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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4 11:3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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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这是一种猜测。”吕益强回答:“林小镜有可能是共犯,也有可能只是李英齐的棋子。不过,这项猜测其实有点大胆,因为一共夺走三条人命,动机不像只是劈腿那么单纯。
“不过,若是李英齐藏身网络,连续或同时与许卿怡、高家薇和辜明卉三人交往……也就是说,他是因为对许卿怡已经厌烦才杀人,高家薇和辜明卉的情况也如出一辙。”
“你这样说,似乎把李英齐当成杀人不眨眼的花心大萝卜。”
“因为除了网络之外,这些案件几乎没有关联。而李英齐现身在市警局,却把三件案子全都串在一起了。他是我们必须高度观察的对象。”
“那么,我没有嫌疑了?”我小心翼翼地接着问。
“不。”
“为什么?”
“你知道辜明卉和杨菱涓住在同一个社区吗?”
“你怎么会知道杨菱涓?”
“我先问过你家廖叔。”
“喂喂……你竟然把这些事情告诉廖叔?你不是说,会当作我没来过市警局的吗?”
“我是说过。但那是在你没有嫌疑的前提之下。”
“就因为我办过的两个案子,人物有所关联?”
“那个天母的社区,门禁非常严格,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进得去的。你先办了杨菱涓案,没多久又办辜明卉案,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透过网络认识了辜明卉?”
“我根本不知道杨菱涓也住那里。”我耸耸肩,“杨菱涓的父亲是亲自前往征信社委托的,而辜明卉的父亲,则是请我到他家接案的。那个社区,我是第一次去。”
“是吗?”吕益强并没有松口。“虽然我们认识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你的某些行径,常常令我无法理解。”
侦讯室里一阵静寂。吕益强居然一次怀疑李英齐跟我。显然他也被这些悬案逼入绝境了。
就在我们沉默对峙之际,侦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吕益强和我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进来的警员表情有点抱歉,但语气仍然显露着高度的焦虑。
“一个小时以前,辜明孝被人淋汽油放火……现在全身百分之七十的三度灼伤,紧急送医院后差点脱水死亡,目前还在动手术……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特洛伊木马
TrojanHorse
防火墙是一种界线,防御四围。就像一座城堡的围墙,它用来抵御入侵者,但是,它无法处理围墙内的武装暴乱。一旦攻击者进入防火墙之内,防火墙就没有用处。
──布鲁斯·施奈尔《秘密与谎言》
1
离开荣民总医院时,夜已经深沉了。
一整天的折腾,并没有使我筋疲力尽。相反的,我的思绪不断地在翻腾。
因为,我在医院里,偶遇了一个眼熟的人。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我。
走在冷清的石牌路上,我看见一辆熟悉的银色METROSTAR。“钧见,要不要搭便车?”
“廖叔。”
“怎么闯祸了?”廖叔把车窗完全摇下,探出略秃、有些沧桑的额头。
“我是身不由己地被卷进来的。”
“上车。”
“我搭捷运,”我的脚步准备向后走,“石牌站距离不远……”
“我知道你搭捷运。”廖叔把助手席的车门打开,“我想跟你谈谈,你站着不好说话。”
“哦。”
我走过散着橘黄色光束的车头,开了车门坐到助手席上。最近台北市的天气湿湿冷冷,车厢内的温度倒是相当暖和。眼前的挡风玻璃,似乎布着一层极薄的水幕。
“今天傍晚,我接到吕益强的电话。”我才刚坐定,廖叔就开口了。“我从事征信业将近三十年,比你的岁数还大,见过的刑警不知道有多少个。同时,我手下的侦查员来来去去,人事资料也一大叠了。
“可是,就没遇过一个探员,是像你这么喜欢碰刑案的;也没遇过一个刑警,是像吕益强那样,每次打电话给我,都是来找麻烦的。你们两个凑在一起,每次都没有好事。有时候我不禁想问你──你干么不去当刑警?”
“我不适合当刑警啊。”
“是这样吗?”
“我不喜欢开会。”我偷瞄廖叔一眼,“刑警办案,每天都要开搜查会议。”
“我知道你不喜欢开会。你从来不跟我开会。”
“你自己也很忙啊。”
“是啊,我还得忙着开车来这里,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叔将引擎熄火,“吕益强打电话给我,一开口就向我问你这半年来办过的案子,要我把那些资料全部传真给他。他告诉我,你可能涉嫌几桩杀人焚尸案。”
“我没有涉嫌。”
“解释一下,可以吗?”
“从去年年底开始,在台北市出现了一个网络杀人魔,透过网络寻找女性被害人,利用黑客技巧监控这些目标,寻找下手机会一一杀害,并将尸体烧得一干二净。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三名女性死亡。
“最先怀疑我的,是第一名死者许卿怡的男友李英齐。他在网络上设下一个陷阱,声称对这一连串杀人焚尸案有特殊见解,希望能引诱真凶现身。
“我接受辜明孝的委托,替他调查姐姐辜明卉的死因。我看到了李英齐的讯息,以为他可以告诉我更多的线索,结果就被带到警察局了。廖叔,你还记得杨菱涓的案子吗?”
“当然。”
“杨菱涓和辜明卉居然住在同一个社区。”
“其实,你在接辜明卉案时,我就注意到了。不过,我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巧合,没有特别去思考两者的关联性。想不到事态变得这么严重……”我不常见到廖叔叹气的模样,“毕竟,天母的有钱人很多,我们有不少客户都在那里。”
“吕益强说,这就是我涉嫌的理由。”
“原来如此。他认为你是在找杨菱涓时盯上辜明卉的?”
“没错。”我的视线停留在空荡荡的夜街,“更严重的是,辜明卉的父亲辜崇希已经疯了,而辜明孝现在也昏迷不醒……如今,没有人可以证明,他们父子俩确实曾委托过我。”
“至少,你可以摆脱嫌疑。辜明孝遭人放火时,你人在警局里。”
“得先撇开共犯的存在。”
“也对,”廖叔换了一个话题:“辜明孝的情况怎样?”
“昏迷不醒。”
我们抵达荣总时,辜明孝还在手术房进行急救。因为他已经失去意识,警方就连是谁下的毒手也问不出来。
辜崇希也到了。他坐在轮椅上,在白色长廊中不发一语。他没有向我打招呼,只是以迷惑的表情望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竟然感觉不出一丝悲伤──连续失去一对儿女,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程度的打击?
根据警方了解,辜明孝是在回家途中遇害的,当时大约是九点半左右。他在放学后并不会直接回家,而是到网咖打怪。网咖店员作证指出,辜明孝偶尔会在网咖里待一整晚,睡在店里的包厢,隔天直接去上学。回不回家,完全是看心情。
辜明孝的网络游戏账号,在练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脱手卖出,在拍卖网站上交易。这是他的习惯。案发当天也不例外,他卖了几个高等宝物,心情相当愉快,所以才提早回家。
那家网咖我也去过──到那里找杨菱涓,第一次与辜明孝打照面。仔细想想,这似乎存在某种奇特的巧合。总之,他是那儿的常客,店员都认识他,照店员的说法,一切与平日无异。
遇害的地点,是离家不远处一块乏人整理的畸零空地。
那块空地,位于一群旧住宅大楼的街口转角,入夜后路灯灯光照不到。不知是否地权不清,没人看管,空地上弃置着一具车辆空壳、几片铁皮和一堆破衣服。
因此,辜明孝直到全身起火燃烧,才被一名国中生发现报案。
以直觉判断,这起纵火案应该是特意计划好的。辜明孝首先遭人以钝器击伤脑勺,接着被拖到空地阴暗处,藏在车壳后方。凶手在他身上淋了汽油后,可能设置了某种定时点火装置,最后从容逃逸。警方初步研判,凶手至少先走十分钟。
尽管几个案件都有烈火焚身,但以结果论,谋害辜明孝的杀人手法,与杀害前三名女性的手法截然不同。然而,也很难说就是不同的凶手干的。也许凶手最后决定采取激烈的行动。
只不过,令我更好奇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廖叔,我在案子里遇到一个巧合。”
“你是指杨菱涓和辜明卉住得很近的事?”
“不,比这个更夸张。”
“是什么?”
“我在办杨菱涓案的时候,曾经在网咖和辜明孝打过照面。当时,他正在玩网络游戏。”我不自觉咬了咬拇指指甲,”杨菱涓离家后,在台湾绕了一大圈,四处找网友,回到台北之后,还差点涉入一件毒品交易案。
“杨菱涓的父亲要我阻止他女儿碰毒品。结果,虽然已经掌握了杨菱涓的行踪,我还得在网咖内守株待兔,等那名毒虫现身。
“最后,毒虫是出现了,但我没有抓到他。因为他逃脱前对我撒出来的粉末,并不是毒品。那只是洗衣粉。现在仔细想想,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虫。也就是说,杨菱涓的网络邮件,所提到的毒品交易,很可能是假的。”
“所以呢?巧合在哪里?”
“巧合就是,这个假毒虫,也是一名国中生──刚好就是发现辜明孝的第一目击者。”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设计你?”
“报案人叫周培巨,现在吕益强还在等他心情平复,准备问他口供。我在医院里一见到他,立刻回避他的视线,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我来。我认为,自从杨菱涓案开始,就有人在设计我。这样的巧合,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你觉得是周培巨在设计你?”
“不。感觉起来,周培巨似乎只是一颗棋子。”
“你告诉过吕益强这件事了?”
“还没。”
“你……又打算要自己查?”
我沉默半晌,没有回答。
“那么,杨菱涓呢?你认为,她会跟连续焚尸案有关吗?”廖叔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确实,杨菱涓不是一个天真无知、容易被网友骗得团团转的小女孩,但她真的有这么邪恶吗?”我摸摸鼻子,“从离开医院一直到现在,我的脑袋转个不停,却想不出答案。
“医院里有个警员,是他把周培巨送到医院来的。我问过他。那名警员说,周培巨并不住在天母,他说他是来看棒球的,只是球赛实在太无趣,所以在附近闲逛。”
“听起来是个很糟的借口。”
“不,那个小孩的确是个球迷。他在目击火警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加油棒。”我回想起周培巨望着吕益强的眼神,“看到辜明孝全身起火,他真的吓坏了。据警员说,他是哭着喊救命的,附近的居民听到凄厉异常的哭声后,发现空地失火,才赶紧报案。
“消防人员抵达以前,民众赶紧不断提水救火,试图扑灭火势。但汽油引燃的火焰,却因水流而四处窜烧。后来,终于有人在辜明孝身上倾倒沙土,才将烈火闷熄。然而,辜明孝却已经浑身焦黑、面目全非了。
“一直到辜明孝迅速送往荣总,周培巨依然久久惊魂未定,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处理本案的警员问他话,他根本答不出话来。于是,那位警员才决定也将他送到荣总来,检查他的精神状况。我想,毕竟是个小孩子,周培巨装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就算周培巨真的有某种目的,而前往那块空地,他也料想不到自己会亲眼目睹辜明孝全身起火。不知道吕益强有没有办法问出他真正的目的。”
“凶手为什么要杀辜明孝?”
“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个猜测。辜明孝代替父亲委托我查出辜明卉的死因,另外,他对网络也十分热衷──也许他比凶手的预期更聪明,推想出网络杀人魔的身份。杀人魔为了不让真实身份曝光,所以才遽下毒手。”
“若是这样,那凶手显然不是个单纯的连续杀人魔。”
“你说的没错。我想,这个杀人魔,绝对不是一个从未出现的陌生人。”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得和杨菱涓见个面。”
“你在怀疑她?”
“也不算是。我只是认为,杨菱涓、周培巨和辜明孝三人,一定有某种隐晦未明的关系。也许是透过网络游戏、也许是透过BBS,他们其中一定有人早就相识了。”
“既然如此,你就查到底吧。”廖叔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案子结了以后,你可以再安分一阵子……”
我不禁微笑了。果然,廖叔还是支持我的!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从我的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个热血沸腾、钟情谜案的侦探。然而,他也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代价,他却从来没讲。
我从第一次办案开始,就继承了廖叔的意志,代替他完成未竟的冒险。我清楚地知道,他对我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期望。
“谢谢你。”
我准备打开车门。
“等等。”
“嗯?”
“钧见,傍晚有个人打电话到社里来,说要找你。”
“谁?”
“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说告诉你流瀑这个名字,你就知道了。这个名字,感觉有点奇特……”
“他是我的网友。”
“你去哪里认识的?”
“‘人狼城Online’,一个网络游戏。辜明卉在被杀以前,经常在玩这个游戏。她曾经告诉辜崇希,游戏里有一个网络杀人魔。许卿怡和高家薇,很可能也玩过这个游戏,在里头被杀人魔盯上了。流瀑是这个游戏的狂热分子,他答应帮我找线索。”
“这么热心啊?”
“网络上有很多坏蛋,也有很多好人。”
“流瀑会是网络杀人魔的本尊吗?”
“廖叔,你把‘网友’过度污名化了。”
“从他老成的说话方式,我实在很难把他跟‘网友’二字联想在一起。我一直以为,网友是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的代名词。”
“希望流瀑查到的线索,可以扭转一点你对网友的印象。”
“希望。”
我再度准备打开车门,却看到车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他的外貌。
“张钧见先生?”
“我是。”
“你好,我是李英齐。”
听了他简单扼要的自我介绍,我很快地摇下车窗,“承蒙你的照顾,请我在警局吃便当。”
“抱歉,”我终于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李英齐是个斯文的高瘦青年,脸上的黑框眼镜,在夜里显得更为厚重。“我是来赔罪的。”
“是吗?”
“我听到辜明孝的事情了,非常遗憾……”李英齐轻咳一声,“刚刚我已经向市警局撤销检举了。你有非常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老实说,我很了解市警局的刑警,他们想怀疑谁就怀疑谁,可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改变的喔。”
“非常对不起,我没有仔细考虑小镜说的话,光是听她说找到凶手,不假思索就轻易相信了,才会有这一场误会。事实上,我把小镜也抓来了。”
从李英齐的背后,出现另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身影。
“对不起!”
林小镜终于出现了。她难堪尴尬的神情,令我想起梦铃。林小镜仍然穿着我买给她的洋装,但脸颊上的彩妆已经些微模糊了,看起来像是哭过。
“真的很对不起……原谅我!”
我注意到她雪白的右手,此刻紧紧握住李英齐的左臂袖口。
“没事、没事啦。”
我侧目不经意看了廖叔一眼,察觉他有点忍俊不住。难道,廖叔一瞬间已经看出我对林小镜的特殊情感了?
“侦探哥哥,你原谅我了?”
“嗯。下次要通知警察,请先跟我商量一下。”
“是!”林小镜吐了吐舌头。
“张先生,很高兴你对小镜这么宽容。”李英齐的语气出现一种令我反感的自信,“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因为你的缘故,我才能得到启发。你曾经对小镜说:‘极为特殊的动机,却也是锁定嫌犯的关键。’这句话,真的很有趣。”
“我说过的话,经常都很有趣。”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相信,极为特殊的动机,确实存在于这一连串的杀人焚尸案中。”
“愿闻其详。”
“撇开辜明孝在今天傍晚差点被烧死的悲剧不谈──此案的杀人手法明显不同,三桩焚尸案的共同点,受害者皆为喜爱上网络的年轻女性。易于令人联想的是,她们三人很可能都接触过‘人狼城Online’,并且在游戏中被杀人魔盯上了。
“就我对卿怡的了解,没错,她确实玩过‘人狼城Online’。但她只是小玩一下,账号的等级也很低,要说她就这样被杀人魔锁定,我实在是难以接受……不,我应该这样说,在台湾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喜欢上网、或多或少都玩过‘人狼城Online’,就像每个人家里都会有一两本畅销书。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她们三人独有的共同点。
“因此,我不得不否定,所谓的受害者共同点,根本是不存在的。想要破案,就不能够从三人特有的共同点去思考。那么,我们个别来看,又会看出什么端倪呢?
“卿怡是个网络小说家。她每天上网的时间,恐怕超过十小时,比我这个电脑工程师还多。在网络文学的世界里,作者与读者的互动是及时、平等的,当一个创作者写好故事的一段章节,张贴到布告栏,心理上可以预期的是,读者马上就会回复。而,对读者来说,一发现新文章,读完后立刻回复,也同样会预期作者在第一时间看到。
“这就是‘虚拟的聚光灯’。发文者制造讯息,并等待众人响应。更重要的是,卿怡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也经常见网友,在陌生人的关切中,她更为自信活跃。聚光灯从虚拟变成现实。就是这样,网络才会令她旷日费时。
“辜明卉的情况,我虽然没有特别清楚,不过,据说她是交友网站的风云人物,我推想应该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出生在有钱人家──这又是一个‘虚拟的聚光灯’。我认为,她也充满自信,乐意与网友见面,让聚光灯化为现实。在死于焚尸事件前,辜明卉罹患了网瘾症,这意味着她已经深陷网络而不可自拔。
“惟一令我不解的是高家薇。从各种证据显示,她的工作表现平凡,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姿色也不突出──我探询过她的同事。惟有在网络上,她才能享受到‘虚拟的聚光灯’。但这样的聚光灯却无法化为现实,单纯就只是由于她的外貌……
“我想要强调的是,同样都是透过网络争取内心的自信,她们三人却得到不同的结果。不,我应该说,只有高家薇得到负面的结果!
“再者,三个人都是年轻女性,但生活背景却有差距。卿怡和辜明卉,都是学生,生活所需都要靠家里。最年长的高家薇,是健身器材公司的业务员,已经有好几年工作经验,经济能力不虞匮乏。这又是第二项高家薇与其他两人不同的特征。”
李英齐的神态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回荡在没有行人的马路上。
“没错,只有高家薇跟另外两人不同。我认为,高家薇就是凶手!”
“什么?”不仅是我,就连李英齐身旁的林小镜,都不自觉惊呼一声。
“我们都中计了!”李英齐大声地说:“一看到现场焚烧殆尽的残尸,我们就很容易认为受害者已经死亡。事实上,这只不过是‘无头尸体’诡计的变形!
“这招高明心理误导手法,是双重的‘藏叶于林’。高家薇的第一重诡计是,把自己排进死亡名单里,借此摆脱嫌疑。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买房子,再加上生活圈单纯,一定能累积一笔足够改头换面的存款。杀了两个人,她可以到异地重新开始。
“她的第二重诡计,是利用人体自燃的焚尸手法,掩饰尸体的掉换,让自己从此蒸发在世界上。人体自燃后的尸体,只会剩下残肢末指──所以她非使用人体自燃来焚尸不可,因为,这种方式才能燃烧得最完全,比送进火葬炉更彻底!
“同时,从焚尸的残忍手法,也可以深切感受到高家薇的仇恨。张先生,那就是你曾经说过的──极为特殊的杀人动机。比起卿怡或辜明卉,高家薇年纪较大、姿色又不如人,尽管在网络上还是有‘虚拟的聚光灯’,但一回归现实,处境却变得非常劣势。
“想必她有过几次网聚经验,亲眼见识到卿怡和辜明卉的魅力──一位是受欢迎的网络作家,一位是交友网站的宠儿。她内心无法平衡,产生严重的嫉妒,发誓非毁掉两位美女不可,所以她才焚尸。这就是她的杀人动机!”
李英齐滔滔不绝的推理,讲得真是口沫横飞。连吕益强也忌惮三分的飞跃思考能力,我终于见识到了。
让我有点不舒服的是,林小镜看着李英齐的眼神变得既温柔又仰慕。
“李先生,我姓廖,是钧见的老板。”廖叔抢在我之前开口,“你方才的推理过程让我真是印象深刻,不愧是科学园区的工程师。”
“客气了!”
“但是,我感觉疑惑的是,你的推论有没有证据呢?”
“真凭实据是没有。毕竟高家薇已经死亡好几个月,焚烧残余的尸块也全数火化了,我很难证实,这些尸块根本不属于高家薇,而是高家薇杀了其他女性加以伪装的。如果高家薇甚至早已逃到国外去了。”
“原来是没证据。”
李英齐听了这句话似乎有点不高兴,“我是以犯罪心理学、变态心理学的角度所作的推理,将凶手的行为模式一一解析。至于物证,那是警察的工作!”
“是吗?”廖叔以平和的语气回答:“其实,我在你的推理中,发现一个矛盾之处。”
“你说什么?”
“你刚刚提到,你认为高家薇是在亲眼见到许卿怡和辜明卉在网聚时魅惑众人,才引起她极为特殊的杀机。也就是说,高家薇是这些网友的其中之一。”
“没错。”
“既然动机极为特殊,警察根本也很难想到。所以,高家薇只要杀人焚尸即可,为什么还要把自己也排进死亡名单里呢?万一,警察认为案情必须慎重处理,勘验尸体后就会发现这个尸体掉换的诡计,那高家薇马上就涉有重嫌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把自己排入死亡名单内,单纯地杀害两人,反而更能避嫌。”
“这……”
李英齐没料到廖叔的驳斥,一下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廖先生,”这时林小镜居然插嘴,“齐大哥的推理即使并不完整,却是在线索不足的情况下归纳出来的结果。说不定高家薇太担心自己在杀人时不慎露出什么破绽,或是怡姊和辜明卉握有她的把柄,所以才决定故布疑阵。对凶手来说,多考虑一些,才能够安全撤退!”
“好吧!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廖叔也没打算跟她辩,“李先生,希望你奇特的推理能得到充分印证,最好是把高家薇揪出来。”
廖叔说完这句话,车里车外出现了沉默的对峙。
“廖叔,我们走吧。”我深吸一口气,“我也有自己的答案。”
廖叔原本以为我打算搭乘捷运,于是露出不解的表情。
“走吧。”
“……好。”
“我一定会找到高家薇的!”锐气稍挫的李英齐补充道。
就在我升起车窗、系上安全带之前,我不禁多看了一眼林小镜清澈动人的双眼。
2
一夜辗转无眠。
清晨七点多,我独自坐在士林区一家快餐店的二楼,设法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从这里望出去,恰好可以看清楚一所高职的学校正门。
从玻璃窗透进阴沉多日却久不散去的暧昧微光,令人感觉些微晕眩,有种昏沉沉的迷蒙。
两个这所高职的女学生,关系亲密,看起来是很好的朋友,一边喧哗、一边买了早餐就往校门口冲,只为了赶上入校的最后一刻。
未久,校内的钟声响起,负责门禁管制的警卫开始准备将向两旁敞开的铁门关上。校门左侧的小旁门,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教师,正板起脸孔在训斥几个迟到的学生。
杨菱涓今天进了校门,像个乖巧胆怯的女学生。她起得很早,看起来心情似乎很愉快,发型还特别设计过。我知道,抱着这种心情上学的她,绝对不可能待在学校太久。我早点到校门口来监视,只是为了确定她有没有上学。
我看了看店内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我稍微收拾吃剩的早餐,送进回收桶里。
然后,我走出快餐店,经过校门口,看着还在严厉斥责学生的老师,绕到学校另一边的围墙去,一棵榕树从围墙内探出来,那儿有非常清爽的树荫。
第一节课才开始不到十分钟,就陆陆续续有学生爬出墙外,准备开始一整天的课外活动。那几个少女虽然看到我,却丝毫不以为意。她们在我面前大剌剌地脱下学校制服的上衣,露出并不适合今天气温的细肩带。
“快点……快点!”
刚从墙内爬出第一群女学生,不到五分钟又听到第二群的声音。带头出声催促的女孩,不必见到面,就知道那是杨菱涓。
我看到她灵巧地从围墙顶爬下来。好一阵子不见,她的头发留长了。
做征信业这一行,有时要面对同一位客户好几次。怀疑丈夫外遇的妻子,绝不可能只怀疑这一次;遭鬼魅骚扰的神经衰弱者,也不会只失眠一个夜晚。
感受不到家庭温暖的少女,更不会只离一次家。廖叔说,只要让客户高兴了,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让你接。这就是征信社的生存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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