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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都市妖奇谈----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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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19 09:56: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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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0: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猫

我是猫

  
  “……就是这样,法师,”一名女子心有余悸地说着,“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一觉都会这样,这一定是有妖魔在作祟,法师,您要救救我啊!”她越说越害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法师,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法师伸出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自己挪动步子,慢慢转悠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装潢考究的房子,位于各种现代设施集于一身的高级住宅区,它的女主人是名校毕业,就职于知名公司的时代女性,但是当她身边发生了难于解释的事情时,她还是第一选择的请来了一位法师。

  这位法师六十岁上下,身穿一袭月白色唐装,仙风道骨,气宇不凡,确象一位世外的高人。这位高人一向以卜卦为生,偶尔也应人之邀为人驱妖镇宅。但是他至今为止接受过的驱妖事件中,十件到有十一件是当事人自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的结果。他心里在叹着气:明明是人类自己生出疑鬼,却每次都扣到妖怪身上。不过做完这次买卖,这个月的酒钱又有了,挺合算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装做四处检查的样子,掐着手指在整间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女子,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惨淡和惊谔,双眼充满期望地跟随着法师,她怀里紧抱着一只猫,仿佛想从那只宠物那里得到一些勇气。她的猫显然不能体会主人的不安,正“咪呜”“咪呜”地撒着娇。“法师?”看着法师在屋子里走了几遭,她鼓起了勇气问。

  “放心,一切有我!”法师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回答。他的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编一个故事,来让这件事结束。

  “这是……”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一股淡淡的气味从他鼻子底下飘过,“有妖气!难道这次真的遇见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女子赶忙问:“法师?”

  “别做声!”法师抽出桃木剑,禹步做法,把几张咒符穿在剑上,只见他将剑一挥,咒符雄雄燃烧起来,法师用燃烧着的符咒虚点四方,接着又抽出几张符咒,“啪啪!”贴在了墙上,口中含了一口清水猛地喷上去,咒符上便显现出了几个朱砂写成、弯弯扭扭,谁也不认得的字来。法师轻摸着汗,出口气说:“好了。”

  女子惊喜地问:“法师是说,这里的妖怪已经清除了?”

  法师正色说:“这里的孤魂野鬼已经被我除去,这几张符有镇宅之效,贴在这里,小姐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啊……”女子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伸向钱包,“那么法师您的酬劳是……”

  法师伸手制止说:“等小姐真的家宅安定了再谈酬劳不迟,贫道先告辞了。”说着拱手为礼,出门扬长而去。

  “果然是高人啊!”女子赞叹着,她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开心的把手里的猫咪高举起来说:“太好了咖啡!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喵呜,喵呜。”咖啡叫着。对它而言,只要在主人的床上,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的很好。

  鹿九站在周影门前,几次伸手想要敲门,又一次次缩回来。

  最初来到这个城市屡受惊吓之后,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背起行李逃回山里去,而是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在城市里跟随叔父鹿为马干职业骗子的工作,现在的他在城乡结合的郊区开了一个养殖场,饲养猪、羊、鸡等动物,也种植蘑菇什么的,因为他们一族有使生物大量繁殖的能力,所以养殖场办的红红火火的。只是由于刘地、火儿把他那里当作了“食堂”,所以他的收入一直高不上去。

  鹿九不太喜欢到城区里来,但是他这一次确实有事情要求周影帮助。“砰砰!”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始敲门,“砰砰!”

  在敲门声响了四下之后,门猛的打开了,火儿气势汹汹地伸出头吼:“谁啊!大白天敲门,不想活了!”

  鹿九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问:“周、周、周影在家吗?”

  “不在,他跟僵尸出去了——他在的话还用我亲自来开门!”火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周影不在单独和必方相处太危险了,鹿九转身想走。

  “站住!”火儿摸着肚子说,“睡觉睡得好饿啊,你来的刚好,给我进来!”

  “~~~~~”

  “快点给我进来做饭,不然吃了你!”火儿下着命令,“肉在冰箱里,水在自来水管里,锅在炉子上……你最好动作快点!”

  鹿九从冰箱里把肉取出来,忍着血腥气引起的作呕,也尽量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火儿要吃的不是他他已经很庆幸了,自然不敢说明自己根本不会煮肉。当他提心吊胆的把煮好的肉端上来后,火儿尝了一口,竟然说:“味道不错,比影做的还好吃。”鹿九偷偷出了口气。

  火儿吃的心满意足,咂着嘴问:“好了说吧,你来到底什么事?看着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听听看。”

  “我的叔父有时候也为别人收妖……”鹿九看着火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他自己就是妖怪啊。”

  “他是……骗人的……”

  “喔,对啊,你叔父就是那只骗子鹿蜀。”火儿点着头说。

  “他昨天晚上被请去一家人家收妖,结果那里‘真的’有妖怪,所以他就胡乱在墙上贴了一张符,然后逃走了……”

  “逃走了?逃走了?”火儿不能置信地说,“可能是很好吃的妖怪啊,他怎么逃走?”

  鹿九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呢?”火儿对于听故事是不会厌倦的。

  “后来他逃走了。”

  “我问他逃走以后?”

  “……他来找我,因为那个请他驱妖的女人出的酬劳很高,他很舍不得,所以他让我去看看那是什么。”

  “你去?你的法力比他高吗?”火儿问。

  其实当时鹿为马的话是:“小九啊,你不是跟刘地是好朋友吗?请他去看看是什么妖怪吧。”——我和刘地是朋友?鹿九可不这么想,自己只是刘地欺负的对象而已吧?只是想到刘地每次强迫自己陪他喝酒后自己的下场他也不敢主动去靠近刘地。可是他又不能拒绝叔父的要求,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想来求好脾气的周影帮忙。

  “你去了吗?是什么妖怪?好不好吃?”火儿还在追问着。

  “……我……我也不敢去……”

  “真可惜啊,”火儿咂着嘴叹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

  “那么你来找影干什么?”火儿眯着眼看着鹿九,“该不会是……”

  “不,不,没事,我要回去了。”鹿九想要逃走。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我常常吃你的猪,今天影不在,我帮你一个忙也是应该的。”火儿用翅膀拍着鹿九的肩膀说,“不过我们先说好,不论发现了多么好吃的妖怪都要归我吃,另外你还要再付给我十头猪。”

  “……”

  “走吧,走吧,那只妖怪在哪里?”

  鹿九来找周影就是希望事情能和平的解决,如果去的只有火儿,那么事情的结果就只会有一个——那个妖怪被火儿不论青红皂白的一口吞下去。这样的事鹿九只是想象都毛骨悚然,可是他一样不敢反抗火儿的要求。被火儿催促着出了门,走到五楼时却看到林睿拍着一个篮球,“砰砰”地跑上来,他一眼看到鹿九头上站的火儿,问:“火儿,你要去哪里?今天我妈妈值夜班不回来,你来我家玩游戏吧?”

  “我要去捉妖怪啊!”火儿得意地宣布。

  鹿九灵机一动:如果周影不在,在火儿胡闹起来的时候能够劝阻它的,也只有林睿而已,他连忙叫:“林睿,你要不要一起去?”

  “捉妖怪?”林睿侧着头,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鹿九把事情的大概向他简略地说了一遍。

  “真是没用,”林睿撇撇嘴,“你们叔侄真是妖怪的耻辱啊!”

  “林睿一起去吧,他会付二十头猪作为酬劳的。”火儿自动把酬劳增加了一倍。

  “我可不喜欢吃生肉,”林睿说,“都给你好了。可是今天妈妈不在家,我要自己做饭吃啊,没有办法跟你们走。”说完了看鹿九没有反应,看着他的脸又说,“好可惜啊,我今天晚上要自己做饭!”他看看火儿压低了声音伏在鹿九耳边说:“你想让我跟火儿去?是吧?”

  火儿伸长了脖子想听他在说什么。

  “……你,你想吃什么?”鹿九总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肯德基!”林睿大声说,狐狸的本性在这种时候表露无疑。

  晚上九点,林睿和火儿一直吃到里肯德基关门,也吃光了鹿九口袋里所有的钱,这才双双满意地抹着嘴,跟着鹿九来到了闹妖怪的女子家里。

  女子因为这几天来因为惶惶不安而一直没有睡好过,今天一旦放下了心来早早便睡了。林睿一挥手,施了个法术让她睡得更熟,然后三只妖怪出现在房间里。熟睡中女子身边的一只猫一下子跳起来,躬着身子向他们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哪里有妖怪?”火儿咂着嘴东张西望。

  “据说妖怪每天都会在她睡着后出现,弄乱她的东西……”鹿九也是东张西望,只是出发点和火儿截然不同。

  “那你找它出来!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叔父说他确实感觉到有妖气。”

  “那只老骗子的话可以信吗?如果你骗了我的话,我可是要把你!!哼哼!”火儿的威胁是很有力度的。

  林睿四处观察了一会说:“确实没有妖气,但是也很难说。如果是妖气很弱的妖怪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出现早这里,很轻易就把它的妖气掩饰过去了。我们等吧,既然它之前几天都来捣乱,今天应该也会来才对——鹿为马的那张符可不会有什么效用。”

  “妖气很弱的妖怪?那可不好吃。”火儿失望地打个哈欠,“不过看在鹿九那五十头猪的份上,我也陪你们在这里等吧。”

  鹿九:“~~~~~~~~~”

  那只名叫咖啡的猫一直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长出了口气说:“原来你们是来捉妖怪的,喵呜,快点把它捉出来吧,喵呜,我主人这几天很害怕呢,喵呜,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喵呜。”它从床上跳下来,用两只后爪站着,挥挥前爪说,“你们快点捉吧,喵呜,我还有事要为主人做,不陪你们了,喵呜。”它径直走到衣橱边,打开橱门拖了一个盒子出来。

  火儿、林睿、鹿九面面相觑,一起盯着它。

  咖啡打开盒子,取了一大团毛线编织的东西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在看自己,不高兴地说:“干什么啊?喵呜,没看见过猫啊!喵呜!”

  “你是猫?”林睿一把把它提起来,拎到自己眼前看着,“怎么看也是只猫妖啊。”

  “放开我!喵呜,你这只臭妖怪,喵呜!”咖啡四爪乱舞,试图抓林睿一爪。林睿把它扔到地上,它立刻摆出攻击的架势,“呼呜呼呜”地叫着:“就是你们这些臭妖怪在吓唬我的主人吧?喵呜,我咖啡决不放过你们!喵呜!”

  “……不是你在吓唬她,和她捣乱吗?”

  “你没听到她说是妖怪吗?喵呜!是你们这样的妖怪,喵呜!我咖啡可是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猫,喵呜,这是我主人说的,喵呜,不会错的,喵呜!”

  “你觉得你自己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喵呜,我当然是一只猫,喵呜……”咖啡很有些得意地说,“我是最漂亮、最高贵的猫,喵呜,这是主人说的,不会错的,喵呜。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喵呜。”它白了林睿一眼,“连猫都不认识的笨蛋,喵呜,不理你们了,我还要为主人帮很多忙呢!喵呜。”说完它把那一大团毛线物品展开,又拿出几个毛线团,坐在沙发上用两只前爪捧着,似模似样地编织起来。

  咖啡手里的毛线物品不长不短的,说是围巾又是个圆桶形,说是毛衣又没有肩、领、臂的区分,说是手套太大,说是毛裤吧又没有腰胯……上面到处都有断出来的线头,四面乍着,有的地方织得太紧,拧成了疙瘩,有的地方又织得太松,成了一个一个的窟窿。林睿、火儿和鹿九看了半天,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见咖啡虽然是用两只爪子,但是织得飞快,不一会就织了很大的一段。它一不小心把线团落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出去,它马上欢呼一声扑上去,又蹬又咬的和线团“玩”起来,忙活了好半天才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拖着其乱不堪的线团回来,继续开始编织。

  “请问……”鹿九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喵呜,在织东西。”咖啡连头都不抬。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啊?”

  “毛衣啊!喵呜。”咖啡白了这个不但不认识猫,连毛衣都不认识的蠢妖怪一眼。

  “这是毛衣。”鹿九、林睿和火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鱼网,而是一件毛衣啊。

  鹿九诺诺地说:“那个女人找我叔叔除妖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件毛衣,据说是她想为她的男朋友织的,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变的和她临睡前不一样,连毛线都变的乱七八糟的。”鹿九看着还在努力编织的咖啡说,“她又找不到外人进来过的痕迹,所以才认为家里有妖怪,每天都不敢睡觉。”

  “那么就是这只妖怪干的了。”林睿又一把把咖啡提起来。

  “你才是妖怪呢,喵呜!”咖啡气愤地叫,“我咖啡是一只猫!喵呜!”

  “我当然是一只妖怪!”林睿说,“不过你也是,猫妖!我想你大概是前些日子吃了帝流浆变成妖怪的吧?现在你的主人雇人要除掉你,为了火儿的五十头猪,你认命吧!”

  “主人……要除妖是说……喵呜……要除掉我……”咖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主人……要除掉我……喵呜~~~~”它的声音发着颤说,“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因为你每天晚上都把她精心编织的毛衣弄乱,所以她快被吓死了,现在……”林睿看着这只猫,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置它。

  “哇~~~~~~”咖啡猛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主人不要我了~~~~喵呜~~~~我不想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哇~~~~~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谁叫你每天晚上吓唬她,活该!”火儿毫无恻隐之心地说。

  “我没有吓唬主人~~~喵呜~~~~咖啡最喜欢主人了~~喵呜~~~~”

  “明明是你在弄这件‘毛衣’,还想否认!”

  “呜呜~~~~我只是看主人每天晚上都熬夜,喵呜,生怕赶不上那个男人的生日,喵呜,所以我才偷偷帮主人的忙,喵呜……主人把我从垃圾箱里拣回来,喵呜,每天给我吃鱼干和牛奶,喵呜,让我睡在她身边,喵呜,说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喵呜,我最喜欢主人了,喵呜,为了主人我什么都能干,我一定要让主人和她喜欢的男人结婚!喵呜,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咖啡了~~~~~明明刚刚她还说她最爱我的,喵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睿有点弄明白是怎么会事了,拎着那件毛衣说:“可是你把毛衣织成这样,她会认为是恶意的破坏也很正常啊。”

  “喵呜,我哪里织的不好!喵呜,我明明和主人织的一模一样!喵呜!”

  当看到咖啡指出这件毛衣哪些是它主人织的,哪些是它织的后,大家一起点头——确实一模一样。“这女人的男朋友可真可怜啊!”林睿耸耸肩说。

  “主人不要我了啊~~~~~喵呜~~~~”咖啡还在哽咽着,抱着那团“毛衣”又大哭起来,“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现在怎么办?”鹿九手足无措地问。

  “怎么办?反正妖怪我已经找出来了——能被这种妖怪吓成这样的,也只有你们叔侄了!简直是妖怪的耻辱啊!!”林睿感叹说,“现在鹿为马可以放心的去收钱了,至于这只猫……火儿,你要不要吃它?”

  “不吃!它根本没有什么法力,猫有什么好吃的!”火儿对这只猫妖不屑一顾,“还有五十头猪在等我吃呢!吃不完的话就先存在那里,一只生两只,两只生四只,四只生八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就有吃不完的猪了……”火儿精打细算着。

  “那么它怎么办?”鹿九看咖啡哭的很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完全没有留意在火儿的计算下,自己的养猪场就要归它所有了。

  林睿看着咖啡,抓着头发说:“是啊,也不能不管它。喂,猫妖!”

  “我不是猫妖!喵呜!我是猫!喵呜!”本来还哭的淅沥哗啦的咖啡立刻抬起头来反驳。

  “如果你不想你的主人不要你,我到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喵呜。”咖啡跳起来,跑到林睿的脚下蹭来蹭去,“咪咪”地叫着,娇媚的不得了的问:“什么啊?喵呜。告诉我啊,告诉我吗!喵呜。”

  “首先,你以后永远不能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是妖怪。”

  “我本来就不是妖怪,喵呜!”

  “另外,你得把这些件‘毛衣’和这间屋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好让她觉得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个容易,喵呜。”咖啡马上开始行动,就见它飞快的把毛衣中它织的部分拆掉,把地上散乱的毛线滚成团,把它们全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厨子,然后用尾巴扫扫地上的线绒,果然一切恢复原状,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还有什么?喵呜。”咖啡满怀希望地看着林睿。

  “这样就行了,”林睿说,“只要你以后不再给你主人找麻烦,不让她觉察到家里有妖怪,她就会以为鹿为马那张符管用了,再也不会找人除妖了。”

  “你是说主人会象以前那样那么爱我,喵呜,每天说我是最漂亮、最可爱、最高贵、最温柔、最聪明的咖啡吗?喵呜。”咖啡兴高采烈地问。

  “如果有人每天这样对我说,我一定尽快吃了他!”火儿作了个恶心的表情,对鹿九声明。鹿九也觉得每天听这样的话的话,简直比让火儿盯着还难受。

  “不过咖啡,我告诉你喔,用你的爪子是织不好毛衣的。”林睿教训说。

  “为什么?喵呜,我用爪子可以和主人织的一样好,喵呜。”

  “……她织的不不能用来作标准吧……”

  “喂,咖啡,你真的想学织毛衣的话,我到是可以帮你找个好老师。”林睿很是得意的说。

  第二天,林睿的母亲林青萍为儿子织着毛衣时,发现儿子带回来一起玩的那只猫正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小睿,看好你的小朋友啊,它扑上来的话会把毛线弄乱的。”

  “不会,它是想跟妈妈学织毛衣呢。”林睿拍着猫说。

  “猫学织毛衣?你这个孩子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林睿开心地笑起来,也跑过去,托着腮看着母亲为自己织的毛衣:浅绿色的毛衣上衬着淡黄色的花纹,胸口的地方用艺术的字体织了“LR”两个字母。现在这件毛衣只剩下最后的两只袖子没有完成。林睿喜滋滋地看着,忽然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可以穿这么好的毛衣,好幸福啊。”

  “你这孩子……”林清平眼眶一红,“妈妈不能象人家的妈妈一样买名牌的羊毛衫给你,只能让你穿织的毛衣。等到把你爸爸欠下的债还完了,我一定买最漂亮的羊毛衫给你,免得你在学校里比不过你的同学。”

  “不是啊,我觉得妈妈织的毛衣比‘鱼网’……不是,比他们买来的羊毛衫漂亮多了!而且全班的同学都穿着买回来的羊毛杉,只有我才有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呢!(哼哼,谁敢看不起我,就吃了他!)”林睿扑到妈妈怀里撒着娇,他真心的珍惜现在的幸福。

  三天后,林睿穿上了新毛衣,自认为学了一身本领的咖啡踌躇满志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舔着爪子,等待着主人睡着后大显身手——织一件真正的毛衣给她看看,她就不会以为家里有妖怪,而是认为家里有神仙了吧?

  “咖啡!”主人一回来就把它高举起来转了个圈,又紧紧搂在怀里,说:“我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把织好的毛衣交给他了,他没有拒绝啊!我太高兴了,咖啡你也为我高兴是吧!”她用力吻了咖啡几下才把它放下来,“我来做顿大餐庆祝吧!咖啡,你想吃什么?牛奶炖虾仁还是鱼片粥?”

  咖啡呆在沙发上,看着主人在厨房里忙活,脑子里分析着她刚才的话:毛衣送给他了=已经织完了=不用自己帮忙了=自己学的东西没用了……

  “哇!!!!”它抱住一个靠垫大哭起来,“讨厌!主人!喵呜,我还没有显露身手呢,喵呜,我明明学的那么认真,喵呜~~~~~”

  它的主人在厨房里,只听到猫在乱叫着,一边回忆着把礼物交给他的情形,一边想:“他会感到惊喜吧?连咖啡也在为我高兴呢……”她抱着锅铲,沉浸在甜蜜的思绪里,浑然听不见客厅里猫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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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0 10: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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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1: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百年孤

百年孤  
  朱兵按照惯例把红色的桑塔那出租车停在桃源小区的路边,看一下表,才6:20分,自己早到了十分钟,他清楚对方守时的习惯,所以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边听边耐心的等待。果然,6:30准时,周影从一座楼中走出来。
  朱兵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辆出租车,但是现在他还只能为别人打工,这辆出租车的车主周影雇佣他和自己轮流开这辆出租车。

  一般出租车主如果要雇佣一个司机和自己轮流开车的话,除非是自己白天还有其他的工作,否则会让司机开比较辛苦的晚上而自己开白天,周影却很奇怪,他白天把车交给朱兵,自己晚上才开。这样一来,朱兵的工作就比别的受雇的司机轻松的多,而且周影开出的薪水确实很优厚,也从来不在修车了、油费了这些方面斤斤计较,所以朱兵很珍惜这份工作。他从来不象别的受雇司机一样在车费上和雇主搞花样,并且在心里很尊重周影。

  看到周影下来,朱兵忙跳下车来:“周哥,吃过晚饭了。”

  “嗯,”周影向来话很少,一边接过朱兵交过来的钥匙和钱,一边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播着一条新闻,朱兵边听边皱起眉头说:“周哥,又一起抢出租车杀人案!这是第十一起了!最近这些抢匪很猖獗,我们的车又没有防盗网,不行明天我去装一个吧?”

  “也好。”

  朱兵向周影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现在大家晚上出车都是两个人了,周哥你还自己出去啊?这太不安全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吧?”

  “啊,”周影略微迟疑了一下,“大家都两个人了吗?”

  朱兵苦笑一下:“虽然抢匪有枪,遇上了就算两个人估计也是个死,但是总有个人陪着壮壮胆吧,我们这一行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既然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去,我会找朋友陪我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周哥,我走了。”

  黑夜的街道上,霓虹灯和路灯交相辉映着,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沿着道路慢慢的行驶,收音机的新闻里又在播放着那条“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新闻。

  “啊……”刘地打了个大哈欠,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呻吟说,“就因为这样你就拉我来陪你出车了?”

  “嗯。”

  “你有毛病啊!全市近万辆出租车,那些抢匪就偏偏会找上你?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有睡觉,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不是因为抢匪,”周影说,“因为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夜车了。”

  “所以你就要和别人一样?”

  “……”

  “拜托,学着作‘人’也不要只学那些随波逐流的东西,人类现在讲究追求‘个性’!个性啊!”

  “只有你在追求那种东西吧?”周影打量刘地的打扮:染成金色的长发、紧身的T恤、造型古怪的项链和戒指……最近这只“地狼”的样子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刘地认命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周影的脑子里有时候根本不会转弯,又很倔强,他的想法很难被扭转过来。刘地开始东张西望,希望他的车能拉到年轻、貌美的女性客人,聊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醉的连自己的住址都说不清楚的中年男人;坐到车里还在彼此亲吻、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侣的男女;满口脏话、流里流气的青年;浓妆艳抹,嗲声嗲气的女人……

  “啊~~~~~~~~我要下车!我要回家!”刘地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周影白了他一眼,当他是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根本没有理他,径自把车停在了路边招手的客人面前。

  招手拦车的是四个青年人,他们隔着车窗打量一下坐在车上的刘地,其中一个对周影说:“师傅,叫这位伙计让一下吧,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周影有几分歉意地看向刘地。

  刘地向后撤撤身,斜眼问:“看什么看?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马上回来接你。”

  刘地瞅瞅外面,一条偏僻无人,连路灯都没有的道路,抱着手臂说:“好啊,强行拉我来陪你工作,利用完了又要把我扔掉,你可真够义气啊你!”

  周影十二分歉意地说:“我真的马上就回来。”

  他真诚的歉意反而刘地不好意思了,他推开车门说:“行了,行了,我下车就是了,你也不用再来接我,我要去找美女喝酒了。还有……”他看看这四个横眉竖眼不似善类的青年,俯在周影耳边说,“要是这就是那伙劫匪你可不能独吞,可得留一半给我吃!”

  “去,去,去,真是的话哪有你的份,我自己还不够呢!”一直蹲在座背上打盹的火儿一提到吃的事情立刻睁开了眼。

  刘地耸耸肩,他下了车,向那四个青年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在路边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去。他开始悠闲地吹起了口哨,一边盘算着要去哪家夜店玩个通宵。

  他所在的这条道路处于城市边缘,一边是新建的居民楼,亮着三三两两灯光的楼房虽然近在咫尺,但却仿佛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一样。路的另一边是一片未经开发,都已荒弃了的田地,长满高高低低的麦田与杂草,秋早萧索,半天寒月,刘地随意地走了进去,抑头而望,发觉自己竟然是许久没有看过没有霓虹辉映的星空了。“到山里去住上几天散散心吧?”刘地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于是盘算着要带上什么食物,什么烟酒,有哪个女人可以带去,还有没看完的电视剧和没玩完的游戏,要不要把电视机和电脑也带上……“唉……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比较适合住在城市里。”刘地颇有自知之明地叹口气,把手插在口袋里溜哒着向回走。

  一条身影忽然从远处的道路上奔来,跳跃数下,没入了草丛之中。虽然是惊鸿一瞥,刘地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小的狐狸,雪白的皮毛,生着九条尾巴。“唔,九尾狐啊,”刘地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妖精,这一下子填补了一项空白啊,真是可喜可贺!”他向着九尾狐消失的地方跟去,想看个究竟。

  九尾狐的原生地是朝阳谷北面的青丘之国,那是一个位处另一处空间,和人间界相距遥不可及的国度。九尾狐这个种族十分恋家,本来就极少出现在故乡之外的地方,自从上古颛顼天帝将人间界与其它各界的联通断绝之后,在人间界更是罕见九尾狐的踪影。自古以来关于“狐”妖的传说虽多,但那都是寻常的野狐成妖而已,真正的九尾狐一族就连妖怪们也难得目睹其真面目。

  刘地幼年时曾经见过外祖父的一位九尾狐朋友,那位老者对刘地颇为慈蔼,甚至亲自指点过刘地幻术,所以刘地一直对这个种族有好感。他知道九尾狐一向是以家族为单位群居,这种家庭观念极强的妖精决没有让一个小孩子独自到处乱跑的道理,估计附近的的什么地方一定还有一大家子在。刘地念头一来,兴冲冲地想去跟它们打个招呼,颁给它们一个“填补立新市妖怪种族空白奖”什么的。

  周影一向话很少,更没有和乘客聊天的习惯,于是车厢里一片沉默,这四名男子彼此之间竟然也不交谈。坐在周影身边的男子一只一只的吸烟,弄得车里烟气缭绕,而透过反光镜可以看到另外三个男人都阴沉着脸,紧盯着前面的路。他们的衣服都有些鼓鼓囊囊的,明显藏着某种刀具。

  “等一下,“当快到他们的目的地时,坐在前座的男子忽然说,”不到‘美凡’了,到贵民路72号去。“

  “贵民路……”那里是立新市最冷僻的街道,周影重复一遍他说的地址,什么别的也没说便掉转了车头。

  “嗨,今天这个司机胆子够大的啊!还以为出了那么多事没出租车再敢往那样的地方去了呢!”一个男人突然说,但是被同伴们横了几眼,乖乖地闭上了嘴。

  周影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不是真的被刘地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吧?难道真的是“他们”?那他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竟然会看上自己的车。他侧脸看看火儿,火儿早就把睡意抛到了九霄云外,正站在椅背上反复端详前座的男人,不时用嘴比量一下,仿佛在考虑怎么下口。男人见周影侧脸看他,咒骂一声:“看什么看!嫌两个眼珠子太多啊!”连周影也忍不住翻翻白眼,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当车到达目的地之后,几个男人重重地摔着车门下了车,但却没有火儿期待中的其他举动。

  “喂,车费四十九元,谢谢。”周影提醒他们“忘记”的事。

  “你果然胆子大!”刚才在车上“称赞”周影的男子转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周影,猛得从腰上抽出一把砍刀来,用力拍打着车窗,“老子们坐车从来不给钱!你不知道吗?”

  “影,可以按老办法处理吧!”原本有点失望的火儿马上又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问——住在城市里最大的缺点就是展现身手的机会太少,常常让它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老六,别误事!”那个看起来象头领的男人喝住执刀的男人,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住窗户里一塞说:“不用找了,快滚!”说完四个人扬长而去。

  周影摇着那张钞票,看着极度失望的火儿若有所思地问:“这种人应该不会给钱才对啊?”

  火儿气呼呼地说:“就是,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给钱!他们凭什么要给钱!”

  周影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问:“是什么事让他们宁愿付钱也不能耽误呢?”

  刘地转悠了一圈,却完全失去了九尾狐的行踪,他抓抓头:“我也会跟丢?难道跟踪技巧退步了?算了,在这座城市里的话总会再遇见的。”他马上就选择了放弃,甩着手说,“回去喽,去找个地方喝酒喽。”才走了没几步,夜风中夹着几声响动传来。刘地警觉地抬起头,不但方才风中的惨叫不定期留在耳边,鼻端也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道。刘地一躬身,整个人没入地下,向逆风的方向奔过去。

  月光下,荒草丛中,两只奇怪的动物正在搏斗着。其中一只是只庞大的狐狸状怪物,它和九尾狐一样生着九条尾巴,但是此外头也是生了九个,老虎般的爪子,正在向它的对手咆哮扑击,而在它爪下挣扎反抗的就是刘地刚刚看见的那只小九尾狐。这只小狐狸当然不是身形相差数倍的敌人的对手,浑身上下血痕累累,苦苦支撑着。大妖怪对这个弱小的对手毫无怜悯之心,猛挥一爪,把小狐狸击飞出去,接着又纵身向它扑下去。

  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它向小狐狸按下来的利爪。大妖怪后退了几步,看着这只生着利爪的手慢慢地从地下升上来:长发、尖耳、獠牙、黑色的脚爪……

  “地狼。”

  “蠪侄。”

  两只大妖怪相互看着,都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刘地拎着那只小九尾狐向远处一扔,按着手指关节对蠪侄说:“想干架啊?那也别欺负小不点啊,我来!我正闲得难受呢。”

  蠪侄审视着面前这只地狼,在他的意识中地狼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他一向不太看得起这种见不得光鬼鬼祟祟住在地下的种族,但是眼前这只地狼不一样,他那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刚才自己虽然没有尽全力却被他轻轻托住的一击。“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蠪侄九个头一起笑着,目光炯炯着看着刘地。

  “原来只会欺负弱小啊!”刘地继续挑衅——他确实是个“欠扁”的家伙。

  蠪侄竟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那是我的优点。”

  “哈哈…………”刘地大笑起来,“我喜欢你这家伙,有和人一样的优点,一起去喝一杯吧。”

  “改天。”蠪侄向刘地微微点头,“都住在这座城里不愁见不到面。”说完没入草丛中,很快不见了。

  刘地抱着手臂看他离去,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又来个麻烦的家伙啊,这下子又有事可干了。”他知道蠪侄一定是继续去追赶那只小九尾狐了。他伸手从草丛中把被自己藏在那里的那只小狐狸拎出来问:“他为什么袭击你?”

  小九尾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强张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了。

  原来它伤的比想像中重,刘地忙把它放下来,查看它的伤势。小九尾狐刚一着地,忽然一口咬在刘地手指上,马上动作敏捷地窜进草丛中逃走了。“喔!”刘地甩甩被咬的手指,“不愧是狐狸啊,小小年纪这么狡猾。”

  蠪侄虽然象狐狸,但是是狐狸的宿敌,现在这个城市里竟然同时出现了蠪侄和九尾狐两种妖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好象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刘地不解地摇摇头,又舔着受伤的手指想:“那只小狐狸的父母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竟然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等见到他们非好好地和他们聊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可。”

  周影停下车,远远看着那四个男人走进去的地方,白色的漆剥落了不少的门牌上写着几个字“立信生物研究所”。

  “生物研究所是干什么的?”火儿不解地问。

  “研究生物的。”周影回答。

  “……这个我也知道……”火儿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意,又问:“不知道必方算什么生物?”

  “在人类对生物的分类中,我们妖怪是根本不存在的。”周影如实回答。初到城市中,他曾经有过到人类的学校中学习生物学的的算,但是当他阅读过一些生物学的书籍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书中有的大部分他已经知道了,而他想知道的,书中却没有。

  “难道他们不分类我们就不存在了!“听了周影的话火儿忿忿不平地叫起来,“我偏要把必方分到最高等的一类里!把人类分到最低等的一类!”

  “人类只承认他们可以解释的事,他们解释不了的,即便看见了、听见了、经历过了,他们依旧认为不存在。”周影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习惯,我们才能在他们的社会中生活的这么自在啊。”

  在这家生物研究所中,有一名中年女子正在默默地整理东西。她把一摞摞资料放进纸箱子里,当拿起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本来乖巧的坐在旁边,用绳子系看一捆捆书,看到她哭了忙跑过来,用手帮她擦着眼泪:“妈妈别哭,小睿帮爸爸陪妈妈,妈妈别哭……”这个孩子一边自己大滴大滴地滴着眼泪,一边却竭力地想安慰自己的母亲。“小睿!”女子一把搂住儿子,呜咽起来。手中的资料、书籍散落了一地。

  这所研究所是她和她的丈夫一手创建的,凝聚了夫妻二人无数的心血汗水,可是到了今天,这一切不得不结束了。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儿子,心里不知是悲伤还是茫然。

  这个女子的名字中叫林青萍,在她手边的像片上,一个斯文白皙的男子正用手搂着她和他们的孩子微笑着,那就是她的丈夫林海,而她怀里哭泣着的,是她的儿子林睿。

  就象被噩运之神捉弄着一样,不幸仿佛总是跟着这个家庭。

  最初,林青萍和林海在大学在初遇,一见钟情,可是因为林海的父母反对“同姓为婚”而险些分手,那对传统而迷信的农村老人可以接受表亲结婚,却无法接受儿子爱上毫无血缘关系的同姓人。林青萍和林海历尽了波折,终于能够结成了夫妻。婚后不久,他们便倾尽所有成立了这家生物研究所,想把自己所学的专业发挥到最大的效用。当经过了两年多的辛劳,研究所的研究项目和各项业务逐步走上了正轨,而他们的儿子林睿也在这个时候出生了,这一家人在这段日子,走到了他们幸福的顶点。但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暴风雨要在这一家人头上肆虚而起之前用来掩饰的平静而已。

  今年三月,林海在一次车祸中突然去世。这个家庭原本所有的幸福只被命运这轻轻一挥手之间,便倾倒的撤撤底底。而且那是一次很微妙的车祸,林海虽然死了,但是他被认定为了车祸的肇事方,还必须要赔偿给对方一笔数额庞大的金钱。

  林青萍忍受着丧夫的悲痛,也承受起婆家对她种种毫无道理的指责。为了担负起丈夫死后的赔偿,她咬着牙想把研究所抵押给银行时,却惊讶地发现丈夫在生前已经把研究所抵押了出去。向银行借贷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是何时所借?又用在什么地方?林青萍竟然是一无所知。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信贷公司又找上门来──林海在向银行抵押贷款的同时,竟然还从这个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

  自己的丈夫究竟有多少行为是自己不知道的?林青萍不得不这么想。而他又为什么向自己隐瞒这么大的事?失去丈夫的痛苦和丈夫对自己的不诚实相比,难以说清哪一样对她的打击更重。

  可是一直哭泣伤悲也于事无补,她先是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卖掉了住房,还清了赔偿金,银行的贷款则能用研究所来抵偿,但是地下钱庄的钱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乞求对方让她分期偿还。只是这些有黑社会背景的人不同于银行,想从他们那里求得延期的代价是更高额的利息,而这正是林青萍所无法负担的。

  林青萍亲吻着儿子的脸,为他擦着眼泪,紧紧地抱着他,现在她唯一的财富就是林睿了,为了儿子她也要自己勇敢,紧强地去面对这一切不幸。

  “呼!”门猛地被踢开了,四个凶神恶煞的青年冲了进来。

  林青萍慌忙护住儿子,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欠债还钱啊,你废话还不少!”领头的男子抬脚踢翻了一张椅子,“听说你有钱还给银行,却没钱还给我们老板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们是信贷公司的人。林青萍一下子明白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说:“我没有还钱给银行!只是把研究抵押给他们而已!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可能快把钱还给你们的!”

  “抵押品!”那个男子冷笑着,一挥手把一排试管推倒在地上,玻璃试管“唏哩哗啦”碎了一地,把林睿吓得一头钻进了母亲怀里。那个男子的目光正好落到他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那么我们也要一点抵押品很合理吧!”

  林青萍双手护住儿子:“你们不要乱来!”

  “你放心,把你儿子押在我们那里,我们保证好好给你喂着他,不打不骂,最多你拖的太久了不还钱,我们切他一个指头送给你。小弟弟,你说好不好?”他抻手托林睿的下巴,把林睿吓得哭了起来。

  “别碰我的孩子!”林青萍尖叫着拍打他的手,“我会想一切办法还你们钱的!”

  “不过说起来……”另一个青年打量着林青萍,舔着嘴唇说,“这位大姐年纪大点,长得可是挺‘可口’的啊,只要你愿意,弄钱的办法不多的是,要不要小弟弟教教你啊?”

  林青萍搬起一摞书向他们一丢,拉着林睿往外跑去,四个男子胸有成竹地跟在后面,也不急着追,反正这里四面无人,到了晚上连出租车都找不到,一个女子带着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但是他们跟到门口,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林青萍母子上了一辆出租车,飞驶而去。

  “是我们来时坐的车!那个小子竟然没有走!”

  “呸!”领头的男子咒骂了一声,“你们还记得那个女人住哪么吧?到她家去找!不信她不回家!妈的,那个开车的死小子,最好别让我再遇上他!”

  林青萍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频频回头,终于确定了他们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安下心来向周影道谢。

  “没什么,”周影救她们母子确实是出于无意,如果不是为了阻止火儿“没有将必方分类到最高级”的生物研究所烧掉的打算,他早就回去接刘地了。

  “周先生……”林青萍端详了他一会,忽然问,“您是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吧?”

  “……”周影看看她。

  “我前天刚刚搬到你楼下,你还帮我抬家俱。”林青萍卖掉原来的住宅后在租金低廉的桃源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当她搬家的时候,因为对搬家的讨价还价,搬家工人竟然扔下最后几件家俱一走了之,就是这位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帮她把东西抬了上去。当时来来去去的邻居不少,肯帮忙的却只有这个男人,所以林青萍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哦……”周影隐约还记得那件事,对了,当时令他停滞不前下来帮忙的原因不是这个女人的无助,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周影想起来了,从反光镜里向林睿看去。

  林睿脸颊红通通的,微微皱着眉头,靠在母亲身上,一付昏沉沉的样子。

  果然是那个孩子。周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问:“请问去哪里?”

  “桃源小区,我们回家。”林青萍一边说一边拌了搂儿子,却发觉他身上热得烫手,“小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好象在发烧,要不要送你们去医院?”周影善意的提醒。

  “我只是感冒了吧,不用去医院,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强忍着难受,但是这个孩子还是乖巧地这么说。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林青萍叫起来。

  车到了医院门口,周影拒绝了林青萍的钱,“邻里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他看着林青萍母子走远,又叹了口气。

  “影,那个小家伙快死了吧!”火儿大声问出来。

  “嗯,”周影点点头,“他的魂魄已经开始失散,日子不会很多了。”

  “人类真可怜,一下子就会死掉:长个病也会死,被车撞也会死,被火烧也会死……所以才应该把他们分在最低等的一类!”它还在对生物分类的事耿耿于怀。

  周影看着人群出入不绝的医院,又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说:“我们回去找刘地吧。”

  周影开回原地停下车,刘地早就不见踪影了,火儿埋怨着:“怎么样?我都说他不会呆在这儿等我们的,已经走了不是。”

  “没……走……”刘地拖长了声音,装出一付阴森的表情,蹬着眼,吐着舌头,把双手在胸前耷拉着从地下冒出来,阴惨惨地叫着:“还~~~~~我~~~~命~~~~来~~~~”

  “装鬼吓妖怪,你也太无聊了!”火儿白了他一眼。

  “好歹装个害怕的样子出来让我高兴吗!”刘地学着电影里僵尸的样子伸着双手,直着腿跳着过来问:“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可我说过要来接你。”周影在这种事上一点也不懂变通。

  “我要是走了你不白跑一趟。”

  周影说:“反正我回来过了,你走没走是你的事。”

  “唉……你的脑袋还是这么呆。”刘地坐上车边说,“要不是看到它们,我还真走了,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什么妖怪?”

  “什么?好不好吃?”火儿最关心就是这个。

  “我刚才看到……”

  红色的车慢慢驶去,从路边的草丛中,那只小小的九尾狐伸出头来,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必方?!我刚才看到了一只必方!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它看着周影的车驶去的方向,东张西望一番后,快速跟了上去。

  火儿白天一直在公园的树上睡觉,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往回飞,准备陪周影去工作。

  “嗨,必方!”

  火儿四处张望,一只雪白的小九尾狐正趴在一个人类孩子遗忘的皮球上向它招呼,“嗨,来跟我一起玩吧!”

  “送上门来的晚餐。”火儿眯起眼睛,“竟然还有见了我不逃的妖怪,今天运气不错。可惜个头小了点,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它飞过去落在那个皮球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狐狸,“要从怎么吃才好呢?烧烤还是生吃呢?”

  “我们来玩吧?”小狐狸不知死活地建议着,“跟我一起玩一会儿吧?”

  “我才不跟食物玩!”火儿不屑地说,“我要吃了你。”

  “那么你跟谁玩?”小狐狸天真地问,“我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应该跟小孩子玩。”

  “跟谁玩?”火儿侧头想了想,好象一直一来都是它自己一个玩耍,别说别的妖怪的小孩子,连大妖怪见到它多半也逃走了。周影好象从来没“玩”过,而刘地玩的那些项目,“呸,呸,我才不跟他玩呢!”

  “我们来玩吧!来投球啊。”小狐狸滚着皮球向场地跑去,火儿想了想,也跟了过去。“玩完了再吃也来的及吧?反正它也跑不了。”

  直到中午,周影才看见火儿慢悠悠地回来,不等周影问它这一天一夜去了哪里,它就先叫起来:“饿死了,饿死了!快点做饭给我吃!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玩!”周影帮它煮了一锅肉,它一口气吃光,转眼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火儿有时候也会自己出去乱跑,但是象这次这样连续数天不回家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自从那天开始它整天呆在外面,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找东西吃,马上又飞走。连周影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小孩子长大了,最会有这样的时期啊,说不定恋爱了,通宵上网啊,参加帮派了什么的,一下子就不回家了,父母担心也没用。”刘地躺在沙发上,端着个酒杯说,令周影觉得自己果然找错了商量的对象。

  “喂,不如我们跟着它看看,看它到底去干什么?”刘地兴冲冲地建议。

  “不行,它知道了会不高兴。”周影马上就拒绝了他的歪主意。

  “那就问它啊,跟踪它又不行,在这里瞎猜也没用。”

  “好吧,我下次问问它。”周影有点迟疑的回答,他拿起外衣说,“我们走吧,到点了。”

  “……还要我陪你去工作,我已经整整陪了你五天了!”刘地叫起来。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陪我谁陪。”

  “求求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把那些劫匪找出来吃掉,不然我快发疯了!”

  “明天再找吧,今天先工作。”

  “……救命啊,我不想去……周影,我们绝交吧……”

  周影躲在树的影子里,看着火儿兴冲冲地飞过去,忙跟了上去。虽然心里明白这样作不好,当时也一口否绝了刘地的提议,但是当他问起火儿这些天去哪里,火儿只丢下“去玩”两个字后,他终于还是出此下策了。火儿根本不怀疑有谁会跟着自己,勿勿忙忙地飞到一个无人的公园里,一边还唠叨着:“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啊。”

  “对不起!”周影睁大了眼睛,火儿也会向别人说这三个字,他仔细看着,一只白色的小九尾狐正站在一个秋千架上迎接火儿,“我们今天玩什么?”

  “去划船吧!”

  “我想再去打一次保龄球。”

  “先划船!”

  “先打球!”

  “……猜拳决定!”

  “包袱、剪子、锤!”

  “我赢了!”

  “你出慢了,耍赖!”

  “你才耍赖!”

  “明明是你!”

  “乒乒乓乓!”火儿和九尾狐扭打在了一起,弄得尘土飞扬,但是等周影紧张地想走出去的时候,它们的争斗已经停止了,一起坐在地上笑起来,“干脆我们去偷鸡吃吧。”九尾狐建议,“上次吃的烤鸡不错,这次我们去吃炸鸡怎么样?”

  “老是吃鸡都吃腻了,不如去抓只妖怪来吃!”火儿提议,“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好吃的妖怪?”

  “……我还是想吃鸡。”

  “好吧,反正我也不饿。”火儿宽容大度地作出了让步,“但是吃完了先去划船。”

  “然后去打球。”

  “然后荡秋千吧?”

  “然后去打游戏机……”

  “然后……”

  他们一边计划着一边跑远了。周影看着他们,露出了笑容,原来火儿只是交到了一个朋友。火儿一直和周影相依为命,从山林到城市里,它一向孤孤单单地,其它的妖怪见了它只是害怕,谁也不来跟它作朋友。周影自己虽然孤僻,至少还有刘地这个朋友,火儿却什么都没有。它总是独自玩耍,独自找乐子,平时虽然看起来十分骄傲,看不起别的妖怪,其实它心里是很想要一个朋友,一个玩伴的吧。

  这一定就是刘地说他看见的九尾狐,它的胆子真是很大,竟然不怕火儿。正是因为它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孩子,所以才不知道害怕吧?看来火儿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周影趁着火儿没有发现自己,悄悄地走到了,留下火儿去跟它的朋友尽情的玩耍。

  火儿和小狐狸并肩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各捧了一只炸鸡在吃,火儿口里说着不饿,还是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那只解决掉了,斜着眼去打量小狐狸的那只。它发现小狐狸根本没有在吃,而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不吃了,来,给我,别浪费。”有着充分的节约美德的火儿马上把它的炸鸡夺过去。

  小狐狸竟然没有和它争夺,还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在看什么啊?”火儿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在公园的儿童区,一个孩子正在滑梯上玩耍,他往下溜时,旁边的一名女子张着手,紧张地护着他,当他溜到了下面那女子却又把他抱起来放到上面,好让他再玩一次。“妈妈,呵呵,妈妈……”孩子开心地笑着,在滑梯上向她挥着手。

  “两个人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火儿嘟囔。

  “火儿,你妈妈是什么样的?”小狐狸忽然问。

  “不知道,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它就把我扔了,”火儿还是继续吃,对这个话题没有丝毫兴趣,“我从来没有见过其它必方,听说它们全住在昆仑界。”

  “可那是你妈妈啊,你不想知道它是谁?它是什么样子吗?”

  “不想!是影把我孵出来的,我知道影就行了。”──这是它们这一族的习性,从蛋壳里孵出来时接受了谁的灵气,就认谁作父母。

  “可是妈妈怎么可以让别人取代!妈妈是,妈妈是……”小狐狸有点激动地叫起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比谁都爱你,照顾你,教导你,为你作一切事的只有妈妈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可它没有那样对我,而是把我扔了啊!”火儿不明白它干吗这么激动,“而且你说的这些影都作了啊,我要个妈妈来干什么用?”

  “是吗……”小狐狸抵下头,“那么现在我们两个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痛爱的孩子……”

  火儿大口大口地把炸鸡吃完,心想:“妈妈?我才不想要那种东西呢,影比一个‘妈妈’好,对了,他刚才不是跟在我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见了?”它丢下炸鸡骨头四处张望,“真奇怪,也没说找我干什么就不见了。”却没有看见身边的小狐狸正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

  “影,你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难得回家来的火儿吃着周影为它做的饭,突然问。

  “妈妈?”周影皱眉想着,“就是母亲,生育者,雌性……”他是连性别都没有影魅,父母这一类的角色对他来说只是名词而已。

  “可是它不是这样说的……”火儿回忆着小狐狸的话,“不过算了,影和我一样,根本没有妈妈,所以一定也不会懂。”

  “……火儿,你是不是想寻找自己的妈妈了?”周影忧虑地问,自己果然是不能取代亲生父母的,火儿终于也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我才不想要呢!”火儿奋力伸着脖子把一大块肉咽下去,“是小狐狸昨天说到妈妈的事,然后就哭了,我才想知道妈妈是什么。”

  周影故意问:“小狐狸是谁?”

  “你昨天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没有看见它啊,它是我的朋友。”火儿自豪地宣布。

  “……”周影尴尬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本躺在一边装作睡着了的刘地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对不起,火儿,我不是……”

  “嗯,饱了。”火儿一抹嘴,它根本没在听周影的话,丢下一句,“我出去玩了!”就飞走了,临走之前还没忘了在狂笑中的刘地头上踩上一脚。

  “哈哈哈哈哈哈……”火儿的一脚都没能止住刘地的大笑,他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越笑越厉害。周影难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你的表现,你的表现……哈哈……简直……哈哈哈哈……和人类的父母……哈哈……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我只是怕它去闯什么祸。”周影找借口。

  “它反正天天在闯祸,哈哈哈哈……”

  “别笑了。”周影终于恼羞成怒,抓过锅子丢在他头上。

  刘地终于艰难地止住了笑问:“怎么样,它交了个什么朋友?”

  “狐狸,九尾狐。”

  “这么巧,该不是我看到过的那只吧?”刘地自主自语。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找九尾狐的下落,却没找到他们在哪里落脚,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想到火儿到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他们住在这城市里居然我会找不到,这太奇怪了。到是那只蠪侄一直老老实实地住在城里,除了吃过一次人以外没有什么大举动。”

  “你好象很关心九尾狐的事?”周影看着刘地,以前他对别的妖怪不是这么关心的。

  “我欠那个种族一个人情,总想还给他们啊。”刘地承认说,“喂,带我去见见火儿这个朋友行不行?”

  “先问问火儿吧。”周影不想再作出不尊重火儿的事了。

  “好啊,我们现在去问它行不行。”

  “……你明知道它现在就和那只小狐狸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走吧,走吧,我们去问问火儿可不可以见见它朋友。”

  周影摇摇头,他拿刘地这个家伙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周影坚持过人类的生活,不是必要的时候不施用法术,所以他们不得不步行去那个公园。刘地张着双手,作出要飞的样子,站在路沿石上跳着往前走,周影的视线却落在路边一个人身上。

  路上车流繁忙,林青萍呆呆地往前走,周影及时的一把她拉回来,一辆大货车从她刚才站的地方驶过,司机丢了一句:“不长眼啊!”

  林青萍花了好一会儿才认清眼前的人,喃喃地说:“周先生……”

  “你这么走路很危险啊,”刘地笑嘻嘻地插嘴说,“要小心一点喔。”只要是和女性有关的事,他是怎么也要说上几句,搭个茬的。

  “小睿他,得的是白血病……”林青萍看到了熟悉的人,号啕大哭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周影叹口气,他早就知道那个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先后两次看到他,都发觉他的魂魄已经开始离身体了,终于他的母亲还是得到了人类医生的诊断结果了。

  “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就算卖血,卖器官我也要救他!”林青萍与其在说给周影听,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当她振作起精神,迈着尽量稳的步子往回走去,身后的两只妖怪同情地看着好──同情,但是无能为力,人的魂魄一旦飘散了,周影和刘地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救治。不过当林青萍走远之后,周影和刘地已经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在人类的城市里,这样不幸的故事每天、每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如果因此而付了过多的同情的话,就连妖怪也会受不了,妖怪们有妖怪们自己的烦恼要处理。

  火儿和那只小狐狸在玩着一个简单的游戏:小狐狸蹦来蹦去的躲闪着,而火儿就去抓它的尾巴。小狐狸有九条尾巴,但是火儿只有一只爪子,这样说起来好象也算公平,所以它们就乐此不倦的这么玩着。

  刘地看了一会说:“真的是我看见的那只。”

  周影也看着玩的兴高采烈的火儿,这只九尾狐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火儿得到了一个好朋友才是重要的。

  “九尾狐应该是家教很严的啊,怎么会放任一个小孩子整天在外面玩?”刘地嘟囔着他的疑惑。“而且我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家人,它的家在哪里……”

  “我这几天一直跟踪火儿和那只小九尾狐。”刘地这么宣布,使周影听完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刘地难得认真地说话,“首先,没有九尾狐家庭,来到我们这里的只有那一个小孩子而已。”

  周影一时还不了解刘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火儿和小九尾狐分手,各自回家,我本来一直守在旁边,想看看九尾狐到底住在哪里。可是发现那只小九尾狐绕一个圈子,竟然又悄悄地跟在火儿后面。然后,有一只蠪侄──就是我说过的那只──又跟在了那只小九尾狐后面,它们就这么一个跟一个,一直到了你住楼下面。火儿回了家,九尾狐就在楼下的冬青丛里藏着,蠪侄则在远一点的地方,直到火儿出来了,它们才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行为。快到公园的时候,九尾狐抢先跑到里面去,装作在等火儿的样子,而这时蠪侄就已经走了。这几天以来,它们每天都是这样,甚至有几次,小九尾狐跟火儿跟的不够紧,蠪侄立刻就开始攻击它,一付要制它于死地的样子。那只小狐狸到也真机灵,好几次都在千均一发的时候逃了过去。”

  “为什么是这样呢……”周影不解地自主自语,他原本以为那只小九尾狐只是某一个妖怪家庭的孩子跑出来跟火儿玩耍,就象人类的孩子相互交朋友那么简单。九尾狐和蠪侄是什么关系呢?它这样接近火儿,又是为了什么?

  “事情不那么简单吧?”刘地明知道周影心里在想什么,偏偏要再问一次。

  “它想要火儿干什么!?”周影的脑子并不是一直那么单纯的,至少涉及到火儿,他的思维就会变得很敏锐。

  “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火儿现在作了那只小狐狸的护身符,没有它的活那小狐狸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只蠪侄和小九尾狐是敌人吧?”周影心想,小九尾狐刻意地接近火儿多半就是想利用它对付这只蠪侄吧?周影到不担心火儿对付不了蠪侄,而是那只小九尾狐这样费尽心机结交火儿,到头来却是为了利用它的行为让他不舒服。这是火儿第一次交朋友,周影不希望它以被利用收场。“我要去跟那只九尾狐谈谈。”周影站起来说,“如果可能,让它离火儿远一点。”

  “你这个样子简直象个在为子女的事发神经的父亲。”刘地指着他下结论。

  周影才不管自己象什么呢,匆匆出门去了。

  “去跟那只小狐狸谈谈,怎么谈啊?他这么笨嘴笨舌的,不会是想……喂,周影,再怎么样也别向小孩子动手啊……”刘地叫着追了上去。

  周影躲在一边,一直到看见火儿离开了,才走出来拦住企图跟在火儿后面的小九尾狐。小九尾狐先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后面没有跟踪者后,才正面面对着周影,充满了警惕地看着他。周影虽然有一肚子话要指责这只九尾狐,真正面对着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就是火儿总是在说的那个影魅?”小九尾狐先开口问,它前半身低伏在地上,双眼连眨都不眨地盯着周影的眼睛。

  “……你……”近距离看这只小九尾狐就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疲倦和憔悴,华丽的皮毛也缺少光彩,只有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不象一个小孩子的样子。那种眼神中有种东西,使周影隐约觉得一股寒意。周影向它鞠了一躬,礼貌地说:“请你不要再来找火儿了,你们并不是适合的朋友。”

  小九尾狐后退了半步,尖声尖气地叫:“你凭什么管我们交朋友!你又不是火儿的父母!”

  “如果你们只是交朋友的话我当然管不着,可是现在……火儿虽然很强大,但是也很单纯,我不希望它交的第一个朋友以被子骗收场。必要的时候,我会不惜使用武力的。”周影说完这些话,不再看小九尾狐的表情转身离开,他还想赶在火儿之前回到家,无论如何不能让火儿发现这一切,剩下的事交给刘地去办就行了。

  “哼!”小九尾狐看着周影的背影不服气地撇撇嘴,好不容易事情有发进展,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影魅的威胁放弃。它四下看看,又向火儿的方向跑去。

  蠪侄一直跟在小九尾狐后面,等到火儿飞远了,周影也走了之后,它抓住时机追上去,但是不等它走出几步,刘地从面前的土中冒了出来:“嗨,好久不见,今天一起去喝一环吧。”

  “地狼。”

  “还记得我啊,真荣幸。”刘地嘻皮笑脸地说,“怎么了,又想去欺负那只小狐狸吗?”

  “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已经听说过你的大名了,这个城里的妖怪都很怕你,所以我决对不想得罪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请直接说好了。”蠪侄不卑不亢地说。

  “那我就不拐变抹角了。”刘地抱着手臂说,“我想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

  “就是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别再回来。”刘地好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求过份。

  “……”蠪侄沉默了片刻说,“行,给我三天时间。”

  明明对方已经作出了让步,刘地依然不依不饶地,“就三天,三天之内不准再去找那只九尾狐,三天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永远别再回来,不然……”他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打量对方。

  “地狼,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怕你,只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会走的,而且保证永远不再回来,但是请你不要再提其它的要求了,我已经对你表示了最大的尊重。”蠪侄说完,隐没在公园的树丛中。

  “地头蛇?”刘地自主自语地,“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喜欢这个家伙。这么有趣的家伙却要赶他走真是太可惜了啊,本来可以跟他好好玩玩的……周影啊,看看我为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我真是太讲义气了。”他伸伸手臂,深深地为自己的义气感动。

  小九尾狐跑出没多远,又被刘地拦住了去路,它“呼呼”地叫着,盯着刘地。

  “你就是火儿的‘朋友’?”刘地笑咪咪地摆出一付人贩子拐带儿童时专用的温和表情,“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傻瓜。”小九尾狐不屑地白他一眼,想绕过他继续走。

  刘地一把抓住它的几条尾巴,把它拽了回来,拎得和自己头部一样高:“小孩子不要拒绝长辈的好意喔。”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小九尾狐四肢乱乱动,气愤地叫着。

  “你就别再演戏了,”刘地伸出左手捂住它的嘴,“同样的花招对我用两次可没用。”小狐狸狠狠地瞪他一眼,把念了一半的咒文咽了回去。刘地却不放开它,看着它的眼睛,他们想互凝视了一阵子,刘地才又说:“真是的,小小的孩子家,那是什么表情啊。“

  “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被那只蠪侄欺负的缘故吗,你们两个种族本来就象猫和狗一样,天生的冤家对头。不过你放心,那只蠪侄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什么!”本来一门心思在想着怎么脱身的小九尾狐一下子睁大了眼,“你说它要离开!!”

  “高兴吧!”刘地得意洋洋地说,“我在这个地方可也算的上是地头蛇呢,要赶一个两个妖怪离开是很简单的事。你以后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下去,也可以回青丘之国去──那里才是九尾狐的故乡,你的亲人们应该都在那里吧?如果说你要继续和火儿做个玩伴,我和周影也不是很反对,但是小小年纪就学着对朋友耍心机可不行!”刘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厉,“虽然是为了自保而出的下策,但是一开始就抱着利用的心态去交朋友,你的妖品会越来越差,这么一来下去你长大后就会变得跟我一样狡猾、恶劣了!象我这样的妖怪有一只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有一只来和我竟争!你最好记住我的话,我这可是为你好!”说着举起手,重重地在小狐狸屁股上打了几下。

  小九尾狐原本脑子里只有“它要离开这里了”这句话,一直到刘地的手打在它身上才回过神来,“哎呀!”它叫了一声痛,气呼呼地嚷起来“你竟然打我!”

  “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啊,你看我是多么关心你啊,乖乖,好孩子。”他象摸小狗一样摸摸小狐狸的头,当小狐狸一口咬过来的时候又在它牙上弹了一下,才把它放在地上,挥挥手说,“把正蠪侄三天以后就会离开这里,也承诺了不再找你,你安全了。别再骗火儿!听见了没有,不然下次我还会打你屁股的。”

  小九尾狐站在原地,直到刘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挪动步子,向着和它原本的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想要游戏机,”火儿一边吃饭一边提要求,“还有我要带朋友回来玩,它喜欢吃鸡肉。”

  周影又给它添上一盆肉,问:“你很喜欢那朋友?”

  “那当然,它是我的朋友!”火儿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在一起玩的很高兴。”

  “是吗……”周影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吃饱了,我要出去玩了。”火儿一扔下饭碗就想走。

  “火儿,你想什么时候带它回来?”

  “什么时候都行,你要准备好很多鸡肉啊。”火儿只是急着要走。

  “火儿!”周影提高声音叫住了它,“你不要去了,那只九尾狐已经不在那里等你了。”

  “???”火儿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

  “是我不许它在那里等你的。”

  “什么?”火儿瞪大了眼。

  “我认为你们不适合作朋友。”周影本来可以不说这些的,但是他不想欺骗火儿,或许让它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选择。

  “影,你!”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子从明红色变成了金色黄色,气呼呼地飞过来,“你说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它并不想和你作朋友,有一只蠪侄在追杀它,它利用你在保护自己而已。我并不是说它这样一个小孩子想要自保不对,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你被利用。”

  “不信!”火儿大叫一声,“我不信!!”

  “……”周影低下了头。

  “它没有必要骗我!它要我杀一只两只别的妖怪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它杀!”

  “如果它一开始就告诉你想让你保护它,你还会跟它成为朋友吗?”

  火儿皱起眉头,努力的思索着,它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和小九尾狐玩耍,一点也没考虑过别的事情,认真地想了又想。

  小九尾狐刚刚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就看到蠪侄已经转过身来等着它了。

  “那只地狼逼我答应不去找你,他一定想不到其实这一路上都是你在跟着我吧!我不去找你,你也自然会来找我的!”蠪侄冷笑着说,“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你要来跟踪我,对付我啊!聪明的家伙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他们总喜欢自以为是。”

  小九尾狐发觉自己的跟踪被对方发现,已经无法脱身之后,勇敢地摆出了攻击的姿式,愤恨地看着蠪侄,蠪侄挥动一下利爪,又说:“这次你能找上必方来试图对付我,下次就更能找别的什么来,本来觉得你也不够用来塞牙缝,现在看来,还是早一点把这个祸患铲除的好,今天你就准备认命吧。”

  小九尾狐毫不示弱地吼道:“今天我就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又是这一句,你跟踪了我近100年,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我吃过的狐狸那么多,怎么知道那顿饭是你妈妈。”蠪侄眯起眼睛说,“不过你自己去我的肚子里一只一只的认吧。”

  小九尾狐全神贯注地作好攻击准备,一百年来它都跟在这只蠪侄后面,走遍了数十个空间世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但是越报仇心切,它就越是警戒自己要小心行事。它知道自己的法术,能力比起这只蠪侄来还远远不如,所以小心地避免被对方发现,耐心地等待机会,本来直到今天为止,它从来都不打算和仇人拼命,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妈妈……”小九尾狐喃喃地叫出这个词,“不是为您报仇,就是我去您身边。”

  青丘之国,位于朝阳谷北面,是个四季如春,物产丰盛的国家,在那里的山林之间居住着九尾狐,由于青丘之国的居民把九尾狐视为吉祥的象征,所以这个种族在那里得到了很高的地位,过着安静祥和的日子。这只小九尾狐的故乡,就在那一片有着温柔曲线的丘陵之间。

  它的家庭不象其它的九尾狐家庭,是祖祖孙孙好几代,多的能达上百口居住在一起,而是只有它、母亲和外婆的三口之家,家庭成员的数目并不能决定家庭是否幸福,这个家庭有着所能想象的一切各谐与美满,直到那个凶手突然来临,把这些全部粉碎之前,这只小九尾狐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九尾狐。

  它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它这天上午刚刚随母亲去过城镇购物,那里的居民看到它都很欢喜,大家送给了它一大堆食物和小玩具,于是那个午后它就坐在门前不远的草地上,边晒太阳边摆弄那些玩具。

  蠪侄是从树林中走出来的。

  小九尾狐侧着头看对方,只以为它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

  “别碰我的孩子!”当蠪侄将要触及小九尾狐时,它的母亲尖叫着冲过来把蠪侄撞开,之后,双方交错的法术耀花了小九尾狐的双眼。在这场战斗中,小九尾狐只明白了两件事,蠪侄象狐狸,但是狐狸的仇敌,以及自己的幸福生活永远回不来了。

  袭击它们的这只蠪侄并不特别强大,所以它不敢去对负大的九尾狐家族而选上了这个只有三只的家庭,也是因为这样,小九尾狐才有机会被自己的外婆推进密林,逃过一劫。

  母亲和外婆的残骸,已经夷为平地的家,满是鲜血的草地,冰冷的月亮挂在天上,秋虫在吟唱着残酷的歌曲……这一切是小九尾狐有生以来最深刻的记忆。

  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小九尾狐没有听从外婆最后的话,到有亲威关系的九尾狐家族寻求庇护,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要报仇!”

  当随着朝阳的光茫从脑海里生起这个念头时,小九尾狐也同时想到,为了避免九尾狐们的报复,蠪侄不会在青丘之国停留太久,那么,自己将要到哪里寻找它报仇?在它离开这里之后,即使自己找到了帮助自己报仇的同类,又到何处搜寻仇人呢?天地这么大,它不去哪一个空间世界,都将难以寻找。它当机立断的决定就是“跟上它”。

  这一跟就是100年。

  一百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霜,学到了多少教训,奇怪的是小九尾狐并没并怎么记牢,它总是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还是一百年前那样,是个小小的孩子,高兴的时候随时可以在母亲怀里打个滚儿似的,正是因为记忆中的这个母亲在,所以一切辛苦、伤痛都算不得什么,时光的流逝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它的对手并不因为它从岁月的磨历中得来的经验而给予它任何机会,那是一只头脑的高强远远在力量之上的蠪侄,小九尾狐不论力量还是智慧都还不是它的对手,它原本以为自己要报仇还要等上更久的时光。当火儿出现在小九尾狐的眼中时,它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一只生活在人间界的必方。它对于必方的畏惧很快就变成一种渴望,对必方那强大力量的渴望。在必方的眼中,一只蠪侄和一顿已经摆上桌子的饭菜之间,大概并没有很大的曲别。

  它冒着被吃掉的风险接近火儿,发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外表强大、霸道的火儿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而且它耍要朋友,小九尾狐顺顺利利地便和火儿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密友。

  当小九尾狐觉得时机成熟要向火儿要求帮助的时候,周影出现了。

  “是的,我早该想到了,我是什么亲人都没有的了,可是火儿它有,它有一个象父亲、兄长一样关心它的对象。而不会有任何父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受利用的,因为我的妈妈,在这种时刻也会和影魅做相同的事。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面对,”它看看九张脸全是杀气的蠪侄,心想,“不论是什么事。”

  小九尾满身是血,动作迟缓,但是眼睛里的寒光似毫没有减少,蠪侄迎着这种目光,每一击都又重又狠,因为它急于了结这个对手──火儿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付情景。

  蠪侄举起爪子,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小狐狸满眼仇恨、毫无惧色地看着它,这时火儿箭一样的扑了下来,把侄重重地撞到一边,对小狐狸叫:“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火儿一边叫着一边用翅膀一击,又把蠪侄拍了个跟头。

  蠪侄迅速爬起来,看看火儿,又看看它身后的周影和刘地,大声叫:“地狼,你说过我三天之内离开,就不伤害我!”

  刘地耸耸肩:“我这样说过吗?不记得了啊,反正我说话一向不算数的!再说我也没伤害你啊,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被火儿伤害还行吗!”

  “你!”蠪侄也没有时间和他理论了,就地一滚,躲开了火儿又一次攻击,转身想要逃走。因为小狐狸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所以火儿和刘地、周影都没有追的打算,一起过去看它。

  “不要跑!”本来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小狐狸竟然一下子跳起来,向着蠪侄冲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脚腕。蠪侄一抬脚把它踢出去了十几米,转身再逃。小狐狸不依不饶的双冲过来,吼着:“我不会让你逃走的!我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我来帮你!”火儿马上过去帮忙,“我替你吃了它!”

  刘地拽住了也想过去的周影,摇摇头说:“让他们自己解决。”

  蠪侄虽然法力不弱,但是完全不能和火儿相比,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动作也慢了下来,忍不住叫:“灵兽,我跟您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我和九尾狐的恩怨,您又何必插手?它只是在利用您对付我而已,您又何必中了它的圈套!”

  “它是我的朋友!”火儿很骄傲地宣布,“我就是要帮它!我就是要吃了你!”

  “火儿……”周影低下了头。

  他还需要记得那时,思索了一阵子的火儿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不,它是我的朋友,我现在知道它开始是骗我了,可我还是想和它一起玩,我还是不生它的气,所以我要去帮它的忙。”

  火儿是对的,朋友不仅仅在于对方的行为,而更在于自己对朋友的看法,自己是不是愿意为对方尽力,而不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

  “我向你道歉,火儿,我不该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找它,现在就邀请它来我们家作客。”

  周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和火儿一起来的(刘地则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这点不必怀疑),结果却看到了小九尾狐和蠪侄之间的生死之搏。

  火儿的加入使战局发生了逆转,但是周影和刘地看着,还是充满了紧张,因为那只小九尾狐已经伤势颇重了,战斗中再有任何闪失,对它都会是致命的。可它偏偏却不肯让开,坚持搏斗着,一边还对火儿叫着。

  “你别杀它,我要亲手为妈妈报仇!”小狐狸叫着,冲到火儿面前。火儿既要攻击蠪侄并使它不能向小狐狸攻击,又要注意攻击的力度,不能打死了它,觉得束手束脚的,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用爪子拎起小狐狸来,挥动翅膀,炙热的火焰横扫而过,蠪侄顿时倒在地上,浑身焦黑,呻吟挣扎,但是无力动弹了。火儿把小狐狸往地上一放说:“行了,行了,你杀它吧,杀完了可要给我吃啊!”它说完得意地东张西望,觉得自己真是厉害极了。

  小九尾狐向蠪侄扑上去,它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原来看起来已经昏迷的蠪侄在它走近之后突然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蠪侄知道自己因为这只小狐狸而难逃一劫了,所以它要拖对方一起死。火儿一爪向蠪侄的头蹬下来,蠪侄的头立刻四分五裂,连牙齿都纷飞出去,小九尾狐怒吼着,扑在蠪侄身上撕咬,直到把它的尸体咬成无数的碎片。

  它“呜呜”地哭了起来,终于放下了100年来的负担,喃喃地叫着:“妈妈,外婆……妈妈……”自己也倒在了仇敌的血肉上。

  “喂,你别死……”火儿惊慌地叫起来,“影,刘地,你们快救它啊!”

  小九尾狐的伤势十分严重,刘地和周影倾尽全力依旧无法救醒它。到了第四天,它的呼吸越来越弱,体温也越来越低,刘地和周影谁也不说话,心里却都明白,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是在等待那个时刻来临而已。

  “都怪你们!如果我一直和它在一起就不会这样!!”火儿气冲冲地叫着。

  刘地握紧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周影双手一直抱着小九尾狐,什么话也不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多疑和自以为是造成的,如果它真的死了,不但火儿不能原谅他们,他们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有凄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飘来,传进这间屋子,就象在提早宣告噩耗一样,使他们的心里发紧,哭声越来越悲伤凄凉,无论谁听了都会恻然不忍,偏偏在妖怪们的耳朵听来,又是格外的清析。

  “小睿……我的宝贝……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

  周影闭上眼。

  “妈妈……”小狐狸听到女人的哭声,忽然挣动一下身体,“妈妈不要哭……”

  “你怎么样?”火儿着急的叫,它抓住刘地的衣领说,“你不是总说自己很厉害吗,快点救它!不然我永远不原谅你们!”

  “妈妈……”小狐狸支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妈妈在哭啊……”

  “那不是你妈妈,你现在还不能动!”周影忙按住它。

  “妈妈在哭……”小狐狸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妈妈在为我哭……”

  这时林青萍的哭声更加凄切了,看来他的孩子真的不行了。

  “对了!”刘地灵机一动,抱起小狐狸来就往外跑。

  “你要干什么!放下它!”火儿追了上去。

  “我要救它!”刘地大声说,“让它附在那个孩子尸体上!”——依附在新死的尸体上确实是妖怪鬼魅们可以使用的一种采补方式,顺利的话这只小狐狸应该可以得救,只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就太可怜了,周影不由这么想。

  “幸运的话,她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儿子。”刘地说。

  “什么意思?”

  刘地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看着林青萍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的三魂七魄早就飘散了,只剩一下具肉体在慢慢地停目生机,刘地看准了时机,在他断气的那一瞬间念动咒语,把小狐狸投了进去。

  “小睿,小睿……”林青萍用力抱紧儿子,无助地叫着。

  小狐狸微微有了的第一个知觉,就是那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臂,那离自己那么近的心跳声,那不断落在脸上的吻和眼泪……“对了,这就是啊……我想了一百年,却只能在梦里想起来的事……妈妈……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林青萍悲痛、关切、那么深刻的目光,“妈妈别哭,妈妈……”

  “小睿,你醒了!”林青萍又惊又喜,“你别怕,有妈妈在!妈妈立刻送你去医院!”

  “对,有妈妈在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小狐狸这么想着,靠在林青萍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

  小九尾狐附在林睿身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凭借着刘地周影的法和人类医生的治疗,它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是它对刘地周影的怨狠好象还没消失,把头扭向窗外不看他们。

  “好了,没事了,你现在结实的很了。”刘地完全不管对方多讨厌自己,给他治疗完后,在他头上摸了几下,气得他一甩头。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周影把带来的烤鸡、炸鸡、蒸鸡、辣子鸡等放在床头,说:“虽然火儿很希望你留下,可是青丘之国才是你的故乡,你愿意的话我和刘地可以护送你回去,在那里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家的。”

  “嗯……”小九尾狐只是不置可否地答应一声。

  “不行!”火儿一下子把头伸过来,“我不答应,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玩过呢!你可以住我家!”

  “那么那么女人可就可怜喔……”刘地看着窗外,医院庭院中,林青萍正提着饭盒走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活下去,又失去一次孩子……”

  林青萍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三只妖怪一起从病房中消失了,小九尾狐抬起来头,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人。

  林青萍手中牵着“林睿”,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在楼梯上和周影不期而遇。

  “小睿,不记得周叔叔了吗?叔叔帮过我们那么多忙。”母亲温柔地提醒儿子。

  “周叔叔好。”林睿露出天真可爱地笑容叫,“谢谢周叔叔照顾我们!”

  周影及时的一把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让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叔叔再见!”林睿再向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林青萍含笑看着他的背影说:“差一点就因为医院的误诊以为他得了绝症,幸亏命运之神没有这么残酷的捉弄我们。我已经在一所学校里找到了工作,再兼上几个夜校的话就可以慢慢的把债务还上。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个孩子变的很懂事,只要他还在我身边,什么苦也值得了。”

  “是啊,他是很懂事。”周影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林青萍对他笑着点点头,也上楼去了,只听见林睿在叫着:“妈妈,今天我来做饭吧,我会炒西红柿。”

  “你在医院里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悄悄回青丘之国了呢,怎么会……”趁林青萍不在家,林睿来到楼上,乘巧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火儿提问,笑着说:“我已经出院了啊,住院要花很多钱的,我家没有钱。再说你看,我全好了。”

  周影问:“可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走?”

  “我妈妈在这里,你要我去哪里呢?”他说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是……你妈妈……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她一条尾巴都没长。”火儿嘟哝。

  “你们知道吗,她真的是我妈妈啊!”“林睿”抹着眼泪说,“她就是我妈妈啊,比谁都爱我,把我看成她最珍贵的宝物,照顾我、吻我,说我是她的宝贝,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努力的时候就赞扬我,我做错了事就责骂我……我终于找到我妈妈了!”

  “这跟我作的有什么不一样啊,也没见你叫我‘妈妈’……”刘地嬉皮笑脸地说。

  “哼!”林睿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想上去咬他一口。

  “可是……”周影担心地说,“毕竟你们不是同类啊……”

  “谁说我们不是同类!”林睿大声叫起来,“她就是我妈妈!我也是她的儿子!如果谁来打扰我们,可别怪我不客气!”他看看表,“我得回家了,妈妈就要回来了,火儿,有空来我家玩!地狼,你永远别来,我不欢迎你。”说完径自走了。

  “看起来挺幸福的啊!”刘地称赞说。

  “但是纸里怎么包住火?那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不是她的儿子的!”周影不是不放心。

  “那有什么关系,即使发现了她也会爱他的,真的,‘妈妈’就是那样的,只要自己的孩子,就算没有血缘也一样爱,我娘也是那样的……”周影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向他看过去时,发现刘地眼里竟然有泪光……

  “就是这样吧,火儿得到了朋友,那个女人得到了儿子,九尾狐得到了母亲,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他在一瞬间用嘻笑掩盖了失态,倒在沙发上抱起一个大靠垫,慢慢睡着了。

  “是吗?”周影不解的摇摇头,送火儿出门去访问它朋友的新家之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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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1: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漫卷诗书

漫卷诗书

  “爹,日本人已经攻占了省城,打到这里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您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长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在劝说张廷鉴。
  张廷鉴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大堂里和走廊下都推满了各种箱拢,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七个孙子孙女和儿子们的妾室两名,四个不愿被遣走的老仆人都站在当中,用期待的神情看着自己,他依旧硬着心肠对着众人挥挥手:“你们走!”

  “爹!”三个儿子一起喊。

  “你们的曾祖父、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在此,我岂能一走了之!我岂能作张家的不肖子孙!”

  “爹,不是儿子们不孝,实在是那一楼的藏书,这种时刻实在无法带走啊!”

  “书在,我在!”

  “爹,日本人残忍好杀,所过之处杀人放火、十室九空,这里真的留不得了啊!”

  “我知道,而且那些东瀛人最痛恨的就是我们中国的读书人。最恨我们数千年的文化,所以这一楼的书留在这里,只怕他们是非烧不可啊!”

  “那您还……”

  张廷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取出几张纸说:“这是祖传田庄的地契和这里的房契,这一张是去年我托朋友在上海买的房子的契书——唉,本来是想,你们三个都念了点洋书,想送你们到那里去干番事业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老大,你拿着,好好照顾你的弟弟们。”

  “爹,原来你早就……”一向觉得父亲有些无情的儿子不由地红了眼圈。

  “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怎么可以让爹为了这些废纸就留下冒险!”性情有些急躁的老二一下子跳起来,“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它们,看您还走不走!”说着冲进厨房拎出油瓶和火柴,向庭院里耸立着的藏书楼冲去。他一股蛮劲上来,两个兄弟和好几个仆人都拉不住他,他把油往楼上一泼,就要划着火柴。

  一条黑影象黑色的闪电似的直扑到老二身上,老二手腕被重击一下,来不及点着的火柴脱手飞出老远,他倒退几步坐到在地,手腕上已经是鲜血淋淋,袍子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惊恐地用手挡住脸和喉咙,看着袭击他的对手。袭击他的是一条黑色的大狗,半人多高,膘肥体壮,目露凶光,它把前爪按在老二身上,微微露出利齿,仿佛随时准备咬下去。

  “好了,狗!”张廷鉴吆喝一声。

  黑狗立刻听话地放开老二,回到藏书楼边的阴影里卧下,它把头放在爪子上,眼睛却依旧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老大连忙把心有余悸的老二拉起来,陪着笑对张廷鉴说:“爹当初救这条狗回来果然没错,这畜牲倒也知道感恩图报。”

  “哼,你不用岔开话头。”张廷鉴冷笑一声,“想不到我们家世代书香,竟出了你们这样想要烧书的子孙!快点给我滚!”说着一甩手,独自回后面去了。

  几个儿子开始抱怨老二鲁莽,几个女人开始叽叽喳喳地争论,但是他们终于也没能说服张廷鉴,第二天早上,儿孙们不得不离开固执的父亲,踏上了逃避战火的行程……

  平时几子孙加上仆人几十号人总住得拥挤不堪的张氏大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张廷鉴一直目送子孙们的马车消失才转身回来,他吩咐唯一陪他留下来的老仆去泡一杯茶,自己长嘘一声,缓步走向藏书楼。

  张廷鉴的祖父曾做过翰林,辞官归乡之后以藏书为乐,建起这座藏书楼,张廷鉴的父亲和张廷鉴也是爱书成痴,一直把经营这座藏书楼作为毕生的事业,所以它虽然不是什么闻名暇耳的大藏书楼,但是确实是凝聚了张家三代人的心血。

  张廷鉴仰望了一会这座三层的砖石小楼,缓步走入,拿起几本书翻动几页,又放下来,走回到了庭院中。

  黑狗看他进楼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他。

  这只黑狗是张廷鉴半年前拣回来的。

  那天清晨,张廷鉴照惯例沿着小路散步到家附近的林子里,他听到树林里有声音,随意的过去一看,却看到骇人的一幕:十几条野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草上、地上、树上四处都是血迹,有几只狗的头被撕扯下来了,还有的四肢不全,内脏翻出,每只狗的牙齿和爪子都是沾满了血,显然是这群狗彼此发生了搏斗,相互撕咬成了这个样子。张廷鉴大着胆子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这群狗中有一只竟然还活着。那是一只黑色的狗,体形庞大,满身是血,当张廷鉴发现它时,它的嘴里还衔着另一只狗的半个头。张廷鉴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唤人把它抬回了回家去,在他看着这只黑狗虽然不能动弹了依旧满眼的杀气时,心中忍不住设想,那些死狗是不是就是被它一一咬死的?不过那时黑狗已经奄奄一息了,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口,张廷鉴命人帮它治疗、休养了半个多月才使它活了过来。

  伤好之后的黑狗看起来更加可怕,剽悍、凶狠,而且眼中总是闪着冷冷的光。但是人们发觉了一点,就是这只狗不会叫,大家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狗也有哑巴,但是这只狗确实从来也没从口中发出过任何声音,再加上它那无声无息的步子,它在庭院里走动的时候就象一个滑动的鬼影,不但小孩子们看到它会吓的哭叫,连仆人们都要绕着它走,其它的家畜更是没有一只敢接近它十步以内的。但是这只黑狗的性情还算驯良,仿佛知道谁是它的救命恩人似的,一直对张廷鉴言听计从,伤愈之后就开始忠诚地为他看守藏书楼,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张廷鉴本人,连入内清扫的仆人都要由张廷鉴亲口对它说“行”之后才能踏进这座楼。

  “狗,”张廷鉴叫了一声,黑狗立刻小步跑过来——因为没人为它取名,它就一直被叫作“狗”。

  “狗啊,”张廷鉴摸抚着狗的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这只狗,狗似乎想要躲闪,但是还是用一种高傲的姿态接受了他的抚爱。“所有的人都走了,但是我不会走,这些书是我祖父、父亲和我自己一生的心血,我决不抛下它们。日本人要来就让他们来,我要和这些书共存亡!可是狗啊,你还是走吧,自己到外面去或许还能找到一条生路,你不用陪着我在这里等死。”

  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

  “养了你半年多,虽然你是只哑巴狗,但总觉得你是通人性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为我看守这座楼了,现在你走吧。”

  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竟然真的站起来向大门走去,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廷鉴。

  张廷鉴挥着手:“走!走!我不要你了,自己去找条生路吧!”

  狗转身走出了大门,再也没回头的消失在草丛中。

  日本兵冲进庭院时,张廷鉴坐在庭院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稳稳当当地看着他们——他连最后的老仆和狗都遣去了,就是为了自己面对这一刻,看着荷枪实弹,气势汹汹的日本兵,他一扬眉:“你们可以杀了我这个老头子,烧了我的书!但是,中国人你们杀的完吗!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你们烧的尽吗!蛮夷之邦!能成何气候!我就算死了也要睁大眼睛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日本士兵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这种态度和气势已经足以激起他们的杀机了。其中一名日本士兵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枪,瞄准张廷鉴开了一枪。在他开枪的同时,一条黑影从旁边跳出来,扑到了那个士兵的身上,本来应该正中张廷鉴心脏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张廷鉴连人带椅的摔倒在地上,仅仅碰破了额头,但他捂着头从地上挣扎起来时,看到那名开枪的日本士兵被那条黑影扑倒在地后,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场的日本人和张廷鉴都看清楚了,扑倒那个士兵是一只黑色的大狗。那个士兵已经被它一口咬断了喉咙,虽然四肢仍旧在抽搐挣动,但眼看是活不了了。

  张廷鉴脱口叫出来:“狗!”

  狗的嘴边全是鲜血,扬起头来看着日本士兵们,目光中充满了一种不应该属于动物的嘲弄,嘴角也仿佛流露出一种冷笑。

  日本士兵不约而同的一起向它开枪射击,狗迎着枪声和子弹向他们奔跑过去,在它奔跑的过程中,那些日本士兵隐约觉得它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当它来到最接近的士兵面前时,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长着长发、獠牙、利爪的妖物,那名来不及闪躲的日本士兵被他象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它晃晃头,几颗子弹壳掉落在地上,然后利爪一挥,一颗还在搏动的心脏就握在了它的手里。它把士兵的尸体随便往地上一丢,将那颗心脏举到嘴边咬了一口,舔舔嘴唇上的血,看着剩下的日本士兵,用十分柔和的声音说:“日本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虽然没有人听的懂中文,但是剩下的日本士兵却不知为什么都懂得了它的意思,

  “啊?”

  不知谁先惨叫了一声,所有的日本士兵开始转身向门外逃去。不管他们在惨杀平民百姓时多么英勇无敌,但是面对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事物时,还是会当机立断地选择逃跑。当他们踏上大门的台阶时,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却自己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长发利爪的妖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一边舔着自己滴着鲜血的爪子,一边带着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张廷鉴在看到妖物拿着那颗心脏细嚼慢咽时就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有个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已经报答过你了……”等到他醒过来,庭院里空荡荡的,没有日本士兵,没有鲜血,也没有妖物,而那只黑色的、不会叫的大狗再也没有回来……

  在周围大厦的衬托下,眼前这座古老的小楼越发的老旧,连木制的门窗也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息来。张倩走到楼前,伸手推推门,门被七把锁牢牢地锁着,纹丝不动。张倩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不远处的三层洋房。屋子里的争议还在继续着吧?张倩随意地想着。她对亲戚们的争吵毫无兴趣,她的兴趣在于怎么可以看看自己身后一楼藏书的真面目。

  张倩身后的小楼是一座藏书楼,据说张倩曾祖父的曾祖父是清代的翰林,就是他辞官归乡后建成了这座小楼收藏书籍,一直传到张倩曾祖父张思贤这一代已历经百余年,这座藏书楼虽然不是知名的所在,但楼中的藏书种类丰富,张倩一向引以为豪。只是曾祖父在半个月前以八十七岁的高龄辞世后,这座藏书楼的历史看来也要到此为止了。

  伯父的高嗓门说了句什么,从前面的洋房里一直传到张倩的耳中来,张倩无奈地一笑。

  曾祖父去世之后,他子孙们四五十人都来奔丧。葬礼刚结束时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座住宅所处的土地上,这块已经位于闹市区的土地确实是价值不菲的,但是大家很快都意识到曾祖父还有更有价值的遗产——那一楼的藏书,藏书中颇有一些清代的珍本书籍,甚至还有明版、宋版的书籍,粗略地估计下,这些珍贵书籍的价值加在一起比土地还要昂贵得多。明白了这件事后,亲戚们便把藏书楼牢牢地锁起来,开始了对其中书籍所有权的持久争执。张倩自幼就有到楼中读书的愿望,但是曾祖父是不允许包括子孙在内的任何人踏进这楼中的,现在曾祖父去世了,亲戚们又把这座楼锁得更牢,张倩也只能望而兴叹了,等到楼门打开张倩看到的时候,大概是楼中珍本售卖一空,其它书失散一空的情形吧?张倩用手轻拍着楼柱叹息:“藏书楼啊,藏书楼,我虽然是张家的子孙,但看来终究是和你无缘了。”

  “哒哒,”楼中传来了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

  张倩把眼凑到窗缝上去看,在楼里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一条人影一闪上了二楼。

  “楼中有人!”张倩一惊,最近由于张家子孙的财产争夺,这座原本无人留意的藏书楼有珍本的消息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为此亲戚们还专门雇佣了几名保安日夜看守,加了七把大锁每家各执其中一把钥匙,更是连自己家族的人也不能独自进去,现在楼中怎么会有人?张倩四下望望,利落地爬上一道栏杆,又抓住柱子往上一纵身,跳起来的一瞬间总算看清了里面:藏书楼是全是一排排架子,为了防止阳光直射而侧排,一眼看去整层楼一览无余,绝对不会有人在里面。张倩又急忙看一楼,也没有人。楼梯是老式的木梯,直上直下的,如果有人站在上面也不可能看不见,张倩抓抓头:“难道我眼花?”

  “小倩!你在干什么?吃饭了!”大声叫着跑过来的是张阅仲,是张倩的远房堂兄。

  张倩撇撇嘴:“说过别叫我‘小倩’,象叫女鬼似的。”

  张阅仲哈哈一笑:“你又不姓聂!”他拍拍张倩的头问:“刚才在干什么?上蹿下跳的。你最好别打那些书的主意,不然那些人会把你……嚓!”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倩不屑地说:“我又不是财迷。”她决定还是隐瞒刚才的事,免得被他取笑。

  在这次遗产争夺中张倩的父亲和张阅仲的父亲虽然各自执着于自己的利益,但这并没有影响这对堂兄妹的感情,自幼一起长大的他们经亲兄妹还要亲密一些。张阅仲搭着张倩的肩笑问:“你还对这一楼书念念不忘啊!忘了小时候想溜进去,被曾祖父打了一拐杖的事了?”

  “你挨一拐杖试试忘不忘得了!”张倩白他一眼。

  “就是一屋子的纸,真不明白有什么看头?有什么争头?”张阅仲大发感叹。

  “对我来说,没什么争头,却实在是有看头啊!”

  两兄妹相对大笑起来,一起向住宅楼走去。

  因为留在这里吃饭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分成了两桌,大桌子上是长辈,张倩、张阅仲等一些年轻人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大桌子上一共有张倩的父亲张爱国、张阅仲的父亲张卫东和张倩的几位叔伯,一位姑母,小桌子上则有除了张倩和张阅仲在内的五个堂兄弟姐妹。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默,连平时见了面有说有笑的兄弟姐妹们彼此也不说话,各自注意着自己面前的饭菜而已。

  张阅仲突然俯在张倩耳边低声说:“你说大家天天这么吃,会不会吃出胃病来?”

  张倩“扑嗤”笑出声来。

  两张桌子上的人目光立刻都聚中到了她身上,张倩吐吐舌头,把筷子一放,抹抹嘴,走出了屋子。

  “何必如此呢?”张倩一边摇头一边又向藏书楼走去,亲戚们都是在为了得不到藏书楼的所有权不甘心,张倩却是在为了看不到这些书不甘心。张倩自幼喜欢读书、写作,现在身为S大学学生的她已经出版过两本散文集,是在学校中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而她所得到的稿费全都用来买了书,偏偏自己的家族里有这么一座藏书楼她却不得其门而入,她心里的不甘就可想而知了。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了一圈,还是只能在台阶上发呆。

  “砰!砰”突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张倩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人。

  “这里,咳,回头看!”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张倩一转身,一个青年男子正在藏书楼里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喂,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张倩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该我来问吧?你是谁?怎么进去的?要干什么?”

  那个人双臂垫着头趴在窗台上,所以张倩只能看见他的两只眼睛,听了张倩的话非所问的嗤嗤着问:“你要进来吗?”

  张倩看看依旧锁着数把锁的楼门,忍不住又问一遍:“你怎么进去的?”

  他一跳站直了身体,向张倩做个手势要她跟过去,向楼东侧走去。张倩连忙从外面跟上他。楼的东面离高达三米的外墙只有一米远近,无门无窗,张倩在那条小夹道前站住,却看见那个人又在楼里作着手势,要她转过去。她不解地走进夹道,听到轻轻一声响动,楼东墙上打开了一扇象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的暗门,那个人伸出头来,向她招着手。

  张倩走进去,那个人又把暗门关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身材高大,容貌十分英俊,留着长头发,穿着一身牛仔装,脖子上挂着造型独特的银饰,手指上也戴着大银戒指,一副时髦的打扮和这座古老、阴暗的藏书楼摆在一起,十二分的别扭,他一边把一摞书向书架上放一边问:“这几天总看见你在外面转悠,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应该先说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吧?不然我报警了!”张倩板下脸来威胁说,这个奇怪的青年和那道家里人都不知道的暗门,一切都透着诡异。

  “我在打扫、整理啊,你看不出来吗?”青年小心地掸着书架上的灰尘说。

  张倩这才注意到:这座楼中竟然是如此整洁干净。书架上、橱子上,窗台上一尘不染,所有的书本整整齐齐,地上的方砖连连缝隙里都看不到灰尘,楼梯扶手更是擦的光可鉴人。自从曾祖父去世这座楼一直牢牢锁着已经半个月了,按道理来说即使不堆积满尘土也不至于这么干净,难道都是这个人打扫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打扫?”

  “张老头死了,这里也没人管了,我不打扫怎么办?”青年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以前一个星期来一次就行,可是现在一会有人来找书,一会有人来估价,还一来就是一大帮,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想想打扫的人多辛苦!害我天天得来,浪费我多少时间啊!时间这东西多宝贵啊,你们知道吗?每天打扫一个小时的话,十天就是十小时,二十天就是二十小时,三十天就是……我可以用这时间干多少别的事啊……”

  “难道你是曾祖父的朋友?!”张倩不由喊出来。

  青年耸耸肩,不置可否,熟练地把几本被人抽出来随手一放的书插回原来的架子上。只见他只看一眼书名,不假思索就找到它应该分在哪里,显然对这里的一书一架不是一般地熟悉。

  “你真的每天都来啊?”张倩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每天来。”他撇撇嘴,“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还不是因为答应了他。”

  张倩看看这么大的一座楼,数万册书他一个人整理,不禁心生佩服,称赞说:“那真太难为你了。”

  “那当然,也就是我啊,换了别人啊……”他自得地说,“对了,我叫刘地,你呢?张家的每一个子孙我都知道,说名字出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信不信?”

  “真的假的?”张倩不信,“我叫张倩。”

  “张爱国的女儿,张桐的孙女是不是?”刘地马上背出了她的家谱。

  “你真知道!”张倩张大了嘴,“看来你一定是我曾祖父很熟悉的人,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我家的事。”

  “还有呢,”刘地向她勾勾手指头,“来。”

  他直接走上二楼,纵身一跳,从一根柱子的雕花沿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红木橱子。橱子里全是用匣子盛着,用红绫子包裹着的线装书,其中甚至有些是手写本,即使对古书收藏没有研究的人也可以看出它们的价值。刘地把这些书一匣匣抽出来,最后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张倩说:“打开。”

  张倩不解地打开匣子,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两本她再熟悉不过的封面,“这是……”

  “那个老家伙听说你当了作家,兴奋地睡不着,亲自跑出去买了这两本书回来,放在这个专放珍本书的橱子里,还絮叨着什么‘张氏四代藏书,今天终于也有了张氏子孙自己写的书了’,就差老泪纵横了,你可是他的骄傲。”

  张倩深吸了口气,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在她的记忆中曾祖父就是个“老人”,一个苍老、迟缓、严肃,终日一言不发,一旦别人靠近他的书就挥杖打人的老人,她一共也没有跟他说过几次话,甚至以为这么多子孙中他根本不见得认得自己,可是没有想到……张倩手捧着那匣子,一时百感交集。

  “小倩……小倩……你在哪里?”

  张倩一下子抬起头来:是张阅仲在找她。万一被这个家伙知道了刘地和暗门的事,保证不出十分钟就“地球人都知道了”,她不愿意给刘地增添这方面的麻烦——虽然他来历不明地出现在这里,但是张倩不是直觉得觉得他可以信任。她向刘地小声说:“我堂哥来找我,我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暗门的事说出去的。”

  刘地表情古怪地问:“他在叫你?”

  “对,他是我堂哥张阅仲——你也听过他吧?他是乒乓国手呢。”张倩对此很自豪。

  “小倩!哈哈哈哈……”刘地根本没听她下面的话,放肆地大笑起来,“小倩,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叫!”他笑的声音那么大,张倩又怕人听见,又为自己的名字被这么叫而尴尬,拿起一本书向他嘴上捂去。“小倩,咕咕咕……”刘地这样也坚持要笑,结果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张倩听见张阅仲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好把书放下,跑下楼去,临走前回头看,刘地弯着腰,扶着书橱,还是在笑。

  “小倩,小倩!”

  “干什么!”张倩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出来,“说过一千次了,别那么叫我!”

  “你果然在这里,”张阅仲跑过来说,“我爸他们又找了一个古董商来看货,我怕你在这里转悠被他们看见了又挨数落,来告诉你一声。”

  “又一个!”张倩叹口气,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了,到底要把书卖到什么价钱他们才满意?这一来又要大翻特翻了,把里面弄得一团乱了吧,明天刘地又有得干了……糟了,刘地还在里面,被他们发现就糟了!张倩正想着怎么去通知刘地躲一躲,长辈们已经引领着两个商人走了过来,大家各自拿出钥匙,分别打开自己加的锁,一行人走进了楼里,张倩不由捂住了嘴,等着他们发出看见刘地的叫声。

  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那些人已经络绎上了楼,却什么也没发生。

  “他什么时候走了?”张倩不由诧异。

  “什么?”张阅仲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没有,”张倩连忙岔开话,苦笑说,“我在想这些书又要倒霉了。”

  张阅仲拿了个球拍,非要在院子里的照壁墙上教张倩击球。张倩对运动却没有兴趣。只是坐在石凳上看他打。张阅仲在墙上自己击着球,优秀运动员的标准的动作看起来总有一种艺术感,让人十分舒服。

  “……二千九百九十七,二千九百九十八,二千九百九十九,三千!”张阅仲大喊一声,“啪”的把球击出去,又接在手里,抹抹汗,把球在手里上下抛动着问:“酷吧?”

  张倩正要回答他,却看到那一行人走了出来,一边议论着什么“宋版的《梦溪笔谈》最少要……”“初版的《呐喊》恐怕也……”“手抄的《石头记》很罕见……”一边从他们兄妹身边走过去。

  张阅仲把拍子一丢,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大声音说:“真扫兴!”

  长辈们责备的目光一点都动不到他分毫,而张倩则一别事不关己的样子,以手托腮坐在那里。长辈们把客人送出了门,转回身来想责备这两个不懂分寸的孩子几句,张阅仲正一挺脖子想要顶嘴,门外传来了一声世响,接着是一片尖叫声。

  张家的人纷纷冲出门去,大家看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两名古董商人的车刚刚发动,还没有开起来,一根原本立在路边的水泥电线杆就倒在了上面,把车顶砸出了一个大坑,乱七八糟垂着的电线迸闪出蓝白的火花,车的发动机还在响着,发出“嗡嗡”声,而车里的人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切就象惊险电影里出现的一个镜头一样。

  路人有的在发呆,有的在惊叫,张阅仲第一个冲上去,先冲着自己的爸爸大喊一声:“报警!叫救护车!”然后用木棍小心地挑开那些电线,用力拽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他和几个过来帮忙的路人一起把车里的两个人拖出来,直到看着两个伤者被抬上了救护车才走回张倩身边,弯着腰,低着头,手按膝盖,出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样?”张倩忙问。

  “看来死不了,不过也够受的,”张阅仲比划一下,“一个手被砸断了,一个满头满脸都是血。”

  “怎么好端端电线杆会倒!偏偏他们把车停在那里……”张倩叹息。她看向那边,在倒下的电线杆和砸坏的车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警察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在一瞬间张倩仿佛看见个头高高的刘地也站在那里,再仔细看的时候却不见了。

  “我觉得我们这座藏书楼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保护着呢!”吃过晚饭张阅仲又和张倩聊起了那件事,“你知不知道当年日军侵华战争打到这里,我们曾祖父的父亲……”

  “曾祖父的父亲……曾曾祖父吧?”张倩扳着手指头,“好遥远啊。”

  “就是我们这们曾曾祖父,”张阅仲一说起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古”就眉飞色舞,“当时他把子孙和仆人全都遣走,自己留在这里,准备和藏书共存亡。当日本人冲进来时他就端坐在楼前,毫无惧色,结果日本人硬是没敢碰他和他的书。后来藏书楼传到咱们曾祖父手里,正赶上文革,红卫兵小将冲进来破四旧,要烧书拆楼,曾祖父就挥舞着拐杖冲出去,把那些红卫兵一顿乱打,结果还是保住了书和楼,直到文革结束,那么多古物、古书在十年浩劫中被毁,我们这里还是没事,你想想,我们的祖辈为了这座楼会出了这么多心血,他们会甘心这样被不肖子孙卖了吗?所以啊,才会……“

  “你说有鬼魂在阻止他们买这些书?还是我们曾曾祖父和曾祖父的……”张倩咧着嘴看着他,用力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要编故事吓唬人也别把自己的祖宗编进去啊!”

  “我不是在吓唬你啊!”张阅仲捂着头叫出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是第几拔来看货的商人了?”

  “每天都有几拔,谁知道!”

  “我就知道你一向不关心这些,一定不知道。”张阅仲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吧,这些日子来的商人虽然多,但真正价钱令咱们的老头们满意的只有四家,今天下午那是一家,另外三家:一个在谈完之后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一个走路时被让风吹下来的商店招牌打中,现在还昏迷着;另一个则在逛街时被抢劫的犯人抓住作了人质,后面虽然被解救出来,但是吓得得了神经衰弱,到外地疗养去了。怎么样,个个没有好下场吧!”

  “太巧合了吧……”

  “真的只是巧合吗?”张阅仲说,“祖宗守了好几代的收藏,现在不但要卖了,还为了谁多分谁少分天天在那里吵,真的在天有灵也闭不了眼吧。”

  张倩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张阅仲说:“你为什么不去跟爸爸他们说,这座楼应该保存下去?”

  张阅仲沉默片刻说:“谁来照看它?要象曾祖父他们那样花一辈子,不顾生死的看护它,咱们家里谁做的到?”

  “……”

  “别看我,我要还要打球呢!而且我从小最怕看书了,一看书就想睡觉,就连睡不着的时候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也会马上睡着……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呼噜……呼噜……”

  “阅仲,阅仲?”张倩伸手推推他,不禁苦笑:“真的睡着了,太夸张了吧!”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藏书楼上,笑容渐渐消失了……

  楼下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张倩想要装做睡着的样子都变的很难。和她睡在同一间屋里的堂姐大概也和她一样,早就被争吵声惊醒了吧?但是她和张倩一样,装做睡着的样子。曾经感情很好的堂姐,总是把自己的薪水拿出来为张倩买书的堂姐,自从她的父亲和张倩的父亲为了遗产大吵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张倩说过话。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张倩在心里捡最长的诗来背诵,竭力不让自己去听楼下的争吵声。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就凭你这样,有了钱就能高人一等了吗!”

  “你的德行可是好!背后里的龌鹾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哐啷!”杯子破裂的声音。

  “……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张倩越背越快。

  “我总好过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人!某些人有了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你们吵什么!看看几点了!让别人听见笑话!”

  “伪君子!轮不到你说话!”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张倩喃喃地念出声音来。

  “我不跟你们争吵!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但是大家都是张氏的子孙,要分就分的公公平平,要不然不如不分!”

  “说的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为了钱!”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够了!”张倩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抹着眼眶流出的泪水——父亲和亲戚们的这种丑态让她想起了分赃不均而内讧的盗贼,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她推枕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近午夜,天上疏疏点点的几颗星星陪衬着一挂残月,风吹过,这个院落颇有几分凄冷。想象曾祖父在这样的凄风冷月中或灯下读书,或伴着书香入睡,或许他看守藏书的岁月也不是那么枯燥、寂寥,至少不必为世俗的欲望所干扰,所烦恼。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悠一圈,看准了四下无人,迅速地溜进了夹道里,“记得那个暗门就在这里。我只是进去看书,又不是偷东西,应该没问题吧?”一边这么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一边用手在楼上摸索着。

  “小倩。”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吓人,张倩惊叫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刘地站在背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张倩板下脸来,“你又在笑我的名字!”

  “没有……”刘地脱长了声音回答,“你反正也不姓聂……”

  “哼……”

  “不是要进来吗?来吧。”刘地轻松地推开了暗门,招呼她进去,“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楼中象张倩预想的一样,书架都翻遍了,有价值的书还好,那些不是珍本的普通书则被丢的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弄到了地上。张倩有些歉意地看着刘地,藏书楼是张家的没错,可是刘地为它付出的比张家任何人都多,更象是自己的亲戚侵犯了刘地的东西一样。刘地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立刻一挽袖子,开始打扫。

  张倩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晚上也来?你帮我曾祖父打扫这个地方很多年了吧?”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啊,这个样子总得打扫吧?在这里打扫多少年啊?很多年……”刘地夸张地说,“我来算算,唔,六、七十年了呢!”

  “真是……”张倩觉得刘地怎么看也象那种新新人类,不是应该在这里打扫藏书楼的人,又问:“那你一定非常喜欢看书?”

  “不,我不看书,”刘地说,“我喜欢看人,人比书好看!你信不信,一个人的一个念头,有时候一本书都装不完?”

  “……很有哲理……”

  “哲理?哈哈……”刘地又开始了那种夸张放肆的大笑。

  “那我可以看这里的书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你们家的书,怎么来问我。不过不能带走,谁也不可以把这里的书带出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家的祖训。”张倩说的黯然。现在张家的人,谁还在乎这条祖训?反而是刘地这个外人记得牢。

  刘地说完,为她开了一盏灯。张倩发现那盏灯的设计很巧妙,虽然有足够的光线,可是从楼外是看不到它的。

  张倩靠在橱子上静静地看书,刘地在旁边收拾整理,时间在小楼中慢慢过去,等完全沉浸在书中的张倩回过神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她揉揉眼睛,放下书,抬头看见刘地正坐在一个橱子上看着自己,她歉意地说:“你打扫完了,是不是我耽误你回去了?”

  刘地耸耸肩:“你很喜欢看书。”

  张倩把书小心地放回架子上说:“家庭遗传吧。”

  “遗传?那也只有你一个人遗传到了,其他人啊,没有一个是进来‘看’书的。”

  “你相信吗,我爸爸其实是很爱看书的,一天不看书都睡不着觉,我的好几位长辈都是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常常聚在一起,都是讨论什么胡适啊,鲁迅啊,矛盾啊,左拉啊,我会喜欢看书也算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

  刘地歪着头看着她。

  “你不相信啊!现在他们要卖这些书也是有原因的啊。”张倩解释。

  “买房子、买车、出国、开公司……”刘地把两条腿叉开伸攻,双手按在两腿间的橱子上,向前塌着身子,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

  张倩不清楚刘地到底对自己的家族有多少了解,他竟然连各家卖书得钱后的目的都知道。她听出刘地的话里对卖书有些抱怨后说:“你为这些书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一定很舍不得它们吧?”

  刘地一挥手:“哪里舍不得!早卖早干净,省得我天天伺候它们。”

  张倩在他对面坐下说:“卖掉祖宗的收藏怎么也不是光彩的事,我堂哥阅仲也为了这件事气呼呼的。”

  “你堂哥?昨天找你的那个?哈哈哈哈……(不小心想起“小倩”这个名字了)”

  张倩白他一眼说:“是啊,他很反对这种为了钱卖祖宗心血的事。”

  “叫他来管这一楼书啊!”刘地热切地建议着——看来他真的很想把书楼交给别人打理。

  “他?叫他整天对着书还不如叫他死。张家的遗传因子到他那里才真的出了变异。”

  刘地一下子垂下了头,叹了口气,从手指缝里问:“那你呢?你这么喜欢书,把书交给你怎么样?”

  “我?有那么多长辈,轮不到我说话吧?”

  刘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反正……”张倩正要再说什么,看看手表又止住了,说:“快六点了,再不走就会被我爸爸他们发现了,你还不走吗?”

  “马上也走了。”刘地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改天见。”

  “改天见!”张倩匆匆离开了。

  “她……可以吧?”刘地还坐在那里,对着一屋子书自言自语地问,好象它们可以听懂一样,“你们觉得她怎么样?她再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张卫国大声吼着,指着张卫东的鼻子问,“我可不象你们,个个有钱有势!我等钱救命的!你说让你找买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昨天的事故了!这能怪谁,你急有什么用!”

  “反正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等到四号再看不到钱就分书。把我该得的一份书给我我自己处理。”他说完,重重地一摔门走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这么一闹谁也吃不下去了,张倩放下筷子,听见旁边一位堂姐在问:“四伯怎么了?突然发神经。”

  张阅仲这个“天通耳”加“大嘴巴”马上抢着回答:“你不知道啊,他迷上了赌博,不但把自己的工厂输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真的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哼……败家子!”那位堂姐不屑地说。

  张倩低头苦笑——难道卖掉祖宗的心血不算败家?败的更彻底吧?听到父亲他们已经讨论起来: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来买主,找不来的话分书不分?万一非分不可的话怎么分?用不用公证……

  天色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空气中尽是夏季雷雨前的湿闷,藏书楼里也显得格外的昏暗,张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幽幽地说:“昨天下午,我的四伯父出了车祸,要不是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心肠好,把他送进了医院,恐怕他就没命了。”

  “是吗,他运气不错。”刘地那副表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表现。

  “……我觉得很害怕……你知道,最近来联系要买书的商人一个接一个全出了事,而我四伯父刚刚说完要把书分掉就也……阅仲说是有祖宗的灵魂在处罚这些想买卖藏书的人,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接连的出事……你说那么宽的路面,好好的车怎么可能开到桥下面去!”

  “他喝了酒吧?”

  “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

  “再不然是想钱想的走神了,刹车失灵了、对面有车冲过来了……交通意外吗,常有的事。”刘地下结论。

  “万一……阅仲猜的是真的怎么办?”女孩子总是胆小,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爸爸一直是支持卖掉藏书的,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轮到他……太可怕了!”

  “不可能的!”刘地义正辞严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东西,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鬼魂妖怪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雷声,震得窗扉微动,几道闪光划破了天空。

  张倩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刘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说个小谎而已,不至于要被雷劈吧……”

  雷声就象一个信号,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本来就光线不足的藏书楼现在更加阴暗了。一排排书架,一个个书橱影影幢幢的,颇有和些神秘又危险的气氛透露出来。张倩心里本来三分的担忧被这样的气氛渲染成了七分,不安地说:“可是连四伯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爸爸。”

  刘地站在窗边,双眼看着窗外说:“不如劝他别一心卖这些书了,也就没事了。”

  张倩苦笑说:“那怎么可能?他需要这笔钱成立自己的公司呢。”

  “那么担多余的心也没用啊。”

  张倩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刘地竟然笔直地站着,在阴暗的窗边仿佛一个剪影,一道闪光照亮了他半个脸庞……什么时候自己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倩皱起了眉头,自从看见刘地那一刻他就觉得熟悉,究竟何时……“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刘地目光一跳——第二次了,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对张倩竟然两次失效了。

  “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张倩用手敲着头,“却偏偏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刘地走到张倩身边,指着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象我这么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帅哥你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的了,我可从来没有被女性忘掉过哦!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名誉。”

  张倩简直不有相信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象他这么英俊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自己就算想忘记只怕也是很难的。

  “喔,我想起来了!”刘地突然叫,“那是在前生啊,小桥墩下,杨柳岸边,晓风残月,你握着我的手……”他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向张倩逼近过来,“啊,那时候你的目光温柔如水……”

  “闭嘴啊,恶心死了!”张倩忍不住捂着耳朵叫起来。

  刘地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张倩也不禁跟他一起笑起来。

  “对了,要不要跟我去‘看人’?”刘地忽然问。

  “看人?”

  “看人啊,人比书好看!”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搂着她向外走,“不信跟我去看一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用雨具,就这么拉着张倩跑了出去,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笑。

  张倩虽然生活在风气开通的城市里,但她是个保守的女孩,从来没有和自己亲戚以外的男子牵过手,可是为什么和刘地手牵手的在雨中跑的感觉这么熟悉:刘地紧紧拉着自己,在冰冷的雨中温暖一直从他手上传来,一直向前跑,周围全是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远远的有一辆车驶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

  “上车。”

  刘地的声音把正在恍恍惚惚回忆的张倩叫了回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面前。“红车……”仿佛连和刘地一起坐上这辆车都是经历过的……为什么?(张倩上次和刘地的相遇请看拙作《荒山夜语》,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这时雨已经停了,刘地拉着张倩下了车,张倩发觉他根本没有给司机车钱。而那个司机竟然也没有他向要,发动车扬长而去。张倩诧异地看着车去的方向。

  “喂,喂,看什么啊?难道他比我帅!”刘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你没给他钱。”

  “我朋友,给什么钱啊!”

  张倩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疑鬼地一路在胡思乱想,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真的快被阅仲传染了!她甩一甩头,把脑子里盘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

  “来,我最喜欢的酒吧!”刘地拉着她,当张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从来没有踏进的“酒吧”里了。

  酒吧和电影电视里给张倩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因为抽烟的人太多,烟雾缭绕的程度要比影视剧里的严重的多。刘地对这里不知道多熟悉,一边和服务小姐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于角落,却能看见整个酒吧大厅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大堆酒和水果。张倩看着他几下子打发走一名来和他打情骂俏的女服务生,扬扬眉毛说:“这里果然比较适合你。”

  “藏书楼不适合?”刘地颇有自知之明,他给张倩倒上果汗,自己打开一瓶XO就着瓶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说:“这里是我的‘阅览室’和‘娱乐室’,比看书有意思多了吧。”

  张倩把目光转向大厅里的红男绿女,若有所思地说:“是很有意思。”她爱好写作,本来就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人看事,所以完全能明白刘地的意思。

  刘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你看那个女人,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么亲密,多么深情,可是我常在这里看见她,每次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同;你看那个女服务生,刚才一定被客人骚扰了,眼圈红红的。我也认得她,很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来不肯接受男客人的戏弄。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打工呢?后面的故事很有想头吧……”他招手叫过这个女孩子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递给她一笔小费。“还有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的一定不是他妻子……”刘地看着别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

  张倩皱起眉头:“刘地,你的心态有问题吧!”

  “有啊,有啊!”刘地点头,“我最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看热闹。嗨,你看那个人……”

  “……”

  张倩发现刘地真的是在这里“看人”。他的观察力很强,看到一个人就分析他在干什么,他的目的等等,头头是道,而且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只是这种爱好未免让人不能恭维。张倩很难理解刘地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既时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却能数年如一日的耐下心来整理一座藏书楼,他看起来熟悉并且喜欢出入这样的娱乐场所,但是又只是在这里“看人”。不知为什么,张倩对刘地从心里感到亲切,就好象很久以来就知道、就认识一样。她看着刘地的侧脸,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和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识,张倩在回忆里苦苦地寻找着那样熟悉的神情。

  “看那个男人……”刘地还在指着酒吧里的人给张倩看,满怀心事的张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指的人,却无法再收回目光来。“看到那个女人了吗?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和那个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侣——也不是叫的小姐,因为他们很熟稔……”刘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二叔……”张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叔。他一向老实谨慎,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两个位子本来就相隔不远,张倩一旦专注了注意力,虽然酒吧里环境吵闹还是可以断续听到那边的谈话。

  男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和她离婚。”

  妇人:“哼,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问是你说的遗产啊!”

  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经去世了,等我离了婚,那些遗产却是咱们俩的啊。”

  女人:“遗产,遗产,说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钱都没见到。我跟你说明白,见不到这笔钱,你趁早也别跟你老婆离婚,我可没空陪你过穷日子。”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催他们把书卖掉,一定尽快!”

  ……

  “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怎么会……”张倩沉浸在震惊中。

  “男人有钱就变坏罗。”刘地见怪不怪。

  张倩真的不能明白这个摆明了为了钱的女人有哪里好?二叔又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多转变?

  “有些人啊,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有了钱不会象变了个人的。”刘地又开了一瓶酒来喝。

  “刘地……”张倩咪起眼盯着他,“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二叔的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二叔?”刘地把酒送进嘴里说。

  “我们张家的事你什么不知道!”

  “那倒也是。”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你的三围我就不知道。”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山风点火!”

  刘地自若地问:“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张倩警惕地盯着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不卖书,他可以过回本份日子,卖书,他家破人离。”

  “那又怎么样?”张倩提高了声音。

  “不怎么样。”刘地淡淡地说,“你们张家的事与我何干?”

  张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坐下来说:“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书被卖掉,但是是那些长辈们在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不想那些书被卖了啊!”

  “真的不想?”

  “当然了,我怎么会希望祖先的藏书被当作商品卖掉!”

  “只要你不想它们被卖就有用!”刘地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来,来,喝一杯,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张倩喝了一杯饮料,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对刘地说:“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随便发,没关系。”刘地心情好得很,举着酒瓶笑嘻嘻的。

  张倩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不由叫了一声:“你喝了这么多酒!”

  “才四瓶啊。”刘地面不红心不喘地说。

  张倩伸手推他送到嘴边的酒瓶:“别喝了,这可是白酒。你会醉的。”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小姐,再来两瓶。”刘地反而来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饮而尽,对服务生叫起来。

  又是那个刚刚哭过的女子端了酒送过来,快要走到刘过边时,还是刚才戏弄她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惊,手一晃,一个酒瓶落在他们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几个杯子。“小姐,你的服务可不太好哦,”几个男人这下有了因头,开始向她动手动脚。女子又敢高声叫喊,只好奋力抵挡着,口里却要向他们道着歉。

  “不用道歉,乖乖,亲一个就行了。”其中一个醉的最厉害的男人驽着嘴扑上去。

  “又是这种事,真无聊。”刘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酒吧的人会管吧?为什么没人阻止?”张倩紧张地问,一回头,刘地却站起来走出去了。

  “喂,你,”刘地向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头,“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个男人说什么,刘地用膝盖向他下身一顶,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啊……”那个女服务生惊叫起来,扔下酒跑了。

  “你现在才叫啊?”刘地冲她的背景耸耸肩,“对着他们又不叫,对着我这样的帅哥叫!”

  另外几个男人当然不肯罢休,向刘地包围上来,刘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脚,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个,剩下的一个恶狠狠地看着刘地,亮出一把匕道来。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刘地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碰!”

  一声闷想,拿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地,现出身后双手抓着一个酒瓶的张倩来。

  刘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张倩手中的瓶子,推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倩和她手里的瓶子上。刘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个走过来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刘地拉着张倩从酒吧里跑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终于喘不上气来了,索性停住步子,扶着路边的电灯柱子笑的弯下了腰。张倩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本来还惊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来,但是看着刘地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人比书好看吗,怎么样,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刘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张倩。

  张倩扔下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瓶子,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刘地又开始笑,“天天跟我出来的话,常有这样的精彩。”

  “你天天这么过日子?”

  “我的原则是这样,想笑就笑到够本,想玩就玩到够本,喝酒就喝到够本,打人就打到够本。怎么样,觉得我很潇洒,很酷了吧!”

  “这种日子亏你过得来……”张倩这可不是表扬他。

  “也只有我过得来。”刘地马上把她的话当作表扬,“我只过自己的日子,谁都别想让我不自在,我只捡生活快乐的一面来过,把其它的全丢给别人,很有个性吧?”

  张倩微微一笑,没有附和他,却说:“我记得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是敢哭

  是敢笑

  是敢怒

  是自由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可以真正这样的活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几句诗句象为你写的一样。想别人可以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却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哈哈,”刘地笑起来,背着手到退着走,看着张倩念:“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那就是口渴

  是枝桠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

  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喷嚏

  是与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过身子来走路。(刘地和张倩念的是同一首诗,下文是“是与你手牵手”)他突然发觉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转过身往前走。

  张倩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到地说:“不是说自己不看书吗?”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刘地把话题岔开去,嬉皮笑脸地催促着,“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这句话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态度吧?”

  “我的生活态度只针对我自己!”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态度吧。”

  “知音啊!拥抱一下吧!”

  ……

  张倩看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四望一下叹口气说:“这次看来是真的找到买主了,听爸爸他们说连价钱都谈好了——早上阅仲还在咕囔:怎么这商人不出事,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看书了。”

  刘地还在收收拾拾,边说:“那有这样的傍晚盼人家出事!这是什么心态啊?怎么和我一样!太可恶了!不过,我太喜欢他了,下次介绍介绍!”

  张倩气结。

  刘地摆出一付讨好的神情说:“你喜欢的话,这藏书楼给你好不好?”

  “你说了算啊。”张倩白他一眼。

  “我就说了算啊。”

  张倩随手翻着书本,说:“说真的,我不太理解‘藏书’这种行为呢。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书收藏起来珍藏还好,可是把从来不看的书也象无价之宝一样,还专门盖座楼来保存我就难以理解。书啊,就是应该用来看的,书的价值在于它的内容,不在于它本身有多长的历史,是什么版本,值多少钱,你说对吧?”

  “数代人的心血,自然有它的价值在里面,不在于它值多少钱啊。”

  “说真的,我真没法理解曾祖父他们,把这么多书牢牢地锁在楼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书没有人来看,它们也不会高兴吧?我想我是永远都成不了藏书家了——我啊,宁愿作个看书家!”

  “那么这一楼书怎么办?”刘地有点急了。

  “轮不到我操心啊!”

  “如果把它们交给你呢?”刘地急切地问。

  “我才不要呢——这不是一楼书,这是一楼麻烦啊~~~~~~”

  刘地露出紧张的神色认真地问:“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把藏书楼交给你的话你怎么处置它?”

  “送给你。”张倩俏皮地一笑,她知道刘地一直在努力想让自己争取藏书楼的所有权,好让这座藏书楼保全下来,但是她以来没有那样的能力,二来是真的不愿意被这座楼锁住一生。楼能保存下来当然好,但是如果是要自己来照顾的话,张倩作不到。她侧着头说,“你是最适合作这里主人的人了,再不然捐给图书馆,我知道你不希望这些书失散掉,可惜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藏书付出一生心血的人——我认为那不值得,对不起。”

  刘地深吸口气,靠在墙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张倩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颓丧,不知道怎么劝他,又和他说话,刘地却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走了。

  “唉……”等她走远,刘地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再也不能了……”

  他拍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怎么样?真的把他的子孙都吃了不成!到此为止了……刘地啊刘地,遇到了人类,你终于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虽然没有亲口的承诺,但是刘地在心里是答应过张廷鉴的:为他好好看护这座楼。可是到了如今,看来他的承诺是真的做不到了。他这七百年来,从来没被什么事难倒过,即使面对生死关头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可是这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心思,可是结果还是难入人意。

  “人类啊……”刘地“咯咯”地笑着,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以往人类要是让他不满意了,提过来一口吃下就是了,可是那些人不是日本士兵,不是红卫兵小将,而是他恩人的子孙,是张倩……

  “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刘地伸手拥抱一下楼柱,“咱们相处了60多年,现在要拜拜喽!”他把脸贴在那根柱子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遗嘱!”听了这位前来拜访的律师的话,客厅里一片椅子响、桌子动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向律师围上来,发问声,惊异声乱成一团。

  律师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些人,从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大信封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清清嗓子说:“确切来说这不是一份遗嘱,而是一份转让证明,是张先生生前签属的将他的藏书全部转让给市图书馆收藏的证明。”

  “乒乒乓乓”

  律师的这句话说完,至少有两个人坐到了地上,更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律师,靠他最近的张卫东一把把遗嘱抢了过去。他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木然地呆看着地面,他身边的张爱国忙从他手里把遗嘱拿过去。这样一个传一个,张氏家族的人用了大半个钟头,都把这份遗嘱看了一遍,最后传到了张倩手里。张倩用最快的速度把遗嘱看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淡淡地扫视了她的亲人们一眼。

  张家的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张思贤生前曾签下这份遗嘱。不应该说这并不是一份遗嘱,而是张思贤生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藏书全部捐赠了出去。他只是在无偿捐赠的基础上向图书馆提出了三条要求而已:

  一、只有在张氏子孙无人愿意保存、管理藏书楼的情况下,此合约方生效;

  二、图书馆有权利将藏书借阅和收藏,但是无权出售;

  三、图书馆在得到张氏子孙全体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出售藏书,但出售所得款项不能归图书馆或张氏子孙所有,而必须全额交给慈善机构,用于贫困地区教育。

  这份手续齐全、条件严格的合约从头到尾,直到最后那个老人用抖动的笔写下的签名和郑重按下的指印都使张倩感到,曾祖父他什么都预想到了,家庭中的纠纷,后代的贪念,甚至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利益之争,这些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凭什么!藏书是张氏全族的东西,怎么可以凭他一张纸就给了外人!”张卫国第一个叫起来,他把手伸向张倩,想把遗嘱抢过来撕掉。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一起气势汹汹地向张倩过来。

  “干什么!”张阅仲跳到张倩前面——他不愧只这个书香门第的“基因突变”者,又高又大,亮出因为体育运动而得来的一身肌肉往那里一站,唬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张倩走出去两步,把遗嘱还给了那位律师。那位律师的目光和张倩碰在一起,对她露出了了解的神情。

  “我们不承认这份文件!”

  “对,我们要起诉!”

  “把它给我!”

  大家的目标又一致转向那位律师。

  “如果各位有什么异议,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但是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要请大家过目。”律师从容地打着官腔,又取出另一份文件说:“这一份文件,是张思贤先生生前在银行保险箱里保存的物品的手续和钥匙。所保存的物品是一对宋朝的花瓶——现在价值大约在七百万元左右。”他把文件举起来给大家看,原本为了藏书转让合同的事议论纷纷,有的沮丧,有的气愤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报价后,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的手上,律师停了一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接着严厉地说:“张思贤先生留下遗言给各位:张氏子孙,可以卖古董、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但是决不能卖书!这对花瓶的价值加上土地的价值,虽然不足够实现你们全部的愿望,但是也美金和藏书的价值相抵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他一字一字的把这句话说完,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某种东西,使大家都不敢再直视他。

  张倩眼泪从眼眶中滴下来。

  曾祖父这最后一项安排,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子孙们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藏书,也是从子孙们的角度、很体谅地作出的安排——用七百万元的话,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藏书楼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那样子孙们将一无所获。曾祖父的决定让藏书和张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把他视为爱藏书胜过爱子孙的亲戚们,这下可以明白些什么了吗?

  所有人都集中在那们律师身边听他讲解这份文件,律师的目光却穿过大家,看向最后面的张倩,直到他把一切向张家的人交接清楚后,依旧看着张倩,说:“我能为你们做的都做完了,告辞了。”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了。

  “被他看到自己流泪了。”张倩拭去眼泪,反倒是她的亲戚们无人发觉她的激动。正热烈地讨论着,只不过内容从藏书变成了古玩。张倩见大家都不注意自己,悄悄走了出去。她信步向藏书楼走去,心想刘地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高兴,还是生气?不知道他今天来没来?

  当她习惯性地来到那条夹道时,却惊讶地停住了步子,“怎么会这样?”她记忆中那条狭窄但铺有方砖的她连日来常常走动的夹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横在地上的水泥柱和齐膝的野草。“怎么变成这样?昨天还……”

  “小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张阅仲也跟着她出来,见她在发呆走上前问。

  张倩茫然地问:“这里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草?”

  “这里一直这么多草啊,昨天我还在这里抓蚱蜢喂鸟来着。”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来过!”张倩冲进去,跳过那两根水泥柱,用手在墙上摸索,但是却找不到那道暗门,“明明在这里啊!我不会记错的!”

  张阅仲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啊?”

  “暗门。”

  “暗门?电影里的那一种?”张阅仲摸着头问,“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张倩慌乱地跑到前门,用力地拍着门喊起来:“刘地!刘地!你在不在?”

  张阅仲担心又紧张地跟着她问:“小倩你干什么啊?刘地是谁?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刘地!刘地……”张倩喊了十几声,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回头看着张阅仲,满脸惊疑地说:“可是这几天我一直看到他,他总是在这里面啊!”

  “怎么可能,这里锁的这么牢。”

  “他从暗门进去,从那道暗门,我也走过的!”张倩又跑回夹道寻找暗门,可是那堵墙扎扎实实地立在那里,连多余的缝隙都找不出来。

  “不会有暗门的,难道造道暗门让人偷书!小倩,你别吓唬我啊!不是发烧了吧?”张阅仲担心极了。

  张倩失魂落魄地说:“明明有啊,刘地就从这里进来打扫、整理……”

  “刘地……”张阅仲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就算有暗门让他进来这座楼,他应该也进不了咱们家院子啊。大门对着住宅不说,院子里还有保安。”

  张倩惊异地睁大了眼,她从来没考虑过刘怎么进到这个院子里来的问题。

  “小倩你过来看看,”张阅仲趴在窗户上向楼里看,“这里根本没有打扫过啊!”张倩凑上去,楼里到处可见灰尘,书本也翻得十分凌乱,和她记忆中的一尘不染全然不同。

  “怎么…………”张倩无力地扶住窗台,“难道是我的幻觉?不会,我确实见过他的!对了,前天晚上我很晚回来,不是你帮我开的门吗?我就是和刘地一起出去了!他送我回来,当时就站在路边,你没有看到他吗?”

  “前天晚上……”张阅仲盯着她,眼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说,“那天你很早就睡了,叫你打牌你都不起来……你哪里都没去啊。”

  张倩握着拳,身体发抖,乞求似地问:‘那么我这几天经历的是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人?”

  张阅仲深信张倩不会说谎,不由也感到一阵寒意,看着阴森森的藏书楼:“该不会……是……是那个吧?”两兄妹惊慌地对视着,终于拉着手双双逃离了这个地方。

  图书馆珍而重之地运走藏书后房屋和地皮都被卖了,那座经历了100多年风雨的小楼也开始被拆除。出售房产和古玩的钱也不少,虽然无法实现大家所有的愿望,但是至少可以实现一大部分。张家的纠纷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又恢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亲戚关系。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张倩坐在咖啡厅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她无法弄明白自己那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发誓不去想它了,但今天又被张阅仲约了出来,说是有新发现。只是那个家伙的所谓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发挥想像的结果。

  “小倩!”张阅钟一进门就用那个大嗓门喊起来,张倩皱起眉头,端着杯子向他做了个泼的手势。“我跟你说明!大发现!”张阅仲还是咋唬着,张倩不得不向他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张阅仲压低了声音,把手张在嘴边,趴在张倩耳边一字一字地说:“藏书楼下面挖出尸骨来了!”

  张倩手一松,杯子摔在桌子上,“什么尸骨?难道是……刘地……”

  “不,是日本士兵。”

  “日本……士兵?”

  “尸体是早化成白骨了,但从摆在一起的枪械什么的来看,应该是当年的侵华日军,一共十多具,就在楼的正下方。”

  “可是楼已经建了100多年了,怎么会有抗战时期的尸骨埋在下面?”

  “就是奇怪在这儿啊。而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

  “有的颈骨拍了,有的胸骨碎成一段一段的,有的头骨裂成了七、八块——全是用外力弄的。”

  “外力?”

  张阅仲伸展手臂,摆了个武术架式。

  “不会吧……用手……”

  “记不记得当年日军占领这里,曾曾祖父独自留下守护藏书的事?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杀的,时间上也吻合,还有文革时曾祖父曾用一根拐杖打走红卫兵的事……唉,不得了,我们的祖先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唉,张阅仲啊,张阅仲,你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就可以随曾祖父习武,把张家的武术发扬广大了吗?曾祖父去世后家传武学就此失传。张氏子孙真该同声一哭啊……”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张倩把目光投向窗外,轻笑了一下,不在理会张阅仲的絮叨,那座藏书楼确实处处透着神秘,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了。“待会去一趟图书馆看看那些书吧,反正也在附近。”她喝了一口咖啡,这么想。

  听说是张家的人想看看那些书,馆里的人十分热情,馆长亲自陪着她说话,一边吩咐:“叫刘地来带张小姐去看看。”

  “刘地!”张倩几乎是颤抖着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门外走进来的是名毫不出众,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都没看张倩,过去问:“馆长,您叫我?”

  “刘地,你带这位小姐去11号书库看看,她是张家的人。”馆长一边吩咐刘地,一边向张倩介绍,“刘地在我们这里干了十多年了,认真扎实,由他来专门照管那些书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张小姐,”“刘地”伸手和张倩握一下,“这边请。”

  书已经被重新分类编号,放进了专门的书库,其中一些珍本还被放进了密封着的恒温、恒湿的柜子,待遇比在那座楼中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刘地”介绍说这个书库是一位华侨捐资修建,最现代化的书库,馆里为了表示对张氏藏书的重视,专门用来存在这些书。

  “可以借吗?”

  “可以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刘地”面无表情地指着墙上的规定说,“本馆外借图书在1——9号书库。”

  张倩一笑。她站门外看了一会,没有进去就告辞了。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风吹过脸庞,她再回头看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再也不打算想起来了,而且她有一个预想:无论如何,刘地是会守住这些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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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2:5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生梦

长生梦


  不论到什么时候,医院这种场所里总是人来人往,让人不由得惊异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为疾病所痛苦的人,让人不由得想到,人类的肉体是如此的脆弱这一个事实。一直凝视着这一切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到死亡的事?不能不去想到人类的寿命的极限。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还想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精彩,还有爱着的人和会在身后悲痛欲绝的人,所以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也不想,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是这样,大家都是人类,所以都不想面临死亡,所以想要更长久的生命,更长久的时间,即使吃其他的生灵,吃同类,吃这个星球,吃自己,也要活着,也要继续追求长生的梦想……
  周影跑进医院,林睿站在几名医护人员旁边,象所有的十岁人类男孩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啜泣着,用手不住地揉眼睛。他身边一位好心的护士用手帕为他拭脸,并且帮他把书包提在手中。他一看到周影便迎上来,哭喊着说:“我妈妈……我妈妈……”

  那名护士立刻走向周影问:“请问你是伤者什么人?”

  “邻居。”

  “你可以为伤者的手术签字吗?”

  “可以,但是我想先见见伤者。”

  “好,你跟我来。”

  周影向林睿使个眼色,跟着这位护士匆匆而去。

  独自站在医院大堂里的林睿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表情越来越深沉,眼睛透出了寒光,他的手越握越紧,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要杀了他们!”

  “林睿!”林睿回过头,看见刘地正快步的跑过来,连刘地也收起了平时的吊而郎当,关切问:“你母亲怎么样?”

  “她下夜班时被车撞到,肇事车逃走,结果她半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我用法术给她治疗过,妈妈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的法力不够使她痊愈,人类的医生还要给她动手术。现在周影已经进去了。”林睿条理分明的说。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一个十岁的人类男孩,眼睛里闪烁着吓人的光芒。

  刘地一点头:“我也去,我的治疗法术比周影强!”

  刘地和林睿紧跟在周影和护士后面跑进病房。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围在床前。

  “伤者右腿小腿骨折,手臂有严重擦伤,脑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现象,但是她的内脏没有损伤,不需要动手术。她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留院观察就可以了。请亲属为她办理住院手续。”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边看手里的X光片边说。说完抬起头,目光和刘地、周影、林睿以及隐形站在周影肩上的必方“火儿”遇在一起。

  一名护士不放心的说:“可是南医生,伤者被送来的时候明明在吐血,而且她的腹部还有一个洞。”

  “伤者口中有血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腹部只是一条很轻的伤口而已,只需要简单的处理。”这名因为古板的打扮而看不出年龄的女医生冷淡而平静的回答,又看着林睿他们,“你们是伤者的亲属吗?她的伤势并不严重,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她打了镇静剂后睡着了,你们先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吧。”

  林睿关切地冲到病床前查看他母亲,周影则有些警惕的打量着这位“南医生”,刘地却笑着说:“那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这位医生为她‘治疗’了!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

  “南,南羽。”

  一名护士对刘地和周影问:“请问哪位去为伤者办理住院手续?”

  刘地在周影的肩上推了一把:“我留在这里,和‘南医生’谈谈伤者的情况。”

  周影点点头,对火儿使个眼色,火儿飞到病床前的架子上落下,周影跟着护士出去了,其他的医护人员也相继离开,除了守护着母亲的林睿外,只剩下刘地和南羽医生面对面的站着。

  “耗费了不少法力好心为她治疗,你们竟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南羽有几分不屑地说,“我还有别的病人,没空奉陪了。”

  “你为她治疗我们很感激,但是陌生‘人’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防范。”

  “我希望她早日些出院,”南羽说,“因为只有她出了院你们四个才会离开。我可不愿意这个医院里这么多的妖怪出现。”

  “我也一样,”确定母亲没事之后的林睿抬起头来大声说,“我也不希望我妈妈住在有吸血僵尸做医生的医院里。”──九尾狐能看破任何妖怪的原形,不论对方作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它们一族天生的能力。

  “那样最好。”南羽结束了交谈,走出病房。

  刘地和林睿互看了一眼:“吸血僵尸做医生?很聪明的选择,医院是有很多‘食物’、又很容易吃到的地方啊!”

  南羽站在病房门外,远远地看着林睿和刚醒来的林青萍亲热地说着话,她对此颇有几份诧异,人类母亲和妖怪儿子的组合怎么看也很怪异,但是其中又透露着说不出的和谐。

  “妈妈,我又考了第一名。”林睿正抱自己的卷子给母亲看,“而且这些鸡汤是我自己炖的喔,你快尝尝看。”

  林青萍仔细地看了考卷,又大口地喝着儿子做的汤,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自豪和心慰。

  “今天上课的时候啊,我后面的文立一直在说话,于是老师就用粉笔扔他,结果她一下子把装粉笔的盒子打翻了,于是大家都笑她,一起帮她到处捡粉笔,课都耽误了。”林睿指手划脚地给母亲讲学校里的事,“还有啊,今天老师要我参加长跑队,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就跟他说,要回来和妈妈商量,等老师来问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说不行啊。”

  “你这个孩子真是……”

  “这叫随机应变啊。”

  ……

  南羽看了一会儿,一名护士走过来说:“南医生,许院长找你。”

  “我马上去。”南羽跟着护士走了。

  当南羽看着林睿母子的时候,刘地和周影也在远远地看着她。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妖怪……”刘地感慨说,“而且她的道行很高。”

  周影实事求是地说:“至少比我高强,我一直到走进病房里,她开口跟我说话时才发觉她是妖怪。”

  “……我也是。”难得刘地会承认别的妖怪比自己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恶意,你最好留下火儿在林青萍身边,小心总没过份的。”

  “我知道。”

  “送我去时空酒吧,”刘地大言不惭地要求着,“我跟女人有约会,等有空的时候再来调查一下这个僵尸。”

  周影嘱咐火儿留下来后和刘地并肩向外走,不放心地说:“对方没有不利于我们的举动,你最好别把人家惹火了。”

  刘地回给他了一个令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

  “呵呵呵呵,南医生,坐,坐。”开场白还是许院长那一串招牌式的干笑,南羽淡淡一笑在他指的座位上坐下来。“南医生,是这样的,后天有一个手术,本来是应该陈医生主刀的,可是这几天陈医生的手臂疼,怕手术中有什么闪失,所以你看你能……”

  南羽点点头说:“可以,我这几天没有什么手术,请先把病人的病历给我看看。”

  许院长不等她说完话,已经把一份病历推了过去。

  南羽手中拿着这份病历边走边看,却被一个油滑的声音叫住了,南羽静静地看着他:“陈医生,有事吗?”

  “哈哈,没什么,只是听说又要麻烦你替我做个小手术,所以想请你一起吃顿饭,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

  “我值夜班。”南羽随口说,她不耐烦和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话。

  这个男子叫陈余学,是这所医院院长的儿子,因为父亲做医院院长便理所应当的进了医学院,毕业后又在这所医院做了医生。陈余学在这所医院工作了四年,也算得上是名声鹤起的青年才俊,只是这四年中南羽已经至少在他“手臂疼”的时候代替他做过三十次难度较高的手术,而从其他几位医生的私语中,南羽知道他们也曾在这位“青年才俊”手臂疼或者发烧什么的时候代替他做过手术,而这些事惯例是由许副院长一手安排的,那么这位青年才俊有几次手术是自己动手做的呢?南羽边微笑着边走──在人类中生存了这么久,想这样的事是她喜欢的消遣。

  身后陈余学大声训斥了一名碰到他的病人一番,引起了几个走了南羽身边的护士、医生的窃窃私语,“……陈院长那么严谨、认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这大概是这所医院中所有的员工一致对这对父子的看法。

  确实,陈余学的父亲陈定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个口碑极佳的院长,待人接物严肃认真但不失尊重,所以在别人眼中,陈院长有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是一件值得叹惜的事。对此,南羽的看法有和大家异曲财共之处──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生出一只只会乱吠的狗儿子,确实有值得得叹惜之处。

  “她叫南羽,在那家医院里已经做了二年医生──不过我估计实际时间要长的多,她一定是把别人的记忆和人类的档案资料一起修改了。”刘地向周影、林睿说着他对南羽的调查,“但是这几年医院里并没有病人失踪或被吸干血的记录,也许也是她做了手脚,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以血库的血为生,没有伤过人。到是这几年有不少妖怪进了那家医院觅食,结果再没出来过。”

  “那就是说她不会对我妈妈不利了?”林睿只关心自己的母亲。

  “我看她没有恶意。”周影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地却说:“我看她是对人类没什么恶意,但是对妖怪就不一定了。”

  “她的道行很高,我们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的好。”周影小心翼翼地建议,因为他在刘地脸上明显地看见了“闯祸”的前兆。

  刘地沉思地说:“我在想,她打扮成那么老板的样子,也就是说她用的是原来的样子,不是幻形,原来的样子需要用老板的打扮掩饰的话,也就是说她的样子漂亮到需要掩饰吧?漂亮的女‘人’啊……”

  周影和林睿一起摇摇头。

  林睿站起来说:“即然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了,我先出去了,待会我到医院看妈妈,就说是周影送我去的,你可要记得替我圆谎。”

  “还没找到?”刘地和周影知道他想去寻找撞伤林青萍的那辆车、那个司机。

  “怕僵尸对我妈妈不利,这几天没去找。”林睿口气淡淡地,“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曾经为了替生母报仇,只身追踪仇人一百年,这次撞伤林青萍的凶手要是落在他手中,还不知道令有什么下场。

  周影叹息说:“那个司机或许还是去向人类的警察投案自首的好。”

  “据说是撞伤人后就逃走了,没有管她,如果不是有林睿和南羽先后用法力给她治疗,她早就死了!”刘地把手里的笔记向天上一扔,懒洋洋地说,“这样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活该他遇见林睿。”

  南羽叫住出租车,拉开车门看到周影,一时两个人都呆住了,相互看了半天,南羽才径直坐进了车里。

  “请问去哪里?”周影刚刚把林睿送到医院后,没想到回头拉到的客人就是南羽,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

  “海滨西路72号。”南羽若无其事地说。

  车内一片沉默,周影和南羽都不再说话,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南羽才突然问:“那只九尾狐真的是那个人类的儿子对吗?”

  周影肯定地回答:“他是。”

  “那就好。”南羽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周影停下车,“车费九元,谢谢。”

  南羽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依照他说的数目给了钱,下了车。这反而轮到周影有点意外,一般是妖怪坐上他的车的话,在他说出车费时对方总会表示不解,问一些妖怪为何要靠工作赚钱一类的问题,或者虽然不说什么,但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南羽是第一个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妖怪。周影不由抬头看着南羽,看着她走进了路边一座房子。

  那是座老旧的两层小楼房,楼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满了各种花木,这些植物茂密到院中的小径都满了枝叶,楼房的外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过去,除了玻璃门窗整座房子都是绿色的,只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植物更加衬托出了那座建于三、四十年代房子的老旧和阴晴,如果是刘地看到南羽住在这种地方,多半会大发感慨说些这里真适合僵尸居住之类的话,但是周影却觉得,南羽有那么高的道行,又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好几年,她是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不是说她要象刘地那样贪图享受,至少她可以住得更舒适,而且周影觉得,她即使不做医生也是可以轻易得到血浆的,可是周影看到的,却是她很认真的在履行医生的职责。

  总知,她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周影驾车离开的时候这么想。

  南羽透过窗户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走,心里却有着和周影一模一样的看法。

  “我再也不到医院那种地方去了!”火儿大声宣布,“为了朋友也不再去了!那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吃!”它在医院里呆了四天,回来后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气呼呼地说。

  刘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天天吃周影做的饭你竟然也有吃不下的东西?!天啊,那么那家医院的伙食岂不是吃了会死人!难道那里以前死的病人不是医不好死的,而是被饭菜毒死的!”

  “哼!”火儿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由于已经确定了南羽没有恶意,所以也不需要火儿继续留在医院里了,而且林青萍的伤势已经基本好了,今天就准备出院,林睿已经和周影说好了要去接她。

  “砰砰!”“咣啷!”

  五楼传来了一阵响动。

  周影皱皱眉头。段日子以来,楼下常常会有这样的声响传来,果然紧接便是千篇一率的踹门声,几个男人粗野的吵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周影和刘地一起叹了口气──可惜,今天只有林睿自己在家里。

  几分钟之后,林睿拍打着手走上来,说:“真讨厌,那些讨债的家伙又来了。”他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撞伤母亲的犯人,所以这几天脾气特别糟,看来那几个讨债的男人适时的充当了他的出气筒。“这也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刘地耸耸肩,在心里这样称赞那几个人。

  “我们走吧。”林睿在那些人身上施展了一番拳脚,又想到母亲快要出院了,心情总算有了好转,向周影说,“我要先去买鲜花来庆祝妈妈出院。”

  ──有时候事情的偏差往往是这样发生:如果不是大家对南羽放下了心,让火儿离开了医院的话,或者林睿没有为了讨母欢心去买鲜花而推迟了几分钟去医院的话,有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林睿一手抱着一大束色彩亮丽的鲜花,一手拉着周影,蹦蹦跳跳地走进医院,外表行为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类男孩子,一边还在说:“周叔叔,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买菜,晚上庆祝妈妈出院吧。”

  周影忙不迭的点头,每次听到林睿叫他“周叔叔”,他都会有短时间的思维短路现象发生。

  当他们两个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到林青萍的病房所在的楼层时,一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几名医护人员匆忙地跑过去,还有几名病人站在走廊上,大声地议论。

  “那是我妈妈的病房!”林睿惊慌地说,他把花一丢冲了过去,周影仅仅来得及用幻影遮住他,以免让周围的人类看见一个十岁男孩用5秒100米的速度奔跑的情景。当他拾起那束花,跟着走进病房时,看见得是这样的情形:几名医护人员正围在病床边抢救躺在上面的女性,各种仪器闪着灯,显示着各种常人看不懂的数据,更增添了一种紧张气氛。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十分微弱。

  周影回过头,林睿正紧紧得抱着林青萍的胳膊,母子两人相互依靠着站在看热闹的人后面,林青萍正惶然地说:“她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周影的目光和林睿遇在一起,林睿的眼睛里是对差点失去母亲的恐惧和越来越难掩饰的杀机。

  中毒的女人是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妹妹的林青萍的姐姐林海萍,当时林青萍想要喝水,她为妹妹倒了水之后怕烫,体贴的先尝了一口,就是这一口水令她倒了下去。被投放在林青萍杯子里的是一种致命的剧毒,如果不是她的姐姐浅浅的一尝而是她自己将水一口气喝下去的话,恐怕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医院里的投毒事件不但令医院方面一片慌乱,也引来了大批警察和记者。当林睿用挂着泪珠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叫了两声:“周叔叔”之后,周影便乖乖地出面去为他们母子应付这些人了,对他而言,这样和人类周旋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当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人手中脱身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南羽。

  “她没事了。”南羽温和地主动打招呼。

  “喔,那就好。”周影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中毒的人类女子,必竟那是和他无关的人。

  “九尾狐先回去了吗?”

  “嗯,他要陪他母亲。”

  “他不会放过那个下毒的人吧?”

  “我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旦执着起来,就很吓人。”周影回想起九尾狐还没有成为“林睿”时,数月前的眼神,其中包含的那种令人不寒而傈的杀意。现在的他终于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应该属于小孩子的天真,但愿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又恢复成原来那付样子。

  “请转告他,如果找到犯人,请在这家医院以外的地方动手。”南羽这么说完,转身走了。

  “在这家医院之外……”周影看着她的背影,“难道说凶手在……”

  “她这么说,凶手当然是在那家医院里了!”林睿叫起来,“我要去把他撕成碎片!”

  刘地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回座位上说:“你干吗说火儿的台词啊,只有它才会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正蜷着身子在周影怀里撒娇的火儿斜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咳咳,只有象火儿这么强大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而我们就必须瞩前顾后了!”刘地义正辞严地说。

  火儿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又缩回了周怀里。

  “那个僵尸即然这么说,就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凶手就在那家医院里,所以才会来警告我们不许在她的地盘上动手。”林睿说,“我要去那家医院,直到把他找出来为止,不然我妈妈说不定还会受到袭击!”

  有了这次的投毒事件,可以肯定上次林青萍被车撞伤也是有人蓄意的结果,所以林睿现在高度紧张,生怕母亲再遇到什么不测,以至于处于一种神经过敏状态,就在这天下午,他还在林青萍下班的路上把一个不小心骑车碰了她一下的老太太扔出了几十米,要不是刘地及时的帮他善后,那些人类还不知道哗然成什么样子。因此刘地和周影都一至认为这件事情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想要林青萍死呢?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女子,丈夫死后孤身扶养着一个儿子,还要努力的工作以偿还丈夫留下的庞大债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她呢?

  “仇杀,谋财,谋色,情杀,杀人灭口,变态杀人──这个没什么理由,还有,杀错人了。”刘地扳着手指头数人类杀人的原因,“连下两次手,估计不审杀错人,谋色的话,她也没什么姿色可言(林睿看他的目光达到0度以下),情杀的话,她没婚外情吧?(目光到达绝对零度,小宇宙爆发中……)”刘地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扑上来的林睿,一边从他嘴里往外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继续说:“变态杀人一般不会认定一个人下手,而那个女人也不象会惹下生死冤家的样子。只剩下谋财和杀人灭口了。”

  “吾(我)闷(们)嘎(家)末(没)坎(钱)!”由于嘴里还死死咬着刘地三根手指头,林睿的声音含糊不清。

  刘地用脚蹬着林睿的身体往外拨自己的手,一边说:“不对,你们家有钱,你‘爸爸’生前借得那一笔钱哪去了?总不会凭空没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声反驳,他这一张嘴,刘地趁机把手从他牙上抽了出去。

  刘地舔着血淋淋的手指感叹:“用人牙都能咬成这样,你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刘地骄傲地说,“别把我们和那种只会摇尾巴的东西混为一谈。”

  火儿在周影耳边说:“他长的明明象狗是吧?”只是它这样的耳语声实在太大了,到象是故意想让刘地听见一样。

  “火儿……”刘地转向必方,准备誓死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林睿立刻跑过去和火儿并肩站着,摆出大干一架的样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自从林睿和火儿建立了对付刘地的同盟后,这是就他们开辟成了第一战场,在短短两个月里周影已经换了四次家俱,三台电视,七个窗户和三十六块玻璃了,他开出租车收入有限,而且还没有为刘地他们的破坏去抢人类的银行或者偷金库的打算,只有尽力的去阻止这种战争的发生。“还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转变了注意力,大声说:“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躺回沙发上说──他能躺着或趴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这也是他主动为周影家的沙发买回了一大堆软垫子的原因──“可是总得先找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是谁吧?”

  林睿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问题是那个家伙是谁?”他说完握紧拳头,磨了磨牙。

  “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找出他是谁。”刘地说,“一个是图财,就是你‘爸爸’那笔钱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个是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林睿思索着说:“没有吧。”

  “有也不会跟小孩子说啊,”刘地推推他的头,“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刘地的分析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人类的了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儿无法比拟的,林睿不甘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刘地不无得意地吩咐说:“你不用管别的,每天跟着你妈妈,保护她就行──可别再大惊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丢出去了!我去调查你‘爸爸’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而周影,你去找那个僵尸打听,她好象知道凶手是谁。”

  “我去……”周影为难,“我要怎么开口问她?”

  “我们当中就属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谁去?”

  “我只见过她三次。”

  “比我们已经多了两次了,而且你还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是吗?有火儿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去吧。”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显然另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走出手术室,南羽脱下手套丢在一边。三个小时的手术中,名义上是主刀其实是在帮倒忙的陈余学出了四次漏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真的是人类医生的话,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次了。

  门外,病人的家属还在感恩戴德的感谢陈余学,而他也毫不脸红的接受着这一切。

  人类啊,明明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却又多么容易把生死托付错了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南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视线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静地招呼。她执起桌上的水瓶将一只杯子注满清水,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踏进南羽这间办公室,不知道她施加了什么法术,外面嘈杂的声音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也交成了某种哑剧。当周影回过头去看着这一切时,有些明白南羽刚才在认真地看些什么了。

  “人类的出生、死亡、痛苦、欢乐、希望和绝望,在这里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说。

  “是吗。”周影不确定地说,“只是一部分吧?关于人类的事,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完全吧?”

  “对,一部分而已……”南羽因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这么认为。”

  周影一直试图了解人类,可是他至今对人类的认识还是那么虚无飘渺,所以无法体会南羽所谓的“最真切”是什么。

  “死亡,是生灵们最畏惧的事,妖怪,动物、植物、神民……人类也是。所有的生灵们不论他们原有的生命是多少,都会拼命地想活的更久。而医院就是人类用来延长自己生命的场所……”她正说着,一架单架车从门口推过去,车上躺的人类被白布覆盖了起来,而亲属沉痛地跟随着,声泪俱下。“……可是,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类、妖怪都一样,终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慢慢滑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十分的触目──她的杯子里盛的,竟是鲜血。周影低头凝视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清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你找我有事吗?”南羽转向周影。

  “凶手是谁?”周影直视着她问。

  “九尾狐让你来的?”

  “请你告诉我们,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紧张,惹事生非。”

  南羽笑着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下来。

  周影跟着她站起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难以发觉地微微颤动,空气中也有某种不属于人类波动传过来……

  “又来了。”南羽皱起眉头。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着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个法术,隐形穿过医院里耸动的人群,周影犹豫着,想到了林睿和刘地嘱咐的事,还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阵风似的走着,转过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过了地面,走进了一条地下的走廊。由于她一直没有反对周影跟着,周影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一直尾随着她。当学着她的样子穿过一道隐蔽在角落里,加了双重锁的门时,周影心里的异样却更加强了。

  “他们把门没成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类发现,因为这里有不能让别的人类发现的东西。”南羽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人类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条手臂运足了力气,肌肉一块块地鼓起,好象要把南羽的头从脖子上揪下来一样,如果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子的话,大概真的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吧?因为周影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另一条手臂一拳锤在南羽头边的墙上,竟然把水泥浇铸的墙打了个大洞。但是南羽不是人类,这种力量的袭击对力大无穷的僵尸来说算不了什么,她平静地抬起手,向那个“人”的肩膀一推,应手发出了一声象枯木折断似的声音,那个“人”的手臂显然已经断了,却依旧挂在南羽脖子上,手指依旧扣得紧紧地。

  南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还是请你回到幽都,等得到一个灵魂之后,再来这个世界吧。”随着她的说话,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体,使他平躺在地上,轻轻叹息一声。

  周影看到那个“人”的心口部位有一个小孔,一直透到了他背后,这是出自南羽之手吧?大约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到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周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总得超过了两米,而脸庞却十分怪异,五观全部挤在一起,生在脸的中间,而皮肤也是一条一条的,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就象他的皮肤包裹不住他的身体一样,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血还在渗出来。

  “这不是人类。”这是周影的第一个结论,可是也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生物?

  “不要看他,那什么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那些用玻璃试管装着的东西碎了一地。“那不过是人类为了追求长生,犯下的错误之一而已。”

  “长生……”周影重复着这个在他的想法里和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有些扯不上关系的词。

  南羽轻笑着说:“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不停地修练,追求更完善、更长久的生命吧?当初是用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和魂把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只有人类才有三魂七魄那么多,所以也只有人类是和其他一切生灵最接近的,无论是神民、妖怪、动物、植物……每一种生灵,和他们最相似的生灵都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畏惧死,都梦想着长生,人类自然也就比其他生灵都更想长生了。”

  “是吗……”南羽显然是象刘地一样很了解人类的,周影甚至觉得,或许她还要更接近人类,“可是他们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周影对于地上那个“人”还是不解。

  南羽看着他,露出了明显带着悲哀的眼神,使周影无法再追问下去。

  南羽一边和周影说话,手中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把多支试管打破,又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许多黏稠的液体,接着把一些她从好几本笔记,资料中抽出、撕下的纸张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了飞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说,“他们一直犯错,所以我要不断地替他们善后。”也许因为她觉得周影与别的妖怪不同,也计她很想和别人(妖怪?)说说话,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祥情,“那是一个克隆人。”她说完后看着周影,仿佛在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的,最近人类的各种话题常提到这种东西。”周影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克隆人的印象,“人类为什么要克隆自己呢?制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我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不是,”南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永保年轻。”

  周影微微张开嘴,过了一会才说:“这不是和采补一样?”

  “……因为克隆人一诞生的时候全是婴儿,而婴儿的有些器官是无法移植给成年人的,而他们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把这些‘器官’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后,又开始研究使婴儿快速长大的办法。而他,就是失败的作品。一次又一次,他们先生产出并不完整的克隆人,然后他们用来生长的办法又使实验品变成了怪兽,而我就不得不来替他们善后。”南羽在一名被“实验品”打昏的医生身上施展法术,即为他疗伤,也抹去他部分记忆。

  “不管他们如何?”周影直觉地对这些人类生出厌恶。

  “我喜欢人类。”南羽这么回答。

  周影不由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很象刘地。”

  “刘地……那个地狼?”

  “对,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人类,总是无法扔下人类的事不管。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你这样承认。”

  “哈啾,哈啾!”

  刘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地咕哝:“最今有流感,难道我感冒了?不过我是妖怪啊,为什么要感冒?还是因为昨天一起过夜的那个妖怪女子毛皮太丰厚,对皮毛过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么华美、厚实啊,我怎么不过敏?明白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说我

  是有个家伙在说英俊的地狼坏话

  还是有个美女在思念我呢?

  啦啦啦啦啦……“他又开始自编歌曲来唱,并且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倾着身子看眼前这座房子。

  位于偏僻的路段,已经经历了些岁月的房屋静静坐在黑暗中,门口一块招牌依旧写着“中信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但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了。自从林青萍将生物研究所结束之后,这些房屋还没有被再次租出去,所以空放在那里,一丝生气都没有。

  刘地老实不客气地穿地墙壁走了进去。

  “地狼,地狼总是这么英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英俊,

  啦啦啦啦啦啦……“他一边走一边唱歌,对于这里没有人的情况来说,听不到他的歌声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嘴里没闲着,刘地的双眼也一直没有松懈搜寻自己要找的目标。当他推开挡在一扇门前面的一大堆杂物,扭断锈迹斑斑的锁,打开门露出后面通向地下的阶梯后,耸动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个实验室样的地方,摆满了试管、仪器以及其它一些这类的东西──如果此时刘地知道周影在市立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他就会发觉他看到的这个地方或许设施、装璜简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现在所看到的事物何其的相似。

  “林青萍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吧?”刘地自言自语地问,接着又自己回答:“她当然不知道对吗。”

  这里就是林海那笔钱的去向所在了,那么他背着妻子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刘地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四处张看,乱翻着那些实验资料,把仪器里的试管一根根拿出来察着、闻气味,这么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笔记本扔到地上,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手里试管都拿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哈哈哈哈,人类,哈哈哈哈,人类啊……哈哈哈哈,这样的事,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吧!哈哈哈哈……”

  直到实在笑的失去了力气,他才在那摆满试管的桌子上坐下来,一边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试管往地上丢,一边想:“那么,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当人类医生醒过来时,南羽和周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他们并肩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真的那么喜欢人类吗?”周影虽然看地出南羽很爱护人类,可是他还是对妖怪如此珍惜人类很不解,特别是南羽还是一个以吸食血液为主食的僵尸。

  “我必须喜欢……”南羽思考着这个问题,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出来这样的答案,“因为我曾经吃过人。在我刚刚从尸体变僵尸的时候就开始吃人了,吃了很长时间──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人类。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髓。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不论他们反抗、哀求,还是恐惧,我全把他们吃掉了。所以现在我呆在人类的医院里为人类治病,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因为这一切全是我亏欠他们的。”

  “可是人类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吗?而且吃的毫无歉意,就象妖怪吃人类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影不太同意这种心态,如果都象她这样,占妖怪总数百分之九十的吃人妖怪都够成立一个什么“爱护人类协会”了吧?

  “可我不是人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南羽正容说。

  “嗯……”周影没有异议,他想要学着作人,但是有很多事,很多人也会让他有“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念头。”

  “……即使吃了九百九十九个恶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个无罪无辜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也抵得过毁灭了一个城市……”南羽仰头望着天,回忆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那个时候的悔恨一直还留在她的心头。

  “你是因为迷惘才留在这里吧?”周影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南羽的内心,直言直语地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着一直用来当作食物的人类,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吧。”当南羽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说:“因为我也是那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忽然又会觉得自己不想成为那样,所以常常会觉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会儿,一笑说:“大概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都会觉得迷惘吧?”

  “也许……”周影也笑了一下。

  “那么你来这个城市中是为了什么?”南羽发问。

  周影迟疑了一下,他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受善意的嘲弄,刘地、林睿和瑰儿都是这样,虽然他已经对这样的结果习惯,并且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这样做,但是迟疑过后,他还是说:“我在学着做人,因为我想修成正果。”

  “是吗,”南羽认真地说,“那太了不起了,一不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坚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进行下去,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能够得到称许和鼓励,还是一件令他心头一热的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你也是,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对人类所作的一切不是出于仁慈或别的什么,而是出于迷惘──你说的很对,所以也请相信,我对你说的也是对的,只要一直努力,就总有达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让周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一直对“快乐”这件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他认为,能和南羽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前进是件很“快乐”的事。

  “你就这么回来了!把去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林睿大叫大嚷着,“本来以为你会比较可靠呢,结果和那只地狼一样!”

  周影自知理亏,没法和他争辨。和南羽一直聊了几个钟头,回来之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的心情里,却把自己要问她的事忘的干净彻底,不是一进门就被林睿追着问,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找南羽了。他试着岔开话题,问:“刘地还没回来吗?”

  “早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林睿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他说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约会,有事明天再说……”他斜眼看着周影,“我竟然会指望你们。”

  “早知道我跟你去,”火儿火上浇油地说,“我决对会让她招出来的。”

  “就是,我们一起去,不靠那两个家伙了!”林睿用拳一砸桌子,“让她知道火儿的厉害!”

  “对,让她知道我厉害!”

  “不行!”周影大声叫,“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令天之所以没有带火儿去,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想请南羽告诉自己,而带火儿去的话,就她象是要强逼她说一样,他尽量的想尊重对方,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林睿不依不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妈妈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辆破车。”

  “我刚回来。”

  “现在去,不然我和火儿去,”林睿摆出耍流氓的架式。

  周影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现在去。”他抓过外衣,心中对于马上又可以见到南羽愉悦其实多过了不耐烦。……

  “嗨,美女!”

  刚刚走出医院的南羽抬起头。

  “嗨,美女僵尸!”刘地站在路边摆出一付很帅的架式,向南羽招呼着。

  南羽象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向前走。

  刘地自顾自地说:“你下班了啊,慢走喔。”说着穿过南羽身边,向医院里走去。

  “你要干什么?”南羽一下停住脚步。

  “我来看病,最近人吃多了,牙疼,哎哟,哎哟……”刘地装模作样地捂着腮。

  “那里没有给你看病的医生,还是我来帮你看吧。”南羽说完,转过身来。

  “喔,我喜欢女医生,比男的好!”

  电光火石的一闪,刘地和南羽交换了位置,刘地的利爪没有撕裂南羽的身体,南羽手术刀也没能刺进刘地的肌肉。

  “不错。”刘地称赞对方,“你的道行比我高,可是我敢打赌,你的实战经验一定不如我,不是我吹牛,我可一向喜欢惹事生非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个常常生事的家伙。”南羽站在刘地面前,挡着他去医院的路线说:“只要你不进去,就不必。”

  “还是想打吗,说什么不必。”刘地油腔滑调地说,“反正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有身份证,有人权的。”

  “你凭什么要进,我就凭什么不让你进。”

  “哎呀,真是的,跟雌性动手违背我善良的天性啊。”刘地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架式。

  南羽双手各执了一柄手术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刘地。

  “竟然这么护着人类,那么你最好让我过去,不然周围这些人类可就要倒霉了。”说着他利爪一挥,一道疾风掠过,一座数米高的广告牌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周围的人类一片喧哗,幸而刚好没人路过那里,才没有发生悲剧。刘地用冷酷的眼光看着南羽,伸蜷了几下指爪。

  “你不会。”南羽说,“周影说过,你喜欢人类。”

  “那个大嘴巴!”刘地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了,“看来只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了。”他伸了一下手臂,十只利爪从皮肤中弹出来。

  南羽握紧了手术刀。

  “住手!”

  当刘地和南羽一起开始动起来时,周影突然跳到了他们中间,他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刘地的利爪和南羽的手术刀一起插在了他身上。这种攻击对周影构不成什么伤害,他的身体在攻击之下化成了一团黑影,接着又凝聚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南羽心有余悸地问。

  刘地却用力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干什么啊!突然跑出来,没看见我在教训这个僵尸啊!”

  “不行,你们不要再打了,”周影还是张着手拦在他们中间,“因为我不愿意看见你们争斗。”

  南羽看着他,眼睛中有光茫闪动。

  刘地却又狠狠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什么不想看见‘我们’争斗啊!这种时候你应该毫不犹豫、义无返顾地冲上来帮我才对吧!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竟然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没义气……(以下剩略五千字)”

  “我不想看见你们争斗……”周影又重复一遍,眼睛里流露出忧伤,“我真的不愿意。”

  “行了……知道了……”刘地为他的毫无幽默感叹口气。

  这时,他们周围已经开始出现看热闹的人。当有一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的时候,就会自然地引来两个人、三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刚才刘地和南羽的争斗虽然不会让这些人类看见,但是两男一女站在马路中间,其中一个是周影那样平常无奇的男人,一个是刘地那样出众抢眼的男人,两个人又在吵吵闹闹的,这就已经能给围观的人们提供足够的娱乐了。

  “看三角恋!”

  “是婚外情吧!”

  “那两男人……”

  “……打呀!打呀!是男人就动手啊!”

  “已经打了,可那一个没还手!”

  “心里有鬼!”

  “世风日下啊……”

  三个妖怪面面相觑,终于逃跑似地冲出了人群。

  “哈哈哈哈……”刘地放声大笑着,“人类真是太好玩了!三角恋,婚外情,他们就知道这些吗?”他边笑边看着南羽说,“可是有些妖怪啊,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类,还要处处护着他们。”

  “不需要你管我的事。”

  “可是……”刘地拖长了声音,“事情牵扯到了我的朋友家里养的那个‘恶棍’的朋友的母亲啊,你看,这也是我的事啊。”

  “……你说火儿是恶棍,它知道了又会大闹一场的……”周影小心地提出异议。

  “它不是恶棍吗?还是说恶霸比较准确?”

  “……”周影觉得自己要一辈子担当刘地和火儿的调解人身份了。

  “总知……”刘地继续自己的话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怎么做?你护不了那些人类一辈子的,有我,有林睿还有火儿,你又不会分身术(说到这里他确定一下”你不会吧?……不会!那就好。“)法术再强你防得了我们三个吗?”

  “没有必要,我本来也不想保护那个人,我只是要救另一个人面已。所以现在不行,最少还有一天,不,二十二个小时,在那之后随便你做什么,在那之前……”南羽骄傲地仰起头,“我不作任何让步。”

  “救人……真不象妖怪该说的话,”刘地抓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你说要去吃个人吗我还可以考虑。”

  “刘地……”周影知道刘地这种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的脾气永远也改不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愿意刘地和南羽弄僵了。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刘地又狠狠打了他一拳。

  “……”有刘地这样的榜样,周影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什么是幽默感了。

  “不过,你要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不会是个没‘出生’过的人吧?”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南羽说,“即然这样我也说明白,给我一天时间,我只救一个人。其他的人,我不想再管他们了。”

  “早该不管了……”刘地慢悠悠地说,“那就一天,说定了。”

  “一言为定。”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喝一杯,大家都住在这个城市里,也该时常联络一下感情吗。”刘地一淡完了正事,马上开始进行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也说不定)。

  南羽皱一下眉头,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刘地的不喜欢,“不必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是象一前一样,不要有什么联系的好。”

  刘地摆出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搭着周影地肩问:“形同陌路?我?还是我们?”

  南羽没有理睬他,向周影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可以开车来这里等我吗?我需要你送我去个地方。”

  “好。”周影忙不迭的答应。

  “那我先走了。”南羽向周影摆摆手,看都不看刘地地走了。

  周影看着她走进了川流的人群,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刘地,你们在说什么啊?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

  没听见回答。

  周影回头去看,却发现刘地正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你要……干什么?”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刘地扑上来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着,“你这个家伙竟然比我受雌性的青睐!我决不接受!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这又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行,我受不了!”

  “刘地,别不讲道理啊……”

  “就是不讲道理!”

  “刘地……”

  “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

  林睿和火儿正在桌子前摆弄一个盒子,一看刘地和周影进门林睿就跳起来,急着问:“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刘地已经知道了。”周影忙说,必要的时刻,周影也是会推卸责任的。

  “刘地!”

  刘地拍拍林睿的头,他反到对桌子上那个盒子更感兴趣,问:“那是什么?”

  “炸弹!”火儿兴奋地说,它一直在摆弄那个东西,连头也顾不得抬,“而且还有十分钟就会炸了喔!”显然它十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大爆炸呢。”

  “炸弹?爆炸?”周影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放在我家门口的。”林睿说,“我没让妈妈看见,拿到这里来了。竟然连定时炸弹也用上了,那些人真是卑鄙!”

  “……你想让它在这里炸……”周影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在试着拆它呢,拆不了就当那些人送错了楼层吧。”林睿若无其事地说。

  “别拆啊!”火儿急着说,“快炸,快炸,我等着看呢!”

  “快丢了它!我没钱再换一次家俱了!”周影生气地叫。

  “我帮你去银行拿点……”林睿自顾自地拆着那个炸弹,“为了帮妈妈还债我去观察过好几次地形了──可惜怕我妈妈问钱的来历,没敢下手。”他手里持着剪刀问,“剪红的就停,绿的就炸,怎么办?”

  “绿的啊,快剪啊!快炸啊!”火儿激动地跳来跳去。

  “喔,炸吧,炸吧,我也好几年没看过炸弹爆炸了,”刘地毫无责任地说,“这里是六楼,炸了正好砸在五楼上呢。”

  “咋嚓!”林睿果断地把红线剪断了。

  “啊……”火儿瞪大了眼,“为什么不让它炸!你赔我一个炸弹!”

  “这个还可炸啊,”林睿把炸弹塞给火儿,“下次带到离我妈妈远一占的地方再让它炸吧。”周影为那个远离林青萍的“地方”感到可怜。林睿接着问:“快告诉我凶手的事!他是谁?在哪里?”

  “说来话长啊……”刘地往沙发上一倒,大模大样地一摆手,“口渴死了,倒杯水来再说……”

  林睿不情愿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刘地喝了一口水后把杯子向桌了上一放,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式说,“林海──也就你爸爸(林睿把茶壶扔过去)──开办生物研究所的同时,曾经和市立医院的院长陈定等人一起研究克隆人的技术。”

  “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人类的高科技妖怪们都无动于衷。

  “那是违法的啊!”刘地用一种守法公民的腔调说,“所以他们的试验是在秘密进行的。想当然的,陈定提供资金和场所、设施、你爸爸提供技术(林睿这次丢了一张椅子过来)。后来他们的实验成功了,人也克隆出来了,陈定却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把你爸爸一脚踢了出去(林睿一连扔了两把水果刀)。你爸爸(林睿自己扑上去了)这样当然不甘心,一气之下他就借贷了一大笔钱,开始自己继续进行研究。”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晃着说,“而且这一切之所以瞒着妻子,是因为同样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林青萍一向反对克隆人的实验,认为那是不道德、违背人伦的事!他大概是想在自己的试验成功之后,扬名天下,财源滚滚了再向妻子坦白吧?总之,这就是他借货的那大笔的钱的去处。”一边说刘地一边用幻影向大家展示那个地下室和试验设施。

  “白痴!”林睿下结论,“人类总是那么愚蠢。”

  “想活下去是生的天性,怎么可以困此嘲笑他们呢。”周影在这件事的观点上接近南羽。

  “你一天用多少时间修钱?”林睿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十二个小时,怎么了?”

  “我至少也要每天修炼九个小时,而就算刘地那样的,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以上吧?但是他吃人和妖怪,可以用采补来补足时间上的差距——每天的修炼,这是我们妖怪维持长生的起码方法。”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比你们聪明,所以不用花那么多时间。”

  “这就是我们比人类长生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只有人类能创建这样庞大、复杂的社会的原因──他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们不同的路──我们的时间用来追求修行和进化,而他们的时间用来来追求生活和享受。现在却又去搞什么追求长生的技术,太没意思了吧!”

  “万事殊途同归,他们用他们的科技追求长生也没什么不对啊。”

  “哼……可是牵扯到了我妈妈!”──这才是他气愤的原因。

  “可是林海不是死了好久了吗?怎么又来三番五次地袭击他妻子?”周影向刘地问。

  “你们终于想起正事了……”刘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定把林海踢出去之后,下一步的实验就做不下去了,偏偏被他骗了的林海憋着一口气,竟然把这个实验独立完成了。这一下可以想像陈定的心情了吧?再去求林海合作,林海不会愚到又被他骗一次,所以他就动了狠的。他一开始估计是利诱,不成又威胁──反正人类都是这一套──最后就……”他用两根手指,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说林海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是那关我妈妈什么事?为什么又扯上她?”林睿对这个素末蒙面的“爸爸”的死因毫无关心。

  “因为林海死了,可是陈定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啊,不向他老婆下手向谁下手?还有一点──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林睿得了绝症,可是却依旧好好活着。”他的目光停在林睿身上,“他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是你,而是会认为林青萍掌握了某种连血癌也治的好的技术吧。直接找她要,连林海的死也会被揭出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刘地用一种“你们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着大家。

  “不明白!”火儿第一个说,“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堆克隆啊,技术啊这些妖怪用不到的东西──他能克隆妖怪出来给我吃才算本事!你就说是谁下手伤害小狐狸的妈妈就行了?是陈定吧?我现在就去烧他的医院!”

  “火儿说的对,我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知他伤害了我妈妈,我现在就去把这个炸弹塞到他肚子里去!”他眯着眼,狠毒地说。

  “爆炸和吃人,一举两得!”火儿高兴地赞同。

  林睿把身体一晃,呈现出九尾狐的在形,纵身跳到了火儿背上,他们刚要出发,刘地却弹两个指响,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我答应了僵尸,给她一天时间救一个人,所以现在不能去。”

  “什么!?”林睿愤怒,“万一她要救那个陈定怎么办?”

  “不是,是另一个‘人’。”

  “我不信!越早去越好,免得又有什么花样!”

  “我是为什么答应的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刘地继续拦着他们,“这可是她开出的不再插手的条件!”

  “管她插不插手,我们还怕她不成!”火儿永远是目中无妖的。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我们又没答应,你不去就行了。”

  “谁都别想让我食言,你们不准去!”

  “非去不可!”

  刘地沉下脸来,举起一只手,“不行!”

  火儿和林睿一起盯着刘地,眼看又要大打出手,周影走过去和刘地并肩站在一起,说:“这次是你们太任性了,我站在刘地这边。”

  “真是的……”火儿马上放弃了揍刘地一顿的打算,“那不是还要等上一天。”

  “只是一天而已。”周影好言安慰它。

  林睿从火儿背上跳下来,恢复了人形,不快地咕哝着:“我去陪我妈妈,明天再说。”准备下楼去。

  “我陪着你。”刘地替他拉开门。

  “你干什么啊?”林睿白眼看他。

  刘地笑眯眯地说:“就是说这一天之中,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不然你前脚出门,后脚就去医院了!你这点小聪明我都看不透,年纪还不都活狗身上了。”

  “你本来就是狗……”林睿被他识破了打算,悻悻地说,“你可千万别让我妈妈看见你。”

  “放心,没有错不了的事,走吧!”说着冲周影挤挤眼,跟林睿走了。

  周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好火儿。不过他对到是不担心,必竟火儿不是个任性的孩子(555……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连火儿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我在我妈眼里一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他心里此刻在想的,是明天和南羽见面的事。

  一个婴儿刚刚从培养液中取出来,挥舞着拳头哭了一阵子,然后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最成功的一个。”给这个婴儿做完了各种检查,许院长放下手中的记录说,“他可以说是一点缺陷都没有。”

  “太好了,爸爸!”陈余学高兴地叫起来,“这下您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陈定白了他一眼:“那有那么容易,快速生长的技术解决不了就无法进行手术。我的心脏……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那么久……”

  陈余学一时无言,把火发到旁边一名工作人员的身上:“林青萍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办个事竟然用这么多时间!”

  “我,我……已经从黑市弄了个定时炸弹放在她门口了……”

  “哪为什么还没炸!”

  “行了!”陈定训斥儿子,“住到我们的医院都又让她活着出去了的是谁!到这么大了还什么事都办不好,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叹口气又问,“林海试验的资料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他。

  “一群废物!我要不是心脏不好不能跟你们生气,我还不……”

  “院长,其实我还有一套新的方案,不如我们试试吧?”

  陈定用手触着那个婴儿,“唉,万一失败了,就太可惜了……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试用你的方案,其他人继续找林海的实验方法,继续培养新的个体,另外,林青萍要尽快除掉,等她从林海的记录中察觉我们的存在就麻烦了──她的儿子也别放过!”

  众人一起答应着,正要准备执行他的命令时,却看到那个婴儿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南医生!”认识她的人一起叫出来。

  南羽小心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他,使他重新睡着了。

  “你怎么进来的?”陈定警惕地问。

  “我只是来带走这个‘人’的。”南羽抱着婴儿摇晃着,“我至少想救出一个人,所以在他出生之后,来带他走。”

  “不管你在说什么,放下他!”

  南羽看着向自己包围过来的男人们,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想‘杀’我第三次吗?”她严厉地看着陈定:“第一次是十年前,你在手术中失误害死了一个病人,因为那个病人是个高官,所以你把责任推到当时在这个医院的我身上,并且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违装成自杀。必竟那次的手术我也认为自己有责任──如果我没有贪恋画那副图画而及时赶到的话,病人不会死,所以我原谅了你;第二次是四年前,你们盗卖人体器官,以为我知道了真相而杀人灭口,我觉得你们虽然盗用了用死人的器官,但是毕竟救活了一些活着的人,这也不是说不过去,所以又原谅了你一次,只是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和资料,继续过我的日子。现在,我把这些记忆还给你吧……你还要对我开枪吗?”南羽看着掏出了一把手枪的陈定问。

  “妖……妖怪……”陈定脑海中一下子涌上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使他陷入了恐慌,惊喊起来,“你这个妖怪!”说着,一连开了数枪。

  婴儿被枪声吓得大哭起来,南羽连忙哄他:“乖乖,不哭,不哭,好宝宝……”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对陈定说:“对,我是妖怪,而且我已经活了1000年,所以我能体谅你们人类追求长生的心情,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有年轻的身体,不只人类,我也想这样,所以,我再原谅你一次。而且……”她向陈定走过去,陈定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南羽的手按上了他的胸口,过了片刻说:“我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么,这个孩子对你没有用了吧,我把他带走了。我们妖怪为了修行和长生,吃人,吃同类,而你们人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我虽然原谅你了,你却对其他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就要来了,向他偿还欠下的债的吧,我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南羽对他们讥讽地一笑,抱着婴儿消失了。

  陈定捂着胸口,刚才明明已经因为惊吓而开始作痛心脏竟然正常地搏动着,难道,真的治好了?难道……不是幻觉……他看到周围的人和他一样不解,而且,那个婴儿也真的不见了。

  “不管是不是真有妖怪,即然那个试验品丢失了,就赶快开始培养下一批。我们实验可不仅仅为了我的身体,而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伟业!”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啪啪啪。”

  门口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带着天真的笑容站在那里正鼓着掌,他的肩膀上面还停着一只外表古怪的鸟。“说的太好了!充分地体现出了你的卑鄙无耻。”

  有了南羽出现的经历,陈定先用枪对准了他才回:“你是谁?”

  “林睿,林清萍的儿子。”林睿象所有人类男孩那样,连跳带蹦地走路,边走过来边说,“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妈妈的事喔。”

  “原来林海的儿子!”陈定用来指着他的枪也放下了。

  “不是,我不认识林海,我只是妈妈的儿子。”林睿带着无比可爱的神情说,“我是来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们的……”说着他举起了那个炸弹,“是你们放在我家门口的没错吧。”

  “炸弹!”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别担心,看,我已经把它拆了……”林睿把自己剪断的线路给他们看,当他们松下一口气来之后才又眯着眼睛说,“可是,火儿可以一下子就让它炸掉喔!”

  “对!我来炸!”火儿跃跃欲试。

  林睿对着陈定父子和其他人笑得灿烂极了:“那么各位请准备好,1、2、3,炸了喔!”

  “轰……”

  南羽小心地搂着婴儿,坐上了周影的车。

  “这个孩子就是你救的人?”

  “嗯。”南羽温柔地哼着小曲让孩子睡觉,“他刚才被‘造’出来,和以前那些不同,他没有任何先天的不足,完全是一个‘人’,所以我才把它带出来。”

  “那么要把他怎么办?”

  “送到孤儿院去吧。他是个人类,当然应该由人类来为他负责。”

  周影开着车,从反光镜里看着南羽一直在哄那个孩子,“宝宝,快睡觉,乖宝宝,快睡觉……”他再一次感觉到,南羽喜欢人类。和刘地的喜欢不同,和林睿、瑰儿的喜欢也不同,她是确确实实又不明白为什么的喜欢着人类,对于妖怪们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恐怕比周影的想修成正果更觉得可笑。

  “我们一样,是和别的妖怪不同的呢。”南羽仿佛猜到了他的念头。

  当把婴儿放在孤儿院门口,按响门铃之后离去时,周影和南羽已经把彼此当作知己看待了……

  “砰砰”“咣啷”

  楼下又传来“熟悉”的付债声,周影叹口气,今天又是林睿自己在家吧?

  十分钟后,林睿气定神闲地跑上来,心情象每一次地下钱庄在他独自在家时来“讨债”之后一样良好。“我妈妈去接我阿姨出院了,我要去买点菜回来庆祝,帮我把那些家伙扔出去,别让我妈妈回来看见了。”

  “为什么不把事情全部解决好,还那些债对你来说不难吧?”周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高利贷这么宽容。

  “我已经在还债合同上做过手脚了,一个月还一千,还完为止(一个月还一千,他们欠的钱不是要还一百年?)。如果我一下子拿一大笔钱回去,妈妈会怀疑的,我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再让那个信贷公司倒闭,这样就天衣无缝了──而且这些家伙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是不错的消遣。”他从周影钱包里拿了几张,又嘱咐,“别忘了修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撞了车,滚了楼梯什么的。”林睿挥挥手走了。

  看来林睿已经完全适应人类的生活了——至少他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而不是去偷了,而且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开始平静的日子了吧。

  “哈啾!”

  走在繁华大街上的刘地打了个大喷嚏。

  “谁又在想我啊?”他揉揉鼻子咕哝,继续看手里的报纸:《市立医院发生爆炸,多各医护人员死伤》“……这次爆炸发生在地下实验室,估计是由于设备老旧造成的,由爆炸引起的火灾因为扑救及时,没有蔓延到地面,所以除了包括院长陈定在内的七名医护人员死之外,住院的病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伤亡……”

  “哈哈哈……”刘地笑起来,“有趣的新闻……”他一边走一边把报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又把林海的笔记本也一起丢掉,向路边一个单身的女子快步走去。

  “乱丢垃圾,真没公德心,”一对情侣正依偎着走过。女子一边抱怨一边把报纸从洁净的人行道上捡起来放进几步外的垃圾箱,男子则捡起了那本笔记本。他丢掉前随手一翻,却因此无法把它丢到垃圾箱里去。

  “那是垃圾,别看了,多脏!”

  “不是!”

  “快扔了吧!”

  “……这是,克隆……人……”

  “你说什么啊?!”

  “我是学生物的,不会看错,这真的是……”

  不远处,刘地已经搂着那位刚刚结识的女子走远了,而这一双情侣则对着那本笔记本,开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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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3: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幻游记(上)

幻游记(上)

  
  “我再声明一次,我非常讨厌医院这种地方,你最好快一点说找我来干什么?”火儿来到医院,大摇大摆地站在灯管上,对着南羽口气拽得不得了地说。
  南羽一边站给跟前的一名病人检查,一边慢慢地对它说:“你小心不要被人类看见听见啊,再等一下就好了。”

  “哼!”火儿开始生气了。

  今天早上,南羽突然“请”它来医院一趟,火儿因为曾经深受医院里伙食的“毒害”过,所以对“医院”这种地方十分讨厌,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她。可是周影却对它说:“你就去看看吧,又不是要去吃饭。”即然周影都这么说了,心胸宽大的火儿当然不好一味地拒绝,可是当它装着一肚子埋怨来到了医院之后,南羽竟然在替人看病,没有马上招呼它。

  “哼,从来没有妖怪敢让我等这么久(已经等了七分钟了),你最好别让我真的生气!”火儿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南羽一直送病人出了门,才转过身来说:“让你久等了火儿。”

  “知道就好!快说找我干什么!”口气自然气冲冲地。

  “我有点东西,想问问你要不要?”南羽领着火儿走出门去,边说,“昨天有一只朱厌来这家医院觅食。它伤了一个住院的孩子,所以我就把它杀了。我是不吃这些的,想起周影说过你喜欢吃,所以找你来看看。”说着打开一个医院里放死者的柜子,露出一只猿猴似的妖物来。

  火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朱厌!真的是朱厌,我在山里吃过,来到这里后还没有见过呢。这个很好吃啊,你真的要给我?!”说着吞了吞口水。

  “当然是真的,我留着又没有用。”

  “南羽,我太喜欢你了!”火儿立刻把刚才所有的不满丢到了九霄云外,用力拥抱了南羽一下,再确认一次地问:“全部都给我是吧?不是吸了血以后?”

  南羽微笑说:“全部。”

  “哇!”火儿欢呼一声,扑到朱厌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如果你想吃煮过的,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南羽问。

  “不用了……叭唧,叭唧……”火儿一边开怀大嚼一边说:“太好吃了……叭唧,叭唧,我好几个月没吃过妖怪了……”

  南羽看着吃得兴高采烈地火儿,颇为感叹地说:“火儿,我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可以约束自己的欲望。如果你真的任着性子去干喜欢的事,去吃妖怪和人类的话,这里根本没有谁可以阻止你,这城市里的妖怪很快就被你吃光了吧?可是你却不这么做。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一是拥有了特别的强大和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更多的权利和自由,只有其中最理智、最聪明的才会懂得自律,火儿,你就是这样的,我十分佩服你。”

  “哈哈哈哈,那当然了!”火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南羽的表扬──虽然它不是很明白南羽的意思,“我本来就是最了不起的!”

  南羽替吃得连嘴都顾不上擦的火儿倒了杯水。

  火儿一痛猛吃,不多会就吃下了半只朱厌,也吃了八分饱,才腾出时间来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吃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你要吃的话,我可以分给你半只的一半。”

  “我不吃肉。”

  “那让你吸几口血吧。”火儿大方的很。

  “我是不吸自己杀的生灵的血的。”

  “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我……不是为了食用。”

  “不为了食用杀他们也太浪费了,”火儿惋惜地说,“你一定浪费过很多好东西吧。”

  “所以说我比不上火儿你啊……”南羽若有所思地说。

  “那当然了!”火儿马上赞同了她的观点,“不过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浪费的事呢?你应该也是要吃血肉来维持生命的吧?”

  “是血!用别的生灵的血来维持生命,而吃肉只是爱好……吸干血之后再把肉吃掉……曾经我就是这样生活的……”南羽微微闭上眼说。

  “喔,”火儿感兴趣地问,“可是现在不吃了?为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火儿兴奋地说:“快,讲给我听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南羽看它全神贯注地样子,不一笑。她不太愿意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往事,可是火儿的好奇不是出于想打探别人的隐私,而是出于正直想知道一件它不知道的事,让南羽也忍不住想把自己的事讲给它听听。

  “那时还是人类所说的宋朝,我刚刚从一具人类的尸体变成僵尸……”

  直到黄昏,火儿才慢悠悠地拖着剩下的半只朱厌从医院中飞出来,它吃得饱饱得,南羽又一直在称赞它,并且答应把以后除掉的妖怪全留给它吃,还为它讲了好几个发生在遥远时光中的精彩故事。这个下午真是过的惬意极了,火儿现在已经对“医院”完全改观了,暗暗决定以后要常常来。它一边飞一边想:“赶快回家把食物放进冰箱里,然后讲南羽的故事给影听,他一定会感兴趣的。”──火儿对于周影没有和它一样喜欢听故事的爱好深感遗憾。如果周影也喜欢听故事,以后一定会主动去买故事书和VCD什么的,而不用火儿催他去了吧?不过火儿知道周影一定会对南羽的事感兴趣的,这正是培养他听故事的爱好的机会。

  “是吗?它昨天傍晚就回来了。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它是不是和林睿在一起玩,好,再见。”周影放下打给南羽的电话,叹了口气。火儿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本来他还以为火儿一直在南羽那里呢,因为一般火儿如果这么久不回来,都会告诉他去干什么了的。而且南羽说它走的时候还带着半只朱厌,一般这种时候它会急着回来放进冰箱才对。“难道去了林睿那里和他分着吃了?”周影这么想。

  “火儿?没有来啊!我好几天没见它了!”正在做作业的林睿吃惊地抬起头来,“它怎么了?没回家吗?”

  “嗯,一天一夜没回来了。”周影现在的样子和在为子女担心的人类父母差不多。

  林睿用手指一拂,他的作业本上就出现了和他的字迹写得一样的答案。他把本子一丢站起来说:“我也去找它!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去游乐场呢,它怎么可能不回家等我?”

  这时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和女子的声音:“小睿,帮妈妈拿一下东西,妈妈买了你喜欢吃的炸鸡。”

  “妈妈回来了。”林睿吐吐舌头,歉意地向周影说,“那我不能和你去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去问问刘地,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找到它要告诉我啊!别让我担心!”林睿跟在后面叮嘱一声。等周影走了以后他又拍着头想一下:“不对啊,火儿那么厉害,只有它欺负别人,不可能它会有什么事啊!真是的,都怪周影那副紧张的样子,把我也弄糊涂了。还是妈妈买的炸鸡比较重要!”他打开房门去迎接母亲,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啊!!!!”刘地捂着头跳起来,把周影吓了一跳。他盯着周影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四间酒吧,和三个女人约会,还要去吃一个早就选好了的人?”

  “不知道。”周影老老实实地说,“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火儿哪里?我没不让你去啊。”

  “这么美好的晚上!这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我!你却提起那个瘟神!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啊?!上次看中要吃的人是被它抢去吃了!再上次抓到的妖怪也是!那一次和一个漂亮的白蛇精的约会因为它逼着我讲故事结果告吹了,对方事后还甩了我一耳光。再那一次和人类的约会因为它说那个人类它想吃掉,结果害我连手都没摸到。再一次(以下省略5000字)……”刘地诉说着自己认识火儿之后的悲惨遭遇。“……现在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节目了,你又要我去帮你找它!”

  “我只问你见没见过它,没让你帮我找它啊。”周影委曲地说。

  “我可能不帮你找吗?”刘地把头伸过来问,“火儿竟然不见了,它这种家伙竟然也会不见!你说这样的事我可能不帮你找吗?”

  “是吗,这么说你也没有见过它。”

  “走吧,我们去找它吧……我的约会啊……我的宵夜啊……”刘地一边哀叹着一边拉周影一起走。

  周影虽然在方火儿担心着,但是还是忍不住一笑。刘地还是这个样子,虽然心里十二分地愿意帮忙,嘴里也要说出一大堆抱怨来才甘心。

  桌子摆上几碟小菜,再烫上一壶老酒,鹿为马把椅子搬到窗前,准备对月小酌一番。最近他卦摊的生意不错,虽然他侄子鹿九一直不肯帮他做生意(所谓生意就是骗人),但是有几只其他妖怪偶尔会为他打个工,所以这附近的人对他十分相信,还给他封了个“神机妙算”的头衔。时近春节,想卜算自己明年运势的人越来越多,于是鹿为马的荷包里的收入和可以带回家乡去的礼物也越来越多起来。

  “真是不错的酒!”鹿为马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咂着嘴说。

  “是吗?我尝尝。”

  “哇!”鹿为马一跳而起,把椅子桌子全碰倒了,刘地及时地抓住了那个酒壶。鹿为马指着凭空冒出来的刘地和周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

  “别怕,不吃你。”刘地就着酒壶喝了口酒,“找你问一件事。”

  “请,请讲,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知不知道火儿在哪里?”

  “火,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

  “必……方……”鹿为马念起这两个字都心惊胆颤地,“没……没……”

  “想想看!”刘地“鼓励”地拍着他的肩。

  鹿为马被他拍一下就矮几寸,拍一下就矮几寸,最后都快坐在地上了,哭丧着脸说:“您老明鉴,我见到必方逃跑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打听它去了哪里啊!”

  “说的也是,”周影对刘地说,“他不太可能和火儿有什么牵扯吧?”

  “你不懂,”刘地又喝了一口酒,“这个家伙耳朵可长了,这个城市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比我听到风声都快!火儿不见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一定会知道蛛丝马迹的。”

  “哪里,哪里,为了保命而已。”鹿为马听了刘地的“称赞”面有得色。

  “不是在夸你!”刘地打了他的头一下,“快说,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他看着刘地的笑容和周影紧张的神情咽了咽口水,说,“我想想,我想想。”

  “快想!”刘地装模作样地一拍手掌。

  “灵兽!”鹿为马慌忙说,“这个城里有灵兽!”

  “我知道啊,就是火儿吗。”

  “不,不是必方。必方是火精,而我看见那个灵兽是在湖水里。”

  周影看着刘地说:“火儿虽然不怕水,但是很讨厌水,它不会下水的。”

  刘地扳着鹿为马的肩说:“说清楚点。”

  鹿为马说:“那是今天早上,我刚刚在公园里摆出卦摊,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我悄悄地过去一看,人工湖里正掀起老大的波浪,从湖底一圈圈地旋转上来,就象开出了一个大旋涡一样,一股凌厉地气息从湖中的旋涡里泛上来。我以前见过必方,我知道那种味道是属于灵兽的,所以头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公园的另一头才藏到了树丛里,直到那种灵兽的气味不见了才敢出来。”

  “那是什么灵兽?”周影喝问。

  “不知道啊……我怎么敢看!看了的话也就不能在这里和二位说话了啊!不过……”

  “什么?”

  “不过……那是一只大灵兽。”

  “什么意思?”

  “比那只必方大的灵兽,它发出的气味至少有那只必方的一倍!”

  “大灵兽……”周影和刘地对视,火儿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他们曾经看见过成年的必方的“影子”,那只是几个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身影而已,就险些把他们逼到绝境。事后他们常常在心里想,成年灵兽究竟多么强大?火儿长大之后也会成为那样吗?现在鹿为马一说到大灵兽,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必方的影子”。

  “太可怕了……”周影喃喃地说。如果这个城市里来了那样的东西的话,真的要天下大乱了,“火儿它不是遇见那个灵兽了吧?”

  “也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地身上也有点冷,“凭火儿的脾气,它不会向别的灵兽低头的……”

  “大灵兽……”

  “大灵兽……”

  他们再次对视着。

  必方在灵兽中是数一数二的强大的,这次来这里的灵兽估计不会强得过一只成年必方,可是总能比的上“成年必方的影子”吧?那样的话,对付年幼的火儿恐怕绰绰有余,这么一来,火儿不就……

  “哇!天呢!我怎么早没有想到!”鹿为马在一边狂叫起来,“两只灵兽在这里打起来的话,一两个人类的城市一眨眼就变成平地了!不行,我要快点逃走才行!”他手忙脚乱地翻着东西,口中嘟囔着,“明天一早……不,现在,现在就逃走!天啊!天啊!又一只灵兽,这个城市不能待了!”

  他的动作果然快如闪电,不一会儿就打起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现出马形的原形,把包裹背在身上,撒开四蹄一溜烟地向城市郊外奔去,大概去找他侄子鹿九了。

  刘地和周影谁也没有阻止他。

  “我要去找火儿!”周影决然地说,不管是什么,别说是灵兽,就算神、魔、仙什么的来也别想伤害火儿,“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握紧了拳。

  刘地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找到火儿了吗?”南羽飞得急匆匆地,险些和刚刚起飞的刘地周影撞在一起。她一看清对方就急着问。

  “没有……”

  刘地把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大灵兽……”南羽一瞬间也流下汗来。她本来以为火儿只是象人类的小孩子一样跑到什么地方玩耍忘记了时间,只是它必竟是从自己那里出来后不见的,所以想来一起找找它,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惊人的事。她活了一千年,也只见过一次灵兽,那是一只名叫大风的成年灵兽。当时在妖怪们包围下的大风仅是举翅一挥,数千只妖怪就那样灰飞烟灭了,幸亏当时它知道南羽不是和那些妖怪一起的,才放过了她,只留下了一句:“好自为知。”便展翅飞去了。它的英姿一直留在南羽脑海中,它的强大也常常令南羽发抖。只是那只大风是个理智、正直、处事公平的灵兽,南羽这样的妖怪才能在它的手下逃过一劫,其它的灵兽又是不是都和它一样呢?万一……

  “能离开这个城市就早点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周影关切地向她说。

  “你呢?”

  “我去找火儿。”

  “万一它和那只灵兽……”南羽看着周影坚定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便咬着嘴唇说,“我和你一起去。”

  “南羽……”周影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何必……”

  “停!停!停!”刘地一下子插到他们中间,“什么‘我陪你去’(捏着嗓子学南羽的声音),‘你何必……’(学周影的面无表情),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周影和南羽一起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真受不了啊,鸡皮疙瘩都长出来了!”刘地一边说一边故意站在周影和南羽之间,挥着手说,“走吧,我们一起去。”

  “去那个公园看看吗?”

  “不,不,不,”刘地晃着手指,“想想火儿脾气,它身上带着食物,一定急着回家放进冰箱里,它不会拐弯跑到公园里去的。所以我们应该沿着它从医院回家之间最近的路线再走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影和南羽一起点头。

  刘地呻吟一声,用手支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头用力晃晃,脑子里一片空白。

  “叭嗒……”

  “叭嗒……”

  刘地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

  前面有一片树丛,声音就是从树丛后面传过来的。

  刘地忍着头疼爬起来,拔开树丛走了过去,叫着:“周影,南羽……你们在吗?”

  树丛后面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捆束木柴,那个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他穿着一身古代人的蓝布衣服,头上挽着发髻,手边还放着一把斧头,正忙的满头大汗。

  “干吗,在拍戏呀。”刘地咕哝。

  青年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刘地,眼睛立刻睁得铜铃般大,他盯了刘地数秒之后狂喊起来:“妖怪啊!鬼啊!山魈啊!”虽然连滚带爬地,但是逃走的速度到也不慢,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什么啊……”刘地无力地坐在他扔下的柴捆上,“我是妖怪就不会是鬼或山魈,是山魈就不会是妖怪和鬼……有没有常识啊……”他看着自己的手,原来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已经显现出妖怪的形状来了,难怪那个人看了要逃。“我这样也帅得不得了啊,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英俊的地狼……真是不懂欣赏……”他用利爪抓抓头,开始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和周影、南羽一起在空中沿着医院到周影家的路飞行了几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是他提议下去步行走一次试试,结果走到一半,突然……

  “对了!”刘地想起来了。

  那时有一股极淡的妖气传过来,于是他们跟了过去,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博物馆旁边,妖气还是那么若有若无的,于是他们进了那个博物馆。南羽不能在黑暗中视物,用法术点了一团火光。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一道白光闪了起来,紧紧吸住了他们三个,一直把他们向前拖去。他们各自运用法术抵抗,可是那个力量太大了,远远超过了他们三个。于是刘地挺身而出,用尽全力挡在前面,想让周影和南羽趁机逃走。他又被拖过去几步,白光猛地增强,便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被弄到什么地方来了?”刘地四处张望。这是一座青翠茂盛的山林,鸟语花香,一片美景,“我记得快过春节了啊,树怎么这么绿?南方?那得多‘南’啊,赤道?非洲?澳大利亚?”他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试着用法术测算自己的方位。谁知刚刚一捏手指,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他推了个跟头。

  “哎哟,怎么这么倒霉……”刘地再次爬起,“竟然不能算……这是我没到过的世界……不是人间界,也不是……”他恢复了人形,看看自己也没有受伤,除了有点头昏脑涨,法术也没有受到影响,便纵身跳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梢上四下张望。

  四周全是层层叠叠的青山,在最近的山脚下,有一个依山临水的小小村落。

  “没办法,先到那里看看吧。”刘地双手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向山脚下走去。

  “周影……”南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影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周影忙扶住她,帮她坐起来。

  刘地被白光拖走之后,周影和南羽并没能因为他的牺牲而脱身,紧随其后也被拖了过去。论道行法力,南羽要比周影高,但是周影本身是一团影子,他抵伤害的能力非常强。所以南羽昏了过去,周影却只是一阵昏眩,很快便恢复过来。他四顾找不到刘地,只好先管眼前的南羽,一直守到她醒来。

  “这是哪里?”南羽四顾一下问。

  “好象……是旅店。”周影不确定地说。

  “好象……”南羽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装饰、家俱,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南羽躺在上面的,是一张木制雕花的大床,床上的用品也是丝绸的棉被,枕头套上还用手工刺绣着花卉。屋子里摆着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脸盆架和铜盆、铜镜、铜灯台。屋子里没有电灯、电话、席梦思和电视,门是雕花木门,窗是雕花木窗,都紧紧地闭着,上面没有安装玻璃,而是用窗纸蒙着。

  周影用手一拂,四周的门窗墙壁立刻变成了透明的一样,使南羽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

  临街的一面看到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两边有店铺和摊位,有行人和车马,可是……

  “古代的服饰……”南羽瞪大了眼睛说。

  周影点点头。

  “拍戏的地方?”

  周影摇摇头。

  刚才他从昏眩中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样一条奇怪的街道上,而南羽就在他身边躺着,昏迷不醒。“刘地!刘地!”周影看到周围围了一大堆穿着古代衣服的人类在对着他和南羽指指点点,不由有些惊慌,又四处找不到刘地,就使他更不安了。他抱起南羽走向一家挂着“张家老店”招牌的地方,想找个地方让南羽休息一下,那里的老板竟然不收钞票,幸亏他身上带着几枚硬币,才算住了进来(周影的“点石成金”之术并没有炼到家,他只能将金属变成黄金)。然后就一边守着南羽,一边苦苦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刘地卡着腰站在小村庄的路中间,喃喃自语,村里的人全围在四周,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狗也吠,鸡也叫,小小的村庄一团热闹。

  “不可能啊,人类的科幻电影看多了!”刘地拍拍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断,“而且这根本不在人间界吗!”

  “喂,老头!”他一把拽住一个看热闹的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一个空间?”

  “这里是宋家庄,属于……空间?”老人打开他的手,“你问的是什么啊?还这么没老没小的!”

  “什么国家?”刘地依旧拽着人家的衣襟不放。

  “蜀国了!还能是什么国家!你这人不是疯子吧!”

  “蜀国?”刘地有点糊涂了。只有人间界曾有过这样一个国家,没听说其它空间有这个名字的国家啊?可是这里又确实不是人间界才对。

  “放手!”那个老者生气了,重重一打刘地的手,“放肆的小子,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何穿着如此怪异?再不说明白我可要通知官府了!”

  “你叫我小子……”刘地嬉皮笑脸地摸摸人家的头,“我活了七百多年了,比你的年纪大的大了!”他东张西望地问,“即然是个国家,有皇帝吧?国王?总统?……反正什么都行!他在哪儿?”

  “你还敢对皇上出言不恭,你!”老者举拳向刘地打下去。等他的拳打到刘地站的地方的时候却落了个空,那个穿着奇装异服,举止古怪,放肆无礼的人竟然凭空不见了。老者和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一片,纷纷议论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外面,已经变出了一身周围人一样打扮的刘地正旁若无人地向村外走去。

  “有皇帝就有京城,京城就有有学问的人吧?总得知道这里是什么空间才能想办法离开啊。”刘地叹息着,“而且我可是住惯了大城市的上等妖怪啊,这种乡下小地方我可呆不下去。”

  “蜀国?”

  周影和南羽一起摇头,他们都不知道哪一个空间里有这样一个国家。

  南羽穿着了这里古代的服饰后,呈现出了她所有的美丽,明眸皓齿,雪肤朱唇,气质优雅出众,引得不少路人一直盯着她看。周影也偷偷打量了她好几次。南羽虽然没有变幻外貌,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周影第一次发现她如此美丽,大概是因为这种服装比现代的服装更适合她吧。

  “……你说是吗?”

  “……”

  南羽等了一会,见周影不回答,奇怪地又问一次:“这里的一切都象人间界古代的中国,你说是吗?”

  “啊……是,是……”周影慌忙地回答。其实他一直偷偷看着南羽,根本没有听见她问的话。

  “可是这里不是人间界吧?”

  这一点南羽和周影都不太敢确定,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人间界的。

  “如果刘地在这里就好了。”周影自言自语地说。刘地的道行虽然不如南羽,但他处事经验丰富,游历甚广,在这种时候比南羽和周影两个加在一起都更有用。只是他在哪里呢?难道他仅比周影和南羽早十几秒钟被白光卷走,就被弄到了不同的地方吗?周影心里十分牵挂。

  刘地是义字当头的朋友,周影有什么事他一向想也不想便冲上去,这次更是这样,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自己以身赴难,保护周影和南羽。如果刘地因此受到什么伤害,周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即然我们没事,刘地一定也安然无恙,他可比我们机灵的多呢。”南羽看出了他的心事,婉转地安慰他。

  周影勉强一笑,停住脚步问:“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做?”

  “总得先弄明白我们在什么地方吧?”南羽处理事情也不比周影果断许多,“这里不是人间界的话是哪里?为什么一下子就到了这种地方来?难道穿越空间世界这么容易吗?”

  “据我所知,要有一定的道行,还要配合特定的时间、位置才能到特定的空间世界去才对?”周影回忆着周筥当年的教导,“可是我们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来的,而是被那道白光拖进来的。”

  “一次拖动三个自己身以外的生灵到这个世界,而且我们三个当时还都在用法术抵抗着,更是难上加难的事吧?”

  “如果是灵兽的话……”周影恍然大悟地说,“如果是那只灵兽就可以做到了吧!”

  “对,灵兽!”南羽点着头。

  “那么火儿很有可能也在这个世界啊!火儿和刘地,他们一定都在这里。”

  “嗯!”南羽说,“我们去找他们吧,先找到他们再决定下面干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刘地捂着头叫起痛来。

  “哇,我今天怎么老受伤……这里是什么啊?”他伸手摸着头上的天空。白云正在他脚下飘浮,他至少飞到了五、六千米的高空中,再想飞高一点的时候,却被碰了下来。他用手一直摸着向四个方向各飞出了几百米,头上的那里有什么东西,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却存在着,并阻挡了他继续向上飞。

  “奇了怪了啊!天还加上盖了!”刘地叫起来,“这是什么空间啊,那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这个“天的盖子”就在那里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他又飞出了几十里远,天还是有那个盖子。刘地抓着下巴:“这里的妖怪和别的什么难道从来不用飞?这多不方便啊……等等!”他猛地觉察到了什么,开始在空中四处顾盼。

  “没有……完全没有其它妖怪什么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妖怪们的生存力和适应力是极强的,既使是繁华的人类大都市,高贵不可侵犯的神民国度也会有那么一只两只的存在,象这里这样环境优美,居住的又是普通人类的地方更应该是妖怪们喜欢居住的地方,为什么刘地从山林到村庄,再到这一路几千里,一点妖怪的气息都没有发觉到。

  “难道这里的妖怪全是比我道行高很多的,令我觉察不出来?不可能啊,我已经很厉害了啊!”刘地自信地想着,“还是……这里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刘地这么自语着,看着脚下一片山河美景,一阵寒意爬上了心头……

  “是这样啊,谢谢您啊。”南羽礼貌地向为他们指路的人道谢。她刚刚打听了去京城的道路──火儿不好说,但刘地在这里的话决对会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大、最繁华、最能得到享受的城市前进吧。南羽和周影就是这么认为,才决定向京城进发。

  “走吧。”周影使用隐身咒护住他们,一起飞上了空中。他们都没有刘地那么张扬的性格,当然不会象他那样一味地向上,越飞越高,也就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天加了盖”这件事,但是南羽发觉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没有……”南羽又飞过一座小镇,忍不住喃喃地说。

  “什么?”

  “没有庙宇。”

  “庙宇?”周影不解。

  “依这里所处的时代来看,人类应该会有宗教和信仰了吧?为什么没有寺庙、道观、祭坛、教堂……这一类的建筑存在?”

  “是吗……”周影对于人类的社会和习惯没有那么了解,可是这一路走下来确实没有看到任何那一类的事物。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人类总会为自己找到一个神,找到一份精神寄托的,照这里的社会状态来说,应该有的……”不论是神还是妖怪,还是风云雷电、生老病死,这些人类无法解释的事物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人类的宗教。当人类的社会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宗教的根脉就形成了。不论哪个朝代,哪个时期,人类总是会把自己信奉的神灵请进他们用所有人力艺术和钱财建造的殿堂里供奉的,而这里却没有这些。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妖魔,没有……

  南羽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一个国家的国都总是繁华又庄严的地方,即有繁荣的经济,又有严格的管理,而刘地刚好是一个即会享受繁华又不愿意守任何规矩的家伙,所以他来到这里不出二十分钟,就成为了一个社会治安的危害者。

  “好,我放下他。”刘地一松手,原本被他提在手中的矮胖男人被丢在了地上。他举着双手对手持兵器围着他的士兵说:“我放手了啊,你们干吗这么紧张。”

  “大胆狂徒,竟然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我没干什么啊……你们竟然找了这么一大帮人来,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身后不远,一座被拆成了平地的酒楼的废墟上,人们正大吆喝地把埋在下面的人挖出来,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断腿折臂的人躺在路边呻吟,匆匆赶来的大夫就在路边为这些受伤者治疗着。

  “伤人毁楼,还敢狡辨!兄弟们,拿下!”领头的士兵一挥手,众人立刻向着刘地一拥而上,刀剑拳脚,一起向他招呼下来。

  “我都说自己没钱了他们还硬要,是他们不好啊……”刘地轻轻松松地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边还理直气壮地说。

  “无耻凶徒!”

  “拿住他!”

  “小心!”

  “这个家伙简直象只猴子!”

  “先砍他手脚!”

  “……”

  “啊……”刘地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饭也没吃到嘴,酒也没喝到嘴,千里奔波之后还要在这里被人类打,我真是太可怜了啊……”边咕哝着边把一个士兵踢了个跟头。

  这一队士兵有十几个人,原本有七八个人围着刘地进攻,其他的人还在围欢和维持路人的秩序,眼看同伴们奈何不了刘地,便一同冲了上来。

  “闹事啊,闹事啊,我要闹事!

  我喜欢闹事!

  闹事多有趣啊,

  啦啦啦啦啦……”

  刘地一边唱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打这个士兵一耳光,踢那个士兵一脚,他其实是蓄意的在这里捣乱。这里即然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那么有一只妖怪在这里为非作歹,搅乱社会的话,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不会不闻不问吧?也许可以把那个将自己抢到这里来的家伙引出来也说不定。

  战斗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刘地单方面的在戏弄那些士兵──可是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没有道理只闹一次他就出来啊。”刘地这样安慰着自己,“还是先找个地方吃一顿,睡一觉再说吧。不知道干脆去他的皇宫大闹一场‘他’会不会出来?皇帝的话,应该有很美的嫔妃和宫女吧?还有山珍海味吧?对,就这么决定了……”他一把拉住一名士兵的衣领问;“喂,皇宫在哪里?”

  “皇宫?”那个士兵一愣,随即怒喝,“狂徒,皇上的金銮也是你配问的!”

  “问问又不会死。”刘地边嘟囔边在心里想,估计是那种一眼就认得出来的大建筑,不用问我也找的到。这么想着,他随手把那个士兵一推,准备去皇宫享受他的午餐。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另一名士兵举着长枪向刘地扎过来,被刘地推开的士兵正好倒向了那个方向。当刘地发现那个用枪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收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小心!”刘地伸手拉住那个士兵想再把他拽回来却慢了一步,只听他惨叫一声,刚好被扎透了左胸。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士兵们和街上的人所愣住了,连刘地也是一呆,他可并不想杀害无辜的人,慌忙抱住那个士兵用法术为他治疗,希望可以救他一命。

  他的法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个士兵的呼吸逐渐停息下去,肤色也慢慢发生了异样,开始向黑色变化。

  “难道枪上有毒?”刘地刚刚这么想,一阵熟悉地气息从手中的士兵身上散发了出来。

  “妖气!”刘地猛地把士兵往地上一丢跳了起来,这时那个士兵已经变成了一只长足的妖怪,虽然奄奄一息了,却还是在断气前用一只长爪缠住了刘地的脚。

  “他是妖怪!为什么他是人形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不对,他那个时候确实一点妖气也没有,而且……他是妖怪怎么会被那一枪刺中?怎么会这样死掉?”刘地不解地想着,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

  “碰!”

  头上受到的一下重击使刘地顿时失去了知觉,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我怎么会被人类的力量打昏……”

  “抓住了!”

  “这个小子害我们费了不少力气!”

  “可怜徐兄弟,竟然这样殉职了!”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他给老徐报仇!”

  “小齐别冲动!这个犯人要带回去给大人发落才行!”

  “可是徐兄弟……”

  “放心,大人会秉公处理的!”

  士兵们讨论着,给昏迷中的刘地戴上了铁链和手铐,路人也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是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为地上那个士兵变成的妖怪尸体表现出一丝的惊奇……

  周影坐在旁边看着南羽在河边梳妆,她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是那么美丽,连河中的游鱼都在争相轻轻触碰着她的影子。周影的脚边有数朵火红色娇嫩的花朵,如果摘下其中最美的那朵去戴在她的头间,一定会增添她的美丽吧?──周影已经这样想了十几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付诸行动。

  南羽看着他在发呆,故意用手一弹,把几点水星扫在他脸上。

  周影眨眨眼,不好意思的一笑,讪讪地说:“我们赶路吧,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呢。我实在是该雇辆马车的,你这么妖弱的身子,却要你走这么远的路。”

  “我哪里娇弱啊?你别小看我!”南羽嗔怪说。

  “是,是啊,我不是说你娇气……”

  南羽偷偷一笑。他总是这么老实,有时候连玩笑话也听不出来,可是这个男子,确实是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呢。“京城一定是个繁华似锦的地方吧?你这样带我回去,你爹娘能接受我这个乡下地方的女子吗?”

  “怎么会!京城的女子远远不能和你相比!”周影着急地叫起来。

  南羽嫣然地笑起来,又问:“你的家在京城的什么地方啊?”

  “山南路167号……”

  “什么?”南羽诧异地睁大了眼。

  周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山南路167号”是什么?为什么一想到自己的家,脑子里就冒出这么几个字来?自己的家应该在京城槐树巷周宅啊。自己是个商人,去南方做生意认识了误落风尘的南羽,为她赎身用尽了身上的钱,现在正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对,就是这样,而且象南羽这样才貌双全,个性温顺的女子,父母也会赞同的!不过……自己的父母应该是年仅四十的中年人才对,为什么一想到父亲,出现在脑海中的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难道是自己的祖父?不对啊……

  “影,走吧?”

  “嗯!”周影连忙答应着。去京城的路步行还要好几天,他都已经归心似箭了,要快点让父母见见南羽,对,就是这样,自己要做的事也就是这样而已……

  “大胆凶徒,还不跪下!”

  随着大堂上的一声大喝和一声惊堂木,一名衙役在刘地腿弯处一踢,令他跪倒在地。

  刘地偷偷瞄了瞄大堂上端座的官员,又看看两边持着水火棍分列的衙役,心里一阵混乱。他知道自己是犯是罪才被关进了大牢,今天又被带上了大堂受审。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堂下下跪何人?”官员开始威严地发问了。

  “小人刘地。”

  “何方人氏?”

  “角县刘家庄人。”

  “所犯何罪?”

  “……不,不知道……”

  “大胆!”官员一拍惊堂木,衙役们立刻一起喊起了官威。

  “我……”刘地用力想着,自己是一名浪荡江湖的混混,因为和父母大闹一场才偷了家里的银子跑到了京城里,可是为什么会被关进牢里?……对了……“我,我砸了一家酒馆。”

  “还有!”

  “我……拒捕……”

  “还有呢?”

  “……”刘地用力皱着眉,“打伤了官差?”

  “哼!你岂至打伤了官差!你是拒捕顽抗之下,打死了一名官兵!”

  “啊……我杀了人?”刘地猛地抬起头来,又被一名衙役重重按了下去。刘地咪起眼睛回忆着,自己似乎杀过人,又似乎没有。“不过是吃个把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刘地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吃人”!人也是吃得的吗!

  “狂徒刘地,闹事伤人,拒捕杀差,十恶不赦!本官判你杖责五十,秋后问斩!”官员大声宣判。

  “问斩!”刘地猛地想站起来,却被几名衙役拳脚相加,又打翻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举起板子打了下去。

  疼痛刺激着刘地的神经,却也让他更加的迷悯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承受这样的责罚,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个,不应该承担这一切。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被‘人类’打?”他喃喃自语着。“人类”?这是他脑海中第二次冒出个词了,为什么?

  “这个家伙骨头真硬!挨了五十大板竟然一声不吭!”

  “当了这么久差,这样的我到也是头一遭看见!如此的倔强,难怪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两名衙役议论着,抬着半昏迷中的刘地扔进了牢房。着地时肌肤一阵巨痛,刘地却硬是咬着牙挨住了。直到听着衙役们的脚步声走远,他才支撑着自己侧着身半躺起来。

  “秋后问斩?”好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亡”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来都无所谓,刘地在心里有这种想法,而且似乎自己很久以来就有这种想法似的。刘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坦然,自己的人生应该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心底却有种历经苍桑,活得够本的感觉。

  “管他呢!反正就是死吧……又不是没死过……”

  不对,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只差一步就踏过鬼门关里去的感觉,而且还不是一次,很多次,很多次,面临死亡,看见死亡、制造死亡……什么时候……

  刘地靠着牢房的灰土墙,缩蜷在铺着的稻草中,终于因为疲劳、伤痛而沉沉地昏睡过去,最后几抹夕阳从狭窄的窗棂中透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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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3:24:49 | 显示全部楼层

幻游记(中)

幻游记(中)

  
  “你竟然带这个烟花女子回来,然后告诉我你要娶她为妻!”堂上坐着的父亲拍着桌子冲冲大怒。
  “是的,请爹成全!”

  “休想!你这个不肖之子!竟然还敢如此跟我说话!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说着按着胸口咳嗽起来。

  旁边的中年妇人忙端了杯茶给他,一边也帮着埋怨:“影儿,不怪你爹说你,你这孩子也……唉,我们周家虽然说不上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娶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难,怎么就看上这种女人呢!”

  南羽躲在周影身后,不禁瑟瑟地发抖,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还是出于气愤。周家的人不会接受自己,这一点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只要周影是真心待自己,做妾侍媵婢都没有关系,她有信心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地使他们知道自己的本性,使他们知道儿子带回来的并不是一个污淖不堪的水性女子。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承担误会和慢待,甚至于辱骂,但是都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

  周影带着她刚刚走进门来,说了没有几句话,两位老人的言语便毫不留情地攻击过来,使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只能躲在周影的背后来逃避这一切。

  周影皱着眉头,听着父亲的大发雷霆和母亲的絮絮埋怨,心里有种茫然:“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他们的教训?为什么?对,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和我说话!连周筥都没这样对待过我!他们凭什么!对,他们是我的父母……那么周筥又是谁?父母?父母又是什么……”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一些念头来。

  这几天从外地返家的路上,也常常会生出奇怪的念头,好象自己周围的一切全不是真的身世,父母、家,甚至处身的世界全是不真实的,连自己也不是“周影”,不自己是“周影”但不是这个“周影”。这是什么念头啊!他用力摇摇头,如此荒诞可笑的念头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在父母滔滔不绝地话语中,他悄悄向身后伸出了手,南羽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周影握紧了南羽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他想给南羽一丝支撑,也想从南羽那里得到支持。现在对周影的世界而言,只有她是真实的,明明白白,不可怀疑地存在的。

  “总知一句话,立刻把这个下贱女人赶出门去,不然,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父亲把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结束了训话。

  “不!”

  “什么!你还敢顶嘴?!”

  “不!南羽不是下贱女子!我带她回来是为了娶她做我的妻子,我不会把她赶走的。”周影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他可以肯定,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为自己拿主意,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且不管是别人看来多么可笑的事。对,是这样!自己的事从来没有让别人来决定过!

  “你,你这个畜牲!你……你要气死我!”

  “你怎么这样跟你爹说话!”母亲总是偏向自己的儿子的,想把矛头转向南羽身上,以免儿子受到责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贱货、窑子里的贱女人!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来迷惑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你最好死这条心,象你这样下贱的货色,一生一世也别想进我们周家的大门!”

  “我不是……”南羽咽着泪水,勉强说出了几个字。

  “死贱人!你最好快点给我滚出去!”说着便抬手给了南羽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轻呼,打在南羽脸上,也打在周影心口上。当母亲再次举手打下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放手,让我打死这个小贱人!”

  “住手!”

  “放开我!别拦着我!”

  “叫你住手!”周影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哎哟哟……”她忍不住叫起痛来,在周影的一推之下,又后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指着周影颤声问:“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婊子向我动手……我是你娘!是你亲生的娘!竟然比不上这相贱女人!”

  “不是,你不是我娘!”周影大声说,“我没有父母!对,我根本从来不曾有过父母!我不管你们是谁,可是你们不可能是我的父母!”他一瞬间有种可以确信的感觉,自己决对没有父母,所以眼前这一对男女也就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影,别为我……”

  周影制止了南羽的话,向着那对男女大声喊出来:“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会事,可是我知道你们全是假的!给我滚开!”

  刘地的伤势本来就不轻,加上这几天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治疗,当然就日复一日的更加严重了。他却不肯躺在各种虫子爬来爬去的草铺上,而是倔强地半靠着的墙坐着,脸上还是挂着吊尔郎当的笑容。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为什么这么想呢?总觉得受了伤应该自己舔一舔,这不是象狗一样?他为自己的想法好笑。反正这几天他就一直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

  “喂,吃饭了!”牢头敲打着铁杆,把一个窝头和半碗不知什么内容的菜汤放在门口,一边咕哝着,“小子还挺耐活,明明早该死了!反正是别想活到明正典刑刑了!人家说明明白白的,一定要在牢里要你的命,早早的死了反而好,少受多少活罪。”

  刘地一笑,他知道被自己打死(?)的那个士兵的家人要想在牢里要自己的命,所以这几天无论是牢头还是官差总是故意地折磨自己,一定要治自己于死地。

  不过刘地并不在乎这些。

  他用手捏着窝头,一小块一小块地乱丢着,嘟囔着:“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吃,我想吃满汉全席、法国龙虾、日本米理、美国牛扒……XO、白兰地、杜松子、茅台……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端起菜汤闻了闻,皱着鼻子说,“这是什么啊,连周影煮的‘猪食’都不如……”

  “周影……”他抬头看着墙外边大树在窗口抱出的长长的影子,“周围都是影子……周影,是谁?是谁?”

  “唉……”他长叹口气,虽然这几天都不想吃牢里的饭菜,可是肚子实在是饿了啊,“好想吃个人啊……”

  吃人?自己怎么又有这种念头了?人怎么可以吃人!只有妖怪才吃人啊!

  妖怪?

  妖怪……我看到过那种东西……妖怪!

  刘地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被捕的那一瞬间来。那个象猿猴一样的怪物,那条抓住自己脚的长长爪子……“那是妖怪啊!”刘地不为见到妖怪惊异,却惊异于自己的不吃惊,为什么都觉得见到妖怪是理所应当的呢?

  “本来就是啊,妖怪混居在人类之中,一个城市有那么几只甚至百十只妖怪理所应当啊。”他这么想着,又为自己这么了解妖怪而奇怪。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

  英俊的妖怪,无以伦比的地狼……

  啦啦啦……”

  刘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哼着这么一首奇怪的歌,“地狼……”

  “咔嚓!”手里的破碗被他捏成了几片,顿时把他的手刺得鲜血直流,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舔着,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和胃。“真的好饿啊,好想找个人来吃人啊……”

  他站起来,用力一分手脚,原本扣在他手脚上的铁链顿时四分五裂,但是他的手脚也被划出了伤痕。他继续舔着手上的伤口,心想:“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舔一舔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是人……”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周影厉声地向着眼前的男女问。

  “儿子,你疯了不成!我们不是你的爹娘是谁?你不是我们的儿子又是谁?”

  “我是谁?”周影喃喃自语,又看着南羽,“我是谁?”

  “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南羽都快哭了。

  周影用力闭了一下眼,仰起了头,大喊一声:“我是谁?”

  “影!你是影啊!”南羽扳着他的肩说。

  “影……”周影看着自己脚下的、南羽脚下的、房子的、树木的、庭院的影子,“影子……我是,影子……来自虚无,无父无母的影子,”他深吸了口气,大声说出来,“我不是人类,我是影魅周影!”

  “影!”南羽抓住他的手,“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人!”

  “啊,南羽,”周影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南羽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忙有些惶然地推开她的手,还红着脸后退了半步,“南羽,你快点想起来,我们真不是人类啊!我是影魅,你是僵尸!我们为了找火儿才来到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影,你不要吓我们……”南羽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为什么说你和我不是人类,你究竟怎么了啊……”

  “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周影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变成现在的样子,封闭了法力和妖气,弄行和人类一模一样,也变得以为自己是人类,但是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啊!我现在全部想起来了。你不记得?你不相信?……那么,你看看我,看着我……”他在南羽面前晃动身体,显现出了影魅的原形,一个黑色人形的影子。

  “啊……妖怪!!!!!”

  南羽和屋子里的那对男女一起发出了惊叫。

  “你究竟是谁?我的儿子哪里去了?”那个男人持着一张椅子,壮着胆子向周影问。

  “我不知道。”周影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人类,是你的儿子的,当然也不知道你的儿子是谁?会在哪里?”

  “胡说!一定是,一定是你这个妖怪把他吃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我不吃人,南羽也不吃。”周影不再理睬这不相干的人类,他现在最关心的南羽,要怎么让她恢复记忆?而且,自己和南羽是为什么竟然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偏偏又有人类男女认为自己是他们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妖怪!你吃了我的儿子!”那个男人开始哭叫着,把椅子向周影抛过来。

  周影挥手一指,椅子便粉碎成了粉末,他不想和人类纠缠,拉着南羽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南羽虽然看起来很害怕妖怪样子的他,但是还是跟着他走。

  “你吃了我的儿子!吃了我的儿子!”男子哭骂着,却不知道如何对付周影,也不能阻止他离开,只是急得打着转咒骂,“死妖怪!死妖怪!”他敲打着自己的头,因为一直在盯着周影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妖怪,妖怪……”

  周影和南羽刚刚走出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他回过头来,看见那个曾经以为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被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原本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猪身、人脸、长着獠牙和红色尾巴的妖怪,他嘴里还衔着那个女人的一只手臂,正呼呼地咆哮着:“妖怪!我才是妖怪!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合窳!”

  周影把害怕地发抖,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南羽护在身后,手一点,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对着这只名叫合窳的妖怪说:“这一切是你在捣鬼吗?”

  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的尸体,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刘地穿过牢房的墙,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化作一只黑色的大狗,蹲在阳光下舔着自己的伤口,“好可怜啊,竟然被人类打成这样,这一下非得吃他十几二十个人来弥补不可!不过……”他盯着眼前过往的人群,“这些也得是‘人’才行啊……我也不是说妖怪不好吃,只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人!?……呜呜呜……肚子太饿了,我想吃北京烤鸭、狗不理包子啊……”他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直到把自己全身的毛都整理了一遍,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叹息着说:“还是得去找东西吃啊,食物又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轰……”街头传来一声巨响。

  房屋、树木、人体乱飞,一个巨大的,人面猪形的妖怪突然出现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条房梁在挥舞,它足有十米高,伫立在街道上空向下俯视。

  “合窳?”刘地看看它,又看看被合窳的怪力扫上天空的人正“噗噗通通”掉在自己面前,喃喃地自语:“真的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周影一边和合窳周旋,一边还要护着南羽。如果南羽正常的话,她的法术远远高于周影,当然不用他来保护,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柔弱、胆小、惊慌失措的人类女子,周影紧紧保护着,生怕她受到伤害。

  合窳手中的巨棍一挥,周影抱着南羽跳起来闪了过去。合窳一下子变的这么巨大,令周影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对付他,他的影刀缺少足够的坚固和力量,最不善长地就是对付这种庞大物。

  周影向着合窳念出一道咒文,合窳立刻被一团黑影包围了。周影趁机抱着南羽飞身到一个角落,把她推到树丛中,嘱咐说:“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南羽虽然满脸惊恐,还是点了点头。

  合窳甩开了黑影的包围,一抬头,周影正挥动影刀,一刀向他劈下来,合窳毫不示弱,抡着大棍迎上去,两个妖怪激烈地打斗在一起。吆喝声、兵器碰撞声,夹杂着法术使用的声音,响成一片,街道上的行人转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周影知道自己的法术和战斗力有着先天的不足,所以他曾经花了几百年时间来研究人类的刀法,想以此来弥补他自身的缺点,现在是他平生第一次在没有火儿、周筥或刘地的情况下和别的妖怪搏斗,即让他发觉到了自己的更多的不足之处,也使他明白,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年人类的武术是件多么正确的事。合窳的法力不如周影,但是战斗中的力量、凶狠程度都比周影强,周影战斗的技巧正好弥补了这一点,两者结合在一起,还是周影稍稍地占了上风。

  周影的身体在合窳一棍打下来的时候飘散于无形,接着从对手脚下的影子中钻出来,影刀贴着合窳手中的木棍反削上去,直取他的手指,合窳左手握拳一拳向周影打下来,周影的另一个咒文已经念出,合窳自己的影子反卷上来,牢牢抱住了本体的手脚。周影挥刀切下,合窳四根手指被削落,木棍也跌在了地上。

  合窳捂着伤口,连连嚎叫着,奋力挣脱了自己的影子,顺手从路边拨出了一棵大树,连泥带土的轮动着又向周影扑上来。这种妖怪一发起飚来力大无穷,把大树挥舞的虎虎生风。这时太阳正被一片飘过的浮云所遮挡,整条街道陷入了一个大的阴影之中,影魅也在此时和这一切融合,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出来!影魅!我要吃了你!”合窳舞动大树四处乱砸,又用法术胡乱攻击着,弄得树折屋倒,尘土飞扬,“影魅,竟然敢戏弄老子!我要吃了你!你给我出来!”

  周影此时其实就站在合窳的身后,看着对手毫无防范的背部,只要他举刀刺出或者使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轻松地取了他的性命。可是不久之前自己还一心以为这个合窳变化的人类是自己的父亲,不管那是因为中了什么法术,周影都不想在这时杀了他。

  “算了。”周影收起了刀,心想,“他看来也是被什么法术弄得以为自己是人类,是我的父亲的,就放过了他吧。”他正想走开,却看到南羽不知什么时候从躲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正在街角东张西望。

  周影看见南羽的同时合窳也看见了她,他距离南羽要比周影近的多,而且他还清楚地刻这个女人是和那个可恨的影魅在一起的,于是大吼一声,跃起来凌空举树向南羽砸了下去。

  南羽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合窳,却即不会反抗也忘记了逃走。

  “南羽!”周影惊叫着,但是从他站的地方再冲过去已经慢了一步。

  树被重重地砸下去,树枝、树叶、灰尘、泥土四荡飞扬,当这一切散开之后,显露出南羽还是那样坐在地上,张着嘴、睁着眼,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挂着笑容的男子,他一只手插在自己束腰的带子中,歪歪斜斜地站着,另一只手举着,撑住了那棵砸下来的大树。

  “刘地!”周影惊喜地叫。

  “你完了你!”刘地一点都没有重逢的喜悦,毒口利舌地对着周影说,“连英雄救美这么点常规性的行动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前途啊!”

  “你也没事,太好了!”周影说着和刘地完全不同的话题。

  合窳大吼着,又把树举起来砸向刘地,可惜刘地不是周影,他对敌人下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手下留情或着忽发善心之类的事,举手一推,大树从他的肩头掠过砸在地上,不等合窳再出手,他已经窜过去,拍着对手的手臂,手指中弹出的利爪插进了对方的胸口,挖出了对方的心脏。

  “这几天饿死了……”他边吃边含含糊糊地向周影说,见南羽一直盯着自己,客气地问:“你也来点?别客气!”

  “啊……”南羽凄厉地叫起来,扑进了周影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不敢再抬头,颤声说,“他,他,在吃人!”

  “他吃的那是妖怪。”周影中肯地纠正。

  南羽呻吟一声,昏了过去。

  “干吗,自己又不是没吃过……再来快肘子……”刘地边狼吞虎咽边说,“不要正好,乐得我独享。”

  “为什么我们都清醒过来了,只有南羽还是这样呢?”周影担心地问。

  他们现在坐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南羽紧紧抓着周影的手臂不放,尽量躲在他背后,显得对刘地十分惧怕,周影因为她这样而十分不安。

  刘地在桌边跷着二郎腿,品着茶、剔着牙,不在乎地说:“这样多好,你多幸福啊,她清醒的话你能捞着和她这么亲近吗!”

  “刘地……”

  “我说实话啊,她现在多么小鸟依人,不比那个冷若冰霜的僵尸好,不如你就趁机这样和她……”

  “刘地!”周影开始不快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刘地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子背,“你有没有觉得到来这里以后,一切都不对劲?”

  “那当然!”周影握着拳头说,“一会儿我们竟然全都以为自己是人类,一会儿人类又变成了妖怪……我简直不明白!我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人类变成妖怪?”刘地耷拉着手臂,侧着头看着他,“那本来就是妖怪吧?”

  周影用力拍着自己的头,觉得想事情都快把头想破了,“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吗?他们又为什么要冒充我的父母?我和南羽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偷偷换了?”

  “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刘地皱起了眉头,“真的是吗?可不止你和南羽的记忆被换了,还有我的。我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人类,甚至被人类判了死刑吗?我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在围捕我的时候死掉的那个士兵临死的时候也变成了妖怪,又是怎么会事?最重要的是周围那些人,他们看见活的妖怪害怕、吃惊,可是看到死的妖怪却一点也不在意,又是怎么回事?”

  周影抱着头呻吟一声:“求求你别再向我提问了,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快把脑袋涨破了!你比我聪明,你来想答案啊!”

  “这到是一个真理!”刘地赞同周影的观点说,“即然你都这么说了,就交给我这个天才的头脑来思考吧!”

  “第一,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不久就各自发现这里是个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妖怪的地方;第二,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认为自己是人类了,而且还在记忆中有了做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经历、家庭和身份;第三,当我们按着这个人类的身份走下去的时候,竟然会有与之相符合的人来作我们的亲人;第四,作为你的父亲出现的人是只合窳,是妖怪;第五,作为你母亲出现的人和那个围捕我时死掉的人在死后或临死时,也变成了妖怪;第六,这里的人对死了的妖怪并不觉得奇怪;第七,……第七是什么?”他一边数手指头一边说,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只好问周影。

  周影正听的认真,见他问自己便摇摇头。

  “唉……本来是想凑成十条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盯着周影,故作神秘地说,“根据以上几点,我总结了一个结论──这里没有人类!”

  “什么?!”周影不解地反问。

  “这里没有人类!这里有的,全是妖怪!”刘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说,“这个、那个和那个,这里的全部,他们和我们一样,全是妖怪!”

  周影几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人类社会: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那个在和卖主讨价还价的妇人,那个因为没有生意而在门口看风景的药铺伙计,那个在缠着祖父买糖人的顽童和他那经不住纠缠,终于拿出了荷包的祖父……这一切根本就是人类社会的日常景象,说他们全部都是妖怪,周影实在难以相信。

  “不可能,这么多妖怪全变成人类,还象人类一样生活着,决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根本没有道理!”

  “有道理……”刘地手支着窗沿向外探出身子说:“他们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之后就被偷偷换掉了记忆,使他们以为自己是人类。”他一翻身转了出去,坐在窗沿上,把腿在外面,引得外面路上不少人在看他。他也看着那些人说:“……然后他们就按照人类的样子生活,这么活一辈子,最后在自己还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死去……”

  “不……”周影依旧不能想象这样的事。

  “……我想即便活着的时候再怎么相信自己是人类,一旦死了还是会恢复本来面目吧,所以这里的‘人’死了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变回妖怪的样子了,而这里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因为‘死人’变成妖怪而吃惊,因为那是这里的自然规律。”

  这时,一阵丧乐吹打和嚎哭声远远传来,现阶段人拨麻带孝,手中持着白幡,扬散着纸钱,拥着一口朱红的棺木,从街的另一头走来。这支出殡的队伍立刻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喔,运气不错,刚好遇见出殡,”刘地兴高采烈地说,“我跟你打赌,这口棺材里躺的死‘人’,一定是妖怪!”

  “……”

  “你还不信?不信你看!”刘地见周影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纵身从窗口跳下去,正好落在那出殡的队伍中,伸手把棺材的盖子掀了起来。四周的死者家人顿时一片喧哗,喝叱声、吵叫声中,纷纷向他围过来。刘地一挥手,把所有人都推出数步,把手探到棺材中,拖出一只六条足爪的妖怪来,举在手中,给周影看。

  这时嚎哭声,怒骂声,呼叫官兵声,指责声乱成一团,刘地把那个妖怪丢回来棺材中,顺手又把棺盖合上,向众人嬉皮笑脸地拱拱手:“打挠,打挠。”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做什么,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信了吧?”回到客店楼上的刘地不再理下面的混乱,攀着周影的肩问。

  “真是这样……”周影立在窗口,紧盯着那口棺材,又问:“可是我们妖怪的寿命和人类是无法相比向,难道,到了那个时候……”

  “那到不至于,”刘地知道他想问什么,耸耸肩说,“估计改得了记忆,改不了肉身,不然也不能死后恢复成妖怪了,总不成活到人类的寿命就硬生生地塞进棺材里去……我这一路也没发现坟地墓园,你们也没发现吧?”

  周影点点头,回忆说:“确实没看见那样的地方。”

  “所以我想,一定是这些妖怪做一个‘人’做一阵子,就会再被改一次记忆,再去做另一个‘人’,这样周而复始。不然从哪里弄这么多妖怪来补这里的人口?又从哪里临时抓妖怪来做你的父母──我相信,如果现在去我变成人时所说的那个地址看一下,一定也有所谓我的父母家人在哪里!”

  “这也太荒唐了……简直,简直就象用妖怪们做娃娃,编排木偶戏一样……”

  “可不是……”刘地点头说,“而且这些娃娃还有个好处,会动,会说,又不肯坏,不容易死,比玩具和人类应该好玩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谁在这么做?”周影气愤地叫起来。

  “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就不知道,只知道可以使几十万的妖怪改变记忆,完全隐没妖气乖乖地按他的意愿行动,是件多么难做到的事。还有,这里是哪里?我曾经试过,这里的天是有‘盖’的,所以,或许这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一个专门造出来,放我们这些玩具娃娃的地方。”

  “制造空间?那是只有神、魔、仙才能做的事!”

  “所以说啊……”刘地眯着眼看着他说,“鹿为马不是说了吗,大灵兽……”

  “大灵兽……”

  “或许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可是能制造成这样,又能抓住并控制这么多妖怪,鹿为马看见的,就是他吧……”

  周影不语,思忖着这下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自己,而自己却对他无从知晓的“对手”,双方的实力差距,好象大的无法想象。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抓着刘地大叫:“火儿!火儿在哪里?它不会为成人,到了这里来会被弄成什么?一只鸟,还是鸡?!它……”

  “别慌,别慌!”刘地忙安抚他,“你想想,火儿的法力可是比我们高,连我们都没事的话,它怎么可能轻易被控制!”

  “是吗……”周影刚刚松下一口气,却看见了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十分认真地在听的南羽,心里又抖了一下,“南羽她的法力也比我们高,可是她一样也……”

  “对哦,为什么僵尸还是这副样子?”刘地抓着下巴,走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南羽,把南羽吓的跳到了周影身后,“没有道理你和我都恢复正常了,她反而被困住啊。喂,僵尸,你那一千年道行是不是用来唬人的,根本不管什么用啊!”

  周影感到南羽抓住自己的手在发抖,又些埋怨地向刘地说:“她现在只是个害怕妖怪的人类,你就别吓她了。”

  “好啊,好啊,不吓她……”刘地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每次都站在女性那边,我做你的朋友真是倒了霉了!”他这么说着,却突然绕过周影跳到南羽的面前,一下子变出了妖怪的形状,尖耳、利爪、獠牙、血红的眼睛,张着双爪向她大叫一声:“哇!”

  “啊……”南羽吓得大声叫着扑到周影怀里。

  “哈哈哈哈!”刘地得意地大笑起来,拍着周影的肩说,“怎么样,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很幸福吧?”

  对于他的这种个性,周影有一种无力感。

  刘地又恢复了人形,用一根手指戳着南羽的肩问:“喂,一般来说,用突然惊吓的办法来帮人恢复记忆是很有效的,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南羽蓝看都不敢看他。

  “不然我们再试一下用大棍子打脑袋或者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办法?言情片里都是这么演的,然后周影再抱起你来,深情地给你一个吻,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嗵!”周影满脸通红,抓起桌子上的茶壶丢在刘地脑袋上。

  在距离刘地、周影和南羽处身的京城几千里的一座深山中,有一个四面都是陡峭山崖的山谷,山谷正中,一座祭坛般的建筑物上、一尊青铜鼎里,有一个椭圆形的混沌正在缓缓旋转,在一瞬间里,混沌正中突然清淅了起来,有一双黄色的眼珠出现在里面,眨动了几下,又闭上了,混沌也就再次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一刻,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这整个世界都下起了雨来……

  “再来两盘炒马肝!一壶好酒!”刘地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吩咐着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内侍,还抽空向一名正在抽泣的皇族少女吼了一声,“不许哭!”

  他现在正坐在皇宫正殿的大殿中,嫌皇帝的宝座坐着不舒服,还特意地在上面加了厚厚的垫子。面前一张长几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和几十种美酒,他一手持筷子,一手抓酒壶,痛快林漓地大嚼大咽着。在他身边不远的柱子上,用一条长绳子系着一大群人:皇帝,皇帝,嫔妃、皇子、公宫……这些人组成了刘地豪华地人质团体。

  周影和南羽坐在他旁边,都沉着脸,不吃也不讲话。

  “这道菜也不错!再来一盘!”刘地吃得十分满意,“你们也吃啊,别客气,别客气,我不会虐待人质的。”随着他的吩咐,内侍们把他吃剩下的饭菜撤下去,摆在了那些人质的面前,让他们食用。

  在这座大殿的外面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军队,刀枪剑戟在毫雨中依旧闪着寒光,士兵和将领们都是满脸严肃地挺立在雨中,随时准备冲进殿来。

  而皇上与后宫的众嫔妃、皇子、皇女们被犯上作乱的大胆狂徒挟持已经是第五天了。

  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玉石汤盆来到周影面前,恭敬地行礼后说:“大人,请,请用餐。”用有些结巴的声音说完后,他有些惶恐地看着周影,快速地躲到了离他很远的角落里。

  周影看看他,不解地掀起了玉石盖子──在价值汤盆里盛着的,是满满一盆看不出原来的材料是什么的菜汤(或者说菜糊比较准确?)。

  “我特意吩咐他们做的,你快尝尝看吧。”刘地探过身子来说,“我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特意为你准备了你平时的食谱,不过他做的可能比你自己做的好吃了一点──你弄的那个味道决对是谁都模仿不来的──你就凑合着吃吧。”刘地深深地为自己的替朋友着想而感动,“我是多么会照顾你啊。”

  南羽看看刘地面前的山珍海味,再看看周影面前那盆看了都会倒胃的菜糊,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她不相信自己是妖怪,也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些日子她学是跟着周影,在她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会相信周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以刘地那种明显在戏弄周影的态度很不满意。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事情或许不象她想像中那样,刘地的态度和周影对他的信任是自然地结合在一起的。果然周影虽然还是沉着脸孔,却拿了双筷子开始吃那些菜糊了。或许这就是男人们之间的友情吧?

  “歌舞!歌舞!”酒足饭饱的地狼往皇位上一躺,大声吩咐着。他的话音刚落,一队舞姬便翩翩袅袅地歌舞上来。虽然音乐声因为乐师们的手脚发抖有些杂乱,舞步也因为舞者们的心情不安而时常撞在一起,但是对刘地而言这些女子的美貌和衣着(就是身上披的几块布),完全可以弥补这些不足。

  一位舞姬踩到了自己手中的彩带,踉跄着摔倒在地,顺便把自己身边的两位同伴也带倒了。

  “哈哈哈哈,太精彩了!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刘地十分得意地笑着──显然他对神仙的日子有着极大的曲解。

  为了对人质保持最大的威慑力,刘地直保持着地狼的模样。他用锋利的指爪一划,一个西瓜便整整齐齐地分成了几片,他抓起最大的一块大口吃着,汁水顺着嘴角直流,一边还对周影与南羽说:“吃啊,吃啊,这西瓜挺甜的。”

  “你根本就是想这么过日子,不是在想办法寻找火儿和出路吧?”周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怎么可能……”刘地嘴里塞地满满的,一边甩着手上的西瓜汁,一边又用长爪挑起了草莓往嘴里扔,“你看我现在不是正在为找到火儿和找出幕后主使而努力吗!”

  周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当天,在周影和他商量怎么找到火儿并且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时,刘地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地说出了他的办法:即然这里有一个幕后的操纵者,那么想了解这里的一切以及找到离开的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躲起来编排“木偶剧”的家伙揪出来,而逼他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大闹一场,破坏他建立的这个世界的秩序,让一切乱成一团,无法正常运转,把那个家伙气地跳脚,他自然就出来了。

  在周影不知道该怎么执行这个策略时,他又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要做这样的事就不能怕死,要捡大祸来闯,捡最夸张的事来做!你们别怕,有我在前面,危险我挡着,你们跟着我就行了,这个办法准行!”刘地拍着胸膛这么说,并且依照自己所说的,一马当先的冲进了皇宫邦架了皇帝,夺取了政权,自称“地狼大帝”坐上了宝座。然后开始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残酷统治──颁布所有的美食、美酒、美女全部属于“地狼大帝”所有的旨意,盘距在宝座上进行着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

  “改朝换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信那个家伙不出来!”刘地把在头上戴了几分钟就觉得太沉的皇冠扔在地上时,这么说。

  只是把皇帝用绳子捆起来,然后自己称是皇帝就算改朝换代了吗?周影注视着殿外的大批军队,心里感到怀疑。

  “我该起着什么年号好呢?”刘地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已经好向天了,“嘉庆、康熙、唐太宗……好象都有人叫过了,俗!幻灵、传奇、龙珠、JOJO?还是干脆叫NBA或者肯德基呢?周影,你说我定年号为银英怎么样?虽然我比莱困哈特英俊,不过也可以凑合了。不好,那个现在不时兴了……还是叫F4比较讨女人喜欢……”

  大殿一角捆着的人质中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尖,原本和其他人质捆在一起的一名皇子忽然嚎叫着扯断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化作了一只妖怪。那是一只浑身红毛,身材高大的猩猩,长着长长的手臂,他利爪一挥,离他最近的一名人质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然后大声咆哮着:“谁!是谁害我!我要吃了你!”他周围的人质惊慌失措,几名女子甚至呻吟一声便昏了过去。

  “周影,给朕上!”刘地大样大模地拍着椅子扶手吩咐着,“拿下这个犯上作乱的妖怪!”

  周影白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在猩猩杀害其他人之前跳了过去。

  “就是你!是你把老子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吗!”猩猩恶狠狠地盯着周影。

  “不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被害者。”周影心平气和地说。

  “……真的?”

  “我何苦骗你呢。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找出害我们的家伙!”

  “……”猩猩似乎在认真的考虑。

  最后几天也发生过其它几次变成人类的妖怪突然恢复的事,每一次周影都会向对方解释原由,然后要求合作。必竟可以操纵这么多妖怪并且造做出这么一个空间的,一定是很强大的对手,只有刘地、周影和南羽三个对付他的把握太小(而且南羽还没有恢复原状),如果能找到合作的伙伴,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这里有无以计数的妖怪,能有那么几十只同仇敌忾,和周影他们站在一起的话,对付强大的对手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吧?

  “和你合作?”猩猩抓着下巴问。

  “我们一起找到幕后害我们的家伙,也一起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周影诚恳地建议着。

  “也好,就跟你合作。”猩猩似乎同意了,垂下手臂向周影走过来,却在周影放松了警惕,准备迎接新同伙的时候,猩猩突然伸长手臂一拳向他捶下来,口中大吼着:“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我要吃人!吃妖怪!吃了你!你这个家伙一定是在骗我!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害我的人!我吃了你之后就去吃他!哈哈哈哈……”

  周影应手变成了一团影子,四处飘散,然后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重新凝聚了起来,摇头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他这几天就没有成功的得到过一个盟友。为什么大家都不肯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而是非要和自己打一场不可呢?他无奈地回头看看,刘地正捧着肚子,笑得打滚。

  “我说过多少次了,哈哈哈哈,你就是不听,哈哈哈哈,又一次……哈哈哈……”他极尽兴灾乐祸之能事的笑着,“他们这种低等妖怪如果好好考虑自己处境就好了──他们只会吃,被变成人类这么久之后,他们脑子里装的全是美味的肉,香甜的血!他们听不进别的!哈哈哈……”

  “美味的肉……香甜的血……”南羽听着他这句话,明明应该感到恶心才对吧?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我不反对你寻找盟友的主意,可是你也该挑挑对象吧?”刘地还在说着,“就算找不到象我这样了不起的妖怪,至少也找个象样点的,这一种除了会碍手碍脚和做做备用食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还在磨蹭什么啊!”

  周影又叹了口气,纵身跃起,举刀刺进了还在双拳乱挥的猩猩胸口。

  几名内侍战战兢兢地抬着猩猩的尸体,把它搬出了大殿,这几天来,这样的事已经是第三次了:除了这名皇子,还有一名内侍和一个前来包围这里士兵先后变成了妖怪,然后因为无法和周影他们和平相处而被周影杀掉。

  “很显然,恢复原状的妖怪这几天在增加,”周影说,“会不会跟我们的行为有关?”

  “那当然,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一点收获都没有怎么行。”刘地舒舒服服地倒在椅上,举着一只水晶杯在喝酒,继续为他的目标付出他的口舌和肠胃。

  “一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一定会出来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应该怎么对付他了?”周影脚踏实地地问。

  “很多妖怪恢复原状才会天下大乱?!”刘地向前探着身子,皱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建立了一个堂堂的‘地狼王国’不算让这里天下大乱吗?”

  “……”周影认为建立王国和刘地的行为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刘地看起来是一副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这几天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个问题:想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战斗要用什么方法?刘地想来想去,却也只有“随机应变”这四个字而已。“哎呀,这么舒服的日子真舍不得它结束啊,”他口中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我早就想作一次皇帝试试看拉了。”

  “你为什么不早做?”周影对他这种离最初的话题十万八千里的谈话方式早就麻木了。

  “在人间界的皇帝身边可总是养着一大群法师啊,术士啊什么的啊……”刘地的口气遗憾极了,“幸亏这里没有……咦,这么想来,不要破坏这个世界,一直这么过也不错啊——没有神佛和信仰的地方,真是妖怪的天堂啊……”他开始认真的作起了这方面的打算。

  周影不再离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殿外的士兵一看见周影出来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四周响起了一片刀枪盔甲相撞击的声音。周影没有在意这些,在白玉石的栏杆上坐下来,看着雨幕发呆。这场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数日不见阳光使周影心里感到不快,他试着想使用法术使雨停下来,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天上的乌云反而好象更浓了些。这种类型的法术他根本不擅长,如果是南羽的话,一定立刻就奏效吧?南羽……她要怎样才能恢复啊……

  背后响起了呜咽的箫声。

  南羽站在大殿门口,手中持着一支刚才的乐师遗落的箫,举在唇边吹奏着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着周影,却紧闭着双眼,长发被风吹动,衬托着她过分苍白的面孔,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时间连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回荡着、呜咽着,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倾吐在这个雨幕中……

  “如果火儿也在这里的话,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周影凝视着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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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7: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幻游记(下)

幻游记(下)

  
  南羽站在大殿门口,手中持着一支刚才的乐师遗落的箫,举在唇边吹奏着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着周影,却紧闭着双眼,长发被风吹动,衬托着她过分苍白的面孔,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时间连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回荡着、呜咽着,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倾吐在这个雨幕中……
  “如果火儿也在这里的话,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周影凝视着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他们身后的宝座上,刘地抓着下巴,不安好心地打量着他们,低低叹息着:“这样的进展也太慢啊,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和女人……我得帮他们加快步伐才行!这种时候,当然就轮到我这个爱情专家出场了……”

  “在饭菜里下毒,把门窗捂住用迷魂药喷进来,派刺客冒充太监,宫女、乐师和舞者……你们用了几种办法了?之前不是每次都失败了吗,为什么还不接受教训呢?你们就那么想和你们的皇帝被拴在一起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妖怪,是妖怪,用人类的那些法子对我没用,你们怎么不听老人言……不听老妖言呢!”刘地指着跟前用绳子捆住的几名刺客,絮絮叨叨地教训着他们,“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接受我的统治,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大家,为了解放这个世界的努力,你们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苦心呢!再说了,我这样的皇帝哪里找去啊,论长相、论才华、论能力、你们那个糟老头皇帝怎么和我比?我来做皇帝,全国人民,至少女性人民应该欢迎才对啊……(以下省略5000字)。”

  “该死的妖怪!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狗娘养的!”这一批刺客的头目是一个魁梧粗壮的中年男子,他在刘地滔滔不绝的说话中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大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他圆瞪着双眼,愤气冲冲地对着刘地,只是他为了改扮成太监而剃光的络腮胡子处泛着青光,配上他额上暴出的青筋,不由使他想要慷慨就义的气慨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噗嗤!”刘地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捂着嘴笑起来,开始他还很有良心地想要为这个俘虏保留些自尊,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恶劣本性暴露了出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哼!”中年男子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刘地手指一勾,俘虏们身上的绳索自动解开了,而且那条绳子还自己卷成了一团,跳到了刘地手中,他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这群刺客一愣。

  “走吧,走吧,我已经不想再增加俘虏和人质的数量了。”

  “妖怪!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们一定会救出万岁,然后除掉你的!”头目扔下这句话领着部下迅速走了。

  “真是的……”刘地抓着头发,“明明是逃走了,偏偏要嘴硬……”

  “如果不逃走的话,何必要嘴硬。”周影总是这么坦白。很难说他这种个性和刘地相比,哪一个更不讨人喜欢一些。

  刘地抿着嘴,仿佛开始很认真地考虑周影这句话──一般来说,他很认真地进行思考之后会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想了一阵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反正也闲得无聊,不如你去把那几个再抓回来,我们看看他们不逃走的话会怎么办吧?”

  周影正把茶注进南羽的杯子,压根不去理他。

  “啊,我很无聊啊!”刘地张着双手倒在椅子上,“我想上网,我想泡MM,看想去酒吧狂欢啊!谁来陪陪我啊,我太无聊了!”

  周影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刘地的这种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每天总会有几次,不去理他,十分钟后自己就痊愈了。

  “我好无聊啊,我无聊啊!”为了破坏周影和南羽之间的和谐气氛,刘地卖力地扮演着无赖的角色。

  周影举起手,一盏茶自己落在刘地面前的案上,使他可以在吵的口渴的时候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想喝XO啊,我想喝可乐啊!”刘地这样一边喝水一边还能说话,实在是种绝技。

  南羽微微的侧着头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妖?)实在是一对很奇妙的朋友,换句话说,刘地这样的朋友,也只有周影才受得了,才对付的了吧?

  周影发觉她在看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失去了妖怪的记忆,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南羽和本来冷淡自若的她有些不同,变得柔弱而且有点忧伤,她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睁大了双眼,看周围发生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跟着周影,大概是因为他是唯一令她感到安心的事物,只是周影却对她的依赖显得很拘谨,“如果她恢复过来的话,会不会因为因为这段日子的事生气?”周影悄悄地这么想──而他也只会这么想吧?

  “……无聊,无聊,无聊……”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没得到反响,刘地真的开始无聊了,“为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呢……”

  “轰!”

  一声巨响之后,大殿的一边墙被火药炸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在那些人质不远的地方,但是人质们除了弄得一头的灰土张惶不已之外,到没有受到伤害,那是因为火药的威力和爆炸范围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这就是为了救出人质,消灭盘距皇位的妖怪的最新战术了。

  “终于有事发生了!”刘地兴奋地跳起来。一般有这种事发生他都会摆出“皇帝”的架子,吩咐周影去“为朕把他们拿下”(周影去不去则另当别论),可是现在实在太无聊了,他连自己“皇帝”的身份都忘记了。

  一队士兵从墙上炸开的洞中钻进来,拥向他们的皇帝,而刘地只是身子一晃,便从皇位上消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先呲出牙,瞪大眼,张开利爪摆出人类心目中妖怪的专用姿势,再“哈哈哈哈”地狂笑几声增添一下气氛,然后用利爪一挥,一根柱子从中断开作几截,轰然倒下,士兵们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一起奔逃躲避,而那些人质被绳子捆绑着,亏他们居然也能连拉带拽的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再来几声狂笑铺垫,然后把利爪磨擦几下,摆出一副要开始吞吃面前的人的模样,士兵们立刻以比来时更快一些的速度消失在了墙洞中。

  “哈哈哈哈!”逗弄人类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他们骨子里并不是人类。

  刘地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就又听见了另一声巨响,这次的火药是装在箭上,直接射进来的,这样的火箭杀伤力当然不会大,但是一次几百支射进来,声势也有些骇人,最重要的是刘地没有预料到外面的人会采用这种可能会伤害到人质的办法,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躲闪不及的宫女,顿时在她腹部开了个血洞。

  “唉……”刘地的脑子一转,便明白外面人的打算了,可想而知,摆在面上的理由一定是“国家高于帝王”,也就是在现在这种王座被妖怪盘距的情况下,应该牺牲被做为人质的皇帝和其他人,而维护国家的尊严,用一切手段消灭妖怪。但是事实上呢?一个国家之中,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觊觎皇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样一个人取得了外面局面的控制权的话,会有这样的行动也很正常。

  “我怎么忘记了,他们现在是‘人类’啊……”刘地喃喃地说,“人类吗,就是这样……”

  周影使用法术保护自己和南羽,也保护那些人质,但是受到惊吓的人质四处奔逃,难免给他的施法造成了难度,周影微微皱着眉头,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冲到外面,解决掉射箭的人。

  几名人质幸运的挣脱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向大殿门口奔逃,张着手臂挥舞着,嘴里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连几支火箭射过来,一个被当场射死,另一个也倒在地上呻吟着,眼看不行了。

  “一旦开始了,就会一不作二不休啊……”刘地躲在周影背后,用自己的朋友做为挡箭牌,抓着头发咕哝,“这时皇帝如果活着出去了,反而对他们很麻烦了呢。”

  “你护着南羽,我出去!”周影举步刚想走,却被刘地拉住了:“算了,别管了,我们走吧。”

  “走?”

  “走啊,”刘地瞪着眼睛,“带上南羽,离开这个地方吧。”

  “那,……你的计划?”

  刘地挥着手,慷慨激昴地说:“兴亡只是一瞬间,世事皆为过眼云烟,我又何必流恋一时的荣华富贵呢!”

  “我是说找火儿和回去人间界的事。”

  “对了,还有这些事呢,我都忘了,哈哈哈哈……‘

  周影用冷眼看着他,准备撤回为他施放的法术,让那些火箭直接射中他。

  “其实啊,我在想,只要这个家伙在这次事件之后活下来,这个国家自然会天下大乱,我们已经完全不必留在这里的。”刘地抬起手,把拎在手里的皇帝举在眼着,对吓得瑟瑟发抖的这位九五之尊说:“你知道这次幕后是谁想连你一起除掉吧?”

  “咯,咯咯……”这位皇帝并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可是如果头上有火箭“嗖嗖”乱飞,自己又被一个妖怪提在手中,一抬头就是尖牙利齿的话,任谁也会牙齿打战的。

  “你这个皇帝做的很不衬职哦,连谋权篡位的小事件都弄不清楚,真没用!”

  “谋朝篡位的不就是你吗?”──这种念头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敢真的说出来,“是,是,是他……”

  “就是说你的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好,我放了你,你去替自己报仇吧。”刘地含着狼外婆式的微笑,把皇帝放下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说,“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定不要放过他!加油!”说完还握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

  “走吗?”周影因为周围的建筑已经开始燃烧了,所以向刘地问。

  “走!”刘地用手指虚空划了一个咒符,向外一点,法术就象在他们面前撑开了一道透明的墙壁,火箭射在上面,炸裂开,火花四溅,到象在燃放烟火一样漂亮,刘地抱着那个皇帝,周影护着南羽,就在这道法术的掩护下向外走去。

  南羽走在刘地后面,周影紧跟在她身边,他的手看起来是扶在她的肩上,半扶半推着她走,但是其实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南羽的身体,仅仅是虚放在那而已,南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周影的这种尊重和另一种情形相比哪一样更使自己安心,因为还有更困饶的事在搅着她的思绪。

  箭弩横飞,火焰四起,四周响起了人类的惨叫、呼救声,建筑倾倒声甚至杀声,鲜血残肢、尸体接连的跳入眼中,几名宫女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她们不是死了,而是由于过于惊恐而昏了过去。“女人就是这样……”南羽这么想的同时,自己的内心里却有一种对周围环境的泰然,仿佛这样的纷乱和死亡充斥的场景出现在面前是理所当然的。

  “是的……”当血腥味送进鼻子时,她不由自主地这么想,“我已经饿了,但是我不想吃人类,也不能吃人类……”

  人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思考当中这么称呼他们。周影说的是真的吧?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僵尸,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周影决不会骗自己,那么,不是人类吗?作为妖怪时的自己,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这时,大殿内外的死伤者越来越多,其中有几个伤者又痛又急之下,竟然显现了妖怪的原状出来,它们有的抓起旁边的尸体或者沾着的人胡乱往嘴里塞着,有的咆哮叫,到处攻击。周影落在最后面,应付着这些家伙。

  一个宫女被火箭炸掉了一只手,倒地呻吟着,却又被刘地和他手中拉扯着的皇帝相继从身上踩了过去,雪上加霜的际遇站她辗转呻吟着,最后直着脖子嚎叫几声,竟然化作一只妖怪站了起来。这时刘地已经走过去了,而周影还在十步开外,和另一只妖怪缠斗,这个宫女化出的一只巨大的水獭眼中泛着血丝,露出巨大的牙齿,一只断去的左前爪滴着血,正好挡在了南羽面前。

  它伤口的血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溅上了南羽的裙角,它想也不想地便一口向眼前这个女人咬下去,这只变成妖怪后长的足有三米多高的水獭的一口,足以把一个类女子咬成两段吧?南羽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也知道这么苍促之间周影和刘地都来不及救助自己,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害怕不起来,淡淡地看着头顶上方的血盆大口向自己下来。

  “南羽,它是只低等妖怪,你杀它易如反掌!快出手啊!”周影把影刀向和他搏斗的妖怪身上一插,一边喊一边扑过来,连那只妖怪临死时把爪子插进了他的肩头都没有顾及。

  南羽没有作出动作,反而回首向周影看了一眼……

  水獭扑下来,随着一声嚎,血花飞溅了出去……

  “南羽!”周影大叫一声,却透过血幕看到那只水獭的半个头部从身体上分裂,飞了出去,而南羽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发呆。

  “南羽!”这一次声音中只剩下了惊喜,周影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几步,免得她被落下来的半个水獭头砸到。

  南羽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是怎么了!自己在那一瞬间想要做什么?

  “噗嗵”一声,随着水獭头的落地,它那巨大的身体也倒了下来,抽搐挣动几下,缩小恢复成了正常的水獭这种动物的大小,同时露出了站在那里的,杀掉它的人,一名人类的青年手扶长剑,撑在地上,向前倾着身体低着头,仿佛是在杀掉那样的宠然大物之后,想要喘一口气。

  “你……”

  听到周影的疑问之后,他抬起头来,手依旧扶在剑上,身体也没有直起来,只是那么看着周影,灿烂的一笑。这个青年即不英俊也非魁悟,却英气勃勃,是个极为阳刚的男子。

  “请让我跟你们合作吧!虽然我不是妖怪,没有你们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我也想离开这里,回人间去。”

  “什么?”周影有点不知所措,是他自己一直想找合作的伙伴,可是真的有“人”主动要求合作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求助地向刘地看去。

  刘地一反常态地收敛了终日挂着的笑容,沉着脸,冷冰冰地问:“你是人类?”

  青年男子点点头:“应该是吧?我也不可能是别的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男子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刚刚才明白过来──我不是什么校尉,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我想回到我应该属于的地方去,请你们允许我和你们一同行动。”他的话调和神情显然都是诚挚的,但是这种程度的诚挚还不足以打动刘地。

  “你确实不是妖怪。”刘地仔细观察了青年一阵子,用沉稳地声音说,“但我不相信你,我们不需要与你合作。”如果对方是个妖怪的话,刘地接受他的合作的可能性就大了吧?但是他是个人类,在这个全是改变了记忆的妖怪们组成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类,而且他不是在法术下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而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的人类,怎能不可疑。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青年不卑不亢地笑说,“我想我即使帮不上大忙,可是也不至于添麻烦才对。”说着,他握紧了手中那柄剑。

  刘地面无表情,双眼中闪着寒光。

  这和南羽对他的印像完全无法印合在一起。眼前这个充满了戒奋与杀机,被冷冰冰的空气包围的妖怪,和那个总是笑不离唇,吊尔郎当,又常常在捉弄人,罗罗嗦嗦,明明十个字可以说明白的事非说到一百个字的刘地一点也不一样。

  当青年男子向前走了几步之时,南羽清清楚楚地看见刘地的指爪抖动了一下,南羽知道青年男子再往前走一步,刘地的利爪就会插进他的喉咙。青年男子自己也意示到了这一点,停住步子不再向前,手中把剑握的更紧了。

  “我不可能对你们这些神通广大的妖怪构成什么威胁的,相反,我可以帮助你对付你们的敌人。我虽然是个人类,一点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他们?不,那些不是敌人,他们还不配,”刘地这么说,语调中却尽是平淡,不象平时一点小事就洋洋得意,自吹自擂的样子,“只有力量法术,还不足以作我们的敌人,相反,有好头脑而理智的家伙才可怕,困为聪明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足以让一切变成未知数。”

  “我们明明有共同的目的,为何不与我合作?欺骗你们我又有什么好处?”

  “正如你所言,欺骗我们,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刘地眯着眼说,“第一,你现在是个人类;第二,这是个人类的王朝;第三,我们现在是这个国家的要犯了吧?踏着我们的尸体,升高发财,荣华富贵,甚至登基称帝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第四,人类,就喜欢这些东西。”

  青年一笑:“原来是为这个……”他轻巧地说“这个容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即然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了,还要这里的荣华富贵来干什么!”说完,他跃出几步举剑一挥,在那个原本被刘地放在一边的皇帝的惨叫声中,他的头颅飞了出去,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动着,“这就是证明!”他用衣袖拭着剑上的血说。

  这个青年男子这样轻若无物地杀人,而与被杀者近在咫尺的刘地明明可以阻却任凭他把人杀死,南羽轻微颤了一下。

  “这么一来,我就没有任何退路了,”青年摊着手说,“虽然皇帝的死会令很多人高兴地跳起来,可是总得找一个替罪羊来承担这个弑君的罪名,如果不和你们一起走,等着我的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了。”

  “你本来就弑君了,也没冤枉你啊……”刘地嘟哝着,神情放松了下来,向周影问:“你说呢?”

  周影一直的旁边看着这一切,即不发表意见也不说话,等刘地开口问他,他才慢慢地说:“即然你都觉得他很危险,相反的也就说明他可以帮的上忙。”

  “好吧,”刘地爽快地说,“一起走,不过你负责看着他,”他总是要讨上周影一点半点的便宜才甘心的。

  周影对于这些总是什么意见都没有的,反正他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刘地自然还会接手过去的。

  “那么,跟我们一起来吧,”刘地摆出了那副站没站像的样子,“不过要小心啊,万一我饿了,你会成为备用食物的。”

  青年男子爽快地一笑,抱拳说:“我是孟蜀。”

  刘地学他的样子抱拳拱手:“刘地。”

  南羽裣衽为礼说:“小女子南羽。”

  “啊……”周影对于这种礼节有点适应,“我,我是周影。”他抬抬手,看对方没有和他握手的打算,只抓抓头又放了下去。

  一个简单的结盟议式就这么结束了,不过郑重的态度放在当事人的心中就可以了,形式怎么样并不重要,而且在这种人嚎马嘶,混乱的场面下,不也是应该速战速决吗?

  刘地举起手,口中念了几句,包括孟蜀在内的一人三妖便一起,从已经同时失去了原来的主人和暂时占据了几天的主人的皇宫中消失了踪影,只剩下那些士兵还在奔走,人群中又传来了惊叫和惨呼,又一个妖怪摆脱了人类身份恢复了原形,在人群中大肆破坏和杀起来。现在这个世界,连空气中都露着不安和恶意,或许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发觉到了,自己的皮肤下,血肉中,有什么在蠢蠢欲欲动着,在蕴酿着,等待着爆发……

  孟蜀向南羽微笑着,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当他殷勤地把盛了清水的杯子送过去时,南羽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停在周影身上。

  周影独自坐在一棵树梢,因为那里可以毫无遮挡地接受到阳光。而他的身体好象毫无重量似的,在柔软的枝条上,随着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呜呜呜……”刘地仰躺在草地上,捂着脸呻吟,“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朋友……不都说近朱者赤吗?他怎么就没有从我这里学到那么一点半点的……”

  现在他们四个正处身于刘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到达的山中,正在一个四周有着美丽的树林的草坪上享受阳光和下午的悠闲。刘地用他一贯地形像,张开四肢躺在草坪上,周影却利用这个空闲开始修炼。

  “难道修炼比追女朋友重要?”对于刘地来说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是对于周影,他说不定会问“追女朋友是什么?”吧,必竟“恋爱”这档子事和他的距离还远着呢。

  “这种时候,也只有我出马了……”刘地叹息着,看着孟蜀和南羽,准备下手把水搅混。

  孟蜀已经从控制记忆的法术中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知道自己属于人间界,但是和周影他们不一样的是他却想不起自己原本是什么人,除了名字,关于自己的年龄、籍贯、民族、学历、所学专业、婚姻状况或者入党(团)时间他一概想不起来,这或许是因为他是个人类的缘故吧。

  刘地曾经推断,这个世界中没有人类,但是现在看来他或许错了,因为孟蜀就确确实实的是个人类。

  孟蜀个性开朗,对于自己的处境和想不起身世的事十分想的开,对于这几天时不时的显出妖怪原形在他面前晃一晃的刘地和因为答应了刘地要“看”着他而总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周影的行为也泰然自若,甚至开始对于同样是“人类”的南羽献起殷勤来,只是他不会看不出南羽和周影关系暧昧吧?还是……在三个妖怪当中,至少刘地是认为这个人类的举动是别有用心的。

  “哈哈哈哈……”最近这种笑声都快成了刘地的招牌了,也标志着他的脑子里此刻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老孟啊,”他亲热地拍着孟蜀的肩头,一点也看不出他几天前还是一付把对方当成敌人提防着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这么不长眼色呢?这样插在人家男女情人之间,不好吧?”

  “情人?”孟蜀真的看不出来和故意装傻的可能性为十比九十。

  “人家南羽和周影啊……”刘地拿出三姑六婆的架式开始散布谣言,“人家原本可是一对亲密的爱人啊,只是因为来到了这个世界,南羽迷失了本性,他们才变成了这样若近若离。啊,多么悲伤的故事啊,一个想不起往事,在迷茫中度日,一个含着悲伤与寂寞,静静地守候在旁边,多么感人,多么浪漫,你真的忍心在这种时候模刀夺爱,落井下石吗?而且告诉你,南羽可是妖怪,等她醒来正好饿了的话,随手把你提过去,剥皮、吸血,把肉煮一煮,骨头啃一啃,你整个儿就没了!所以还是周影那样没血没肉的家伙最适合她了。我这么苦口婆心你听懂了吧?就是说……唔唔唔……”周影从树上跳下来,捂住了他的嘴。

  “求求你别说了!”周影现在真恨不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家伙,“南羽她会听见了!”

  “我就是说给她听的啊,”刘地向南羽扑上去,抓着她的双肩,“快想起来吧,你们相爱的日子,那些甜蜜,那些浪漫,那些……”

  周影奋力拖着他,把他从南羽身边拉开,他却又挣脱了,扑过去握着南羽的手,“啊,想起来吧,不要让失忆把你们的心隔开……”

  “刘地!”周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连拖带拉地把他弄进了离南羽远一些的树丛中,压低声音急切地说:“你在干什么啊?干吗编造这些没有的事出来!等她恢复了记忆,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啊,”刘地抓着他的肩膀说,“你一定要趁她现在记不得自己是谁,并且对你充满了依恋的时候下手,趁虚而入,给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嘿嘿嘿嘿……”他色眯眯地举着双手奸笑。

  “乒乓!”

  周影抓起一块石头丢在他脑袋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为你好啊,不抓住这个机会,你一辈子都没有女人要了,你又不象我这么英俊、有魅力……”刘地随着石块的砸下趴在了地上,咕咕哝哝地说,然后就那么头朝下钻进了土里,“去偷听一下他们接下来说什么,反正我非把他们弄到一块不可!”

  周影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地对着南羽说:“不好意思,他一向那样,没真没假的。”

  孟蜀站在南羽身边,饶有兴趣地抓着下巴问:“那么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是……”他用两根手指比划着。

  “不!”周影慌乱地摇着手,“别听他胡说了,我们是朋友!”

  “不对!是情人!”刘地一下子从土中钻出来半个身子,向南羽伸出手,“决对是情人啊!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我相信周影!”南羽轻轻一笑,向周影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周影象波郎鼓一样摇着头。

  “我想也是,”南羽轻笑着,“如果真的是情侣,我决对不会把他忘掉的,不管是不是中了法术。”她这么说完,静静地看了周影一眼,独自走开了。

  周影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她话中有什么含义。

  “好象挺有意思……”孟蜀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有一点点进展了啊,不过还要加大发展步伐才行……”刘地还是没有全从土中出来,也在抓着下巴自语。

  然后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彼此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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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0 17: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南羽从草地上拆下一朵黄色的小花,执在手中随意地着,这朵花是没有任何香味的,却有着一股自然地清新气味。在月光下的草坪上,尽是点缀着这样小小的平凡的花朵,南羽在其中坐下来,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刘地整个埋在土里,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地面上枕着一小捆树技入睡,据他自己说这样睡比较暖和,但是旁边的人看起来就未免有点吓人。孟蜀则盘膝坐在树下,腰挺的笔直,但是眼睛闭着,也已经进入梦乡了,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睡姿之古怪可以和刘地相提并论,周影则早已和这个夜晚融合在一起,不知道身在何处。

  影魅不睡、不休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守夜的事便理所当然地一直由周影来担当,他就那样化身在笼罩一切的夜色中,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同伴。

  其实他坐在那里守夜和现在这样应该没有多大的区别,南羽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躲避自己才这么做的,这几天来刘地的添油加醋和孟蜀摆出的情敌姿态,已经使他从羞怯至惶恐,从惶恐到害怕了。

  南羽想到周影的神情,禁不住摇头一笑,如果他的脸皮有刘地一半,不,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那么厚就好了,至少不必每天被他们戏弄。

  “如果真的是妖怪的话……”

  南羽抱膝坐在草坪上,“如果我真的是妖怪的话,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子?朋友?还是……”她摇摇头,知道刘地说的那些是编造的,“但是还是有些想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做人有什么不好吗?”身后传来孟蜀的声音。

  南羽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孟蜀这么回答着她,并且径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可是我必竟不是人类吧?我想周影一定不会骗我的,所以我并不是人类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看的出来,你想做人类吧?那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好了。”

  “我想做人类?”南羽微微皱眉。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从业没有想过自己想做什么,人类?还是妖怪?“这样的事是可以选择的吗?”

  “至少对你们来说是啊,你们想做人类,变成人类就行了,人类可连这个余地都没有。”

  南羽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变成人类就可以成为人类的放话,事情也过于简单了吧?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究竟,但是你真的觉得那样的‘人类’是人类吗?”说完想要走开。

  “那为什么想不起自己的妖怪身份呢?还不是潜意识里想做人?”孟蜀往草坪上一倒,说,“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妖怪心里在想什么。”

  南羽愣了一下,还是没有再和他说话便走开了。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手敲着身边的影子说:“喂,周影你在不在?”

  “……”

  “你甘心眼看着他们那么月下私会啊!”

  “……她好象很迷茫。”虽然周影不知身在何处,声音还是传来刘地耳边。

  “废话!不然的话早复原了。”

  “她究竟怎么了?”

  “象孟蜀说的,她想做个人类──那个小子的观察力还挺强的。”

  “做人类?”

  “对,你看不出来吗,她可不是仅仅变成人类,也不是象你那样,为了修炼学着做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成了一个人。”

  “不可能,做人类有什么好?”

  “不知道,知道的话就可以把她弄醒了,不过那一样一来你可能会错失良机了哦。”

  “我才不想要什么良机!快点让她恢复过来吧!”

  “真的不要?多可惜,多浪费啊!”

  “刘地!你快帮我想法子啊,别再捉弄我了!再说接下来我们需要帮手,她的道行可是很高的。”

  “周影,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地方不对劲?”

  “哪里?”

  “她平时琴棋书画、刺绣烹饪样样精通,你不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她活了那么久,学这些还不容易。”

  “你还真是……她是僵尸,她学煮菜来干什么?学刺绣干什么?那只是人类才用的到的东西!”

  “你是说……”

  “一般来说,僵尸是生物的尸体变成的怪物,修炼到一定的层次,就会被尊为旱魃,完全是一种妖怪才对,必竟人死了之后留下的身体就只是一堆皮毛、血肉和骨头,由此而生出的僵尸和原本的那个人之间应该是一点关联都没有的。可是,我想南羽不太一样,她好象还保留着那个身体以前的记忆──琴棋书画、举止风范,那女人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吧?南羽既然保留了这些技艺,很有可能也保留了一些那个女人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

  “她一定常常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类吧?特别在过去那些日子中,她明明要吃人才能活着,却又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类,迷惘是免不了的。所在平时她才那么站在人类那边,所以她在这种情况下才恢复不过来──她内心深处根本不想恢复都不一定。”

  “……她一定很难过吧……在过去,没有血库里的血浆,她不得不靠吸血活着时……”

  “可想而知,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但她真怎么不想,她也不是人类啊,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还是要帮她恢复过来才行!”

  “你想怎么办?”

  “……出主意是由你负责的吧……”

  “两个办法:一,你弄个人来给她吃。十几天没有吃她需要的东西,她八成饿坏了,一吃饭估计就想起什么来了;二,等!她已经有起色了,至少相信自己是妖怪了,等等看,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只是十天八天,一年半载,十年二十年可不一定。”

  “十年二十年……”周影松了口气,好在时间不算长,自己完全可以等下去。

  “不过……”刘地还有话说,“最重要的,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才行。”

  “我想,外面混乱了这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嗯,明天,我们去看看吧。”

  这个世界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随着越来越多的妖怪恢复过来,所有的秩序已经被破坏怠尽,到处都有妖怪在破坏、发疯、杀戳,而当妖怪的数目多到了超过人类时,妖怪们之间的争斗也展开了,为了食用,为了争执谁更强大,为了发泄心中的暴虐,妖怪们的战争使这里的混乱更加混乱。

  当然,其中也有聪明而理智的妖怪存在。当他们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并且曾经在很长一段日子里迷失过自己之后,他们没有急于去发泄,去卷入混乱,而是冷静地考虑自己究竟处身于何地,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其他妖怪战争在不断发生着时,他们使自己处身事外,观察这一切。

  于是混乱的尾声,留存下来的将只是最强大的和最聪明的。

  这正是刘地想要的结果。

  他们三妖一人躲在山林中,就静静地等待混乱的开始和平静,然后再去那里寻找可以成为伙伴的妖怪。

  “合作吧?”刘地把眼前这个妖怪踩在脚底下问。

  “去死!”这只犀牛妖怪仗着自己力大,奋力地想撑起身体来。

  “合不合作?”刘地脚下一用力,他便又趴了回去。

  “大爷凭什么与你合作!”

  “凭我比你厉害!”刘地踩着它洋洋得意,“凭我们妖多势众!”现在刘地的身后,除了周影,南羽和孟蜀,已经又站了四、五个妖怪,他们有的抱着手臂,有的面带微笑地看着刘地的行动。这些妖怪有的用道理可说服,有的就要用一点武力,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想离开这个古怪的世界,靠自己的力量是行不通的,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

  可惜有一些妖怪不管用哪一种办都行通。

  犀牛妖猛地一缩身,就地打个滚,竟然从刘地脚下挣了出去,撒腿开始逃跑。

  “可惜,这个家伙本来看起来挺有用的。”刘地并不追他,但是依旧有些惋惜。

  “我们至少需要三十个人……妖怪……”孟蜀说,“而且最好都是可以飞行的,这样才能分头察看这个世界的地形,绘出地图,弄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哪个妖怪不会飞!”一个旋龟叫起来,“除了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这里哪一个不能飞!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低等生物合作?”他最后这句话是向刘地问的。

  “因为他脑子比你高级!他出的主意比你强!”刘地在那个旋龟的背壳上敲了一下,“孟蜀说的很对,这个世界决对是有局限的,只要我们想办法绘制出这整个世界的地图,说不定就可以找出什么端倪。走了这几天,我到觉得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小,说不定有二十个左右的同伴,就足够做这件事了。”

  “那也得在计算人手时先把那些没用处的除外。”旋龟依旧不依不饶,而且扫了南羽一眼,把她也包括了进去。

  “你别再罗嗦了。”另一个妖怪白了一眼。这只山豹比旋龟要理智的多,他知道对那个人类怎么样问题不大,但是南羽不同,最好不要真的惹火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影魅,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无奈旋龟没有听出山豹是为了他好,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喜欢跟人类站在一边?我可不喜欢!人类就是食物!不用来吃才浪费,你们这些家伙脑子都出毛病了,真的要和这个人类合作!”

  山豹耸耸肩,不再接茬了。

  伙伴中有一个名叫任白山的,不是妖怪,而是一名无继民(异界神民的一支),他的身体中没有骨头,看起来总是软趴趴地,脾气一向也象他的外表,软绵绵没有火气,这个时候却“嗤嗤”地笑起来,对旋龟说:“有用没用不在种类啊,我说句公道话,有些妖怪还不如凡人呢。”

  “你什么意思!”

  “嘻嘻,我说──有些妖怪,不如凡人有用。别再那里人类、人类的叫了,让人听了讨厌!”这就是他反驳旋龟的原因,神民是神的子孙繁衍而来,虽然有法力,有很长的寿命,他们口中把人间界的人类称为“凡人”,但是他们自己都是自称为人类的,旋龟在那里人类这样人类那样的,他听了当然不痛快。

  旋龟本来以为大家都会和他站在一起对付人类的,没想到接连受到妖怪们的反驳,有些恼羞成怒,重重地一跺脚,说:“反正我已经受够了整天对着人类都不能吃的日子了!有他没我!要么让我吃了他,要么我走!”

  “要吃人类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你这种态度让我很不喜欢,”唯一一个没有开过口的妖怪开口了,“动不动就要看不惯同伴,动不动就囔着拆伙,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真的以为没你不行啊!我就看不惯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他是个岩石修炼的精怪,又高又壮,说话也声音大的嗡嗡作响,并且用自身的岩石块磨擦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大家还是别吵了,”周影试着出来打圆场,“一起合作,找到出路才最重要。”

  “闭嘴!你这低等的魑魅!”旋龟几乎发狂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这个比人类还低级的劣等妖怪凭什么在那里指手划脚!你护着那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真恶心!”

  孟蜀一直在静静地听着这场针对他而起的吵闹,什么都不说,直到这时候才突然跳起来,在半空中拔剑向旋龟刺了一下去。旋龟身上生有甲壳,本来是坚不可摧的防护,而且他是法术高强的妖怪,象孟蜀这样的人类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才对。但是孟蜀一出手几对准了他的弱点──龟壳和身体连接处的肉膜。

  剑没至把柄,旋龟竟然连声音都没发出就颓然倒地。

  孟蜀把剑拔出,手一震,抖落剑上沾的血迹,然后剑收回鞘中。

  “这种只会惹麻烦,生事端的家伙,确实早点除掉的好。”山豹一点都不吃惊地说。

  “是啊,这下子晚餐也现成了,干脆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岩精建议。

  任白山眯着眼睛笑着说:“我刚好也走不动了,就麻烦南羽姑娘再来帮我们弄晚饭吧──你的手艺可是天下第一的。”

  这些妖怪并不在意孟蜀一介人类杀掉妖怪的事,对他们而言,谁更强大,谁在争斗后活了下来,他们就与谁合作,是人类还妖怪并不重要,他们理智地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同伴,至于其他的,就只好当作食物来加以利用了。

  一直保持着旁观的刘地用肘碰碰周影说:“这次剩下来的伙伴不赖,是些挺聪明的家伙。”

  “小心,不要成了他们明天的早餐。”周影提醒。

  “哈哈!”刘地大笑着,把手搭在周影肩上说,“只要咱们两个一条心,可是天下无敌的!”他说的声音很大,其他的妖怪们却都装作没有听见,依旧各自淡笑着。这些妖怪能接受刘地给他们领头说来说去原委也只一个,就是刘地和周影的团结。大家单个儿说来,实力上下相差大,但是其他妖怪都是各怀心机、互不信任、相互提防的,在他们之间无法形成象刘地、周影那样可以信赖的联盟时,他们都不敢站出来反对刘地,因为正面和刘地、周影冲突的话,很难保不会有谁背后给自己插上一刀。

  南羽把旋龟丢进锅里,再扔些葱姜进去──给妖怪们做饭根本不用在乎口味,他们在乎的只是材料,只要是在吃别的妖怪,他们一率称之为“好吃”,在旁边的一口小些的锅里,则简单的炒了些青菜,这到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留给自己、周影和孟蜀的。

  其实南羽想吃的,是那只旋龟。

  “为什么?”南羽微微闭上眼睛,是因为自己快要变成妖怪了吗?

  “啊……快倒水啊!糊了啊!”孟蜀叫着,抓起一碗水倒进了锅里。

  “呀,真是……”南羽慌忙抓起了锅铲,和孟蜀一起抢救锅里的菜。

  “哼哼哼哼……”刘地趴在周影肩上,盯着南羽和孟蜀,“最近几天他们走的很近呢。”

  周影正在掐指算着什么,没有理睬他。

  “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人了喔……”

  “西方血光冲天,我们明天向那边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周影推算完后提议,他从周筥那里学来的周易卦卜本来只能算是半瓶子醋,但是在周围这些都不把占卜当成主要法术来修炼的妖怪们当中,却又成了最好的,所以计划行程、推断吉凶的工作便落在他身上。

  刘地在他头上敲打几下,气问:“你到有没有听到我跟你说什么?”

  “你说南羽和孟蜀啊,他们处的还不错,”周影对此到很放心。

  “白痴!笨蛋!弱智!二百五!”刘地对他一通脚踢拳打。

  “你干什么啊?”周影忍不住了,但他只是抓住了刘地的手,却不还手。

  “干什么,人家在追你的女朋友!你据然还这么无动于衷的!俗话说的好,对情敌,要象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这个时候你应该怒发冲冠、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就算不打算把他剥皮抽筋,也应该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先入为主,先天不足,先……”刘地说起这个话题便滔滔不绝,果然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

  周影不禁叹口气:“刘地,你最近怎么总把这件事说来说去的,我不是说过,我和南羽只是朋友吗?”

  刘地凑上去,几乎要贴着他的脸问:“真的只是朋友?”

  “刘地……”周影都快要开口哀求他了,“你声音太大了,南羽会听见的。”

  “真的是朋友?”刘地挂着暧昧的笑容,执意要问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不然还会是什么呢?”周影投降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出其不意个令刘地满意地答案,他能那样挂着阴险的笑容一直问到天亮。

  “是情侣啊!爱人啊!(周影用力摇头)那至少也应该是你爱她了!她爱你了!单恋也行啊!你不会让我这么失望吧?”

  “刘地……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整天在那里说‘恋爱’了,‘爱情’了,爱情到底是什么?和友情有什么不一样吗?”周影十分认真地问,并且热切地等着刘地回答。

  “扑嗵!”刘地自己嘴里给自己配着音,夸张地“昏”倒在地,接着又跳起来,抓着周影的肩,用力摇着囔:“什么爱情和友情一样!在你眼里我和南羽一样吗?一样吗?我们哪里一样!”

  “好象一样……又好象不一样……”周影认真地思考着,“我和你认识的比较久啊。”

  刘地无言地向苍天张开了双手。

  “吃饭了。”孟蜀端着饭锅招呼,及时打断了这场混乱的谈话,刘地垂头丧气地向饭锅走去,准备用大吃一场来安慰自己交友不慎,误结白痴的痛苦,周影却看见南羽没有走过来,而是独自走开,远远地会在一条河边上,于是也尽量迈着刘地不会发现的步子,从聚餐的地方溜了出去(他也不完全是那单纯,对吧)。

  “你怎么不吃东西?”

  南羽仰起头来看着他一笑,“我吃不下。”

  “可是,你中午也没有吃。”

  “……周影,我是个什么样的妖怪?”南羽转变了话题这么问。

  “什么样……”周影搜肠刮肚地找着形容词,“强大、理智、安静,还有,仁慈……”

  “仁慈……”听到这个词,南羽似乎松了口气。

  “我认识你时间不长,可是觉得你是那个样子的,很善良,对生命抱有怜悯之心。”

  “我吃人吗?”南羽紧紧握着双手,声音有些颤抖,“我跟你一样还是跟他们一样?我吃不吃人?”

  “你是僵尸。”

  “我吃人?”南羽闭上了眼睛,“我早就应该知道了。这几天来,我根本不想去碰那些青菜,我想吃的是血、肉!我想吃……想吃那些……或许我早就该顺从于自己的本能了!或许我只要吃上几口那些血肉,就可以恢复成真真正正的妖怪,不用再过这种不人妖的日子!吃人也好!吃什么也好!不能做人类,至少象个妖怪一样的生活!”

  “……原来,你在担心的是这些……”周影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他为终于弄明白了南羽这些日子烦恼的因由而松了口气,看着南羽微笑着说:“你不是那样的妖怪,我认识的南羽,是个善良,爱惜弱小与生灵的,道行高深的妖怪,她是从来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

  “真的?”

  “我又不会说谎。”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我是吃人的。”

  “你吸人血为生。可是在我们原本的世界的医院里,有贮藏用来救人用的血液,而你在医院里做医生,治病救人,也只吃那些血浆。你总是救人类,也救妖怪,你和那些吃人的妖怪完全不一样。早点恢复过来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在保护我,在这种混乱的地方,我一定是活不下去的,而且你又这样的安慰我……我现在觉得,早一点恢复成妖怪也不错了,至少,可以帮你一点忙吧。”

  “岂只一点,你的道行比我可高多了。”

  “对,就是这样,再靠近一些,再近一点,气氛挺好,风景也不错……周影,是男人就上啊……”刘地躲在树后面,手中抓着一大块肉骨头,边啃边嘀嘀咕咕地。

  “刘地!你在干什么?”孟蜀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在他肩上一拍,大声嚷嚷着。

  周影从地上一弹而起。这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拽住刘地说:“你过来,我要跟你谈谈。”

  刘地一边舔着手里的骨头,一边向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的孟蜀挥了挥拳头。

  “刘地,你这样……你要我怎么说!我实在觉得很难堪,这样,这样,南羽恢复过来之后,会认为我在故意戏弄她,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要怕她生气,就趁现在下手啊,据我观察,她是那咱传统专一的女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可就是你的人了,然后……嘿嘿嘿嘿嘿嘿……”

  “刘地,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才对吧?”周影只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头脑发胀,交友不慎啊……

  “我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这点小事我就办了,你只要想着怎么把她弄到手就行了,我给你说……”

  “刘地……我们绝交吧……”

  “绝什么交啊,我还有很多经验心得没有传授给你呢,追女人啊,最重要的是……”

  “他们真是很好的朋友。”孟蜀坐在南羽身边,远远地看着刘地和周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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