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24-10-11 1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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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40 天 [LV.5]常住居民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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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5 06:3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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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捷点点头:“陈一新这个人,我以前就认识,他利用行贿跟一些贪官勾结在一起,做投机倒把、盗卖国家资产的生意,甚至把抗洪物资和希望小学的建材拿去倒卖,天良丧尽,可惜他的保护伞太大,经济犯罪调查科那边总也动不了他。最近几年,国家反腐动真格的,我们都以为这孙子该进大牢吃咸菜啃窝头了,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又钻营到了赵洪波身边当了个副总,被委以重任,我提醒过老赵多加小心,谁知老赵太自信了,最后反而被这小子给坑了……”
“翻回头来说枫之墅这边。我给那个受伤的女仆做了大量工作,又找到管家,让他从赵洪波的账户里提了一大笔钱赔给她,她才撤销了诉讼。老赵从疗养院回家那天,格外凄惶。往日的下属们不是被陈一新排挤掉了,就是改换门庭投陈一新了,根本没人关心他的死活,弄得老哥孤苦伶仃的,还是我开车去接的他。虽然他没有刚刚住进去时那么一副精神分裂的样子了,但是依然憔悴而苍老,耷拉着肩膀、佝偻着身子,像条无家可归的老狗。”刘捷长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在疗养院门口,我们遇到了陈一新,他带着一群手下,跟黑社会老大似的弄一豪车的车队,见到赵洪波,陈一新装成特意来接他的样子,其实就是想看昔日老板落地凤凰不如鸡的笑话,还问他回不回那个‘克他’的别墅,要是不回就卖给自己算了。气得我差点动手要揍陈一新,就在这时,老赵突然伸手拦住了我,眼睛里释放出了久违的炯炯目光,他对陈一新说:‘我一定会回去,我一定会抓住那个躲在我的别墅里只会暗下毒手、永远不敢见光的鼠辈小人!’你没看见陈一新听到这句话的样子,又恐惧,又仇恨,而且我这个老刑侦绝对不会走眼的——他那双三角眼里充满了杀机!”
“赵洪波回到家以后,我很不放心,刚开始还每天一个电话的问候他,赵洪波在电话里笑呵呵的,说自己在忙着调查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一旦调查结果出来了,保证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我让他说具体点儿,他也不肯说,只告诉我,一旦落实了,肯定第一个告诉我,我叮嘱他保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暂时搁一边儿去……后来我工作一忙,给他打电话也就没那么勤了,谁知几个月以后,突然听到了他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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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多重新驶进了城市,渐渐放慢了速度。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但交通依然堵得要命,侯继锋想把吸顶警灯挂上,被刘捷拦住了:“咋地,你还嫌不够乱?”不过,即便是真的打开警灯鸣笛,也未必有人能听到,因为街道两旁的商家竞相用高音喇叭大做广告的嘶喊声,已经把整条道路笼罩在了一条噪音的甬道里。在十字路口,车子靠边停了下来,侯继锋跳下车不知道干吗去了,有个交警走过来想提示他们违章,一看车牌,赶紧把脸一扭忙别的去了。蕾蓉将视线投向窗外:从左边车窗望出去,一个挂满彩旗的商场门口搭起了红色台子,有个年轻人在上面手舞足蹈,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推销天翼4G套餐,而台下一个人都没有,几个穿着廉价牛仔服、头发脏得油亮亮的少年靠在栏杆上,一边分抽着一根烟,一边轮流喊台上那个年轻人“傻逼”;右边车窗外则是另一番景象,一栋看起来很高端的暗灰色商厦冷冰冰地矗立着,各种名牌服装、箱包的样品,从亮可鉴人的玻璃幕墙后面傲慢地搔首弄姿,沿着坚硬的墙根,一排流浪汉坐在用不知多少层的塑料布包裹的纸板箱里,目光空洞地望着这个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世界。
“年轻一代和年老一代,同样地无家可归……”蕾蓉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二十年来住房改革的成果?”
刘捷扭着胖大的头颅,也透过车窗向外看了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有说。
驾驶位左边的车门被“呼啦”一声拉开了,侯继锋钻进了车,把一个好大的塑料袋递给他们:“肯德基,你们先吃吧。”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向前驶去。
刘捷有点不好意思:“蕾处,对不住了,本来应该找个地方请你好好搓一顿的,可惜咱们得赶路,我想你早点到枫之墅,有更多的时间亲自体验和了解情况,所以咱们只能将就点,吃西餐啦。”
蕾蓉一笑:“你应该说美式家乡料理,会更显得高大上一点,没事的,工作要紧,你还是接着说赵洪波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刘捷问蕾蓉带没带电脑,然后打电话让下属将“赵洪波自杀案”和“特种清洁工集体遇害案”两个案件的所有相关资料,压缩打包发到蕾蓉的邮箱里,蕾蓉一边啃着新奥尔良烤鸡腿堡,一边从挎包里拿出IPAD,打开那两个文件包,在刘捷的介绍下,对里面的文件逐一浏览。
“这四张图片,是枫之墅的平面图,第一张是包括别墅和院落在内的枫树岭全景图,后面三张分别标识的是别墅室内的一、二、三层。”刘捷又让蕾蓉打开另一个文件,“这里面的图片比较多,包括案发后警方绘制的现场方位图、现场全貌图和现场局部图,你回头慢慢看,先来看这张,三楼最西头,南北各有一间房屋,门对门,北边这间是一个小型的健身房,南边就是赵洪波半夜三更刮墙皮的那间书房,后来他也死在这里面。”
蕾蓉点了点头:“你到枫之墅勘查时,产生灵魂出窍幻觉的,是不是也在这间屋子里?”
刘捷点了点头:“现在,我给你讲述一下案情的全部经过,不过,因为案发时我不在场——说起这个真是可惜,本来那天下午赵洪波特意打电话给我,邀请我过去,但是省厅临时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只能推掉了,当然即便是我在场,也未必能破得了这个诡异到极点的案子——所以只能根据后来的审讯记录和现场勘查报告,客观地给你描述一下当时的大致情形,也包含一些我们的推测。这毕竟不是推理小说,所以我讲得不会那么生动,你多包涵。”
蕾蓉“嗯”了一声。
“今年六月底的一天,据相关人员的回忆,大约是从中午开始,赵洪波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让他们今晚到枫之墅一聚,理由是生病带养病的,很久没见到老朋友们了,想当面聊一聊,务必要来。给我打电话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说我可能过不去,他说那你派个人来吧。我想了想,给市局刑侦总队打了个电话,让担任副队长的濮亮代替我去一趟,那家伙从我当刑侦队长开始就跟着我了,虽然有点粗心,但是嫉恶如仇,真的遇到什么事情,肯定会挺身而出的。
“当天傍晚六点,濮亮开车上山,到达了枫之墅,也许是赵洪波‘发疯砍人’的传闻闹得太邪乎,所以虽然他打了不少电话,但来的客人不多,其中包括你今天上午见到过的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赵隆和房地产咨询高级顾问罗谦,迎接他们的是管家,赵洪波一直在三楼没有下来,此时枫之墅里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女仆,都在忙着晚餐的准备工作。客人们在一楼大厅里谈了一会儿,忽然外面又来了一辆车,停车后,下来两个人,大家都没有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是赵洪波的死对头陈一新。
“据陈一新后来的说法,他是接到赵洪波的电话邀请才来的,赵洪波说想要跟他当面商量卖掉枫之墅的事情。他还带了个名叫胡岳的人,原来在国内顶级的九门安保公司工作,被陈一新高薪聘来做贴身保镖,可见陈一新心里早有准备,这次来枫之墅只怕是宴无好宴。”
蕾蓉点了点头。
“看着客人们都到齐了,管家上楼去,把主人请了下来,跟在赵洪波身后的,又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他的儿子赵怜之。”
蕾蓉一惊:“赵洪波还有个儿子?”
“赵洪波没有生育能力,所以领养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做养子。这个赵怜之我见过两面,年纪轻轻的,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干什么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有时候坐在那里,突然就身子一抖,满眼惊恐万状地左看右看,特别害怕的样子。后来不知道他跟赵洪波闹了什么矛盾,离家出走了,听说养父出了事才赶回来,案发后我们在调查时,发现他有点神情恍惚,偏偏他又是犯罪现场最重要的目击证人之一,所以我们跟他磨破了嘴皮子,但依旧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刘捷把话头拉回来,“接下来,管家带着大家到位于一层的餐厅去用餐,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座位,赵洪波坐在上首,并刻意让陈一新坐在了和自己面对面的位置上。一开始,还是正常地交杯换盏,说些轻松的话题,赵洪波的情绪也特别地好,始终笑眯眯的,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突然拐到了凶宅上。”
蕾蓉正在咀嚼的嘴巴停止了蠕动。
“发给你的文件里,有当天在场的每个人对所见所闻的陈述,回头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细看,我只是把大致情状给你介绍一下。”刘捷说,“按照大家的回忆,好像是有人先说现在新的商品房很少开盘了,然后就说到二手房的价格也在不断上涨的问题,由此引到了凶宅上。陈一新哀叹说,最怕手下的中介没调查清楚房源干净不干净,一不小心把凶宅介绍给了买主,一旦买主后来发现了,打起官司来,不仅肯定会输,而且一定会赔一大笔钱,然后他就指着罗谦,一顿讽刺和挖苦,说罗谦作为圆满地产的高级顾问,在年初提出了一个什么‘凶宅战略’,半年来公司花费大量资金收购了不少凶宅,虽然价格低廉,但卖又卖不动,很多真成了烂在手里的‘不动产’,罗谦气得不行,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赵洪波突然出来打圆场了,他问所有人一个问题,‘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凶宅这种奇怪的东西存在’?”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给问住了,片刻后,答案也就七嘴八舌地出来了。有人说是因为犯了风水的忌讳,有人说是社会治安不好闹的,有人说这客观上证明了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还有人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凶宅,纯粹是人们自己吓唬自己的玩意儿,倒是濮亮回答得最痛快,‘你咋不问问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杀人呢’?”
蕾蓉想起上午濮亮跟须叔辩论时,那个认死理的较真儿样子,不由得一笑。
“等大家都说完了,赵洪波笑道,‘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是我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有欲望,就会有凶宅’。”刘捷停了一停,看蕾蓉不大明白的样子,继续说道,“当时,围绕餐桌而坐的人们也都一脑门子问号的样子,赵洪波道:‘难道不是吗,每一起凶杀,归根结底都是欲壑难填的结果,对金钱的欲望、对异性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种种的欲望,导致人与人之间展开杀戮,有了杀戮,也就有了凶宅,有了在凶宅中徘徊不去的凶灵。’“一餐厅的人,都被赵洪波的这番话惊呆了,然而赵洪波接下来说的,令他们更加不寒而栗:‘人的欲望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没有它,人类大概到现在还在树上摘果子吃,也没法繁衍后代,发明这个制造那个,所以,我对因为欲望而造成的凶宅总是抱有一分理解,对在凶宅中被害的凶灵总是抱有一分同情,甚至对那个致人死地的凶手,也抱有一分悲悯,毕竟,每个杀害别人的人,自己也是欲望的受害者,可是有一种人,我是极端憎恶并绝不能原谅的,那就是——刻意制造凶宅的人!’
蕾蓉瞪圆了眼睛。
“濮亮后来告诉我,当时餐桌上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和你一样的表情,有人看见赵洪波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两道目光像钢针一样,直直地戳在陈一新的脸上,但陈一新照样笑嘻嘻的,仿佛完全不知道赵洪波说的是什么意思,赵洪波却不肯放过他,冷笑道:‘陈总,刚才你当众表演了一幕因为购买大量凶宅而气急败坏的好戏,我且问你,你真的因为囤积了大量凶宅而感到难受吗?’
“在赵洪波的逼视下,陈一新面不改色道:‘我们公司可是承诺了,所有二手房交易都在三个月内完成,收购的凶宅卖不出去,公司的资金周转不灵还是小事,砸了圆满地产的招牌可是大事!’
“‘不对吧,以陈总鸠占鹊巢、巧取豪夺的本事,怎么会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犯方向性错误呢?圆满地产是我亲自下的崽子,当初定位就是一家二手房中介公司,从今年开始突然大量收购连傻子都知道不容易卖出去的、就算卖出去也卖不了高价的凶宅,本身就不是一种中介行为,而是一种囤积行为,囤积就一定为了居奇,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说真的,一开始我还搞不大懂你的战略,但是最近我派人做了一些调查,终于明白了个中秘密。’赵洪波道,‘更加重要的是,我掌握了一些证据——你刻意制造凶宅的证据!’这时,陈一新一直咧开的蛤蟆嘴渐渐收拢了起来道:‘如果赵总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让我看看嘛,何必在这里空口无凭地吓唬人玩。’赵洪波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陈一新,久久地,终于发出一声冷笑,指了指天花板道:‘陈总不是想买我这栋别墅吗?倘若把这栋别墅变成凶宅,岂不是能廉价许多?’陈一新一动不动道:‘我不明白赵总的意思。’赵洪波道:‘姓陈的,你耍阴谋、玩手段,偷梁换柱,把我的公司变成你的,商场如战场,本就没什么仁义道德可讲,我不怪你,但是今天濮警官在这儿,有件事倒要说说清楚,当年是你给我盖了这栋别墅,里里外外装修得美轮美奂,从而博取了我的信任的,可是你处心积虑,从那时起就刻意在布局、装修上犯下种种凶煞,想把这屋子变成一座凶宅,这笔账怎么算?!’
“陈一新一听这话,态度顿时软了下来:‘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赵总您一定是误会我了。’赵洪波怒气冲冲地说:‘误会?能把你这种人提拔成副总,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误会。’这时,濮亮站了起来道:‘赵总,刘厅今天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您要是觉得哪个王八犊子威胁到了您的安全,只管说,我马上把他铐起来。’——这个二杆子就会搞这一套。”刘捷苦笑道,“而坐在陈一新身边的胡岳,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盯着濮亮。见此情景,赵洪波道:‘我和陈一新的私人恩怨,犯不着这么多朋友剑拔弩张,这样吧,我先上楼在书房等一等,十分钟后,陈一新你想清楚了再上来找我谈,谈得拢,就是私事,谈不拢,就公事公办喽。’说完把酒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光,用餐巾将嘴一抹,上楼去了,赵怜之追上去刚叫了声‘爸’,赵洪波就瞪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招呼客人去!’
“赵怜之手足无措地站在楼梯口,其他的宾客也都一脸尴尬,就连陈一新也坐在座位上发呆,楼上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走秒声,滴答滴答,濮亮那么迟钝的一个人,后来也告诉我说,当时餐厅里的气氛又紧张又诡异,所有人都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所以谁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成为引燃什么恐怖事件的导火索,偌大一个别墅像荒山上的孤坟一样死寂着……虽然赵洪波说了十分钟之后让陈一新上去,但是十分钟早已过了,陈一新依然一动不动。最后管家清了清嗓子,陈一新一怔,才发现每一道目光都望向他,仿佛在问‘你还坐在这儿做什么’?他慢慢地站起身,扶着旋转楼梯的把手向漆黑的楼上走去,胡岳刚想跟上前,濮亮拦腰将他截住了:‘赵总只说让姓陈的一个人上去,姓陈的大小也是个站着撒尿的,不至于走到哪儿都带着保镖吧。’
“陈一新上楼以后,很长时间,楼上鸦雀无声,其间,只有罗谦说饮料喝多了,尿急,去洗手间了,管家说要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没上,也离开了,厨娘自然也不在餐厅里……你别怪我啰嗦,我觉得把每个人当时所处的位置都讲清楚,有利于你更好地理解和分析案情。”刘捷对蕾蓉说,“就在餐厅里的人们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在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让所有人惊心动魄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谁的惨叫?”蕾蓉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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