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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tomcn

《解密天机档案》(完结) 作者: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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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一章 深谋远虑(二)
   “能。”张桥很确定的回答:“这不能不说又是你爸很厉害的一招。”
  可能在我爸的思维意识里,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也就没有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在用赖叔以及邝海阁做事的时候,同时也留下了一些后手,信任,其实只是相对而言的。赖叔手里有邝海阁的把柄,具体什么把柄,张桥不知道,但是邝海阁一作乱,赖叔找到机会,用我爸留下的后手打垮了邝海阁,后者直接就邝海阁落荒而逃。这些情况,不知道我爸预料到了没有,他只是天性如此,所以留下棋子,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邝海阁一逃,赖叔接管了一些地方和人,他做了多年的生意,而且脑子好用,善于经营,下面的那些人重新进入了正常的运转轨道。如果按照张桥这么说,那么赖叔无疑就是拨乱反正的功臣,但是他所做的袭击吴忠盘口的这件事,始终让我带着疑惑。
  “赖叔可能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他想弄走那个被你们抓到的人。”
  那个人,明显就是李富生。
  “是吗?”我放慢速度,慢慢道:“我问过他,他说他不认识这个人。”
  “提到这儿,我不能不多说两句。”张桥叼着烟,眼睛在我身后的窗子和门那边瞟了几眼,低声对我道:“我们说话方便吗?”
  “有什么可以直说。”我看他很神秘的样子,不过屋子周围确实没人,我知道这次张桥会说些我不知道的情况,所以没让金瓶梅的人跟着。
  “你打电话给赖叔的时候,虽然没有多说,但赖叔知道你身边有人。”
  李富生这个人,非常的神秘,赖叔跟着我爸那么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不仅仅是文哥在找李富生,我爸同样在找他,但一直没有结果。当赖叔一看到我发过去的李富生的照片,当时就想,单凭我个人的力量,肯定没办法搞定李富生。
  “你身边的那个人,赖叔曾经很仔细的调查过,他也很神秘,过去是江北一个龙头的养子,后来入赘到了另一个龙头家里。”
  张桥说的,肯定就是金瓶梅了,金瓶梅过去的事我不清楚,但他入赘到他老丈人这里,我是知道的。
  “郑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一直跟着你,有什么目的吗?”
  他这么一问,倒真的把我问住了,金瓶梅有什么目的?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他扣着我不放,还情有可原,因为着急要救赵英俊,但这个事情了结以后,他再扣着我其实就没有什么理由了。虽然从文哥那边逃走之后,金瓶梅是把我当成一个合作伙伴来看待,不过认真的想想,他为什么那么用心的帮我?
  金瓶梅曾经跟我说过,看着现在我,就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他帮我,只是不想让我走一条他走过的路。这句话有些含糊,我听的不太懂。
  “他的身份,你同样琢磨不透的。”张桥想了想,道:“这么跟你说吧,他绝对只是一股很强大的势力推到前台的人,他背后,还有其它老板。”
  “恩?怎么说?”我一下子诧异了,金瓶梅虽然在大多数时间里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但是我知道他接老丈人的班,是一个团伙的龙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金瓶梅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操控。
  “他不可靠,很不可靠,他接近你,有他的目的。”
  这一下子,我顿时想到了文哥通话结束的时候跟我说的,要我小心身边人的话。他真的是指金瓶梅吗?
  “他所代表的势力,有两部分,一部分就是他这伙人,这是明面上的人,还有一部分,始终隐藏着,你不可能察觉到,只有在很特别或者很紧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在我刚刚被金瓶梅抓走不久,赖叔想了很多办法要把我捞出来,为此他不可避免的跟金瓶梅进行交锋,但几次交锋下来,赖叔都败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一直被金瓶梅扣着。
  “你所知道的,可能就是赖叔买通黄老义,让黄老义出面去跟他谈判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西海河那些挖掘化石的人,你清楚吧?”张桥道:“最早抛出消息在收购化石的人,是邝海阁。”
  对这些,我不持否定态度,因为邝高手知道的事情非常多,他说消息外泄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北京那边出了事,导致相关档案流失出来,而且他自己还保留有一部分档案。
  张桥说,邝海阁花大价钱四处收购化石,从而使得西海河工程遗址被很多人关注。等到邝海阁疲于奔命被逼走了之后,这些事情赖叔也不能不接着做下去,因为已经收购了那么多化石,现在半途而废,损失太大了。但道上的人没那么好打交道,哄抬化石价格,最后弄的没办法,赖叔一狠心,就想办法把他们全都逼走了。只不过这些事一直都没有告诉我而已。
  “这些是赖叔做的?”我马上怀疑了,我知道当时在西海河的人足有七八伙,邝高手说起来的时候,说是势力很强的人把他们弄走的:“我爸过去有那么强的实力吗?”
  “绝对有。”张桥冲我点点头。
  在赖叔派人动手用各种办法把西海河那些人调包或者弄走的时候,金瓶梅背后的势力已经察觉出来了,不过他们没有直接跟赖叔交恶,而是打了个电话。有人告诉赖叔,他们只是在西海河查一些东西,不会乱动化石,让赖叔不要做事太过分。
  这些话充满了恐吓,赖叔不可能会被一个电话吓到。但那人在挂电话之前,对赖叔说,让他看看自己的衬衣后背。
  赖叔一看,当时就吓了一跳,在他衣服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叉。这个叉是何时出现的,赖叔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他头上的冷汗随即就冒出来了,这次还好,只是用笔画了个叉,如果那支笔换成一把刀子,赖叔肯定已经挂过了。对方无疑是在警告赖叔,他们随时有把握做掉他。
  赖叔害怕了,没再敢立即找金瓶梅的麻烦。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赖叔暗中用各种方式试探着去搞金瓶梅,但没有一次能成功的。
  而吴忠盘口这一次,赖叔是真的忍耐不住了,因为李富生这个人的价值,赖叔很清楚,所以他是想硬着头皮去拼一把的。但是行动一展开,发现非常顺利,一直摸到吴忠盘口围墙外的时候,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大概因为丘道士心里很明白,金瓶梅背后还有人撑腰,所以赵英俊和多吉及时的赶回来,一出手就让丘道士心惊胆战,再加上多吉确实非常厉害,没一会儿就把丘道士给打跑了。
  “我,包括赖叔在内,肯定不会对你怎么样,这次完全是针对那个人的。”张桥抬头看着我,道:“郑童,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儿,抽着烟道:“但是当时那种场面你是不是没看见,刀子不长眼睛,如果我真被劈死了,怎么办?”
  “郑童,真的对不起……”
  “算了,别说了。”我心里也说不上有气没气了,只是看着张桥的时候,觉得他有些可怜。就因为我爸想找一个比较可靠的孩子来培养,就剥夺了张桥和亲生父亲一起生活的权力,这其实很不公平。我喘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到一旁,问张桥有什么打算。
  “我还不知道……”张桥很茫然。
  “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你应该过自己的生活,这些事,其实和你无关的。”我把桌上抽剩的半盒烟塞到他手里:“走吧,如果我能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我会告诉你。”
  “那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张桥迟疑道:“你周围的人,不可靠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我心里也很乱,不知道去留,但眼下李富生的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努力了那么久,不能半途而废。无论如何,还得暂时呆在这儿。
  我看得出,张桥还想劝我,但他不想在这里久留,看到我态度比较坚决,只能匆忙的走了。我没为难他,还给了他一些钱。在我看来,张桥这个人是没错的,反而他还损失了很多,我这么做,只是替我爸给他寥寥的补偿。
  我把张桥放走之后,赵英俊就觉得不妥当,金瓶梅没表态,只不过又要带着人重新转移地方。我想着,是不是要和赖叔谈一谈,但这念头只是一瞬就打消了,有些话,其实已经不用说了。
  我们重新转移了地点,又折腾了好久,等到再次安顿下来的时候,多吉就要和李富生当面做第一次交锋。不可否认,我现在所有的解除诅咒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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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记忆的片段  


  李富生被带到了一间封死了窗子的房间里,我们留在外面等,剩下的事情要交给藏区的大巫师多吉。多吉的个性很独特,做事也非常古怪,他并没有直接去找李富生,而是在屋子外面一圈一圈的转着,嘴里叽里咕噜的嘟囔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不要奇怪,这老鬼就是这样子。”赵英俊仿佛已经习惯了,抠着鼻子在旁边看:“说实话,我还是很着急啊,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郑大官人,不是我说你,要不是你那个什么叔叔搞出这些事,多吉老鬼说不准已经搞定这家伙了。”

  “这关我什么蛋事?”我心里本来就不怎么爽,赵英俊一提这些,更让我烦躁。

  “说说而已,何必认真。”赵英俊赶紧就转过头去看多吉。

  金瓶梅站着,一言不发,自从张桥跟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无论我心里信还是不信,但多多少少都对金瓶梅有了一些格外的看法和防备。

  “其实,你放走那个人,确实不妥。”金瓶梅开口了,张桥已经走的没影子了,他现在才说这些话,让我觉得是马后炮。

  “怎么?那是我的朋友,他没什么错,很多事情不是他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金瓶梅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老赵和多吉赶过来,把那些人给打散了,为首的那个人跑的无影无踪,这就不提了,下面的虾兵蟹将也逃掉了绝大部分,你的那个朋友他为什么就跑不掉?偏偏被我们抓到了?”

  “你什么意思?”我一想,突然觉得这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张桥不可能主导局面,但是他的身份跟下面那些人完全不一样,说起来也算是个角色,他根本就没受伤,而且当时我们的人少,不能一路追击搜索把所有敌人全给揪出来。

  这些事情可能我一点都没在意,但要认真去想,事情就很不正常。张桥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匆忙的跑出来,他又不傻,怎么会自己朝枪口上撞?如果他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张桥,犯这样的错误还说的过去,但他是被我爸培养了那么多年的人,脑子如果真这么笨,早就被开了。

  “究竟什么意思,你自己想想吧。”金瓶梅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惋惜和怜悯。

  那一刹那间,我就明白了,张桥不是跑不掉,反之,他好像是有意要被我们抓到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单纯的把张桥当好朋友看,但他对我,除了朋友之外,或许还有一种别的看法。他很了解我,他知道即便被我抓到,也绝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早就看出这些了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质问金瓶梅:“如果他还没走的时候你说出来,我可能会感谢你,但你现在说,是想嘲讽我智商太低?”

  “不是。”金瓶梅淡淡笑了笑,道:“有的话,旁人跟你说一百遍,你可能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有让你自己狠狠吃一次亏,你才会记住一辈子。”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这是我的亲身体会。”

  我和金瓶梅争辩着,多吉突然就停止了转动,贼一样的溜到了屋子里。李富生还是那样,静静坐着,多吉直接跳到凳子上,注视着他。两个人顿时成了很鲜明的对比,李富生可能觉得多吉也很古怪,很罕见的没用鄙夷眼神去瞟多吉。

  多吉背对着我们,我看不到他手上的动作,但是他一直在不停的念叨什么,念经似的。他们这样对视了有几分钟左右,李富生突然就开始发抖,眼神完全变了,额头上唰唰的朝下冒冷汗。他被绑的很紧,但我看的出来,他的脑袋可能不怎么舒服,想用手去捂头。

  又过了几分钟,哐当一声响,李富生连人带板凳一起摔倒在地。多吉马上跳了起来,围着李富生来回乱转,一直到这时,我才看见多吉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泥人,泥人的身上缠着一缕头发。

  李富生倒地之后就保持着类似羊癫疯发作时的状态,抽搐,抖动,多吉仿佛也很吃力,绕圈子跑一会儿就停下来,用缠着头发的泥人在李富生头上来回的晃。到最后,他就盘坐到李富生旁边,两个人的样子都很诡异。我们站在窗外看,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以为这些不会持续的时间太久,但从多吉进去已经足足三个小时了。李富生从抽搐变成了一动不动,我们就怕多吉会把他给弄死。不过赵英俊摇摇头,他说多吉有分寸,不会那么鲁莽。

  这种状态竟然一直持续了七八个小时,最后多吉出来的时候浑身汗淋淋的,下面的人赶紧把李富生扶了起来。赵英俊说的没错,李富生还活着,还能翻着眼皮子看人,只不过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面孔惨白。

  事情的结果自然是我们最关心的,等回到另一间屋子,赶紧就找多吉问。多吉会说一点汉语,但说的相当蹩脚,再加上赵英俊在旁边翻译,我们才算大概弄清楚。

  多吉说,李富生的脑子里确实有东西,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或许是别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给他下的,也可能是自己的原因。这是窥探他记忆最大的一个障碍,多吉不能说完全没有办法,不过强行去掠夺李富生的记忆会遭到非常大的阻碍。如果换一个正常人,哪怕他的记忆再繁复,这么长时间也早就被读取了,然而七八个小时时间里,多吉只弄到了李富生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些情况。

  多吉说李富生的记忆与众不同,在他可以解读的第一个场景中,李富生记忆里的人就穿着上古的衣服,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李富生的记忆,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的。这无疑印证了我们之前探索得到的结果:李富生,活了很长时间,这种时间长度已经超过了寿命的范畴。

  李富生的记忆很杂乱,信息量无比的庞大,尤其是被多吉这种跟我们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人解读出来,记忆里的很多东西连多吉自己都理解不了。

  但是在多吉的讲述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片段让我们大吃一惊。多吉说,李富生曾经见过一个王,那个王被冤魂缠住了,非常痛苦,最后是李富生指点这个王,得到了解脱。

  说着,赵英俊就看了我一眼,有些事情不需要任何辅助的证据就可以确定下来,李富生记忆中的这个王,绝对就是秦始皇。、

  第一次被我们抓到的李富生没有吹牛,他可能真的知道如何解除鬼影诅咒。

  “多吉。”金瓶梅插嘴道:“被冤魂缠住了,那是什么意思?”

  多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了望我,又望了望金瓶梅,他的眼神很沧桑,但总让我感觉阴森森的,好像被鬼看了一眼一样。接着,多吉用很生硬的汉语对我们说:“那个王,跟你们一样。”

  “多吉,你看看这个。”金瓶梅一下子推着我转了转,然后把我的衣服掀开。这时候,我背后的黑色眼睛已经非常明显了,一双眼睛几乎占据了我整个脊背,每次想起来都会让我忍不住打冷战。

  多吉看了半天,试着伸手在我背上触了触。他的叙述能力可能无法完整的表达他的感觉,所以用笔在纸上画了出来。

  我拿过多吉画的纸,纸上画着一个人,背后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这无疑就是我。画上那个“我”的心脏部位,有很多并排蹲着的小人儿,那些小人儿骨瘦如柴,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饿死鬼,它们的头顶只有稀疏的几根毛发,全都面无表情的蹲着。

  “这就是你心里的东西。”多吉指着画,然后又指了指金瓶梅,道:“你也一样。”

  “老鬼,你不要卖关子了。”赵英俊赶紧对多吉道:“怎么破?”

  在李富生的记忆里,肯定有如何彻底解除鬼影诅咒的办法,但是多吉解读不出来,障碍台严重了,如果强行要突破这道障碍,李富生很可能会崩溃,多吉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就没办法了?”

  “有,但不能用。”多吉叽里咕噜指手画脚的跟我们比划,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把潜伏在我们身体里的这些东西给弄出来,但东西弄出来,我们必然会死,所以这个办法不能称为办法,也不能用。

  到了这时候,我又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黄婆留下的那张纸上,那里承载着第一个李富生的记忆,近十几二十年间的记忆是最为重要的,我只希望能从这里再找出别的办法。

  黄纸保存的非常好,交给了多吉,他应该能读出其中的记忆信息,但他能读出来是一回事,能否表述清楚又是一回事。李富生记忆里的人,多吉根本不认识,凭他那画的那手臭画,估计画出来我们也认不出。

  但活人不会让尿憋死,最后我们一合计,还是想出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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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指画认人
  我们合计出来的主意其实很简单,金瓶梅做古玩土货生意,很多出土之后就出现残缺的货,需要修复才能卖上更高的价钱,所以他手下那些在盘口呆过的伙计都懂一些,我们找了一个过去专门修复字画的伙计,然后把我爸,赖叔,文哥,邝高手这些当年可能都参与过事件的人的长相口述一下,由伙计画出来。专业的画工跟多吉那两把刷子肯定不一样。不过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事件中可能还有其他人,不过我没见过。
  事实证明,多吉果然比黄婆要厉害一些,起码在解读黄纸上那些血迹这方面,确实厉害。他解读出来一部分,就会解释画像里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当时发生的大概的事件,至于画像里没有的人,多吉会画出来,只不过画的人鬼不分。
  这片黄纸上承载的记忆在多吉看来有点奇怪,因为记忆开端,李富生就已经成年了,至于他的少年和幼年时期,根本没有任何的痕迹。我心说肯定是这样,活到现在的李富生,已经不知道中间生生死死了多少次。
  “最先认识的,是他。”多吉拿过了我爸的画像。
  我爸是最先出现在李富生记忆当中的人,根据多吉描述的他们相遇的场景,我们都一致认为那是西海河。但当时的西海河应该还没有正式动工,在李富生的记忆里,我爸是跟随着其他人一起去的。
  当时的李富生,在西海河附近徘徊寻找什么,我爸所在的队伍里的人马上驱赶李富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爸看出李富生和常人有些不同,在李富生被驱赶之后,他悄悄的跟随过去。
  在李富生的记忆中,跟我爸第一次见面时的第一句话,无比的清晰。当时,我爸从后面追上他,看了李富生很久,然后问他:“你也在找那个东西?”
  那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记忆是不会说谎的,然而这两个本来彼此非常陌生的人好像在此刻产生了微妙的共识,李富生没有否认我爸的话。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认识之后不久,大批的工程部队还有数都数不清的车辆拉载着成千上万吨的各种物资进驻了西海河,很显然,我爸和李富生在西海河工程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几个人里面结识最早的。
  在之后,我爸和李富生都随着第三批工程部队来到这里,但他们都没有进入工程内部,而是被分配到了三台河子。这个是我们已经掌握了的情况,准确无误,最开始的时候,李富生是三台河子后勤基地的一个通讯员。不过关于我爸这些往事,就有点太突然了,我爸最早来到西海河的时候,也在三台河子?
  但还是那句话,记忆是不会撒谎的,如果这些过去都从记忆里解读了出来,那么就表示它们真正存在过。
  之后一段时间里的记忆比较平淡,但是最多过了有四五个月时间,李富生就开始频繁的外出,当然,那种频繁也只是相对而言,不可能像正常人出门一样。李富生外出的目的地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西海河工程区,另一个是距离三台河子大概一百多公里处,那边有一个工程兵兵团的临时指挥部。
  当多吉解读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就说有点乱。赵英俊问他怎么了,多吉也表达不清楚,最后他把手指伸到我爸的画像前,道:“有两个他。”
  “两个他?”我大吃了一惊,那种惊讶甚至连掩饰的机会都没有,我并不是不知道真假人的概念,但这种事情突然出现在我父亲身上,就让我接受不了。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在自己的生活中,经常会有让自己分辨不清楚真假的人一直出现,那么这样的生活几乎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了。
  我在复述我爸长相的时候,并没有明说他就是我爸,但是这时候我的情绪完全失控,金瓶梅和赵英俊都察觉出了异样。不过他们俩只看了我两眼,就接着询问多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有两个我爸,一个跟李富生在三台河子后勤基地,另一个在西海河工程区。李富生平时主要接触的,是三台河子的那个,他外出的目的,第一是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工程兵兵团指挥部打电话或者,第二就是到西海河工程区去找另一个我爸。
  多吉就是这么讲述的,但是我越听越觉得很不可思议,并不是觉得出现了两个我爸而不可思议,只是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了。两个同样的郑立夫,究竟哪一个活了下来?而跟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又是哪一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过去被那么多人数次忽悠之后一直非常坚定的一个信念,猛然动摇了。我甚至开始怀疑,郑立夫,是我爸吗?
  多吉解读记忆需要时间,我们都在旁边等,说话容易,其实真正等待的过程很漫长,赵英俊搞了点酒过来,三个人慢慢的喝。烟抽的多,屋子里烟雾弥漫,我已经有些迷糊,不知道是心乱了,还是酒上头了。
  再之后,黄纸上的记忆信息出现了一片混乱,混乱到多吉无法把它们理清楚,越过这片混乱的记忆之后,李富生已经出现在了西海河工程区。
  毫无疑问,这段记忆之所以混乱,很可能是文哥讲述的那次沙尘暴发生时车队遇难之后的事,李富生明明应该死了,但他没死,过了几天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西海河。我认为那么多李富生之间有一个记忆的传递过程,正是这个过程导致了记忆的混乱。
  当李富生来到西海河之后,主要的接触对象就变成了西海河里的我爸,不过他们不做明面上的接触,除非到了必要的时候,才会私下里碰头。我估计还是因为沙尘暴的事,让我爸和李富生都觉得应该更加低调。李富生在三台河子的时候身份不一样,进出比较方便,但到了西海河就不行了,想出去一次相当困难,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电力机组维护队过一段时间会到三台河子那边去带一些平时维护更换的机组配件,每次遇到这些任务时,李富生总会被派出去,他到三台河子就会跟另一个我爸接头。
  “他们搞来搞去,目的究竟是什么?”
  多吉在桌子上歪歪斜斜的写了两个字:密码。
  非常明了,李富生和我爸是在寻找那个所谓的黑洞密码,但让我一直琢磨不出来的是,两个我爸同在一片相距不算远的区域内,他们可能平安无事吗?
  多吉不断解读着,在李富生到西海河之后,文哥,邝高手相继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这个人。”多吉指了指文哥的画像,道:“和他接触的比较多。”
  我一听,马上在心里暗骂文哥这个老杂毛,嘴里没他娘的一句实话,他口口声声说跟李富生只是见面打招呼的交情,但记忆真的解读出来,竟然完全是另一回事。这货估计我永远不可能知道过去发生的事了,所以满嘴胡话。
  文哥和李富生接触时的细节,已经模糊了,但是有迹象表明,从那个时候开始,文哥可能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熬到了深夜,但谁都没有一点困意。多吉伸了个懒腰,暂时停下来,让赵英俊出去搞点肉来,赵英俊弄了肉,多吉蹲在凳子上,把肉撕成很碎的小碎块,朝凳子下面丢。那样子活像过去农村里的大娘们端着小米盆子喂鸡仔,可是这一幕发生在多吉身上,就显得鬼气森然。
  多吉也喝了一点酒,然后继续看那张带着狐狸血迹的黄纸。过了一会儿,我无意中朝他脚下瞟了一眼,当时就傻了,多吉之前丢在地上那一片碎肉末,已经无影无踪。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这屋子里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不用怕。”金瓶梅看见我脸色发白,跟着朝凳子下一看,他不动声色,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怕不怕,反正就安慰我不要紧张。
  “能不怕吗?”我擦擦汗,不过看看若无其事的多吉,还有抠着脚丫子的赵英俊,心里的不安就减少了点。
  这时候,多吉抬起头,估计一激动,连汉语都忘记说了,叽里咕噜的冒出了一串藏语,用手在桌子上的几张画像上来回乱指。
  “他说什么?”我赶紧去问赵英俊。
  “他说……”赵英俊最初还不敢完全确定多吉的意思,直到再次询问之后才对我道:“他说有一次,画像上的几个人都碰头了。”
  “都碰头了?”
  “对。”赵英俊指着我爸的画像,道:“这个人带着其余的三个,以领取机组维护配件为理由,从西海河工程区跑到了三台河子后勤基地。”
  “然后呢!”我急切的追问,李富生,文哥,还有邝海阁一起跑到三台河子,这并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两个我爸如果在现实中真的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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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冷血无情
  我急切的想知道下面发生的事,但这需要多吉慢慢的去读,已经连着熬了那么久,金瓶梅就说让多吉休息一下,他下去搞一点宵夜给我们吃。金瓶梅出去之后,赵英俊开始打盹,可是我根本没有睡意,东望西望的,目光又瞟到了多吉身上。对这个老头儿,我有点好奇,同时又有点害怕,他呲牙笑着看我,把我看的一个劲儿发毛。我当时看看他,就一直在想,他丢下去的那一片碎肉末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多吉蹲在凳子上,突然神秘兮兮的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走近一点。我战战兢兢的朝他那边靠近一些,他跟怀里揣着宝一样,用很生硬的汉语悄悄问我,想不想看一些好东西。
  “什么?”我很怀疑的望着多吉,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老头儿身上会有什么好东西。
  “来吧,看看,很好玩。”多吉一下子就抓住我的胳膊,我心里一惊,但是他的动作要比我想象中快很多,我就感觉眼前猛然一黑,好像被多吉摸上了什么东西,粘糊糊的,有一点点臭味。
  我赶紧就伸手去擦,但匆忙间眼睛一瞟,发现屋子里真的多出了一点东西。多吉的凳子下面,一左一右蹲着两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小孩,赤着上身,脸庞像扑了一层白粉一样,嘴唇血红,蹲在那里看我。
  “我靠!”我心里呼的就毛了,手忙脚乱中一脚就踹倒了多吉的凳子。多吉像猴子一样蹿到一边,呲牙咧嘴的笑,好像这么恶作剧一下他就非常的开心。
  但事情来的太突然,真把我吓住了,心里一火就忍不住骂。多吉也感觉有点过火,跟我道歉,这他娘的哪儿是什么大巫师,就是一老小孩儿。赵英俊也在旁边看着乐,我使劲擦眼睛上的东西,却擦不掉,多吉跑过来帮我。
  “你怎么这么坏?看着蔫了吧唧的,一肚子坏水。”我眼睛上的东西总算弄干净了,那两个看着就瘆人的小孩消失在视线中,但我知道它们就蹲在多吉身边,所以身上还是感觉冷。
  “开玩笑嘛,跟赵大坏相比,我是好人。”多吉反正很开心,缩在大袍子里笑个不停,我恼怒的瞟他一眼,多吉突然就收敛了笑容,指着我的眼睛道:“不会白白拿你开玩笑,你眼睛里有东西,我帮你看看。”
  “你能看出那是什么吗?”我顿时激动了,在我的印象中,多吉这个老家伙要比黄婆的眼睛更毒一些。
  “非常的难,等把这个纸看完,我想一下办法。”多吉指指桌子上的黄纸。
  说着话,金瓶梅带着宵夜进来了,我们一起吃完,多吉擦擦嘴巴就继续开始琢磨那张黄纸。金瓶梅说我要是困了先去睡,他会把结果告诉我,但是这个关键时刻我怎么可能跑去睡觉,坚持要等。
  最后,这段记忆总算是解读出来了。
  文哥还有邝海阁在当时都是我爸比较得力的助手,他很少会一起带着两个人外出,但是这次一下子把人都带出来,我估计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他们从西海河到了三台河子,工程区的人平时很难出门,而且伙食也差,所以后勤基地的人对这些战友很热情,一般到三台河子公干的军官士兵们办完了公事之后,会在那里休息一下,吃顿好的打打牙祭。
  我一直在等两个我爸真正碰面的情况,但很让人失望,三台河子的那个我爸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他可能在某个地方等着,趁着几个人吃饭的时候,我爸悄悄的离开了,我想,他可能是去找另一个“自己”碰面。李富生还有文哥邝海阁没有多问,吃饭之后就在生活区那边等。
  “有个女人。”多吉这么一说,我们都吃了一惊,西海河那种地方是绝对禁止外人出入的,三台河子是后勤,情况可能会稍稍好一些,但如果是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这里。
  多吉咬着笔杆子,在纸上画,但是画好之后,我们只能勉强看出那是个女人,至于具体的长相,则模糊一团。
  在李富生的记忆里,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而且在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李富生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西海河的父亲已经结束了碰头。
  接下来的一幕,很让人无法理解,而且非常的突兀。
  在我爸回来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跟文哥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他们在争吵,因为怕别的人听到,所以争吵声都被各自压制住了,但仍然显得相当激烈。邝海阁在劝,李富生则冷眼旁观。应该说,这一幕很罕见,文哥属于那种很精明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绝对不会跟我爸发生明面上的冲突,可是这一次,我爸做的也比较过分,最开始的时候他一直在斥责文哥,文哥低着头不吭气,我爸还是不依不饶,到最后文哥估计是被训斥的忍不住,才爆发了争执。
  从始至终,只有邝海阁在尴尬的劝,李富生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这次争吵显然是一个让李富生非常在意的事情,所以在记忆当时尤为深刻。
  他们为了什么争吵?联系前后,我一下子想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那是谁?是外面的人?还是三台河子后勤基地的女军官或者女士兵?对西海河当时的具体编制,我不清楚,虽然有那么句话,叫做战争让女人走开,但是一般的野战后勤部队里面,总机,医务队,还有文工团中间会有一些女兵。不过西海河这种比较特殊的地方是不是这样,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这可能是我所知道的西海河里第一次出现女人,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把这次争执和她联系在了一起。我想着,我爸跟文哥的争吵原因,是这个女人吗?
  争吵结束之后,他们带着机组的配件返回了西海河,这可能是文哥跟我爸决裂的一个重要因素。从那以后,李富生跟文哥接触的越来越频繁,他们接触的主要目的,是在讨论资料,李富生希望文哥可以从我爸那里弄到现有的资料,但自从争执之后,我爸对文哥的态度有所改变,这时候再想弄资料,非常困难。
  我们从吃完宵夜又熬到了天亮,本来还可以继续撑下去,但金瓶梅建议适当休息,所以大家分开睡觉,不过心里都装着事,只稍稍睡了两三个小时,全都爬了起来,继续工作。
  “他们两个,杀了两个人。”多吉指着我爸的画像,示意他和李富生在西海河里面杀了人。
  被杀的人,也是跟我爸有关联的,一个是机电维护队的,另一个的身份比较奇怪,是西海河指挥部干部小灶的炊事员。对于这两个人,李富生几乎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他们在帮我爸做事。杀人的主意是我爸出的,可能是感觉这两个人有些不牢靠,但他们又多少知道一些事情,堵住一个人的嘴巴最好的办法就是灭口,否则他这边跟你发誓一个字都不会吐露,转头就会把事情告诉别人。
  他们借着下主体工程维护电路的理由跑到深坑中,在多吉讲述间,我沉默了,有一种剧烈的恍惚感。
  在李富生的记忆中,那两个人是我爸动手杀掉的,尸体由李富生处理。
  在之前,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保持着一个信念,对父亲的信赖。我把文哥他们说的话全都丢掉了,不能也不肯相信,但是李富生的记忆呢?一段不会夹杂谎言的记忆里如实的记录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我无法再逃避了。
  我想,可能真的是那样,我爸,郑立夫,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任何同伴的人。
  当时西海河工程内部的人多如牛毛,但部队就是部队,只要有人员失踪,最迟当天就能发现,尤其是指挥部干部小灶那个炊事员的失踪,根本就瞒不住。事后,维护队还有炊事班的人被挨个审查,我爸的嫌疑非常大,曾经被作为重要的嫌疑对象隔离审查。不过,最终他还是无惊无险的回来了。
  “还有这个人。”多吉又指着邝海阁的画像,道:“差一点点就死了。”
  邝海阁从西海河时期就是我爸的一个心腹,但对这样一个人,我爸也没有放过,只不过邝海阁的命比较大,没有死掉,我爸可能觉得以后再对邝海阁下手会很难,所以调整了计划,转而重新拉拢邝海阁。这中间的细节不怎么清楚,因为多吉解读的记忆会有最大的一个弊端,那毕竟不是完整的记忆,只是经过特殊手段硬解读出来的,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让李富生记忆深刻的事件,其它的过程都比较模糊。所以不少细节已经无法得知了,我们也不清楚邝海阁最终如何跟我爸恢复了关系。
  想着,我就深深叹了口气,我爸留下的那张纸条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指责他,甚至背叛他?是因为他把事情做的太绝了,一旦被对方找到机会,就会进行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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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谁死了
  我持续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因为我心底的悲哀已经完全淹没了自己的心。西海河的往事距离现在很远,而且好像跟我没有什么特别直接的关系,但那事关我的父亲。
  “多吉。”金瓶梅沉思了一下,然后指着我爸的那张画像,道:“有两个他,对吗?那么杀人的究竟是哪一个?”
  多吉摊摊手,表示说不清楚,因为很多细节都无法从黄纸上读出来,能显示的只有比较重要的事件。所以多吉说不出杀人的究竟是三台河子的我爸,还是西海河那个。
  金瓶梅无意中询问的一句话一下子让我停止了沉默,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存在的话,那么事情就会更加复杂。
  两个郑立夫,一个在三台河子,一个在西海河,杀人的是哪一个?跟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又是哪一个?他们现在都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了一个?文哥,烂脸干尸刘一山指责的,到底是三台河子的郑立夫,还是西海河的郑立夫?
  可是,这些都变成了一个谜团,除非把李富生的记忆彻底的完整的解读,但那显然做不到,就连多吉都没有办法。
  接下来的记忆,又出现了一次混乱,多吉怎么理都理不顺,我想,那应该是李富生在西海河杀掉了一个随队的老专家之后被当场击毙时的转折点。
  再之后,西海河工程被叫停,大部分的义务兵离开西海河,退伍回家。李富生也转业了,他最初独自流离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工程被叫停五六个月,才再次跟我爸碰面。那一次碰面,他们商议的是关于叛逃的事情。当然,在我爸的口中,那不叫叛逃,那只是实现目的的一种方式。
  在这之前,我爸可能跟苏联人有过接触,拿到了一笔钱,他跟李富生一起去见苏联人的时候,至少已经是第二次和老毛子接洽了。这一次,就是我在那段录像里看到过的场景,很可能因为李富生这个人的神秘,所以我爸才会拉上他。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整个交谈过程中李富生始终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插不上话。当时的那个老毛子在用俄语跟我爸交流,我爸可能会说俄语,但李富生对他们的交谈完全不知所云。
  这次接洽,几乎已经敲定了叛逃时的种种细节,看得出,当时我爸心里也有犹豫,否则想逃跑的话,立马就可以跟着苏联人偷偷越过国境线先到外蒙古,然后转道前往苏联。但他没有那么做,只是交给了苏联人一部分资料,可能是想等苏联人研究完资料后最终表明一个准确的态度。
  这一次的事情,估计也是李富生下定决心要和我爸分道扬镳的导火索。在接洽之后,李富生表示他不愿意再让外人,尤其是外国人插手这件事,但是我爸认为,西海河工程停止了,而且最高层做了批示,无论事情是怎么样的,都不能再做下去,这就说明,西海河不是暂时叫停,而是永远的搁浅。没有国家和部队参与这些,仅凭个人的力量,很难达到最终的目的,所以我爸铁了心要继续做,在国内不行,可以跟苏联人合作,到外蒙古或者苏联本土去搞。
  李富生那种人,如果没有心机就太奇怪了,他对我爸其实一直怀着深深的戒备,这次事情之后,李富生彻底跟我爸脱离了任何联系,开始四处游荡,他去过很多地方,山野,农村,城市。
  有一件事情,文哥没有说谎,那就是李富生犯下的杀人案。那个华侨企业家是文物收藏者,他自费办过一个小型的展览,不挣钱,完全就是个人爱好。在那次展览展出的展品中,有一件比较特殊的,那是一块被人工打磨出来的石片,可能是一件类似于石斧的石器,年代大概跟良渚文化同期,出土地点在今天的甘肃地区。这种石器在文物市场里的价格不好确定,因为太老了,而且这块石片上,有一些浅显的痕迹,那象是有人故意刻上的,但也象是在自然磨损中产生的。
  李富生参加过这个展览,对这块石片的兴趣非常浓厚,但是石片平放在展台上,李富生没办法看到石片另一面上的痕迹。几天后,展览结束,李富生找到那位华侨收藏家,提出要买下这块石片,不过被拒绝了,人家不缺钱,凡是留下来的古玩,都是打算永久收藏的。
  就因为这块石片,李富生就入室抢劫杀人。从这里也能看出,他其实不比我爸心软多少,也是一个为了自己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在这之后,李富生的记忆又混乱了,等到记忆清晰到可以读取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我非常关注的事情。
  和之前的很多情况一样,这段记忆没有细节,记忆的场景是一片很荒凉的戈壁,植被非常稀疏,李富生肯定是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的,所以他的视野不怎么开阔。荒凉寂静的戈壁上,突然有人飞快的跑着。
  是我爸,多吉很肯定的指着我爸的画像,说这个人在跑。
  后面有人在追他,不知道有几个人,但从我爸奔跑时略微显出的慌乱来看,追击者不会太少,他们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我爸带着一些东西,看样子很沉重,这导致他体力消耗的非常快,在后面的人喊话的同时,我爸停了下来,他朝前方看了看,然后拖着手里的东西继续跑着。
  后面的喊话声很隐约,只有一句话听的比较清楚:现在回来,还来得及。
  但我爸没有停止,依然在跑,骤然间,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后方传来,我爸在奔跑中的身躯猛的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这是很致命的一枪,子弹精准的击中了他的头颅。当他倒下的那一刻,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荒凉的戈壁,远方有一片山的轮廓,天空很蓝,他倒下的身躯微微的抽搐了几下,随即一动不动了,鲜红的血从头部流下来,慢慢的浸湿了周围的沙砾和石子。
  当我听到多吉讲述到这里时,心就猛然剧烈的抽动着,他死了?
  “是谁杀了他!?”
  李富生距离当时的现场非常近,但他的观察角度很狭窄,在我爸倒地之后很短时间内,李富生仿佛被发现了,有人朝他这边大喊,而且传来枪声。李富生转头就走,在他将要逃走的一刻,视野一下子清晰了很多,后面有几个匍匐在地面上的人,他看不清楚,但发现他的人,是邝海阁。
  邝海阁的身手也非常了得,他带着两个人朝李富生这边跑,李富生没有时间再继续观察下去,转身就跑。
  最终,他逃掉了,他的记忆,肯定仍在延续,但我的思维,仿佛一下子停滞在那片戈壁滩上。我确定,不管郑立夫究竟有几个,但我的亲生父亲,只可能有一个,如果有一个郑立夫在很多年前死掉的话,那么我就不能否认,很可能是我的亲生父亲死去了。这样的几率是一半一半,但在我听到多吉的讲述时,自己眼前仿佛产生了强烈的画面感,我好像就站在当年那片戈壁滩上,看着父亲头颅的血液,慢慢染红了地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哀伤。那一刻,就如同亲眼看到父亲被打死了一样。我呆呆的坐在凳子上,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具没有思维的空壳。
  “你不能那么武断。”我自己对自己说,因为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出现了什么事,我总会朝好的方向去想,那是一种自我安慰,同时又是我的习惯。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就死掉了,那么这么多年来跟我一起生活的那个郑立夫,我该如何称呼他?以后,我该如何对待他?
  总之,李富生是逃掉了,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内,他没有再和任何人接触,一直奔走在西北地区。
  他很热衷于抓捕那些地下的影子生物。但那种带着智商的影子不怎么好抓,李富生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线索,他在地下湖孔洞内的空间里,用凿子凿出很多小孔,然后挂上麝香,那种生活在石层中的虫子对麝香气味有一种疯狂的趋向性,只要闻到麝香味儿,就会不顾一切的爬出来。李富生过段时间就会采集虫子的虫卵,虫卵燃烧出来的气味,则对地下的影子生物有很大的诱惑,他捕杀影子,用跟我们相同的办法来获取影子的记忆。
  等到这张黄纸上可以解读出的东西被完全提取出来,已经是三四天之后的事了,我们都没休息好,疲惫不堪。但是我和金瓶梅心里,恐怕同时产生了一点失落,费尽心机,终于弄出了一些李富生的记忆,虽然这些记忆让我们收获了不少,可是最关键的东西却没有着落。
  金瓶梅默默的抽着烟,眼睛都熬红了,我也是第一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明显的忧虑。可能放到以前,他不会这样,但他刚刚做了爸爸,他就算自己看穿了生死,也要为自己出生不久的女儿着想。
  “没事的,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怕这点小事?”赵英俊打着哈欠安慰金瓶梅,金瓶梅笑了笑,熄灭烟头,表示自己没事。
  尽管我心里很失落,但一直都记得多吉的话,只是看着他这么大岁数了,连着熬了几天,有点不忍心在这时候麻烦他。不过多吉倒真没忘了自己的承诺,从凳子上跳下来,要帮我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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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4: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线条
  很多东西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多吉也一样,他问我,眼睛不对劲有多久了。
  “这个很难说。”我曾经回想过无数次,是不是小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比较特殊的事,从而导致眼睛出了问题,但真的没一点印象,而且眼睛从来没有任何不舒服,如果不是金瓶梅那个叫老方的伙计出事,我可能还要被蒙在鼓里一段时间。
  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况跟多吉讲了讲,当他听到只有刚刚死去的或者快要死去的人才能从我眼睛里看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多吉做了一些准备,然后自己跳到床上躺下来,让我坐在床边不要乱动,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竹筒,竹筒子里是一种玉米粒那么大却五彩斑斓的蜘蛛。多吉捏出一只,一口就吞了下去。我对任何昆虫都没有食用的欲望,尤其是这种色彩很绚丽的小虫子,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出我的所料,多吉吞下去那只五彩斑斓的小蜘蛛不到几分钟,黑黑的脸庞就泛起一股带着淡紫色的灰气,灰气一下子从额头蔓延到了全身,连五根手指尖最后都变灰了。他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在床上不停的抽搐,双手紧紧抓着床单,那样子看着很痛苦。
  又过了一会儿,多吉突然就不动了,从嘴角流出一些白沫,眼皮子耷拉了下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但这样子把我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看金瓶梅和赵英俊。
  “应该没事的,多吉老鬼有分寸。”赵英俊安慰我道,但他估计也不怎么放心,过来翻翻多吉的眼皮,多吉两颗眼珠都笼罩了一层灰气,心跳虽然还有,却无比的缓慢,体温急剧的降低,渐渐连身上的肌肉都开始僵硬了。
  “他不会有事吧!”我很紧张,我觉得任何人做事都不可能百分百的有把握,谁都会出现纰漏。而多吉这种纰漏是绝对不能出的,事关性命。
  “他想好好观察你的眼睛。”赵英俊给多吉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然后退到一旁,他说一直到现在为止,很多偏远地区的原始宗教中,还有人会以很古老的方式修行。尤其是在藏区那块土地上,部分原始宗教里的信徒有一种传自上古的秘术。他们在中年的时候,就会隔一段时间服用一些自己调配出来的毒,如果药量控制的很精准,那么服毒的人会陷入一种很奇特的状态中:生命特征慢慢的消失,但人却还活着,甚至他们还有意识。这些人所追求的,就是感悟那种生和死交替的感觉,据说这样可以体会到生死的奥秘。
  那种方法同样有危险,长期服用同一种毒素的人,体内会生出抗体,不得不逐渐的加大服药量,只要这个量控制的不好,人就会很危险。
  多吉完全不动了,那样子就和死去了没什么区别。我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身躯,突然就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为了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而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惶恐,而且不安,这时候,金瓶梅慢慢伸出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示意我冷静一点。他看看多吉,在我身后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可能很古怪,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你无法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是一种异类,但是你要相信,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你看不到他们的内心,只因为他们在拒绝你的接近。如果他们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们会为你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有这样的人吗?”我回头望着金瓶梅,感觉他说的好像金大爷笔下的人物,我觉得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在内,除非我脑子抽了,才会做出不顾一切去救陈雨那样的事,在大多数情况下,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肯定会自己先逃走。
  “有。”金瓶梅用力点点头。
  “是这样吗?”我不由的自问,就因为多吉是赵英俊的好朋友,他就会为我这么个陌生人去冒险?
  或许吧,是有金瓶梅所说的那种人,但我不确定。
  金瓶梅和赵英俊都不再开口说话了,避免干扰到多吉或者是我。我静静坐在床边,多吉的脑袋歪着,耷拉的眼皮后面,那双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我。就这样坐了至少一个小时,多吉突然触电般的抖动了一下,就好像蛰伏了一个冬天之后猛的苏醒过来一样。紧接着,他的血压心跳呼吸等等特征都一点点的恢复,最终睁开了眼睛。
  多吉的脸庞上的灰气还没有完全褪尽,他掀开被子慢慢爬起来,赵英俊赶紧扶住他,多吉踉跄着跑到门外,蹲在地上吞下一点白色的药粉,然后不断的干呕,最后吐出两口几乎已经发黑的血。
  这股黑血一吐出来,多吉就明显好了很多,也有精神了,他若无其事的擦擦嘴。我很关切的望着这个老头儿,其实并不是急着等他说出他看到的东西,而是担心他的安危。
  “多吉,你先休息一下,这事不急。”我递给他几张纸巾,想了半天,才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嘟囔着道:“多吉,谢谢你了。”
  “没事。”多吉习惯性的呲牙一笑,抹掉嘴角残留的一点黑色血迹,冲我摇摇头,表示他很好:“小向和赵大坏的朋友,一定都是好的。”
  “多吉老鬼。”赵英俊把多吉扶到床边,问道:“你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一个普通人在临死之前都能从我眼睛里看出些端倪,更不要说多吉这种人,他肯定能看到更多。
  多吉不肯躺在床上,坐到桌旁,道:“你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个洞,有……”多吉可能不会用汉语里的量词,就伸出两条胳膊,使劲伸展:“非常非常深,一眼看不到底。”
  “然后呢?”
  “洞里,有很多发光的东西。”多吉挠挠头,还是用纸笔把他看到的东西都给画了下来。
  那是一道道毫无规律弯曲着的曲线,非常多,有的曲线很相似,让人分不清楚它们扭曲的轨迹是否相同。多吉把他看到的全部画了下来,我的眼睛里除了这些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是说,我们得到了一堆根本不知道任何含义的曲线。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附着在我眼睛里的,此刻的我,情绪还没有从李富生那些记忆里完全挣脱出来,所以那些过去的事不由自主的让我感觉,我眼睛里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和很多年前那些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有关?
  紧接着,我想起了邝海阁藏着的那只罐子,里面是一双不知道保存了多久的眼球。那双眼球里,也会和我眼睛一样,有那么多不知含义的弯曲的线条?但罐子落到玉姨的手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我估计都拿不到它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赵英俊摊摊手。
  好像就是这样的,我相信,李富生一定有办法把前一个“他”留下的记忆完全的吸收,但我们掏不走。别的一切现在来说都是次要的,我只想拿到解除诅咒的办法。
  “能不能和他做个交易?”我问金瓶梅,在我印象中,无论李富生是不是可以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但我相信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愿意结束生命,那不仅仅代表着麻烦,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会造成记忆的断层。
  “关键是你用什么跟他交易?”金瓶梅道:“不管他是用什么方式一直苟延残喘到现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他把一切都看的很淡,我想,很难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心。”
  “给他自由,给他上一个李富生的记忆。”我感觉自己对死亡越来越恐惧了,尽管我知道可能还有两年多三年的时间,但是这个事情这么复杂,仅仅关于我爸那方面,可能都需要很长时间去调查,我想活下去,我想把这一切都搞个水落石出。所以我不惜代价,也要让李富生说出解除诅咒的秘密。
  “好,该给他的,都给他。”金瓶梅没有任何把握,不过同意了我的建议,我知道,他肯定也想活下去。
  我和金瓶梅出面去找李富生谈,别的乱七八糟的废话我没说,明知说了不会有用。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说出解除诅咒的办法,可以放了他,把记忆也给他。
  李富生沉默着听我说完了这些话,没有当即表态,但是过了两分钟他就开始冷笑,只笑不说话,笑的人心烦。
  “说出来,马上放你走。”金瓶梅拿出那块年轮石,在李富生面前晃了晃:“这块石头里有上一个你的全部记忆,其中一段记忆相当重要,那是他来回奔波了二十年的所有收获。”
  当李富生看到这块年轮石头时,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渴望的光一闪而过。意志再坚定的人也有软肋,他露出这丝目光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很想要这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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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新的目标
  既然李富生有软肋,这个事情就简单了些。我和金瓶梅不说多余的废话,但是把利害关系跟他言明了,不管他有多神秘,有多大的本事,断层的记忆是无法找回的。
  李富生始终用他那种惯有的表情看着我们,等到我们说完了,他冷哼了一声,道:“我见过的皇帝比你们见过的县长都多,空口无凭就想套我?”
  “你想怎么样?我们跟你有什么矛盾吗?只不过各有各的目的而已。”
  “把石头给我,放我走。”李富生开口提出条件:“我离开之后,会把你们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
  “这不行!”我一口就回绝了,我根本不认为李富生走之后会把事情老老实实的反馈回来。
  “那你们随便,杀了我,或者我自杀,都行。”李富生苍白的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意:“你知道,我不怕死。”
  我一下就头疼了,如果我们和他之间达不成协议,那么对双方都很不利。但一时间又想不到稳妥的办法,我就使劲的琢磨,看有没有两全之策。金瓶梅没有表态,静静望着李富生,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我,示意我出去商量一下。
  “如果真没办法,放他走吧。”
  “放他走?这能行?”我诧异的望着金瓶梅,心说他怎么能这样想。
  “扣着他,对我们没有多大的好处,如果逼急了,他再自杀,那就没辙了。”金瓶梅有点无奈,又有点可惜,道:“退一步讲,你想过没有,如果李富生在我们手里这件事没人知道,那还好说,我们可以一直耗着,但你那位赖叔已经了解了这个事,我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来对付我,我不怕……”
  说到这儿,金瓶梅就没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我一下就能明白。我发现金瓶梅可能真的有点不淡定了,他的忧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他惦记自己的孩子。
  “你知道吗?我很为难。”金瓶梅点了支烟,道:“如果只有我中了诅咒,我现在会马上放了李富生,死也好,活也罢,让你的赖叔跟他斗去,我自己去找办法,找到就算了,真找不到,我认命。我可以死,只不过我的女儿……我还没看过她一眼。但这件事还有你在里面,我没办法抉择了。”
  到现在为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对金瓶梅到底是什么印象,但是他身边那些朋友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那就……放他走吧。”我笑了笑,也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办法,继续找。”
  “也不能完全否定李富生会不会食言。”金瓶梅丢了烟头道:“李富生走了之后,你把这事情露给你赖叔,我们就暂时把李富生这件事给甩干净了,这个时候,能少点麻烦还是少点麻烦为妙。”
  事情就这样定了,我们非常干脆,当时就把年轮石交给了李富生。我们没派人跟着他,没有必要。这看似是个很扯淡的决定,如果是我一个人做主,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李富生什么都没说,喜怒不形于色,拿到年轮石之后就走了。我们和他有约定,金瓶梅留了个电话号码给他,我也不知道李富生脑子里有没有手机这个概念,不过等他完全得到年轮石里的记忆之后,一定会熟悉这些。
  电话就放在桌子上,李富生走了之后,我们坐在那里等,那完全就和赌博一样,在赌李富生会不会食言。在我潜意识里,时间过的太慢了,每过一分钟,我都会产生李富生耍赖这个念头。
  李富生走了之后的第二天,电话竟然响了,金瓶梅按了免提拿起来,电话那边是李富生的声音,他只说了七个字。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这些,李富生毫不犹豫的挂掉了电话,我当时就晕了,这算什么?这算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丢下这么句话,让我们怎么做?
  这句话可能有点含义,但稍稍一分析,我就觉得它是句废话,我早就知道解除诅咒的办法一定得到有诅咒原载体的地方去,李富生没有食言,不过无形中还是摆了我们一道。
  “是该告诉你那位赖叔的时候了。”金瓶梅对赖叔可能一直有种没有明言的成见,他们两个暗中交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重要的是,我对赖叔的看法也无形中有了一点变化。不管这里面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管赖叔用什么手段赶走了邝海阁,但是我爸留下的那些人和产业,现在都控制在赖叔手上。我就是个俗人,不可避免的有一些比较庸俗的想法,我觉得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落到另一个人手里时,我对这个人肯定有看法。
  接到电话的时候,赖叔就想跟我解释之前的事,他说的和张桥说的一样,李富生这个人太重要了,他又没办法用和平的方式跟金瓶梅交涉,所以只能这样。
  “好了,赖叔,我知道那是个误会。”我说完这句话,突然间发现自己和赖叔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只是跟你说一声,我把李富生放了。”
  “放了!?”赖叔在电话那边猛然一惊。
  “放了,昨天放掉的,问他什么都不肯说,留在手里也没用,所以就放了。”
  赖叔顿时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可能是在分辨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在他看来,李富生这么重要的人,只要抓到了,任何人都不会放他走。过了很久,赖叔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放他容易,再抓就难了。”
  “没事,你手下人多。”我笑着跟他说了一句。
  “小童,我这边有点事,你的电话不要关机,等等我打给你。”
  我觉得,可能一些东西真的在无形中变化着,在过去,赖叔从来不会主动挂电话,但是现在……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不重要了。
  “赖叔,等等。”我拦着赖叔,想了想,对他道:“我托你件事。”
  “你说。”
  “让张桥活着。”
  说完,我先挂掉了电话。那一刻,脑子里和心里都有点空荡荡的。
  金瓶梅和大胖子和尚马上就要回湖南,他始终不放心家里。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继续找下去。赵英俊研究了很久,他说,这一次我们是不是变一下侧重点。
  “什么意思?”
  “我弄到的地图上,可能存在诅咒原载体的地方大多集中在西北,尤其是甘肃,其次青海,位于东北方向的,只有一个。”赵英俊抠着鼻子道:“在内蒙古东侧。”
  那个地方比较远,而且周围没有其它目标,一旦过去,就没有连续作业的可能,会耽误时间。但是这是一个鹤立鸡群一般的目的地,那么多目标都集中在西北地区,东北方向就它一个,就显得与众不同。
  “你找到的地图靠谱吗?”
  “地图绝对不会说谎。”赵英俊非常肯定的道:“你不知道这些地图的来源,但是我保证,地图完全没有问题。”
  他既然这么肯定,我也没话说了。金瓶梅离开之前替我们安排了一下,从地图上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内,那种老林子不好走,没有向导的话绝对不行。所以他联系了在内蒙的朋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跟赵英俊还有多吉朝东北那边赶,多吉可能不习惯喧闹的场合,除非必须坐车,等到一下车马上就找不到人了,赵英俊说多吉不会丢,不管看见看不见他,他肯定就在附近跟着我们。
  我们先跑到了呼和浩特,在那里找到了金瓶梅安排的朋友,是个蒙古汉子,叫白音,在这里做生意,看着非常的憨厚。他估计跟赵英俊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金瓶梅提前打了电话,白音对我们非常热情,憨厚的汉子不怎么会说话,直接领着我们去吃烤全羊,奶酒一碗一碗的朝肚子里灌,生怕我们会嫌他招待不周。
  我们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金瓶梅大概跟白音讲过了,招待了我们两天后,白音就带着我们跑到呼伦贝尔鄂伦春自治旗那边,那里是内蒙大兴安岭林区林防指挥部所在的地方。白音找到一些朋友提前联系好,然后一路陪着我们,辗转到了内蒙古林区间一个叫绿山的地方。
  这里其实已经快要到内蒙和黑龙江交界处了,广袤的林区连成了一片海。我们找到了白音朋友说的那个坐落在一片林海边缘的村子,村子的规模其实并不小,因为是两个相邻的自然村合在一起的,两个村子里一个以汉民为主,另一个比较小的村子大部分是鄂伦春人。
  我们要找的人,是在比较小的村子里,还没有接近,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座一座圆锥形的木桶子房,白音说那是鄂伦春人传统的民居,叫仙人柱。
  村子里的鄂伦春人大多说汉语,他们还懂蒙古语,交流起来就没有什么障碍,白音到村子里找人打听,谁是匡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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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5: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可怕的往事(一)
  村里就那么多人,一打听就问出来了,很快,我们就见到了那个叫匡诺川的人。
  那是个黝黑又健壮的鄂伦春人,敦实的和一堵墙一样,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扒兽皮,双手鲜血淋淋。白音说了朋友的名字,匡诺川当时就显得非常高兴,擦擦手上的血,忙着把我们朝他住的仙人柱里让。
  匡诺川也是一副憨憨的样子,在鄂伦春语里,匡诺川其实就是形容这人长的比较黑的意思。他给我们烧茶,又给我们卷烟抽,那烟不是人抽的,一口下去嗓子就咳的出血。村子里不经常见外人,所以匡诺川对我们的到来显得很兴奋。
  白音坐着跟匡诺川聊了一下他朋友,然后慢慢的跟他说了我们的来意。匡诺川看看我们,抽了一大口烟,问道:“你们,是走山的?”
  在他们当地,把进山打猎或者找人参都称作走山,因为做这两样事都必须朝林子里走很深。现在这几年,几乎没有外人跑到这里打猎,但凡过来的,一般都是采药或者挖参。
  “我们想到这里去。”赵英俊拿出地图,在上面给匡诺川指了指。
  “这是?”匡诺川赶紧又把手上残留的血迹擦干净,接过地图仔细看了半天,眉头就皱起来了,带着疑惑问我们:“圆头山?”
  “那个地方叫圆头山?我们不知道,反正就是到那里去。”
  “恐怕不行。”匡诺川为难的摇摇头,可能觉得有点对不住我们,不好意思的道:“圆头山不能去。”
  “怎么?”
  匡诺川从小就住在这片林区旁边,对林子很熟悉,尤其是鄂伦春人,狩猎捕鱼的习惯沿袭了很多年,村子里的不少人一直到现在还经常去打猎。但他们进出有分寸,不会跑到太深的地方去。如果站在林子的外面俯瞰过去,只会觉得无穷无尽的绿色交织出一片带着勃勃生机的海洋,不过只有真正熟悉林子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原始老林里有多少恐怖的传说。
  其实匡诺川他们村子里,在很多年之前并没有太多的忌讳,想打熊,或者想挖到百年以上的老山参,不往深里走是不行的,人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多可怕。但走山的人无论来自外地还是本地,年年都会在林子里死人,甚至那些走山走了半辈子的老参客都要出事。匡诺川本人还有他父亲那一辈,有时候打猎跑的远了,还能在林子里偶尔发现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采参人的尸体和遗物。
  林子不能深走,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大概是在几十年前才真正出现的。那可能是一九三几年时候的事,当时的大兴安岭林区被日本人控制着,他们完全是想把东北当做永久的经营地,所以到处找煤找矿的同时,还对广袤的林区进行探测规划。
  最早的调查是用飞机航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航测的飞机还有飞行员飞过很多地区,因为这不是作战任务,只要自然天气没有问题,飞机失事的几率不是很大,所以担任航测任务的飞机已经不间断的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但航测飞机第一次来到匡诺川他们村子这边的时候,就坠毁在林海中间。
  日本人当时只知道飞机大致的坠毁范围,但并不精确,飞机失事之后,他们马上派人到林子里面找,一个原因是飞机上可能还有比较重要的数据,另一个是怕飞机失事后引起火灾,那种遮天蔽日的老林子一旦失火,后果会非常严重,不知道多少林木会被烧毁,日本人那时候不拿自己当外人,完全把这片林区当成自家的东西,烧毁了太很可惜。
  村子里当时的人都知道日本人进林子的事,大概有四五十个日伪士兵,从三个方向一路深入寻找下去。但是这些人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日本人就怀疑林子里是不是有抗联的人在活动,也有人怀疑是别的原因。第二次进去之前,他们在匡诺川所在的村子里抓了十几个人,让他们先带路。匡诺川的祖父非常倒霉,在日本人抓人之前,他背着一些东西到林子外面换粮食,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日本人带着壮丁出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也被带走了。
  在进入林子的时候,这队人看到了前面那批日伪留下的一些痕迹,就这样一路跟着走下去,有这些痕迹在,他们就减少了很多麻烦,大概在林子里走了几天,这些人看到了一座山。
  在原始老林里,不可能有什么固定的地名,当时就是觉得这座山比较高,而且山顶是圆的,所以就称呼它圆头山。一路走了几天,匡诺川的祖父也大概知道了日本人在找失事的飞机,当然,他脑子里没有飞机的概念,只知道那是能飞上天的很大的“铁鸟”。在之前的几天,他们没有任何发现,可能也遇到些许的怪事,不过都被忽略了,一直到这时候,匡诺川的祖父还有其他人才看到,那只会飞的“铁鸟”,原来是掉到圆头山脚下了。
  那架飞机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坠落在圆头山附近,以匡诺川祖父的描述,飞机是头朝下栽下来的,坠毁之后并没有爆炸或者燃烧,就那样直挺挺的立在原地,那是一种奇观,但是事后想起来,匡诺川的祖父总觉得见到这架坠毁的飞机时,就应该感觉到诡异。
  当时的日本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们是跟着前面那批人的痕迹一路找到这里的,这就说明,前人也应该发现了坠毁的飞机,但是他们为什么都不见了?四五十个人,一个都没回去?最起码也要把情况反馈回去的。
  反正事情不怎么对,队伍就暂时停在了原地,事实上,现在说起抗日战争时期的事,大多数人对日本人都恨的牙根子发痒,但是对匡诺川那样敌占区下生活的人来说,他们有时候恨伪军比恨日本人更多。那些伪军都是本国人,干的事却令人很不齿。队伍里的日本人让伪军先到飞机周围看一看,伪军就把任务推到村子里的人身上,拿枪逼着他们过去,事情过去很多年,匡诺川的祖父提起那些伪军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匡诺川的祖父才接近了那架坠毁的飞机。
  十几个村子里的人慢慢的朝圆头山那边靠过去,其实这时候的林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但总是让人感觉不安。他们慢慢的走,那些日伪就站在远处看,一直走到飞机跟前时,还是没什么情况,就是觉得飞机坠落下来还能保持这个姿势,非常奇怪。
  十几个人在这边看了看之后,又绕到飞机后面,刚一露头,他们就惊呆了。飞机后面,至少有一二十个人,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批进来之后没有回去的日伪士兵,但是他们当时的样子让村子里的人大吃了一惊。
  那时候的天气虽然还没有真正飘起鹅毛大雪,但在东北内蒙地区,已经非常寒冷了,裹着比较薄的棉衣或者皮袄都会打哆嗦。然而这一二十个人呆呆的在飞机后面,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行尸走肉一般的在找什么东西。匡诺川的祖父他们顿时就停下脚步,诧异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深山老林里的人其实不傻,看到这些,他们就不敢再朝前走了。
  这时候,后面的一些伪军就在喊,接着跑过来两个伸头朝飞机后面看看,也被吓住了,这两个伪军就逼着村里人再走近一些,最好是从那边拉一个人回来先问问。村子里的人稍稍提出抗议,两个伪军就举起手里的枪,连打带骂的逼着他们,最后被逼的没办法,匡诺川的祖父就和其它几个人硬着头皮朝飞机后面走。
  他们走向距离最近的一个光着身子的人,那人一直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等到匡诺川的祖父他们壮着胆子喊那人的时候,对方应该还有知觉,慢慢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非常空洞,直直的朝匡诺川祖父伸出手,不知道要干什么。匡诺川的祖父还有其他人当时就想转身跑,但后面的飞机旁边就是两个举枪的伪军,他们就想着不管怎么样,赶紧先拉个人回去交差。
  匡诺川的祖父和另外几个人一步冲过去,拉着朝他们伸手的人就想转身朝回跑,就在他们靠近对方的那一刻,那个光着身子的人突然就像充气了一样,整个人从肚子那里炸裂了,鲜血和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飞的到处都是,匡诺川的祖父正对着他,这一下可好,乱七八糟的东西轰的就扑了一脸。
  所有人都被彻底吓呆了,匡诺川的祖父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只想跑。他连脸上身上那些污血碎肉都来不及擦,转身就朝东北方向飞快的逃。人人都如惊弓之鸟,匡诺川的祖父一带头,剩下的人也都四下逃窜,飞机旁边的村民三五下砸倒了那两个伪军,也跟着跑进了旁边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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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5: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怕的往事(二)
  匡诺川的祖父还有其他人一跑,远处的日伪就开始追,而且在后面开枪,不过钻到林子里,枪的威胁就不是那么大了。村子里的人跑出来一大半,有两个被日伪开枪打死,还有两个可能迷失在老林子里,再也没有回来。
  匡诺川的祖父不敢马上回家,在外面藏了几天,然后趁夜回村跟村民说了这些事,他们很怕日本人再过来找麻烦,全村的人几乎都带着东西躲到林子里,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的回村。
  这件事情过去两三年,日本人又对大兴安岭林区进行过地面调查,村子里的人一得知日本人要进林子,马上又跑的一干二净,所以地面调查那些情况,村民就不得而知。后来日本投降,东北解放,五二年时,乌兰浩特还有哈尔滨都成立了林业调查队,但那种调查不可能覆盖的很细致,圆头山这附近的林区始终没人来过,包括后面成立的林管局也是如此。
  但三几年时候发生的事,让村子里的人意识到,圆头山附近是绝对不能去的,尽管他们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事出现,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就因为这个?”赵英俊也叼着老粗的卷烟,眯着眼睛对匡诺川道:“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当年的事情究竟怎么样,其实咱们谁都没亲眼看见的对不,也有可能以讹传讹,把本来不大的事给闹玄乎了。”
  “不是那么说。”匡诺川道:“我亲眼见过一些的。”
  在事情发生之后的几十年里,老人还有在的,一直到匡诺川父亲那一辈,对这条规矩还遵从的比较严格,不管打猎或者采药挖山货,都有个范围。但随着老辈人渐渐过世,匡诺川这一辈的年轻人就对老话不那么看重了,特别这几年,野物都蹿到林子深处了,浅一点的地方找不到好东西,也挖不到好参,被逼的没法子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去冒险。
  匡诺川从小跟着父亲打猎,枪法非常好,而且经验丰富,人又长的壮实,经常会被人拉着进林子帮忙。像他们这种偏远之极的村子,生产单一,经济注定不可能发达,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大变样,匡诺川他们仍然靠着狩猎和捕鱼生活。但怎么说呢,外面的风尚多多少少还是会吹到村子里一些。
  “现在要讨个老婆,很不容易了。”匡诺川笑了笑,在他们鄂伦春族里面,年轻人结婚之前,会给女方送一些彩礼,过去,这些彩礼主要是马匹,用他们的话讲,叫做参图。以前的时候,彩礼送上两匹到四匹马就差不多了,女方那边不会挑剔,但现在不行,一份彩礼至少六匹马,而且还得加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会让女方不满意。对于匡诺川这种还住着仙人柱的人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匡诺川他们主要和一百多里外的另一个村子通婚,两年前,村子里一个叫普连的年轻人找匡诺川帮忙,他已经定亲了,但女方嫌彩礼少,迟迟不肯完婚,再拖下去,悔婚都有可能。普连特别着急,无奈之下,就想拉着匡诺川一起进林子挖参。匡诺川本来不想去的,但经不住普连的忽悠。
  说到这里,匡诺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他跟着普连进林子,也是想提前给自己攒点彩礼钱,免得到结婚时受难为。
  他们一共进了林子两次,匡诺川跟我们说了一些他的见闻。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匡诺川走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一条路,大概两天路程,他和普连在白天找参赶路时,什么都看不到,但那一天天很阴,到了晚上,普连还是不肯休息,用很老式的手电筒在林子里继续找。找到深夜时,匡诺川和普连都看到在不远地方的一棵大树下,好像有人在走路。
  那是很奇怪的一个人,慢腾腾的绕着大树走着,一刻也不停,但他无论怎么走,始终都围着那棵大树绕圈子。普连没有见过这些,以为也是偶然跑到林子里的走山人,还想过去打个招呼,但匡诺川一把就拉住他。
  “那些绕着树走的,都不是人,它们只会在天气很阴的夜晚出现,不停的围着一棵大树走,如果有人路过这里,它们会告诉对方,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要对方留下来陪它一起走。但是只要敢靠近它,就会很麻烦。”
  匡诺川和普连一直等到天亮,那个绕树走的人不见了,匡诺川带着普连在树下挖,一下子就挖到一具已经白骨化的骨骼,不知道是什么年月死在这里的走山人。走山人都知道规矩,这些是迷失在林子里最后死掉的同行,一旦遇见了,就必须把它们的遗体带出去,葬在林子外面。
  第一次进林子,因为这个原因没能深入,也没能挖到老参,匡诺川很实在,把那具挖出来的走山人的遗体老老实实的背出来安葬了。过了几天之后,普连又来喊匡诺川,而且这一次他带了还未过门的老婆的表弟,普连的决心很大,他那个小舅子年轻气盛,最多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然普连没过门的老婆还不承认他,但小舅子已经一口一个姐夫哥的喊起来了,在没进林子之前,小舅子表示,这次要是挖不到老参,自己就呆在林子里不出来了。匡诺川当时听了那话就觉得晦气,走山有走山的规矩,有时候话都不能随便乱说。
  这一次,他们比上一次走的更远,不知道是不是很倒霉,一直走了几天,连老参的影子都没见到。有一天入夜的时候,他们就摸黑停下来,找了个休息的地方,有上次的教训,普连不敢在夜里胡乱找参了。
  那天不是阴天,头顶的月光很清亮,等他们安顿好了准备休息时,匡诺川无意中看到,不远处那座山的山顶,好像圆圆的,他当时心里一晃,觉得这会不会是圆头山?匡诺川虽然胆子大,但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圆头山,如果不是摸黑走了这么远,他也不知道竟然会走到圆头山附近来。
  匡诺川心里还记得自己祖父当年的经历,所以一看到不远处的圆头山,马上就想连夜退回去,或者再硬着头皮朝前走一段。但走山很累,普连还有他的小舅子已经非常疲惫,特别是小舅子,赖着就不肯动了,说匡诺川胆子小。普连也劝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有猎枪。
  匡诺川是个照顾朋友的人,被普连和小舅子这么一说,渐渐的也没法反对了,他们商量好了天一亮就马上离开,三个人轮流守夜。匡诺川还是有点不放心,就打头守了第一班。普连和他小舅子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匡诺川抱着猎枪抽着卷烟,把周围慢慢的看了一遍,虽然是在夜里,但借着月光,他还是大致看清了周围的地势。
  祖父讲述过的那架头朝下坠落的飞机早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当年搞地面调查的日本人给弄了回去。圆头山附近好像挺正常,反正匡诺川守了足足有三个小时,也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当时就想,难道是自己祖父夸大其词了?
  匡诺川守到瞌睡时,喊醒了普连,让他接班。像匡诺川那种心无太多城府又比较淳朴的人,睡眠一般都很好,再加上确实有点累,普连接班后不久,匡诺川就睡了。不过毕竟是在野外,如果在自家的仙人柱里,他能一口气睡到天明,但心里不怎么踏实,睡的也比较浅,中间,匡诺川醒了几次,也不算完全苏醒,就是半梦半醒之间那种迷糊的状态,他主要是怕普连还有他小舅子不好好守夜。最开始醒了两次,看到普连在守夜,后面又醒了一次,就换成普连的小舅子了。
  当时匡诺川看着普连小舅子守夜的架势还比较上心,就踏实了点,这一次睡过去再没醒。不过在睡梦中,匡诺川仿佛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香味,非常香的香味,很诱人,类似于烧烤某种东西时散发出来的味道,总之很好闻。那时候,匡诺川也分辨不清楚是自己做梦闻到的香气,还是真正有那种香气。这阵香气只是那么一阵,闻过之后就没有了,匡诺川跟着就继续睡,等睁眼时,天色已经泛白。山林里的清晨还是比较凉,露水潮气很重,匡诺川醒了之后就捞了件随身带的外衣裹上,打算把夜里的篝火吹旺之后烧点东西吃。
  他一醒,普连也跟着醒了,但是醒过来之后,他们发现一直在旁边守夜的小舅子不见了,两个人初开始还没在意,打着哈欠起身,等站起来一望,他们立即睡意全消。
  普连的小舅子站在不远的地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低着头慢慢的走,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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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 17:05: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七十章 林海(一)
  看到普连小舅子的那一瞬间,匡诺川马上回想到了自己祖父留下的话,很多年前的事,并非是老人家信口瞎编的。两个人顿时惊呆了,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些已经距离这个时代几十年的一幕,会在眼前重新上演。
  普连的惊慌甚过匡诺川,这毕竟是他还没过门的妻子的表弟,如果真跟着自己在林子里出现了意外,他不知道回去该怎么交代。他大声喊着小舅子的名字,随即还朝对方快步走过去。祖父曾经把这件事不知道讲了多少遍,匡诺川的父亲也讲了很多次,所以匡诺川觉得这样突兀的走过去会不妥,但普连不顾一切,匡诺川没办法,稍一迟疑,就跟了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等两个人走到小舅子面前的时候,他们发现,对方并非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因为小舅子明显知道普连是在喊他。
  小舅子一丝不挂,慢慢回过头,眼神无比的空洞,好像没有什么生气了。普连赶紧去拉他,想把他先带离这里,匡诺川过去帮忙,当他们触碰到小舅子的身体时,就感觉像是碰到了一块燃烧着的火炭,热的烫手。
  “快走,先离开这里再说,咱们不挖老参了,现在就回家。”普连当时什么都顾不上想,拉着小舅子就走。
  在那一刻,可能普连没有注意,但匡诺川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小舅子的眼神。对方本来已经完全空洞的眼神在一刹那突然像是有了反应一样,匡诺川觉得,小舅子的心里此刻其实非常害怕。
  紧接着,匡诺川就发现小舅子的眼神随即又空洞了,从他的脸庞五官开始,仿佛猛然被什么吹进去一口气,呼的就膨胀起来,膨胀的速度相当快,而且在向下急剧蔓延,从胸膛到小腹。
  “先别管他!走!走!”匡诺川的惊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根据祖父留下来的话,他很清楚的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普连不肯放手,匡诺川硬拖着他朝后跑,他们跑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低的声音,仿佛一个气泡被人挤破了。回头一看,小舅子从小腹那里一下子炸裂开了,虽然五脏六腑没有像匡诺川祖父说的那样四处飞溅,但是鲜血连同着脏腑噗噗的喷了一地。
  两个人傻了,停下脚步,普连和疯了一样的大叫,但是被匡诺川拖住。接着,普连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坐了很久,匡诺川劝他,因为觉得这四周确实有让人不安的东西,危险不可预见,他们能做的最好的抉择就是马上离开。出了人命,普连相当害怕,而且担心婚事会告吹,情绪顿时失控了,跟匡诺川哭诉似的嘟噜了很长时间。
  一直等匡诺川安慰了好普连,等他们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又吃了一惊,小舅子的尸体不见了,他死去的地方只留下一大滩绿了吧唧的东西。刚刚平复了情绪的普连又哭起来,这下子连小舅子的遗体都带不回去,更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匡诺川真的不敢再呆下去了,不由分说拉着普连离开,顺着原路以最快速度赶回了村子。果不其然,普连那没过门的妻子家里大怒,不仅取消了婚事,还来这边闹了几次,把普连揍了一顿。
  从那时候开始,匡诺川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再朝圆头山那边去。
  听了这个,我就觉得非常为难,匡诺川不愿意带路,我们只能自己摸索着过去,浪费时间不说,如果中间真要迷路,那麻烦就大了。
  白音看看我们,他知道金瓶梅既然跟他联系让他帮忙,就说明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所以白音转头跟匡诺川商量,说我们愿意出高价。
  “这真不是钱的问题。”匡诺川同样为难,觉得自己驳了朋友的面子,低着头道:“如果去别的地方,那没说的,圆头山很古怪。你们没到过林子的人可能不清楚,老林里的怪事多的很,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一件,或许就永远走不出来了。”
  这么一说,白音也不好帮我们说话了,我当时就想着,真不行的话,找匡诺川问一下大概的路线,但我知道那其实跟没问一样,不熟悉林子里具体地形的人,即便知道路线,想走过去也无比的艰难。
  “兄弟,是这样。”赵英俊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而且带着些许的神秘,他跟匡诺川小声道:“我们遇见了要命的事,必须到圆头山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都是仗义人,我虽然没来过这儿,但早就听说过,鄂伦春的汉子是最血性的男人,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的。”
  “这……”匡诺川被赵英俊扣了顶高帽子,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么,勉强笑了笑,哆嗦着嘴皮子却说不出话。
  “你看这样行不行?”赵英俊接着道:“该出的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来之前就听朋友说了,兄弟你平时日子过的有点紧,这个你绝对不能推辞,必须收下。然后呢,你就带我们走到离圆头山还有一天路程的地方,怎么样?剩下的一天路程估计不会太复杂,你留在原地等我们,我们自己过去。”
  赵英俊很能忽悠,尤其是碰上匡诺川这样朴实又没什么心机的耿直人,三说两不说的,匡诺川就无法再拒绝了,他答应把我们带到距离圆头山比较近的地方。但是匡诺川还在一个劲儿的劝阻我们,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他觉得我们不应该去冒险。
  “我们有分寸,没事的,兄弟,先谢谢你了。”赵英俊很高兴,当时就付给了匡诺川钱。
  村子里平时几乎没有外人来,一家来了客,就是全村的客,当天晚上,匡诺川带着我们享用了一顿野味大餐。我们没敢多喝,第二天醒来之后,白音就告辞了,匡诺川准备了一些东西,除了随身的猎枪,他还背了一张手弩,老木头做的,很沉重,劲头十足,这个东西是在不方便用枪的时候用的,匡诺川道,三十步之内能射杀一个人。
  匡诺川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的事,就会很用心的去做。在将要进入老林之前,他按当地的规矩在林子外面烧了一种蒲草,然后转头对我们说:“我们三个人,人数正好,咱们走山人的规矩,三五成行。”
  这是走山的一条延续了很多年的陈规,走山的时候讲究人数是单数,这里面有两层意思,第一个,走山人进山打猎挖参,收获的猎物算是一个“人”,单数进去,带着猎物回来,就等于双数回来,有好事成双的寓意。另一个,老走山人相信,进山的时候双数不吉利,林子里的东西会想尽办法把人数变成单数,意思就是双数进山会出事。
  尽管这只是个很无聊又没有任何根据的陈规,但历代走山人都信奉,所以匡诺川当时第一次进山无果之后,普连才会拉着小舅子过来,硬把人数凑成单数。
  我听的心里就咯噔一声,这个没有任何根据的陈规竟然让我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全,多吉一直隐藏着,连我都看不到他,更别说匡诺川,匡诺川根本不知道我们的队伍里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多吉。
  但是这时候想跟他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匡诺川按例拜了山,正式带我们走进了这片仿佛无边无际的绿色林海中。
  如果由匡诺川这种熟悉路的人做向导,我们大概需要差不多五天时间可以走到圆头山附近,匡诺川带我们走四天,我们要自己走一天。最初的一天到一天半时间里,应该没什么事,村子里的人打猎或者采山蘑都会到这里来。这个季节的林子里是东西最多的时候,几乎不用耗费我们自己的给养。我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原始老林中,有一种新鲜感,到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给淹没了。
  就这样无惊无险的走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匡诺川选了个比较合适的地方露营,架起火烤熏干的鹿肉,还在林子间隙带的一片灌木上摘了点小浆果,不过很酸。吃了东西之后,三个人安排好了守夜的班次,反正没什么事做,就打算休息了。
  匡诺川自告奋勇的守第一班,我跟赵英俊躺下聊了一会儿,在这种地方想要睡的很熟是不可能的,只能浅睡眠那么休息一下。反正我一直都没睡着,闭着眼睛养神。可能到了十点多钟时,匡诺川突然悄悄的把我们推醒了。
  “不要出声,看。”匡诺川朝身后指了指。
  这天晚上的天比较阴,几乎没有什么月光,匡诺川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模糊一团。他小心的打亮自己的手电,这一照过去,景物就清晰了一些。
  我们睡觉的地方地势稍高,这样居高临下的看过去,我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很粗的大树旁,好像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的走着。
  “这个……”我很小声的问匡诺川:“就是你讲过的迷失在林子里的走山人?”
  “不太对。”匡诺川认真分辨了一下,道:“好像有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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