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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十号酒馆:判官》-神秘组织出现,对世界是好是坏?-作者:白饭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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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4 09: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4.一体两面的MUD与国际行动B组

果然枪声大作。

如同暴风骤雨,又像一艘破船被抛进龙卷风的中心,每一个部分都被打成齑粉。

全世界都被撕裂破坏的声音大得惊心动魄,我心脏怦怦狂跳,口干舌燥,本能地全身蜷缩起来,捂上耳朵。这时有一个疑问潜入心中:“怎么我还能捂耳朵呢?”

难道那些子弹都打在我头上三尺,只是用来示威的吗?

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死,战战兢兢睁开眼,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太不可思议了。

一道从天而降的透明玻璃墙正横亘在我和先知的身前,帮我们挡住了敌人的子弹。

敌人的子弹其实并不多。因为他们刚刚扣动扳机,自己就已经横尸当场。

从六角形房屋的各面墙上,每隔三十厘米就伸出一挺机枪枪管,整个屋子霎时变成了一个超大的黑莲蓬。那些枪管匀速旋转,其中倾泻出来的弹药,我觉得完全可以以吨来计算。

刚刚还占上风的那些不速之客,这会儿不用说是什么模样了,要是现在往他们嘴里灌点水的话,估计现成可以做个小喷泉群。

我确认所有人都挂了之后,躺下去闭上眼睛喘了一会儿,等身体不抖了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那扇超强防弹玻璃墙已经不见了,我抬头一看,刚好看到它缩回头顶的一道卡槽中,天花板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原状。

万事尘埃落定,先知终!于!睡!醒!了!!!

他已经起身,正在窗前站着,身上还披着那条毯子,在晨光中越发显得衰弱不堪。他听得我的动静,缓缓回身,我马上吓了一大跳。

他的脸是惨白的,惨自得好像一个起了毛的水晶球,唯一的区别是水晶球里不会有一个人的骷髅骨架。

我咽下一口口水,喃喃地说:“老,老头?”

他安详地眨眨眼,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就像一只恶鬼正从地狱中向人世窥探。

他说:“早。这儿没有厨房,恐怕你得出去吃早餐,可以吗?”

我忍不住吼了起来:“我擦,瞧瞧这状况,你老人家说这种台词合适吗?”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抱歉地说:“啊,忘记跟你交代了,每天早上我的血色素都会降到非常之低,所以脸会变成这样。这也是我上午从来不去给学生上课的原因。”

我真是气结,果然艺术学院无论师生,脑子都跟普通人不一样。敢情这儿死了一地的人,你还希望我关心血色素?

关心就关心,怕你啊!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这模样真的和血色素有关系?

他继续很自然地科普:“等哪天早上我的皮肤白到透明,透明得你可以看到里面的一整个头骨,我的大限就到了。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快到那一天的时候,我就要在那里静静地等死呢。”

奇武会的这些神经病,说起这么兹事体大的事,普通程度就跟我说在茶餐厅吃了一顿贵妃鸡一样,带感得很气人。

我只好努力学习他的态度,耸耸肩表示我也可以很豁达,说:“就跟大象一样嘛,快死了就自动去墓地里报到。”然而作为一个诚实的人,我紧接着就喊出来了,“不过我觉得你死在这里效果是一样的!!而且你刚刚差点就死了。”

先知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把身上毯子拿下来折好,放在凳子上,若无其事地说:“判官,你昨晚把所有的工作都料理好了吗?”

我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再指指后面那些尸体,“能先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嫌恶与悲悯的交织之色,莫名倒是让我觉得舒服了几分。跟奇武会其他人在一起,我最没法适应的就是他们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态度,冷静得没有人味。

“那是追杀我的人。”

我吓了一跳:“哪条道上的?”

他没动,示意我去翻翻人家看:“他们腰上,靠近臀部那里,是不是有片灰色的皮肤?”

我皱着眉头,找了一具死得最好的尸体翻过来,忍着冲鼻的血腥味拉起衣服一看,确实,像做了手术后还没完全吸收的肠线残余。方方正正,一厘米见方,淡灰色。

“这是什么?”

“国际行动B组特别定制的一种身份识别芯片兼通信工具。很小,普通成员都植入身体防止丢失,高级别成员都覆盖在耳膜上,必要时候可以去除。”

我一下想起加雷斯,马上说:“国际行动B组和MUD到底是什么关系?”

先知跟拉不出大便似的叹了口气,说:“你觉得呢?”

MUD是欧洲最顶级的安保公司,国际行动B组理论上隶属国际刑警组织,从一开始我跟奇武会拉上关系,这两个组织就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这个倒还能解释,国际行动B组人手不足,所以雇用MUD作为强助,逻辑上非常合理。

先知说:“确实很合理,但是呢?”

一切合理的事情,只要跟“但是”拉上关系,逻辑就阵亡了。说到这个,我可是寻找“但是”的专家呢。

所以——要是国际行动B组连雇用自己人员的预算都没有,他们上哪儿找钱去请加雷斯手下那班大爷啊?约伯说的,光为一个婚礼提供全程安保服务就要几十万美元,有这么多钱,上哪儿买不到几个全职卖命的?

结论呼之欲出。

“所谓的国际行动B组,其实和MUD是一体两面?分头使用官方和私家的身份?”

先知点点头:“所以你在Witty wolf的时候,官方途径审讯你的人,是涂根,来自国际刑警组织。而私下动用暴力刑求你的人,是MUD的第二号人物,加雷斯的左臂右膀,他曾在荷兰禅所外带领特种部队伏击奇武会董事会,名叫松本刚。”

我一听松本刚的名字,脑海里立刻浮起那个脸长得女里女气,一双手却比熊瞎子还硬的日本男人,全身骨头又叽叽喳喳幻痛了一把。

我挪开几步,离那些倒霉蛋尸体远一点。那灰衣人死不瞑目,已经失去光泽的蓝色眼珠死死盯着前方,我不敢看他,有气无力地问先知:“他们怎么找到你的啊?”

他好像觉得这问题很低智商,皱皱眉:“因为你啊,判官。”

我翻了翻白眼,嘀咕: “关老子一毛钱事。”

“你从烟墩路一出来,就已经被我们和MUD的人全程盯上。不记得机场那一幕了吗?”

我跳起来:“什么意思?”

“粉红色行李箱是国际行动B组势在必得之物,本来应该由冥王亲自护送到克里特岛。但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被全面盯防,哪怕有通天本领,也摆脱不了这种人海战术。”

“难怪我一出现就到处不落好,敢情我是个靶子?”

“倒也不算是靶子,最多是影武者吧。”先知说得很轻松,“对奇武会的执行团队来说,解决追踪并不是问题,发现追踪才是问题。而任何追踪都会在你的注意力下极快暴露,很方便就可以定点清除。”

我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曾经如此九死一生,心情很暴躁:“所以我就这么拎着一箱子半成品核武器,在大批人马追杀下跑了半个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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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5 08: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知摇摇头:“你手里的只是个普通箱子,我猜里面装的大概是冥王精选的牛肉干之类的东西吧。真正的钚箱,还是冥王亲自护送过去的。”

传说中搞阴谋诡计有三重境界,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然后又他妈见山还是山。

所以你们就是一次性把三重境界有秩序地展示给我看了一回对吧。

不气愤是没可能的:“我擦,又被你们当枪使!!!”

先知供认不讳:“判官,我们全部蛰伏不出,唯独你抛头露面,因为你就是我们垂钓的鱼饵。”

想我差不多一百六的体重,各位钓的必须是条大鱼啊。

他说:“虽不中亦不远。不过,实在还不方便全盘对你透露,实在抱歉。”

说完还对我笑笑,我看你有一毛钱的抱歉才有鬼。我真想上去喷他一脸,说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老子不干了。

但我没有。那种被胁迫、被挟持,只是逼不得已勉强为之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淡了。

我有一种感觉,即使奇武会现在要我走,或许我也会不愿意。在监狱里的时候,涂根提到过一种叫作斯德哥尔摩人质综合征的毛病,我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病到了十三期。

先知见我好像暂时没有更多问题,就穿了外套,一马当先往门外走,轻松自如地跨过七八具尸体,一边走一边说:“该吃早餐了,我们走吧。两个街区外有家咖啡馆供应全纽约最好的法包,看看你喜不喜欢。”

我看了一下周围大屠杀后的惨状,长叹一声,尾随而出。

那一天,我先去找了个小诊所包扎被子弹擦伤的后脚跟和耳朵,然后在华盛顿广场偷鸡摸狗,骚扰金发碧眼的文艺女青年,和两个黑人小混混打了一架,大胜而归,很是踌躇满志。而先知就真的一副正人君子的鬼样子去上课了,晚上我在纽约大学正门和他会合,吃完晚饭,十点左右回到公寓,在门口我还憋了一口气,头皮有点发麻,结果进门一看,公寓里和昨天晚上我初访时毫无区别。

干干净净的,冷冷清清的,正正常常的。

好吧,多正常倒也谈不上,但至少门是一扇好门,墙上没有网状的机关枪阵,地上更没有尸体——连一根尸体身上的毛都没有。

一切恢复如故。先知东边西边摸了半天,坐进摇椅,准备睡觉,顺便告诉我:“有新的案件要你处理,早点搞完早点休息吧。”

那感觉就跟小铃铛囚禁我的时候,叫我吃完饭记得刷碗的口气一样。

我忍无可忍地瞪了他半天,先知眼皮一搭一搭准备合上,好像不是跟我开玩笑似的。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受得了,过去抓着他一阵狂摇:“喂!我要洗澡,我要躺下睡觉,就算你觉得我跟你一样神经,你他妈也有一张摇椅,你倒是给我另外变出一张来啊!”

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我,气若游丝地说:“你又不早说。”

不知道他动了哪儿,挂着裸女图的那面墙像被推着一样慢慢向后移开,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墙壁后面是一个超豪华的酒店套房,足有两三百坪那么大。

我立刻松开了先知,正准备高呼胜利冲过去来一个泡泡浴,先知提醒了我一声:“干活啊。”

万恶的资本家。

我很扫兴地把头点了一点,然后跟听到召唤似的,巨大的显示屏Biu地闪了出来,星图璀璨,给我一种真的在夜观天象的错觉。浏览器识别了我的视网膜之后,直接来了一手快速登录,切到了JUDGE’S DUTY页面。

我一看,只有三桩新案件。昨天处理完的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积累的工作量,如果日日清的话,似乎并没有那么繁重。

我干脆利落地料理完毕,心中甚至隐隐出现意犹未尽的感觉。

如果有一人能穿越到土耳其后宫,皇帝正出征,诸妃皆寂寞,于是玩到自己精尽人亡,那想必就和我现在的感觉有一拼。

那种爽得开始发痛的感觉。

我干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先知还没完全睡着,他带着看透我内心最深处的眼神,低声问我:“好玩吗?”我咬着牙想否认,但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因为,真好玩。太他妈好玩了。

我算知道人家为什么要当皇帝了啊。一开始杀人头的时候想必都还有点不好意思,等杀红眼了的时候,人头就不再是人头了。

都是泡影。

先知慢慢垂下头,微弱地点了几下,说:“很好。”然后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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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5 08:02:30 | 显示全部楼层
5.终于开始了

我跟先知待了好几天,对他的生活规律很快就了如指掌。他不洗澡,饭后会在餐厅洗手间清洁脸和牙齿。除了工作、饮食和在摇椅上睡觉没有任何其他事,到点一定要睡,一旦睡着,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另一个点,打死都不会醒。经过第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我由衷地了解到“打死”在这里是取其实际意义。

换言之,如果那天MUD的人来早一点,先知压根就没法发动屋子里的机关,我们肯定死得透透的。我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跟奇武会的人在一起,活下来居然拼的是狗屎运。

第四天晚上,我按惯例打开我的主页,发现没有任何案件进来,心中不禁充满了一个死上班族因为刮台风而意外多了半天假的那种喜悦之情。

这时先知过来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大不祥的话:“哦,终于开始了。”

而后他二话不说注销了我的视网膜账号,切换到他的主页。一进去,显示屏上就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闪着细腻微光的白色沙滩,三两海鸥低空掠过,远帆点点。夕阳像个腌得恰到好处的咸鸭蛋黄,正在海平线上缓缓下沉。天空中的云霞如同火焚,绚烂至极。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就是克里特岛嘛。

满沙滩晃来晃去的,都是我想看却没怎么看到的比基尼姑娘,唉,好可惜。

先知对比基尼姑娘完全没兴趣,这个可以理解。我要是身子骨虚弱成这样子,我也肯定觉得大波妹的唯一作用就是有害健康。

所以他罔顾我的感受,直接进度条快进了一格。

我立刻就看到了能把全体比基尼比成一坨屎的那个人。

爱神。

她站在一处露台上。那是一间小小的独栋房子,就建在水边,白色露台衬着海波万顷,微蓝的透明露台顶呈四十五度的倾斜,两面有微微凸出的隐形支架,估计是用于调整角度避雨或遮阳的。不知道这是某个高级酒店,还是爱神自有的物业。

拍他们的摄像头在相当远的地方,从稳定度来看应该是自动设置的。镜头里爱神和涂根拥在一处,身上穿一件白色的轻纱长衣,玲珑浮凸,曼妙如蛇。她上身微微后仰,双手环抱涂根腰身,长发如瀑落在身后,两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什么,从表情看,好像话题还蛮严肃的。

要是给我一个美人这样抱着,我的嘴肯定不会拿来说话这么浪费。从这个角度来说,涂根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爱神忽然一口气说了很多,我听不到她说什么,但不由自主就会神往,无论她笑或皱眉,都令人感受到什么叫作“我愿变作一只小羊,让她的皮鞭轻轻打在我身上”。

涂根好像终于想通了,他低下头去,开始轻吻爱神的唇角。我松了口气,心想这才对啊兄弟,你这种时候扮柳下惠是会遭天谴的啊你信不信吧。

他们渐入佳境,我摩拳擦掌做好了看现场版限制级电影的准备,还想招呼先知去找两瓶啤酒过来助助兴。

然而这时候,无声无息地,白色露台后的屋顶上,忽然多了两个人。

就是我眼神这么好的,都没看出来这两个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那两个人穿着奶油色外衣和淡蓝色长裤,手脚上都套着一层透明橡皮般的东西,掌心和脚心隐约有微型的吸盘。他们一开始速度非常快,在半透明的屋顶上爬行如飞跃,开始接近涂根和爱神所站的地方时就缓下来了,一步一步向前,极慢但耐心十足。尽管如此,仍然掩盖不住动作中犹如应和乐声一般的韵律。

屋檐下,爱神和涂根吻得如火如茶。她半身纱裙已除,丰胸酥背,冰肌玉骨,身材好得吓人。那些曲线凹凸,完美得根本不像人间该有。

两人沉浸在温柔乡中,闭目缠绵,唇舌指掌都非常忙碌,身外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觉得这会儿就是大喊三声失火了快打110,他们也要来完这一发才肯撤退。

屋檐上的来客已经游移到露台最高处,伏低身体,完全安静下来。微微的夜色中,他们身上的奶油色和蓝色在四周环境中全不突兀,如果不是他们的金发和黑发,身体完全可以算是跟天色和建筑物都融为了一体。

我吞了一日口水,转头问先知:“这些是什么人?”

先知淡淡说:“这几天,克里特岛上,最多的是什么人?”

喝喜酒的人,对了,还有加雷斯的人。他的话言犹在耳:“我动用了MUD旗下全体最精锐力量,婚礼全程安保,这份礼不可谓不重吧。”

妈的,这叫什么,假公济私,还是假私济公?婚礼完了不用安保了,衣服一换就来新人房间外面听床了是吧?不厚道!

我说听床还真没有说错,爱神和涂根情到浓时,在露台上就地滚到了一起。爱神在上,裸背像太阳光一样,美得能刺瞎人的眼睛。隐约可见酥胸颤动,丝裙委顿,遮住了她身体其他部分,令人觉得十分可惜。我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嘴里一边长吁短叹。先知忍不住问我:“怎么,平常你看春宫的时候,都是这个反应吗?”

我告诉他,我现在不是看春宫,我现在真真实实是在看一朵鲜花被牛粪插的直播过程,有干天和,心里很是难过。

先知,真是一位高风亮节郑和司马一流的人物。他听我说完,八风不动,泰然转开身去************零狗碎不晓得什么事情去了。而屋顶的那两位爷跟我品位差不多,停下来伸长脖子,自得其乐。

围观群众中想必我的心情最复杂,一边忙着偷窥,一边忙着监视,主要比较担心屋顶上那二位不速之客妄动,万一选在最关键的时候撞破好事,那不就跟DVD里放着爱情动作片却突然停电一样让人扫兴!

似乎是为了解除我不必要的担心,爱神和涂根忽然安静下来了。爱神双手撑在涂根赤裸的胸膛上,本来完全贴住男人的身体慢慢直起来,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嘴角还带着一丝温柔旖旎的微笑,似乎两人只是在想应该在这里全程搞完呢,还是移步到室内继续。

只是我忽然觉得,有风雨欲来,不可阻挡,眼下就要发生。

果然,我这一念还没有转完,爱神忽然双手一按,整个人冲天而起,在空中她如天女散花般身体一转,身上半散半包的纱裙飞扬,她一手捞住,身体在其中转了许多个圈,看得人眼花缭乱。等她静止下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粽子。

她静止的地方,就在露台的四十五度屋顶最边缘,整个人贴在屋顶对外凸起的那一道棱上。就这会儿,我还注意到她的臀部又圆又翘,在蝉翼般的纱裙包裹下一分多余都没有。

她停了大概只有一秒,再度翻身而起,如同最顶尖的芭蕾舞者,足尖连踮数下,腾空飞到屋顶上。那两个人对望一眼,已经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跳起来,只能就地双腿蹬出,像两只变了种的大蛤蟆一般,向前纵起,一人直撞爱神,想必目的是拖延时间,另一人已经伸手拔枪,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也是高手。

但这二位高手,今天大限都到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等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动作做完,爱神已经如同洛神凌波一般,飘然穿过他们二人,去了屋顶的另一头,头也不回,径直跳了下去。在她的身后,两位埋伏者木然定住,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似乎在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数秒之后,他们咽喉间翻出薄薄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一开始都不肯相信自己多了一条路走,过了好一阵子才欢呼着涌了出来,喷在小清新的玻璃顶上,染出片片桃红。

那两人双手捂住咽喉,眼珠突出,牙关紧咬,挣扎了几下便相继倒下,随即滚下屋顶。一个摔在露台外的水里,另一个摔在露台里面。

涂根大吃一惊,急忙抢过去扶起那人,他不愧久经沙场,看一眼就知道一切都徒劳无功,断然放弃。转身从露台一跃而出,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对着露台屋顶高处喊起来什么。

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他的口型,好像他在喊“小爱,小爱”,莫非是爱神的昵称?

涂根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想象力。

这时候先知在我身后悠然说:“你在看什么?”

我随口把自己的发现一说,还忍不住哧哧发笑。先知安静了一下,淡淡地说:“判官,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人死吗?”

我一惊。忽然从头到尾,全身都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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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5 08:0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一分钟之前,在我面前有两个人从活蹦乱跳到死于非命,而我的兴趣点却在涂根如何称呼爱神。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命的消失对我来说,已经轻易得像从桌子上吹走一捧灰?

是从我这几天半夜,习惯性地打开主页处决疑犯,既不再自疑也不再悲伤的那一刻吗?

我转过头看着先知,心里渐渐涌起难以遏制的恐惧。

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那双枯瘦软弱的手,此刻却如同镇海的神针,令我感觉自己还在真实的人世。

先知语气幽然:“判官,我知你这一刻的心情。

“我们多年前开始运营这个项目时,和你有过一样的心情。

“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代表正义,慢慢却发现正义有无数种定义,无数个角度,甚至有完全相反的解读。我们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无数疑问。

“事实上,这也是我们千方百计要让你加入奇武会的原因。如果没有精确判断,只是一味以杀止杀,奇武会本身,必会变成最难以控制的恶魔。”

我咬紧牙关久久沉默,最后才战栗着说:“凭什么就相信我?凭什么我的判断会是正确的,或者正义的??”

为命运代班?这样说说就会变成真的吗?上天并没有在我出生时给我发一个委任状,上面盖大红公章以示真实合理。

如果你们错了呢?

先知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和地说:“你的对错并不是关键。”

不是关键?倘若我回回都是错,岂不是害死无数冤枉无辜的人?

先知点头,又摇头,良久说:“丁通,我们信任你。”

妈的,你们知道这样的信任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担得起对吗?你们一定知道的吧?

他这一次很快回应:“是的,但已经是我们的最优选择。”

他不愿意再跟我们讨论下去,示意我看回屏幕:“不过,这一次你绝对不必对他们抱歉。”

看回屏幕,摄像机的镜头里只余下黄昏中的露台,以及在水中载沉载浮的尸体。

涂根和爱神都不知去向,先知缓缓说:“刚才偷袭爱神的人,是MUD的资深员工,也是国际行动B组的得力探员。”

我不明白先知说的我不必抱歉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又说了一句话:“也是奇武会多年追杀而不得的连环杀手。”

“连环杀手?”

“如果你是连环杀手,知道自己上了奇武会追杀的黑名单,除了拼命逃亡,你还能怎么做?”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加入奇武会的敌对组织?”

先知默认了我的猜测,我们的注意力回到视频。

拍摄者调整了摄像机的机位,镜头切换到了露台以外的地方。而就在镜头变换的短短时间里,爱神似乎已经结束了一场小规模但异常惨烈的杀戮。

她现在站在海边的一处礁石之中,赤脚,纱裙有半边已经被鲜血染红,长发被海风吹起,猎猎如旗。她脚下伏着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多半是死了。

不远处的礁石底下,还有更多的死人,每个人身上都沾着大量的血。

爱神站在一地血泊之中,表情十分慵懒,这时风情万种地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指尖慢慢掠过自己的唇角,指甲上有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痕。她随着飞吻的手势抹出一丝娇柔微笑,仿佛刚才的大开杀戒只是一曲圆舞,曲终人散,就不需再萦怀。

涂根在离摄像机比较近的地方,侧对着爱神,此刻全身僵硬,脸如死灰。和爱神眼神交会,他脸上肌肉抽了一下,痛苦地垂下了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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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7 12: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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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7 14: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号酒馆:判官》拾壹(《超好看》06月刊手打)
以下内容均来自超好看手打组
扫描:@卡洛
手打&校对:@绿腰

<<<前情提要

丁通暂时住迸了先知在纽约的居所,这位赶鸭子上架的男主角终于开始真正履行判官职责,并体会到了掌握权力后爽到发痛的感觉。危险仍然时时潜伏。解决掉闯进先知家中行凶的不明杀手群体之后,丁通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来自爱琴海边的监控视频,许多来路不明的人影正拢向爱神。涂根僵硬地看着爱神以风情万种的优美姿态大开杀戒。

1.身刃 >>>

我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说:“这两口子的日子多半是过不下去了。”

先知淡然地表扬我:“判官连这都能看出来?”

得出这个结论完全不需要判官,老子首先是资深已婚人士啊。看着涂根在画面里狗屎一样的脸色,我心里有个声音干脆唱了起来:“有什么心结难解,竟然你离不开这一切。”但是我紧紧闭着嘴,免得先知以为我精神病。

爱神和涂根所共处的时间与空间似乎都已经凝固,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行动,走到离她最远的那具尸体旁边,伸足一踢,那人软软地翻过身来,凸出的双眼毫无生气,凝望着湛蓝的希腊天空,不知道生前最后一瞥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她俯下身,一手按住死者额头,另一手并指为掌,在尸体咽喉间横切而下,手势轻柔,仿佛不过是在拿餐刀切黄油。我想起奇武会的简介里说起,爱神的独门绝技叫作身刃。

只要她愿意,身体的任何部分都能成为无匹的利刃,斩钉截铁,摧枯拉朽。

我看文字介绍的时候就琢磨了半天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下子终于算是开了眼界。

人的骨头是很硬的,脖子后面的骨头尤其硬。我听说古代的刽子手都得世家传艺,才能轻松愉快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而不被震断手。

我对历史没有什么研究,这一说是真是假没法判断。但我常在清早看东门菜市场的屠户分猪,要把一整头猪卸成泾渭分明的排骨、猪手、精瘦肉和五花肉,专业程度要求很高!那汗珠子可真能跌地上摔八瓣,如果找个外行,再不配把好刀,就是折腾一天,估计那头猪最多也就只能变成两大块。

结果爱神愣是用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没多大工夫就把那人的脑袋卸了下来,丝毫没有搞得满地狼藉,可见技术水平相当不弱。她心满意足,甚至可以说是喜滋滋地将那倒霉蛋的脑袋捧起来,稍稍举起,对着黄昏的微弱天光,跟察看钻石或宝石的成色一般,上上下下地看了许久。而后拉长声音,简南可以算得上是娇滴滴地说:“亲爱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涂根一言不发,爱神居然也就沉默以对,不往下继续表白心迹说明情况了,只是提着那个人头,在海水中随意漫步,姿态悠闲。看得我这个着急啊,要说爱神你不善解人意吧,你却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涂根身为名侦探,半点线索没有。我一头雾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像先知这么年长、这么资深、这么深藏不露的人身上,看看有没有一点儿可能性,他会稍微明白一点儿。

结果先知很不给面子地摇摇头,缓缓地说:“爱神在奇武会的职责是监督和前站,她战斗的风格是兵不血刃,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大开杀戒。”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有收集人头的嗜好?”

先知提醒我:“你从克里特岛参加完婚礼回来,提到过有人送七个盒装人头给她。我说过,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红色登机箱是我们安排给爱神的,但人头一事,我已经问过其他董事会成员,无人知情。”

早两天刚见着先知,他表示不了解人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相当不以为然,心想老乡你不想告诉我就老老实实地承认好了,我这个人好奇心一般——谁家衣柜里还没个烂拖把。

但现在我信了。于是这事儿就更加蹊跷了。

除了奇武会以外,谁会送这么古怪的结婚礼物给人家呢?

这个答案普天下最少有两个人知道答案:一个是那个神秘的送礼人,另一个,应该就是爱神自己了吧。

她现在拎着那个脑袋,缓缓地在手上把玩。哎,割得好啊,边缘干净整齐,像被强力切割机瞬间处理过一样……

视线被人头的下缘吸引过去,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别的我不擅长,这种技术层面上的细枝末节,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否则在十号酒馆我怎么能光凭看瓶子就看得出来2005年份和2008年份葡萄酒之间的区别呢。

爱神现在手里提溜着的脑袋,和婚礼上隆重登场的那七个脑袋,除了新鲜程度上有差距,但总体而言,那可是被切得一模一样啊。

难道说婚礼上那七个死人头,根本就是爱神自己亲手搞出来的不成?

先知听了我的猜测,好像来了一点精神,他问我:“你有没有那七个人头的照片?”

我没有,因为我的手机被小铃铛收走了,没有拍照工具。就算当初没被收走,拍出来的效果也没法看——我的手机是十年前的诺基亚,家里墙上要敲个钉子什么的,抄起来就用,别提多方便了。

但爱神的婚礼现场有几百号人,不管是黑白哪个道上的,怀着什么鬼胎或心火,肯定都有一大半是什么微博、推特、脸书用户,就是见到一只蚂蚁叼馒头渣子,都能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来拍个照上传网络,还配一句文字说明:大自然总能给我们带来最纯粹的感动——大自然造出蚂蚁和馒头来真心不是为了感动你的,好吧,二逼。

所以,放着半空中这么巨大的一个电脑,也不能光给我杀人如麻使,做点资讯搜集工作那是绰绰有余啊。

说干就干,我把视频最小化到托盘,暂时不去理爱神和她老公的家庭矛盾会上升到什么程度,径直上网搜索。这次我直接到设置面板里找回了键盘和鼠标操作模式,比用眼睛使劲瞪轻车熟路多了。先知窝在旁边摇椅上看着我手指连点,快如闪电,在各种页面间穿梭,比干判官工作的时候有干劲多了,没一会儿就问:“我记得你没怎么读过书啊。”

我头都不抬:“还行,托政府的福,义务教育不收钱,我是孤儿,每月还发点儿伙食费。”

先知对政府没有太多好感,懒得接我的话歌功颂德,直接说:“你既然出身市井,却精通网络,如何解释?”

哎呀,那你就太小看我们市井一族了,朋友,没错,我是出身贫民阶层,长大后的专业是偷鸡摸狗,但不管高低责贱,只要生而有小鸡鸡,就都喜欢看看36F型号的波波娃彩图以及爱情动作片。因此,先知请你告诉我,生在当今这个时代,除了自学苦练网络应用技术之外,我还有更好的办法保证自己的精神生活福利吗?

先知这个人真是有胸肌,马上承认我说得对,还不耻下问:“既然如此,你能否顺手帮我查一下,是谁把这段爱神的视频放到我账号里的?”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

“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接触你的账号?”

“没有人,事实上连我自己都极少用,这段视频是无意中发现的。”

这倒奇怪了,我摸了摸鼻子,一边忙着查看各种网页,一边问:“你们后台的管理员是谁?”

就算智慧无限如先知,也会有知识的盲点,甚至他的知识盲点和大多数艺术系的老教授没什么区别,可见神都不能免俗。他听到“管理员”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种事情,通常由斯百德负责,我们不过问。”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说的什么?”

我嘿嘿笑了两声,有一种微妙的扬眉吐气感,说:“那你一会儿把斯西德的电话给我,我问问他。”

先知还没答话,啪的一声,屏幕上跳出了我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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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7 14: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2.最贵重的礼物 >>>

我对婚礼来宾们玩社交媒体的判断是对的,只不过还没有对到我预想的程度。搜索的结果显示用自己的账号发布七张人头照片的人不多,而且就算发布了,也随即就删掉了,从删掉的记录上来看,速度比闪电还快。

拿脚指头随便想想,这个也能解释——在这个房间之外,即使华盛顿广场上满是嗑了药疯疯癫癫的艺术系大学生,或者利比亚还有人端着机枪对彼此突突突,但大部分地方基本上还是一个有警察和法庭镇守着的社会。

没人想给自己惹麻烦。

幸好,从网络快照里还是能找到一些残存的痕迹,我调出一张最清晰的,让先知看。

他从躺椅上微微欠身,出神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精度并不高,而且是从舞台的左前方比较靠近角落的地方拍的,只能勉强看到左起第一个人头的脸。

可对先知来说已经够了,他点点头,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开膛手。”

我以为他在赞美我,正要说不敢当,又想起开膛手可不是什么好词儿。果然,他又补充了一下:“波伏娃开膛手。”

说的是照片上死得透透的那位。

“本世纪初名噪一时的连环杀手,和十八世纪的那位开膛手爱找妓女麻烦不一样,他专门针对强势女性下手。警察、法官、公权力的代表者、商界叱咤风云的高级管理人员,越是防范森严、出身优越的,越是他的理想对象。”

“他是男的?干吗叫波伏娃?胸很大吗?”

先知被噎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气才接着说:“波伏娃是20世纪著名的女权主义思想家,倡导女性意识的独立和女性社会角色的自由,不是凶手的名字。”

我恍然大悟,“哦,说的是他喜欢杀的对象。”

“那么,他得手了很多次吗?”

先知说:“是的。他也一样逍遥法外,一直没有被抓住。”

我指指那个人头,“那最后是栽在谁手里的?”

答案倒也不算出奇:“爱神。”

但我还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如果他一早就被爱神干掉了,怎么这会儿人头才被送到婚礼上来呢?”

本着我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天性,我不等先知解释就自行脑补了一下:爱神在自家地下室修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冰柜里摆满了被她干掉的连环杀手。星期天晚上没什么事就摸一副手套戴上,弄一具倒霉鬼的尸体出来练练砍脑袋的手艺。等到了自己大喜的日子,就在人头堆里挑挑拣拣,找出几个模样最俊俏的,送到婚礼上去当装饰!

连先知听了都觉得这个场面有点疹人,他叹口气:“他是因为爱神才暴露的身份,但并没有被清理掉。”

有的连环杀手和丛林里成精的野兽一样,一方面天生有把自己深深隐藏起来的能力,一方面直觉又非常强烈。一旦有风吹草动,感觉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就会立刻当机立断脚底抹油。

先知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位开膛手的特色,除了手段残忍,甄选受害人口昧偏好与众不同之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他警惕性高得令人发指。

“他暴露身份是因为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时爱神正在波士顿执行一桩诱捕任务,所扮演的是一位颠倒众生的社交界名媛,在各种场合高调亮相,伺机接近我们想要拿下的一位大人物。结果开膛手螳螂在后,盯上了爱神作为他的受害人对象。”

我听到这里,深深地为那位老兄的悲惨命运摇头叹息,但先知叫我不必。“他当然最后没有得逞,身份也暴露了,但在奇武会对他下手之前,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人间蒸发,逃脱了司法制裁,也逃脱了我们的追杀。”

哦?照这么说,先不论正邪善恶,那人倒也确实是一位高手。

我不知怎么想起了十号酒馆的老板,在他跑到烟墩路开小酒馆之前,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样的人厮混,做着什么呢?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酒后失言的时候,说一说他的唏嘘往事、人生传奇。

这不但是我的夙愿,也是十号酒馆全体客人的夙愿。在过去数年之中,为了尝试达到这个目标,我们买了无数的红白啤真假酒试图灌翻老板,但最后的结局都是我们大家横七竖八躺死一地,身上钱包全部洗劫一空。老板则哼着歌儿高高兴兴地出门泡妞去了,头脑身手比少林寺的方丈都清醒。

我甩甩头从关于十号酒馆的回忆中挣扎出来,转回之前的频道,说:“所以爱神特别恨他对吧?”

先知点点头:“是的,他虽然没有能力伤害到爱神,但令当时的任务功败垂成,最严重的部分是……”

他说到这个地方,居然降低声音咳嗽两声,分明是想卖个关子。我牙痒痒地想,甭管什么来头的人,任你对美色富贵大义凛然,仍然没一个能抵挡住用八卦来吊人家胃口的冲动。

他咳完了,看看我抓耳挠腮做足反应,这才满意地往下说:“最严重的是,他打破了爱神对自己美色的绝对信心。”

我迟疑地反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对爱神没兴趣?”

先知斩钉截铁地一挥手:“没兴趣,丝毫都没有。且不说他性取向非常正常,就算不正常,对爱神来说都不是一种阻碍。她常在谈笑之间便使人由弯而直,费的力气比出门买杯咖啡还少。”

我深深理解爱神那时的挫败感,这种感觉就像我看一件古董被打了眼,就像约伯出门勾兑被人打了脸,或者摩根势在必得要救的人在手术台上蹦跶两下咽了气,都是人生的奇耻大辱,难以洗刷。

唏嘘了一阵,我叹息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你看看,他现在脑袋还不是被爱神拿来当球踢。”

先知表情古怪地看着我,说:“上次密医给你吃的药副作用还没退?”

我讪笑两声,不好意思告诉人家高级知识分子,在我被老婆软禁期间,实在无事可做,只好读了两本书,赶紧胡乱点了点头混过去。

而后比较劲爆的消息出来了,先知说:“你刚才说,那些人头被切割的手法都一样?”我“嗯”了一声,对此没有任何怀疑:“那手法太有特点了,完全可以去注册一个技术专利。”

先知点点头,说:“那个专利,是属于冥王的。”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冥王?”

“爱神的功夫,是由冥王一手传授的。至于身刃的特点,则是由密医精密改造而来。所以这位开膛手最后遭遇的绝杀,其实来自冥王。”

我觉得眼下的事情就像隔在我和蚊子之间的那层蚊帐,往外能看个大概,又模模糊糊不清爽。“所以,这些人头,其实是冥王送给爱神的?”

他往摇椅上一坐,好像解决了什么巨大的数学难题似的,整个人放松下来,枯瘦苍白的脸上飞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如果能找到其他人头的照片,我会更有把握。但就现在来看,想必也八九不离十。难怪我问到他时,他只是顺口带过。”

在奇武会董事会诸人之中,私人关系最亲厚的就是爱神和冥王。

他一直守护着,照顾着,如同珍宝一样珍惜着她。

在她的婚礼之上,他送出最贵重、意义最深远的礼物。每一个盒子里放的,都是伤害过爱神的人。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能伤害她了。

我和先知面面相觑,对这个结论都感觉虽不中亦不远。先知对自己同僚干出来的任何事显然都能安之若素,只有我觉得这样的伟大爱情,总是有点儿叫人觉得别扭。

爱一个人能爱到多么癫狂或深厚的程度,我完全可以理解。必要的时候要我为小铃铛去死,如果我会有一分钟的犹豫,那只是因为我心疼小铃铛日后的孤单。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小铃铛高高兴兴嫁给其他人,而且我还得送礼。那实在太反人类了。

先知淡然地说:“爱神与冥王数十年相濡以沫,出生入死,他们的默契和彼此了解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不理解,并不代表他们有问题。”我马上吼了出来:“这还不叫有问题的话,全世界就没有正常人了,好吗?”

还有,数十年??数十年是什么意思??

没等先知爆更多奇武会董事会的八卦,忽然有人在外面咚咚敲门。我顿时背心一凉,昨天不速之客来嗒嗒嗒我们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钟点。

妈的,是每天都要这样来一发吗?墙壁里面藏的机关枪弹药到底有没有补充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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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8 08: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3.死神的长箭 >>>

我瞪着门大气都不敢出,这个瞬间实际上很短暂,我却感觉极为漫长。不知是被什么触动,我忽然想起了烟墩路上我和小铃铛住的那个小房子。

满满当当的东西,每次打扫卫生都说要扔,结果越扔越多,因为每一件都有回忆和意义。家具是正常人都会喜欢的,厨房碗柜里很多碗碟都破了小缺口,还有随便摆在台面上的油盐酱醋茶。

我老婆那张名震乡里的夜叉脸,以及晚上熄灯后的软玉温香。

这一切忽然间统统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那些简单、平淡、美好的一切,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一步一步地离我远去。

先知和我一起望向门口,脸上露出些微的诧异之色,似乎他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访客毫无概念——他最近真的越来越不明见万里了,我很不适应呢。

照理说他应该马上把全屋的机关打开以防万一,但先知只是径直走过去,把门打开,我忍不住往后一缩,结果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快递员。

“收件,请在这儿签名。”

我松了一口气,跟过去看,先知收了一个小包裹,签了名,快递员就面无表情地走了。既不是冥王派来的跟老朋友叙旧,也没有抽冷子一刀捅先知,居然是个真的快递员。

我伸手摸了一下那个包裹:“看不出你也爱网购啊,美国有淘宝吗?”

他不理我,手心摊开托着那个小包裹,屏息静气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拆开。

里面是一个小盒子,一张扑克牌大小,皮面黑色,质地很不错,结结实实的,表面上没有任何标志。

先知打开盒子,里面垫着蓝色丝绒,丝绒上托着的却不是什么珠宝首饰,而是一把看样子很普通的黄铜钥匙。

看到这把钥匙的刹那,先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如果说他保持平静的时候那张脸还只是像个痨病鬼,那么他变脸的时候,就像一个死了很久的痨病鬼忽然从棺材里爬起来诈尸。

我吓得一哆嗦:“老爷子,你怎么了?”

他继续不理我,出神地望着那把小钥匙,忽然轻声念起来: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渡。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有心情念顺口溜?这说的是什么?”

他脸色虽然不好看,语气还是很镇定,沉吟一阵后不咸不淡地答我:“王维写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辋川,是他暮年所居之地。”

跟您收这个包裹有一毛钱关系吗?莫非王维是你老友,出门了寄把钥匙给你,没事过去浇浇花是吧?

先知的瞳孔忽然间缩得很小,那一点点眼珠子森森的黑,四周的白眼底却又诡异地透着一圈一圈红。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征兆,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他看了我一眼,说:“王维早死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说“废话”。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捏起那把黄铜钥匙,在眼前细看,眉头轻皱。

我忍不住絮叨:“老头你这是卖关子上瘾了是吧,这到底是谁家的钥匙啊?”

他把钥匙放回盒内,牢牢关上,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家的钥匙。”

他转头走回摇椅,坐了下来,钥匙盒子放在旁边,压在他脱下来的外套上。

先知几乎是冷冰冰地对我说:“这把钥匙能打开的房子,是我早已准备好的一处物业,当我油尽灯枯、行将就木之时的待死之地。”

我感觉寒气从背上森森地冒出:“老爷子你什么意思?”

他这个口气带给人的感觉,就像晚上两个邻居唠嗑,到半夜了其中一人站起来,说: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拾收拾好去死了。”

我这么说的本意算是开个玩笑,因为气氛有点儿诡异,我都不大受得了。

但先知却语调平常地说:“我猜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咽下一口口水,一时间无话可说,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我忽然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的呼啸声。

我警惕地跳起来,却发现那声音是从电脑荧幕上发出来的。我手忙脚乱地过去把兀自还在播放的视频切到全屏,定睛一看,顿时三魂不见了七魄。

周围的尸体比方才多了几倍,堆积如山。而爱神自己,也已经倒下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倒下的,只知道是为什么。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凶器还贯穿在她绝美的胸膛之间,从前面进去,后面出来。

那是一支古色古香的长箭,像从一千年前穿越而来的,爱神似乎还有些微呼吸,转脸望向涂根,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后者紧紧抱住自己深爱的女人,脸颊抽搐,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癫状态。

我喉咙间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颤抖着手去拉先知,想让他赶快看看屏幕,这时候另一阵呼啸声响起。

这一次的声音,更近、更响、更明显。

我霍然回头,窗户在这瞬间被一团火光炸开,另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如同飞越千山万水只为说一声永别,我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它的样子,它就已经贯穿先知前额,从后脑透出。
他向后一仰,就像被死神一伸手抓住了灵魂般,立刻就失去了生气。

视频中的爱神,也在同时死在涂根的怀里,遭遇如此惨烈,神态却如此安详。

我看一眼先知,再看一眼爱神。

许久我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生怕稍微动静大一点,眼前这个世界就会整个崩塌。

似乎下一秒钟,先知就会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将那支箭拔下来,对我微微一笑说:“吓你一跳吧。”

这才是奇武会的风格,不是吗?不时时刻刻搞点幺蛾子出来怎么能显示他们又二又牛逼的一面啊。

但先知一直那么沉静地死着,一颗汗珠慢慢地滑下我的脸颊,到达嘴角,非常咸,非常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汗出如浆,四周热如蒸笼,我渐渐地从幻想中清醒,心脏开始狂跳,跳得几乎令我立刻就要昏厥在地。有个声音在心中狂叫,尖锐刺耳,我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命令自己后退。

我竭尽所能地往后跳了出去,就在这时,另一支长箭精准地穿过玻璃窗,擦着我的鼻尖,“叮”的一声没入一侧墙壁的深处,箭尾微微颤动,如同一个嘲笑。

我跳起来,随手抓起先知的外套和外套上的钥匙盒,夺门而出。安全梯在走廊西边尽头,我一路狂奔而下,有几层楼干脆是滚下去的,全身骨头咔咔作响,是不是断了一两根肋骨、大腿骨也未可知,眼下也没工夫去理会。区区下几层楼的工夫,我却感觉像是跑了一个全程马拉松一般漫长。

终于,公寓楼那扇窄窄的后门在望,我不顾一切地撞了上去,几乎立刻就跌了一个狗吃屎摔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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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8 08: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4.纽约逃亡 >>>

我躺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公寓后巷垃圾堆的臭味、湿漉漉石头地上的霉味渐渐地充斥了鼻子,提醒我自己还在人世。我咬牙爬起来左右看了看,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拼老命开始跑。

我大概跑出了一条街,看到了地铁口,也不管这是哪条线,列车会开到哪里,马上跑了进去。刚好一趟车到,我赶在车门关拢之前冲了进去,靠着坐椅柱浑身瘫软,胸口一阵阵抽紧,好像随时就会因为缺氧倒地不起。

我不是没见过死人,如同先知之前所说的那样,不管直接还是间接,我自己已经干掉了不少人,而且每一个都是恶魔级别。

但先知和爱神,他们不是人啊。

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那感觉就像一个人全情信赖与依靠某种宗教,有一天他崇拜的真神终于降临为他赐福,正说到一半忽然有个路人走过来,一板砖把那位真神直接拍死了。

奇武会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啊,尤其还是被一支箭射死的——在这个年代死于冷兵器,光从死法上看就比窦娥还冤,你叫我怎么接受得了?

我充满警惕地四处乱看,每个稍微接近我的人似乎都会随时摸出一把弹弓,把两颗石头打在我的太阳穴上,我就会暴喷脑浆而死。有一瞬间我甚至都能真实地感觉到脑袋上有左右两个洞被打通了,脑浆举棋不定,一会儿往这边流一下,一会儿往那边流一下,很是迷惑。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全车厢的人都有意无意在往另一头靠拢。没人看我,而且都在努力
避免跟我正面接触。我扭过头从车门玻璃看到自己的尊容,两边脸全红了,还各自凸出一块,跟被人打了似的肿起来,估计是刚刚摔的。就算凝视自己的时候,也不自觉地颤抖着嘴唇,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突,鼻尖上有珠子大的汗滴滚滚下淌。一手捏个盒子,一手拖着件明显不属于我自己的衣服。

最可怕的是我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神。有一年我在烟墩路上和两条疯狗狭路相逢,疯狗们就是这样看我的,不带转弯,直勾勾的,既没有焦点也没有感情。

这德行真是事实胜于雄辩。只要再等一分钟,铁定会有人报警说我见财起意,杀人抢劫。我倒抽一口凉气,列车在下一站一停,我当即夺门而出。
这个地铁站在我完全不认识的街区,我随便选了一个出口走出去,在稍显冷清的街道上,风吹着我热辣辣的脸,不但没让我感觉半分清凉,反而像吹着炉膛子里的火一样,脑子里越来越热。我的背上生出许多无形芒刺,正缓慢地向内脏推进,很快就会刺穿我的心肝脾肾,令我翻滚哀号,直到最后一口气咽下,死不瞑目。和爱神一样,和被爱神割下头颅的那个人一样,双眼凸出,望着天空中全部的星星,全部的黑暗。

合不上。

我把钥匙盒子放到贴身的口袋里,这时才感觉握紧的手里满满都是冰冷的汗滴,我用力握紧先知的外套,感觉衣服表面立刻湿了一大块。

这是最纯粹的恐惧,最深的焦虑。

脑子里空空落落的,我不知不觉走了很长一段路,路上一时黑,一时亮,许多人在夜色里游荡,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出现一个小小的公园。

严格意义上,这应该不算一个公园,只是一块莫名其妙在两条街交会处空出来的泥地。一共有两棵树,树下面放了两张并排的长椅,都已经破得不像话。一两个光秃秃的灯泡顶在电线杆上发出昏黄的光芒,让周围显得又肮脏又混沌。

我机械地迈着腿走进去,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和上中学时听老师讲课一样,直挺挺地坐得端端正正。

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大部分时候无论如何都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但本能告诉我最好放老实一点,否则就会被老师逮住机会,丢出校门永远不准再进教室一步——我成绩差得要命,尽管学费是免的,但还是交不起杂费和书费。要不是街坊们每半年就捐一次款,我早就被自然而然地开除无数次了。

那时候我对人世的恐惧非常纯粹,就是害怕人家不要我了。根本不是爱学习的人,却仍然要拼命寻找一切可能留在那个教室里,否则就会在一瞬间被自己熟悉的世界彻底遗弃。

我深吸了一口气,凝神去听四周的声音,看是否又有长箭破空。

但我听到的是其他声音。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杂乱的走动声,开启和丢弃什么东西的声音,开瓶罐然后吞咽饮料或食物的声音。

我慢慢地向四周看了一下,原来这块空地上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事实上这块空地上的人简直多得不像话。

不需要太多在纽约当地生活的经验,我也看得出来都是些什么人在这里混。毒贩、妓女、皮条客、下三烂的混混,以及喝挂了随便找个地方呕吐翻滚,接着躺下呼呼大睡的烂酒鬼。
他们可能跟着某个来自哥伦比亚的黑帮头子混日子,而我跟着全世界最牛逼的地下组织奇武会混。但不管有过什么样的光荣时刻,我们殊途同归,都是短命的角色。

显然我不是这里的常客,人们审视着我,而后慢慢地开始有人向我逼近。

我猜他们的手里也许有刀,也许有枪,也许有人喜欢徒手拗断人的脖子。

他们手里也一定会有——电话。

我霍然站了起来。

电话。

如果有电话,我就能找到援手,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个我认识的人把我弄出纽约。

约伯说的:“哥的国际长途是开通了的,随时打。”

自从小铃铛没收了我的手机之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去买新的。一路从希腊到纽约,小铃铛查岗会直接打电话给摩根和约伯,而我乐于不用时时刻刻向老婆汇报。

我没见过先知用电话,座机手机都没有。我怀着侥幸心理先在他的外套里里外外地摸了一遍,确实是没有,却意外收获了一叠现金,绿油油地闪着光。

这玩意儿跟压在捕鼠板上的肉一样,立刻把我身后那些荡来荡去的夜游神吸引过来了。

正中下怀。

我把外套摊开,两条袖子叠在一起,开始往手臂上绕。绕了一圈又一圈,绕得很结实、很紧,身后有人慢慢靠近,也许手里的小刀子刚好磨快,适合一刀割喉,或者准备扑过来用一条铁丝或者其他什么的把我的脖子勒个半断。但不管他想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都没准备给他半点机会。

大半件衣服都绕在了我的手臂上,余下是一整块后襟,当身后有一点风声乍起,我猛然站起来,扬起手臂,抡圆了急速挥出,那块后襟就像一个巨大的巴掌,啪的一声响亮地挥在来人的正脸上。那是一个矮小却结实的混血男人,被打得捂住脸后退。我立刻从长椅上一跃而起,跳到那人身上,手臂绕过去压住他的后脑,用力往下一按,同时膝盖猛抬,上下交击,正中他的鼻子。一股温热的液体立刻渗进我的裤子,我知道那是喷涌而出的鼻血,不管这位老兄来自什么种族,下半辈子都是个塌鼻子——如果他有下半辈子的话。

丁零一声响,有个乌黑闪亮的金属东西掉在地上,我看了一眼,是把样子古怪的枪,像长筒枪被割断了枪管,已经上了膛,扳机上的指纹想必新鲜度一百分。

挺好,我没有打错人,他过来绝不是想问我需不需要免费衣食住行外加情感疏导服务的。

我把他放倒的过程非常快,他的同党或非同党都没来得及反应,还在旁边观望。我趁这短暂的空隙,迅速伸手到这位倒霉蛋裤袋和胸袋里一摸,摸到我要的东西之后把他就地一扔,跳过长椅和空地的围栏,向远处狂奔而去。

我沿着五十四街一直跑,跑了十分钟之后到了五十七街,街边有一个门脸很低调的咖啡馆,门口挂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牌子,里面很多人正在吃东西。坐在橱窗边的两个人点了大盘的墨西哥鸡肉卷和薯条,正谈笑风生吃得痛快。

我一个急刹在咖啡馆门前停了下来,推门走进去,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

喘着气结结巴巴地点了可乐和汉堡,在服务员去下单的工夫,我拿出那个刚抢来的手机,闭上眼睛想了想,老天保佑,约伯的电话号码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地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清晰无误,就像用油性笔写在白板上一样。

我吞了一口口水,拨了电话。

第一遍和第二遍都没通,直到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一个来自纽约本土的电话,要接通在烟墩路那个乡下地方开通的国际漫游,需要相当多的技术含量。

当那头传来正常的滴滴声,我感激得几乎痛哭失声,然后有人接了电话,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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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9 08: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5.老板的怒火 >>>

我一愣。

那不是约伯的声音。

如果是个姑娘,事情就非常好解释,十天里面有十一天,约伯的手机都会摆在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梳妆台或者床头柜上,不管这些梳妆台或床头柜的主人们住在世界哪个角落。

但那是个男的,男人的声音出现在约伯的电话里,就像魔鬼降临喜剧表演俱乐部一样,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

我几乎立刻尿了裤子。

先知被杀了,爱神被杀了,凭什么约伯不会被杀?毕竟在过去奇武会搞的各种幺蛾子里,约伯都雄赳赳气昂昂地打过酱油。

当约伯也死了这个念头来到我脑海,带来的最初反应并不是更多、更深的恐惧,而是悲痛。像黑色的浪潮铺天盖地地涌来,将我淹没在里面。那是深深的,让我孤单得好像马上就要抱着头倒在地上的悲痛,让我整个人都想要藏到某个角落里,永远不要出来,永远不要动弹。

这时候,那个男人在电话里不知道对谁吼了一声:“趴着,放老实点。”

马上,黑色海浪退潮了,希望重回天地。太阳光,明晃晃,我们的歌声多嘹亮。

因为——我擦,把我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的,那是十号酒馆老板的声音啊。

我大叫起来:“老板,老板,是我,是丁通,你这是在哪儿啊?老板,约伯呢,约伯在吗?”

他好像完全不介意为什么我会从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里冒出来,很随便地说: “丁通啊,你还没死啊,约伯在这几,正撅着呢。”

我有点迷惘:“你说他在于吗来着?”

老板马上吼了起来,怒发冲冠的即视感妥妥的,我完全可以想象他这样咆哮的样子有多可怕。“撅着!!撅着等老子劈了他!”

我心里有点纳闷,约伯不是在克里特岛上的酒店打工吗,怎么又惹上老板了,还惹这么大祸?

接下来老板的控诉解释了一切:“我操,这个王八蛋拿着老子的工资,号称要休假,结果跑到希腊来打第二份工!!你说,是不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婶婶叔叔什么的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事没那么严重吧?”

老板更生气了:“不严重?现在十号酒馆的营业额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五点五,约伯新上班的酒店入住率提高了百分之两百,这一进一出你知不知道我损失有多大??”

我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不是很算得清楚这笔账,毕竟十号酒馆在烟墩路,约伯上班那家什么酒店来着,在希腊克里特岛。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怎么会在营业额和收益上对老板造成一进一出的影响,我觉得实在很难理解。

但老板这么不高兴,像我这样贪生怕死的,绝对不敢跟他顶嘴。就算我们俩中间隔开十万八千里我也不敢,所以赶紧顺着竿子往上爬:“那倒是,太过分了,老板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他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接着又吼了起来:“趴下!”

他话音未落,紧接着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我被震得耳朵发麻,连手机都差点丢掉了,从我旁边走过的人都吓得一哆嗦,古怪地对着我看半天,可见那有多吵。

我赶紧调低音量,然后反应过来那是冲锋枪连发子弹射击的声音。这一连击至少上百发子弹,打得什么东西乒乓乱响,还接二连三,我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那个酒店大堂的摆设,估计那是各种水晶灯阵亡的动静。

我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啊老板,不会连你也有人追杀吧?奇武会的事跟你从头到尾真没关系啊。

结果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冲着我吼:“我准备把他们全部干掉,丁通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全部干掉?

“喂喂,慢着慢着,他们?他们是谁啊?我认识吗?”

老板不知道被什么事吸引了注意力,懒得跟我扯了,叫了一声:“木三,你跟他说。”

电话转移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喂一声我就知道那真的是木三,我赶紧问:“兄弟,怎么回事?”

不管是当杀手杀得血流千里,还是做厨师做得食客如云,木三对人世间林林总总的态度永远都非常镇定。他不紧不慢地说:“约伯本来说请一个礼拜假的,结果到点没回去报到,老板很生气,所以连夜赶来,把他上班的这家酒店全酒店的住客和员工都劫持了,封锁了酒店的入口,现在全部人都蹲在大堂里,他在考虑用什么方法全部干掉。”

我一瞬间完全失语了。

老板我知道你这个人处处都逆天,但你能不要逆到各位天神头上去拉屎好吗?希腊神话里那些神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约伯算账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连累酒店里那么多无辜啊?

木三好像在那边耸了耸肩,根本没当回事地说:“我觉得他本来也就是为了渲染一下气氛,吓唬吓唬约伯。结果呢,不知道哪个猪脑袋报了警,现在全希腊的特种部队好像都在酒店大门外面蹲着,现在拿大喇叭喊话叫我们投降呢。他就真生气了呗。”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希腊特种部队你们真是作得一手好死啊,老板呢,假设他不小心掉到黑夜传说那个世界里去了,被吸血鬼和狼人同时两边插,他也绝对不会投降啊,何况各位都是打得死的真人。

“那边会闹成什么样子肯定没我管的份,我还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吧,木三,多年兄弟帮个忙,在约伯被老板爆头之前,能不能让我和他通通话?”

木三说:“可以啊,等我下,约伯守着主人口呢,刚才调了他的各种关系出来,估计现在正从希腊内政部和军方进行高速腐蚀和渗透吧。我可是希望明天早上之前这事能完,冰箱里的牛肉可放不了那么久。”

约伯守着主人口?所以闹了半天你们唯一不准备干掉的就是罪魁祸首本人了对吧。

罪魁祸首没一会儿就来接电话了,我说:“兄弟,那边闹成什么样了?”

他满不在乎:“没什么,正找两个在德国混得开的妹子帮哥兜着呢。”

我没明白过来:“妹子怎么帮你兜着?开飞机过来劫法场?”

约伯嘲笑我对世界经济大势以及真正大手笔的手段都很陌生:“你懂个毛,知道希腊最多的是什么吗?”

我想了想:“神话传说?各种庙?”

他表示同意:“庙他妈是挺多的,都拜不过来,不过那玩意没人要,我告诉你,希腊现在最多的就是——债啊!!”

“所以呢?”

“所以我就找妹子去影响一下德国的头儿,让他们愿意再多兜一点希腊的国债,让他们有钱喘口气,别彻底破产啊。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的话,就算我在希腊犯了反人类罪,最多也就判个缓刑吧。”

我含泪凝视着手里的电话,听着约伯在那边絮絮叨叨向我介绍现在欧洲的经济局势,大国各种博弈的基本常识,还有那几位加起来大概一百五十岁,还被他口口声声唤作“妹子”的金融界大人物是怎么跟他搭上的高清无码全过程,心中无限感慨地想:“老子这都是认识了些什么人啊?”

他说得没完没了,我赶紧让他打住:“兄弟我对你的能力是有信心的,不要说你可以从克里特岛全身而退,就是你炸了克里姆林宫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现在有一摊子小事摆不平,你抽点儿时间关心一下行不行?”

他很有义气地停了,真的随便关心了我一下:“你不是去纽约见先知去了吗,现在声音怎么跟杀了猪似的?”

我把这几天的情况一说,他半天都没出声,我急得手心冒汗:“你赶紧把我弄走啊,我要回家!我操,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要回我老婆裙子下面去躲着。”

约伯叹口气:“兄弟,不是我不想救你,眼下实在没戏。第一,老板在这儿,除非死了变鬼,否则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第二,现在的纽约,真不是我的地盘。”

我一听这话,直接就哭了,一点没藏着掖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桌面上。给我端可乐和汉堡的服务员看了我一眼,东西啪地一放就走了,估计这种场面在纽约不稀罕。

约伯听着小霸王丁通哭成一个怂包,心里估计也不好受,想了一会儿,说:“你等着。”

模模糊糊地,他跟谁在那边说了几句话,有点儿远,我听不太清楚,主要是因为他现在的环境太恶劣了,老板在旁边闹的声音比他响亮多了,不时怒吼叫人家趴下或者吊着,然后不知道是走火还是精准点射,每当他吼上几句,就有一盏盏的灯杀身成仁,叮叮当当碎一地。

等了无比漫长的几分钟,约伯终于回到话筒上,说:“我有六个消息,三个好,三个坏,你愿意先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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