

    老驴昂首拼命点头,还用头蹭小苹,显得万分委屈。

    “当日还说,不送你去饭馆,下汤锅,然而却把你饿成如此这般,还有身上淤青,也不知自古马驴不可同槽,想来是被那些没轻重的牲口给咬了。”

    老驴发出呜呜的叫声,似在哭泣也似在告状。

    “大姐,你是人是鬼?”

    沈括站定后问道,这本是真脱口而出的真心话。也让他后来回忆起都有些懊悔,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么轻易丧失了原则。

    小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不是鬼,我是狐仙。”

    “狐仙?”

    “你不是怀疑我是那弥勒教四卦主种的胡咏儿?”

    “我却也没有证据。”沈括抱着手哆哆嗦嗦道,天气实在有些冷,他只穿了件贴身汗衫,只能如此狼狈了。

    “骗你的,我只是小苹,不是狐咏儿。”

    “哦哦哦。大姐你说过,有缘还能再见,这么快就来找我,必然有事要教我?”

    “无事就见不得你?”

    “当然见得,当然见得。”

    “你一定是想知道我如何脱得身?”

    “此刻我不想知道了。。”

    小苹一愣,沈括这句话出乎她的预料。

    “我只想告诉大姐,昨夜大姐能脱逃,我纵使有一千个谜在胸中,然而我又万分的喜悦。我只怕大姐你被下狱问斩。”

    寒风中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小苹脸上略有迷茫和欢喜,沈括脸上沾满了鼻涕。

    “好,你就是问我也不告诉你,只留给你猜。我今日来,确实是有另一事要说。”

    “大姐请说。”沈括已然牙齿打架,说话不清了。

    “我……不是你或那黑脸大官想的那样……我自有我的命数,我的功德,然而绝不会想要推翻大宋。”

    “但是那些弥勒教的谶语……”

    “我只告诉你,谶语之事我也不知。不过我知道那主事人是谁。”

    “是喻景?”

    “他却也不简单,你也查到圣姑已死。然而喻景背后还有指点他的高人,我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四卦主中另外二人,其中一位名字都不知道,另一位却叫做‘诸葛遂智’,似是一位僧人,我却没见过真容,只知道他的本事远在喻景之上。如今正是他与喻景谋划谶语最后一句。用傀儡杀圣母的计策也是他谋划,而我也只是被裹挟其中以腹语为傀儡说话,其实身不由己。”

    “这谶语第九句,正是我等要查的紧要关节。若是再验则天下危矣。”

    “这几日我就会查到这诸葛遂智下落,你听到夜里有铃声,便是我来了,你自己下来,我自有消息给你。若是带人埋伏要抓我,你我缘分就此尽了。”

    “明白,明白。”沈括点头如捣蒜一般。小苹若是无辜,他心中自然万分喜欢。

    “好,这驴我骑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加件衣服,免得染了风寒。”

    “是是。”

    小苹撑着驴背想要上去,一时力有不逮,手上伞被风吹到地上。

    “我来帮你。”沈括想要去扶。

    “公子且住。这伞不能乱动。”小苹止住沈括靠近,还是自己爬上了驴背。沈括捡起地上雨伞,不敢突兀靠前。小苹驾驴向前,伸出一只苍白玉手,沈括这才递过扇柄。

    小苹也不答谢,接过伞径直走了,街上留下清脆的驴蹄音和铃铛声。

    她就这样消失在街道尽头。沈括没有动一分一毫心思偷偷跟踪她。知道小苹不是反贼,尽管也只是她一面之词,沈括已然解脱了心魔,现在正是要信任她的时刻。

    二月十九 丑正时分

    他哆哆嗦嗦回到老鸦巷时,正巧徐冲打着哈欠回来。看到沈括穿着单衣回来也是一奇。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回事,该不是和那驸马一样梦癫病吧?

    沈括犹豫一下,没有将小苹找自己的事情说出,毕竟小苹不是反贼这件事并没有任何说服力,只有他自己一厢情愿愿意相信而已。但是架不住徐冲追问为什么这么晚出来,他突然想到了托词,于是说起夜时看到牲口棚有那头驴不见了,担心被偷驴贼偷去,于是追出来查看。结果没有发现踪迹,驴果然是没了。

    徐冲倒是没有追问,不过心中自然是不信的。沈括一开口撒谎他就看出来了。徐冲毕竟老练,会撒谎的人见的多了,绝不是沈括这副样子。而且就算有人偷进院子,放着几匹好马不偷偷那头牙齿都快掉没的老驴?那是失心疯了吗?且不说那驴还特别爱叫。夜里只要有生人走近十步内,就开始大嚎大叫,哪儿那么容易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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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5 09:2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觉得其中有莫大蹊跷,只能先把问题藏在心中。沈括上楼后,徐冲决定自己仔细查看了后院。后墙柴门仍然开着,显然沈括是穿着单衣是从后门追出去的,然后他又从大门进来,竟然也忘了去关后门。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一定是什么要紧人物,让他如此急切出去的,这个人他却不愿意与自己说。还有这头驴的交际圈也是值得推敲的疑点,徐冲最清楚,其实在整个东京城里,它熟识的人大抵就是沈括熟识的人。能在夜里靠近牵走它而不叫唤的,除了自己、杨惟德夫妇、沈括或者还有这这院子里经常给他换水的几个探子外,好像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小苹。毕竟小苹和沈括一起骑着它来的东京。

    徐冲毕竟脑子不坏,将两项疑点结合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早上 辰时

    沈括在楼上,翻看那本《圣教经符契》,这是小萍进来后留在窗台上的,是疏忽了,还是有意为之?

    这本书内容庞杂,也无从找线索,于是就从它放在窗台上时翻到的那页看起,发现这一页写的是一个奇怪的药房:“魇迷散”用几样怪异药物配置,按上面说法,无色无嗅也无毒,人服了就会陷入半梦半醒当中,听觉视觉都有存留,但是看的模糊,听的也不算真切,容易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此时布道效果最佳,因为受众迷乱昏沉,有如神谕。

    沈括还想自己夜里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赶紧把自己那壶冷茶拿过来闻了闻,也没有味道,不过还是倒了吧。

    吃完早饭,沈括就无精打采出门。他还在纠结小苹是不是在骗自己,另外就是前天晚上,小苹到底是怎么做到转眼就到河对岸去的?还有就是那琴上的小纸人到底是分散注意力,还是真有用途?

    他先去了怀良店铺,发现怀良不在,只有小乙一人看店。一问,小乙说怀良早上没来,可能中午才来吧?当然也可能整天不来,最近实在没什么生意,和尚做生意也有些心不在焉。沈括问起师傅是不是去瓦子里耍了,小乙说倒是不像。以往去瓦子都是就近去,也不带东西,最近老背着个口袋,像是去鬼市淘换什么官府不许卖的东西。以往一月也去一两次,多是些贼赃,或者私盐私酒,或者宫里流出的酒曲之类的。

    看来怀良这个和尚爱好还很多样。沈括离了大相国寺,想起很久未去杨惟德家了,于是转出城向西去琼林苑。

    这段路也着实不短,走了好一程。中午时分才到。

    眼看到了杨惟德家,听到一阵琴声从驸马府里传来。琴声如旷谷幽兰,古意盎然。这分明是一首不知名的琴曲,然而沈括不是第一次听到。前几日在老鸦巷,怀良曾经用小琴的那张琴随身弹奏过这首曲子。当时还刺破了手指,流了几滴血。

    “不可能……没人可以弹奏的与那怀良大师一模一样?”

    沈括心里一转。他自己也颇精通琴艺,自然知道小苹的技法之高,在东京城里就没几个能比肩的,而和尚却不在小苹之下,尤其这首曲子更是他此身只听和尚弹了一次的古曲。

    “怀良大师在这里?”

    他回想起怀良说过他前不久曾登门拜访过驸马,为裴掌柜被皇城司关押的事情斡旋,最终驸马松口放了裴掌柜,也与怀良交好。

    看来是怀良来这里没跑了,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怀良会来这里,尤其他还非常讨厌走远路。所以今天一定要进去看看了。

    于是也不管要杨少卿拜访的事了,直接去了驸马家。敲开大门与门人一打听,果然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和集萃画阁的裴掌柜一起来的,正在后面云麾将军的书房里赏琴。

    门人认识沈括,知道是驸马朋友,于是也不通报,让沈括自己进去。

    沈括也不问书房在哪儿,只是循着那悠扬琴声,穿过亭台楼阁到了后面。只看到一座大屋的窗户里,和尚正坐在窗户里弹奏。

    到了门口,正好一曲终了。驸马和裴老板两人一起喝起彩来。

    “大师端的好技艺啊!京城里会这古曲的怕是也没几位。”驸马道。

    “能得驸马赞叹,果然是秒到颠豪。”裴老板附和道。

    “今日大师到来,也让我这多年收藏的这些蒙尘古琴也都有机会摆出来施展。”

    驸马说着无心,外面沈括一愣,听起来和尚来此弹奏的还不止一张琴?

    他走到窗前先施礼,然后高声喝彩:“怀良师傅好琴艺。”

    里面三个人一起向外看时,驸马和裴老板脸上都少许有些吃惊,怀良的表情稍有些错愕转而神色如常了。

    “原来是沈公子。”驸马道。

    “未及通报,自顾闯入,孟浪了,又打扰诸位雅兴,罪过罪过。”

    “哪里话沈公子,进来一起听大师弹奏。”

    沈括进入后才是大吃一惊,却见这里一共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张琴。且每张琴上的梅根琴弦上都插着一个纸人。

    沈括一眼就看穿了用意,实际上他也一直在思忖那个问题,并且站到了距离真相只有一层纸的距离上,但是却始终无法捅破这一层,看来和尚先想到了验证方法,并且找到了有很多琴,又可以免费试用的地方。


    和尚起身。

    “存中来的及时啊,我本想等确定了再告与你……”

    “可曾确定?”沈括急着问。

    “略有些底气了……”和尚卖关子道,但是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今日我和裴掌柜来此拜访驸马,一来是谢他的宽宏大量,给裴掌柜行了个方便。二来么就是因为听闻驸马都尉有藏琴的雅趣,所以来拜访以求鉴赏。”

    “大师来的太对时机了,最近京城闹妖,身边好友全去乡间避祸,我正愁无趣,大师能来。搬出这些旧收藏也当乐趣。我只听闻今人与古琴隔着千年,能得弹奏,便是缘分,譬如我买下买下这些琴,却总不得闲心摆弄,便是无缘,无缘瑶琴便是朽木。与我有缘还是画笔画纸。大师能来弹奏一曲,便是与这些古琴有缘。”

    “贫僧谢驸马都尉。”

    “刚才大师弹奏之时,我和裴掌柜都看清了,那张琴上,只是商、徵二弦有微颤,其余不动。”

    “哦,贫僧知道了,多谢。”

    “大师得便可再奏一曲。我等替您盯着。”

    “贫僧遵命,只求稍微再调一下琴。”

    “大师自便。”驸马慷慨答应。

    和尚走到其中一张琴处,在宫、角、羽处或紧或松调了调。

    边上驸马抚掌道:“大师果然慧眼,这张瑶琴与大师弹奏那张,其实是一双。我不说破,大师竟然能识破。”

    “哦?”裴掌柜故作惊讶,“如何琴也有一双之说?驸马说来听听?”

    驸马大概没觉察出,这一问其实裴掌柜故意说出来让他卖弄,他一脸的得意:“所谓一双,便是用一根梧桐木做的琴身。早听闻若弹奏其中一张,另一张便也会闻琴声有同颤而生共音。只是一直不以为意以为讹传,若不是大师来,也还不曾想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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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8: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1章 点睛化龙的神笔

    二月十九 午正

    沈括心里一紧,显然和尚来驸马府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应该已经从很多张琴里找到了最合的那一双,现在调弦大概是要再强化这种匹配。试出小苹当夜在琴上插纸人的把戏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驸马高见。”裴掌柜还在那边阿谀,他大概也是忘了当日怎么骂驸马是结巴的。

    怀良和尚拨动一根琴弦,试了试调子,众人不再说话。

    “请诸位静听。”

    他坐下,沈括与驸马都也坐下,只有裴掌柜站立。

    “裴掌柜为何不坐……”沈括疑惑道。却见裴银钿一脸的尴尬也还是不坐。

    “哦,存中不知。裴掌柜在皇城司吃了二十杀威棒,这些日子怕是不能坐卧了。”正待抚琴的和尚笑道。

    “是啊,是啊,想我大宋,都是四十杀威棒,多亏驸马求情,减去了一半。”裴掌柜苦笑道。

    沈括注意到,驸马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看来,怀良从中斡旋,也没有让裴老板轻松出来,皮肉之苦到底还是吃了一些的,驸马心肠也略有些小气。

    和尚再次弹奏,这次是小苹弹奏过的《胡笳十八拍》,琴声流动竟然不同于小苹弹奏的宁静致远,又另一番味道,自有灵动深藏其中。

    再看另一张瑶琴上的小人竟然也在微微跳动。

    和尚瞥了一眼那里,微微一笑。稍稍按住琴弦,使得琴音渐趋沉闷,然而另一张琴上纸人却还在跳动。

    沈括猛然醒悟,这是和尚在试验那些不发出高亢琴声的震动会不会让另一部琴颤抖,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不是琴声导致的震颤传导而是颤动本身。可见两张琴相性相合,材质一样,琴弦张弛一样,就会导致这种隔空互颤,琴瑟同鸣的奇怪现象。

    他一时陷入沉思,竟有些忘了怀良还在弹奏。一曲终了他才如梦中初醒般,起身喝彩。

    当然即便是驸马也是一肚子的疑问。

    “大师,在下想要请教,即便两琴相合,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此事,我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啊。然而其中必然有道理。”和尚脸色一转变得深沉,显然也是因为想不到其中道理,“也许数百年后,其所以然可以为人所知,一窥究竟,哎……”

    他叹息一声。

    “看来确实深奥啊。”驸马道。

    “刚才驸马都尉说,人与琴隔着千年,能得弹奏便是缘分,依我看,成双相匹的两张琴,也便是它们的缘分。”

    “好好,今日大家有缘,不如在这里小酌几杯。”驸马笑道,“来人,去备下酒宴,再给裴老板准备几张软乎的垫子,也好同坐。哈哈哈哈……”

    驸马大笑着走出了屋子,裴老板苦笑着跟在后面。沈括与和尚两人相视无语,沈括觉得怀良突然有些陌生起来,他似乎有些故意躲着自己,若不是今天自己误打误撞到了驸马府门口听到琴音,也不会知道他来过这里,探究到了这步。

    随后一场欢宴,席间谈论的都是小苹的事情。虽然包拯下令封锁消息,但是要在开封保守这样的秘密简直开玩笑。驸马已然知道消息。

    驸马也在席上慨叹,没想到小苹竟然是弥勒教的妖人,果然那天花妖从画上下来害人还是有法术在其中。

    坐在对面的沈括与怀良相视一笑,也不多说。那裴老板坐在几层垫子上,比这里所有人都高出一头,坐相实在有些可笑。

    吃完饭,沈括以为没事了,不料裴老板似乎还有什么想法,没有走的意思,还是拼命拍驸马马屁,并且不断将话题向驸马最得意的水墨丹青方向引。

    驸马被拍的舒服了,又借着酒劲也是说了几句大话,自称如今天下画师,能点拨自己一二的高人,想来已经不多了。

    裴老板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有下文。

    “听闻驸马都尉的生花妙笔曾惹得龙颜大悦,进而得赏赐了当年张僧繇那支点睛化龙的神笔,可有其事?”

    “呵呵,我本心不好张扬,也少在高人面前吹嘘自己丹青技法如何,或在人前卖弄过张僧繇的那支神笔,更不曾提过当今官家是我的本家舅舅,却无奈还是被你们知道了,好生违拗本性。”他醉眼惺忪笑道。沈括见他得意洋洋,根本不像不好张扬的样子,而且也不知道这驸马是不是忘了,上次还在自己和徐冲面前展示过那支秃笔,谈何从未提过这样宝贝。

    “原来真有此物?”裴掌柜故作惊讶状。

    “那还欺瞒你们不成?确是当年为官家献上一幅《瑞鹤图》而得官家御赐的。你们看京城内外大户人家都在逃离,为何我却不搬走?”

    “是啊,为何?”裴老板附和着问。

    “因为有这支神笔在。即然可以点睛成龙,也必然也能驱邪避邪。呵呵,你们也知道,那日小苹在这里弄邪术。却不知道后来奇事。”

    “什么样奇事?”裴掌柜问。

    “当时,那画中花妖持玉斧想要害我,斧刃已经到咽喉处时。那神笔在书案上一道金光,吓的那妖失手钻回画中去了。只在我脖颈上,留下一道小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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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驸马醉醺醺抬起头,让在座的看他脖子上一道红色印迹。

    沈括知道这部分肯定是驸马喝多了演绎出来的,因为当日他询问了驸马案发情形,他吓的魂飞天外,结结巴巴许久才把情况讲清楚,在他当时的讲述中并没有什么神笔发出金光驱赶花妖的部分。后来他还央求沈括和徐冲进屋取那支笔,那支笔其实放在抽屉里,并没有在书桌上。

    “啊,只差那么一点啊。果然有吉人自有神助啊。”裴老板一边说,一边摸自己的喉咙,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可不止如此。你们可知,那画中妖借着画中狂风吹起,火借了风势,燃起屏风,转眼妖席卷整间书房,然而火势却止在眼前,不能靠近书桌,最终熄灭。”

    “果然神迹!妙哉,妙哉。”

    裴老板吹捧之时,沈括心里想:还画中风吹起,你就吹吧。不过,驸马吹牛的时候倒是不结巴。

    “驸马都尉,既有这宝贝,可否请出一观?”

    裴老板终于说出了真实想用意,铺陈这么多阿谀奉承之词,也是真有他的。

    “哈哈哈……”驸马朗声大笑,“不知大师和沈兄可有意观瞻?”他转向怀良、

    “阿弥陀佛,贫僧虽是方外人,却也想观此宝物。”

    深刻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他已然看过那支光秃秃的旧笔一次,再表达强烈想看的愿望难免有些违心和尴尬,他毕竟守着君子不卑不亢的底线。

    “好,既然三位都想看,我去去就来。来人,撤去残席。”

    有趣的是,驸马没有请诸位一起去书房观看,而是他自己去取。只有沈括知道其中原委,因为这支笔现在根本就放在驸马卧室里,还放在枕头底下。那日他失惊,曾在沈括和徐冲面前,念叨过要用这支笔去邪压惊。当时他已然心智涣散,念叨过了,大概自己已经忘记了。现在这支笔是他宝贝,还是不想让旁人看到藏在何处。

    有丫鬟来撤掉酒席,把桌子抹干净。驸马换了件衣服,捧着个盒子来到。他将盒子放在桌子正中,然后郑重其事打开。并没有什么瑞霭和彩虹浮现出来,可以看到盒子里放着那支,普普通通,如果扔到在街边也没人要的秃笔。

    “妙啊,妙啊,果然神奇。”裴老板肉麻吹捧道。沈括简直多一刻都不能容忍,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了。

    “却是有些不同凡响。”和尚竟然也敷衍地赞叹一句,却也有些分寸。

    驸马头抬头的极高,享受这一刻的虚荣。

    “可惜,可惜……”裴老板突然叹息。

    “有何可惜?”

    “可惜我集萃画阁那般友人,仰慕驸马都尉画技已久,也想要一观这支神笔,却无缘得见。我今日见了,如何向他们诉说,岂不是引得他们眼馋,反而冤我?”

    “呵呵,这有何难。我也技痒许久,如今在家少人来访,闲出屁来。过几日我便带着这支笔去你那画阁一趟,随便画几幅山水,你挂着代卖即可。”

    “小店何等荣幸,能请驸马泼墨献技?想来那时必定是蓬荜生辉。驸马来时,我必招呼同道,齐聚画阁一起观赏。”

    “哈哈哈……”驸马得意大笑。然后将盒子合上了。

    沈括想,这裴掌柜一顿板子没白挨,打出交情和生意来了。

    终于日头西下,三人才离了驸马府。沈括也无暇再去杨少卿家,搭了裴掌柜马车抢在城门关闭前回了城。路上沈括见怀良背着个口袋,想起小乙说起过,他带着这个口袋就是要去买些黑市东西。

    于是他不解道:“师傅今日来驸马府,为何带着这个口袋?”

    “哦。只为顺路买些酱作盐茶,如今城里商户都关闭,想到这郊外来碰碰运气。”

    “师傅。可曾买到?”

    “还不曾。你看这口袋空空。”

    “我听闻小乙说,师傅常去开宝寺鬼市?”

    沈括也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不料怀良却张大嘴猛一愣神。

    “哦,其实许久不曾去过了。确实曾买过一些宫里的特制酒曲,在自家私酿,然而或不得法,酒也寻常发酸,后来也就不去了。”

    “嗨,你要那些早说,”边上站着的裴掌柜说,“我与宫里熟得很,这些配方和酒曲还不寻常就能弄到。”

    他此刻站在狭小马车厢里,只因为屁股有伤不能坐,但是吹牛还是很在行。

    “你若真认识人,也不会屁股开花。”

    “大师,你又损我……不过,这次能得大师斡旋,我也感念大师,能与驸马结缘,也是因祸得福。”

    裴掌柜没羞没臊道。

    和尚先笑了起来,裴掌柜也大笑。

    沈括不知道该不该笑,将头伸出车窗,正在外城开远门处,就看到有衙役在城门口贴告示,分明开封府通缉的画像。画上写着弥勒教女魔头,想来正是小苹,然而却没有小苹具名。再细看那画,也画的十分不像,几乎除了是个女子,就没有半点相似的。按说小苹是京中名妓,见过的人多了,即便画师没见过,找些熟识的人来,按复述绘制也不至于画的如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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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不由得想,是否包拯还有些更深的用意在其中?

    到了城里,沈括先下了车,随后返回老鸦巷。他本想将琴瑟共颤的事情告诉徐冲,然而徐冲却不在。徐冲这个时刻本该在这里才对,大概还在外面巡查,或者去军头司包龙图那里去了。他不在,也就没办法问开封府海捕告示上画像如此失真的疑惑。

    若不是刚才在马车上,裴老板如木桩般杵在一边,他一定会直问和尚心意,既然他参透了小苹用琴勾连外面的技法,那他大概也已经猜到小苹是怎么解脱镣铐和逃走的。她镣铐落地的声音和吹灭楼上蜡烛都是同时发生的,然后人就不见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件事他已然想过百遍却不得其解。

    他一个人思忖一会儿,便去楼下讨了一壶烧开的水到屋子里泡了壶茶水。喝了口茶,渐渐有了睡意,于是先把窗户都关好,再在窗后面放上几个茶杯,万一有人爬上来,只要一推窗就会先碰翻杯子发出一声响。然后,他自以为万无一失便睡去了。

    梦中还是无数疑团缠绕,先是看到怀良在那里弹琴。边上空桌子上也放置了一张琴,随着琴声荡漾,那张空琴上蹦出几个小人在琴弦上跳跃起舞。那些小人跳下琴弦,跳到桌子上,手拉手围成一圈,似乎唱着什么儿歌。沈括仔细倾听,却听不太清,又很像是那日在白矾楼上乱跳的傀儡唱的那些反了天的童谣。

    惊雷声中,一道闪电落下,将那些小纸人全数点燃。小人们还在火中挣扎,尖叫,然而高大的怀良和尚双手合十站在它们前面开始高声念经。一声声佛号诵出,那些小纸人终于不再乱动,渐渐烧成灰烬。

    沈括在梦中四下寻找和尚,却只看到一袭白影渐渐远去,最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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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2章 开宝塔下

    二月二十日 子时

    耳畔响起声音,似有似无,好像是铃声。他仔细分辨,却分辨不出来。直到一头黑色驴子,伴随着清脆的铃声由远至近,又渐渐远去。

    破碎的梦境一直在变换,唯独这铃声一直不绝于心。

    他猛然从床上惊坐起,只感觉那铃声还在脑子里回荡。

    那应该不是幻听,是真的铃声,空灵而遥远但是它确实在。沈括推开窗,那忽有忽没的铃声果然在远方,也更清晰了些,再看了看头顶月色高低,大致已经是凌晨子时,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没忘了看了眼后院的牲口棚,徐冲的马不在,他不知哪里耽搁了没有回来。于是赶紧穿上衣服再打开门,蹑手蹑脚下得楼来,从后院柴门悄悄出去。那缥缈的铃声还在有气无力的响着,显然脖子上挂着铃铛的老驴就在两三条街外晃荡。

    沈括确认自己偷偷出院子时,绝对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才悄悄掩上柴门。向着那铃声追去。

    就在距他不远处阴影里,徐冲披着大氅一直等着。看到沈括月下出来,他将毛皮大氅丢在一边才从起身。他并没有从暗处现身,而是紧贴着墙,利用阴影在月色下跟踪。他昨夜返回遇到衣不蔽体的沈括,问他从哪里来,却先是支支吾吾,随后扯谎回避。当时他就意识到里面鬼。虽然他不敢确定小苹与沈括独处一室的逃脱和沈括有关,毕竟瞬间移动到河对岸,有没有沈括都似乎不是人能做到的,但是他们之间很有可能还是有联系的。

    所以今天就在这后门等候。当然他跟着老包办案时间更长也更有经验,为了这场守候,把自己马匹都藏到其他地方。当然出于和沈括的兄弟感情,他没有叫上任何人,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仅限于他一个人知道。他就是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沈括见了小苹,他也坚信自己这位兄弟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在等待时,也早就听到远处的铃声,如阴魂般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就是不靠太近或者消失,但是没有联想太多,只道是什么牲口走失主人,夜里在城里瞎逛。

    直到沈括出现他才意识到,这铃声是某种安好,沈括正是循着这遥远的铃声去的。今天二十二,正是一轮凸月向下弦月变化的时刻,月色正似明非明,还会在地上留下很长的影子,所以他不敢大意,只远远跟着。

    沈括则全无反跟踪经验,自以为万无一失,一路小跑过了几条街,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如今东京城里,早就没人敢夜里出来,所以这一路也不见半个人影。

    渐渐就在远处看到一袭白影骑着驴过去,那驴上人影还是撑着一把雨伞。此刻铃声已止,只能听到清脆的驴蹄声在远去。他赶紧赶过去。眼见那撑着伞的女子向着一条深巷子去,他又尾上去。到了巷子尽头大树下,那驴便停住了。

    沈括慢慢走近,那驴上女子转身,正是小苹,她的脸色苍白在月下显得格外憔悴和娇弱。

    “公子好睡,想必做得什么销魂的好梦,我在外面逛了半宿,这才出来。”

    “大姐,如今外面到处都是海捕公文,如何还敢出来?”

    “你也见了那公文?可觉得像?”

    “不太像。”

    “何止不像,简直把奴家画丑了,那包龙图好生无礼,我都想去与他理论一番。”

    “还说这些?不怕被抓到杀头?”

    “公子放心,不管奴家自有些遁地的法术,那些差人自然抓不到的。”小苹说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上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还是小心为好。如今夜里街上也有暗探,可不敢大意。”沈括压低声音道,全忘了自己已经立场全失,这些话几乎可以算作通敌卖主,站到老包对立面去了。

    小苹不语,低头思忖片刻,突然啜泣起来。

    “原来公子心里还有我,怕我街上乱走,被捉去斩了。从此只剩下腔子便吃不得饭了。呜呜呜……”

    沈括也不知她真哭假哭,只能安慰:“你能知道我这番心意就好。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其实,我还有一门法术,”小苹破涕为笑,“若是被砍了头,这腔子还能走路,也还能吃饭,只是认不得路,会撞南墙。”

    “现在什么样时节?大姐何必说笑。”

    “你看你这冤家,我说笑你又恼了。”小苹噘嘴作微嗔状“为了等你,我把自己带到这死路的巷子里了,如今是跑不脱了,不如你把我绑了,去见那黑脸相公?他也能赏你几百贯缗钱,你再烧些纸钱给我?”

    “哎!!我一片心意,你如何不懂?我知道你与那弥勒教有些关联,但是必然有苦衷。绝非歹人”沈括道。

    “天大的笑话,你如何知道我不是歹人?”

    “你昨夜告诉我的呀?”

    “原来也是偏信我一面之词?公子对我却是百般的真心?”

    “我对你,自然是一万个……你今日找我,必然有事?”

    “事情倒是真有。我查探到那‘诸葛遂智’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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