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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国外网友Reddit上的真实恐怖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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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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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7-13 08:4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周五
    至少我觉得今天是周五。我把所有电子设备都弄坏了。我把我的电脑摔成了碎片,那上面的每一个东西都可能通过网络访问,或者更糟,被篡改。我是个程序员,我知道。从这件事开始,我给出的每一个小信息——我的名字,我的电子邮件,我的位置——直到我把它们都给出来,那些东西才从外面来找我。我一遍又一遍地看我写的东西。我一直在来回踱步,时而极度恐惧,时而难以置信。有时我绝对可以肯定,某个幽灵正死心塌地地想让我出去。回到一开始,艾米打来电话,她实际上是在让我开门出去。
    我脑中无数的想法交织碰撞,其中一个观点说我像一个疯子,所有这些只是极端概率罢了——纯粹的运气问题,我永远没有在正确的时间出门,所以从来没有看到另一个人;在恰好的时间里随机的收到了因为计算机病毒而胡说八道的邮件。另一种观点认为,极端概率是那外面的东西还没有抓到我的原因: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三楼的窗户,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前门,在那个隐藏摄像头做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愚蠢的特技出现之后我直接跑回我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自从我猛地推开这栋楼的前门后,我就再也没打开过自己那扇坚实的门。在我打开前门之前,不管外面有什么——如果外面有什么东西的话——从来没有在大楼里“出现”过。也许它不在那栋楼里的原因是它在别的地方找其他人,然后它就等着,直到我因为试图打电话给Amy而泄露了我的存在,一个电话显然不够,它打电话给我,问我的名字……
    每当我试图把这个噩梦的碎片拼凑起来的时候,恐惧就会淹没我。那封邮件——很短,被切断了——是某人想传话吗?一个友善的声音在它到来之前拼命地警告我?亲眼所见,不要相信他们——这正是我所怀疑的。它可以熟练地控制所有电子设备,用它阴险的手段来骗我出来。为什么它进不来?它敲响了门——它一定是某种坚实的存在……那扇门……每当我追踪到这条思想之路时,楼上走廊上那些守卫的门的影像就会在脑海中闪现。有幽灵想让我出去,也许它无法通过门。我一直在回想我读过的书或看过的电影,试图找到一些解释。门一直是人类想象力的强烈焦点,总是被视为具有特殊重要性的防卫或入口;还是门太厚了?我知道我不能破门而入这栋楼里的任何一个房间,更别说那些沉重的地下室的门了。除此之外,真正的问题是,它为什么想要我?如果它想杀我,它有很多种方法,包括等我饿死。如果它不想杀我呢?如果有更可怕的命运等着我呢?天啊,我该怎么做才能逃离这场噩梦!
    门,响了......

    * ** * * *

    我跟门外的人说我需要一分钟想想,然后就出来。我把这件事写了下来,这样就能知道怎么做了。至少这次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的妄想症——是的,我承认我有妄想的倾向——它让我想到各种各样他们的声音被电子伪造的方式。外面可能除了模仿人类声音的扬声器以外什么也没有。他们真的花了三天时间来找我谈话吗?艾米可能在外面,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两名警察和一名精神病医生。也许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来考虑该对我说些什么——如果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疯狂的误解,而不是什么人试图骗我开门的话,精神病医生的说法可能相当有说服力。
    精神病医生的声音更老一些,更权威,但仍然充满爱心。我喜欢它。我渴望能亲眼见到一个人!他说我得了一种叫做“网络精神病”的病,而我只是全国范围内成千上万的患病者当中的一员,因为一封“不知怎么就发出去了”的暗示性邮件而精神崩溃。我发誓他说的是‘不知怎么熬过去的’。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这个病莫名其妙地蔓延到全国各地,但我非常怀疑这个现象是因为揭露了一些事情而导致人们出了差错。他说我是“突发行为”浪潮中的一员,很多人都有同样的问题,有着同样的恐惧,尽管我们从未互相沟通过。
    这很好地解释了我收到的关于亲眼所见的奇怪邮件。我没有收到原始的触发邮件。我得到了它的一个后代-我的朋友可能也崩溃了,并试图警告每个他认识的人来和他偏执的恐惧做斗争。精神病医生说,这就是这个疾病的传播方式。我也可以通过我的短信和网上即时消息把它传播给我认识的每一个人。其中一个人现在可能已经崩溃了,被我发给他们的东西给激怒了,这些东西他们可能会用任何他们想要的方式解读,比如一条问他们最近见过谁的短信。精神病医生告诉我,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们都很聪明,这也是我们的弱点。我们把事物与事物之间都联系得很好,甚至在不应该有关联的时候也能把他们联系起来。他告诉我,在现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我们很容易陷入偏执,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越来越容易被模拟……
    我得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它很好地解释了一切。事实上,它完美地解释了一切。我完全有理由摆脱这种噩梦般的恐惧:某种东西或意识或存在想让我打开门,这样它就会抓住我,让我承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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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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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7-13 08:45:31 | 显示全部楼层
    听了这个解释之后,如果我还为了报复那个可能会把其他人都带走的实体而呆在这里直到饿死,那我也太愚蠢了;如果我认为我可能是这个空荡荡的世界上仅存的活人之一,然后躲在我安全的地下室里避免被抓,唾弃着一些难以被想象的会骗人实体,那也很愚蠢。他的话完美地解释了我所见所闻的每一件怪事,我有充分的理由让我放下恐惧,打开那扇门。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去打开的原因。
    我怎么能确定?!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在骗我?所有这些该死的东西,它们的电线和信号都来自某个看不见的源头!它们是不是真的,我不确定!通过摄像头发出的信号,伪造的视频,欺骗性的电话,还有电子邮件!即使是破碎的电视机,我怎么可能知道它是真的破碎的呢?那只是信号,波,光…门!它在砸门!它想要进来!到底是什么疯狂的机械装置让它如此完美地模拟了人类攻击沉重的木头的声音?至少我终于能亲眼看到它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欺骗我了,我已经把一切都撕碎了!它骗不了我的眼睛,对吗?不要相信他们,他们…等等…这个绝望的信息是告诉我要相信我的眼睛,还是警告我要小心我的眼睛?天啊,相机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把光转换成电或者信号——它们是一样的!我不会被骗的!我必须确定!我必须确定!



    日期未知
    我心平气和地向它要纸和笔,日复一日,直到它最终把它们给了我。这不是最重要的。我该怎么办?把我的眼睛戳出来?这些绷带现在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了。疼痛消失了。我想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清晰书写的机会,因为没有足够的视力来纠正我的错误,我的手会慢慢忘记所涉及的动作。这是一种自我放纵,写作……这是另一个时代的遗物,因为我确信世界上剩下的每个人都死了……或者他们身上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
    我日复一日地靠着墙坐着。这个实体给我带来食物和水。它伪装成一个善良的护士,一个冷漠的医生。我想它知道,既然我生活在黑暗中,我的听力已经大大提高了。它假装走廊里的对话,以防我无意中听到。一个护士说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其中一名医生在车祸中失去了妻子。这些都不重要,都不是真的。这些都不能影响到我。
    这是最糟糕的部分,我几乎应付不来的部分。我想起来了,它假扮成Amy。它的重现是完美的,听起来和Amy一模一样,感觉上和她一模一样。它甚至产生了一种合理的眼泪的摹本,让我在它栩栩如生的脸颊上感觉到。当它第一次把我拖来的时候,它告诉了我所有我想听的东西。它告诉我,她爱我,她一直都爱我,它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它告诉我,我们仍然可以在一起生活,只要我不再坚持说我被欺骗了。它想让我相信,不,它需要我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
    我差点就上当了。我真的做到了。我怀疑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一切都太完美、太完美、太真实了。假Amy以前每天都来,后来每周都来,最后完全不来了……但我不认为这个实体会放弃。我认为等待只是它的另一个策略。如果有必要,我会用我的余生来抵制它。我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东西需要我被它欺骗。如果它需要这样做,那么也许,只是也许,我在它的议程上是个刺。也许Amy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靠我抵抗骗子的意志,她还活着。我抱着这个希望,在我的牢房里来回摇晃来打发时间。我永远不会屈服。我永远不会崩溃。我是一个英雄!

    * * * * * *
    医生读着病人乱写的那张纸。它是一个盲人用颤巍巍的笔迹写的,几乎难以辨认。他想对这个人坚定的决心微笑,这个病人提醒了医生人类生存的意志,但医生知道他的病,他这完全是在妄想。
    毕竟,一个理智的人很久以前就已经会被这种欺骗所迷惑。
    医生想要微笑,他想要轻声鼓励这个有妄想症的人。他想要尖叫,但是包裹住他头部伸进他眼睛的神经细丝让他做出了别的举动。他的身体像木偶一样走进病房,再一次告诉病人:他错了,没人想欺骗他。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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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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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4-25 15:3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篇】我刚发现我老婆就站在外面

    原文标题:I just found my wife outside.

    原作者:davidgrayPhotography

    正文:

    ——————

    我现在坐在这里,惊魂未定。现在是凌晨3点17分,我刚发现我老婆就站在外面。现在我脑袋一团乱,控制不住地发抖,但我还是尽力把这件事讲清楚吧。

    几年前,我和老婆还住在另一幢房子里。有一次大半夜,我被房子另一边的声响弄醒。于是我悄悄打开卧室门,想要一探究竟,突然看到厨房旁我老婆的书房里有道光线。因为我们房子离那种“治安差的街区”只有几个街道远,所以我马上反应过来是有人闯了进来,而这人正在翻我老婆房间里的东西。毕竟我和我老婆几个小时之前就一起上床睡觉了,她肯定还在床上。于是我蹑手蹑脚地穿过去,打算跟房里那人来场对质,而这时我发现那人是我老婆。我那会半梦半醒,以为她还在床上。原来她已经醒了,估计因为她睡不着吧,所以她去她房间刷脸书什么的。我差点和自己的老婆对质,误认为她是小偷。现在我们所住的房子里,我们有一个纱门和一个木门。木门上有一个门栓,你得确保你带着房子的钥匙,因为如果你关上了木门,你就进不去了,除非你有备用钥匙或敲敲门窗让里面人放你进去。

    所以回到现在。刚才一个小时前,我被前门的咔嗒咔嗒声惊醒了。我马上把手机拿起来,在手机里启动前门旁边的安全摄像头。让我一脸懵逼的是,透过摄像头,我看到我老婆站在那里,我微微发颤。那绝对是她,毕竟我们结婚十多年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老婆长什么样。她的衣着和她今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一件红色上衣搭配一条黑色裤子。百分百是她。我不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但她确实在外面。

    太奇怪了。我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到旁边的老婆正在睡觉。我不由得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我用手机屏幕上的光照了照她的脸,确认那肯定是她,她就在床上。所以关于这一点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我站起来,打算从房间走到前门去一探究竟。当我走到客厅时,我们的猫抬起头看着我,她睡眼朦胧的。通常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非常好奇,我本以为她听到纱门的咔哒声时,她会跑到门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看她一脸淡定的样子,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我走到门口,喊道:“谁?”

    “我呀!快开门让我进去,冷死我了。我刚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走到外面后才发现我忘记把包里的钥匙带着了。”

    这听起来绝对是我老婆。口音、语调、她知道她的钥匙在哪里,所有的一切都吻合。但我不确定,因为我刚还亲眼看到她在床上睡觉。

    “等一下!”我对她说。然后我走了回去,回到卧室。我叫醒我的老婆,跟她说:“太奇怪了,你得看看这个。”我打开摄像头软件,给她看前门的监控影像。她还在门口,东看看西看看,似乎是想知道我现在在干嘛,因为我只需要转动门栓上的把手,然后打开门就能让她进来。

    我老婆说:“这什么鬼?什么时候录的?”我告诉她:“不是。这是实时的。你现在就站在门外面。我刚只是走过去问是谁,然后你的声音告诉我那是你,我本应该让你进去,因为你冻坏了,而且你把钥匙忘在包里了。”

    我老婆站起身,透过卧室的窗户往外张望,从那里你能看到前门的门廊。她倒吸一口气,拉上了窗帘。然后她转过身来,她的表情我永世难忘。她很害怕。

    “那就是我!”她说。

    这时我也胆战心惊的。但我非常清醒。我正和我的老婆说话,当我们一起看向窗外时,我正实实在在地用手触碰着她,但她就在那里,站在外面,穿着她今天那套衣服。同样的发型,同样的眼镜,一切的一切都没变。

    我们走到客厅,我拿到我的大号手电筒。这是一个又大又结实的金属超亮灯,如果有人走得太近,就会被光线致盲,而且它还可以用来击打对面的人。现在我们又站在门边。

    “你名字是什么?”我问门外的人。她告诉了我她的全名,包括她的中间名。全都无误。

    “你的生日是几号?”她告诉了我。也是正确的。

    “我们今天晚上吃过什么?”她也告诉了我,说那是我做的饭。这也是对的。

    我能听到我的(真正的)老婆站在我旁边,试图稳住她的呼吸,因为她被吓得魂飞神离。我轻轻地拍了拍她,低声说:“问她一些只有你才知道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上次我们和爸妈住一起的时候,爸爸对我之前的房间做了什么改动?”

    经过了好一会的沉默。

    “那是谁啊?”外面的人说。“你干嘛不让我进去?你不是知道是我吗。你有点吓到我了。里面和你在一起的是谁啊?刚才那个是我的录音吗?发生了什么吗?”

    我说道:“你把问题回答一下。上次我们来看爸妈时,你的房间有什么变化?”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嗯……我们去看爸妈的时候,马克斯和达米安(我姐夫的两个孩子)就在那睡觉。”

    我老婆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呼。现在我们都被吓坏了。我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回卧室,然后把灯全部打开。我们很清醒,看着摄像头。另一个人走向后院,大概是去拿备用钥匙。但那是大约40分钟前的事了,之后我就没去见过她们了。我害怕得不敢上床睡觉,因为我害怕这个对我妻子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会找到备用钥匙,然后闯进来。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我真的睡不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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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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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篇]佩德罗是一种精神状态

    作者:Grand_Theft_Motto
    翻译:泥泞画框

      耳语从大约一周前响起,几乎与此同时我发现太阳穴上有个肿块。两者之间存在一些联系;这从一开始就是显而易见的。那时我正在做早饭,突然传来一阵低语。我整晚听到的都变成了一个声音。


      “早上好”,这声音说道。


      这声音高昂又沙哑,就像是微风吹起了春天的花粉。我一动不动地站着,鸡蛋在炉子上的铸铁锅里发出微弱的咝咝声。


      “呃,你好”,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大声说道。


      “你的早餐闻起来很棒”,这声音愉快地回应。“我是恶魔,我要吃掉你该死的眼睛。”


      我的小铲脱手摔到地上。


      “你能重复一遍吗?”我问道,紧紧拉着浴袍以抵御突然的寒意。


      “早餐的部分还是其他部分?”


      “其他部分。”


      这声音向我确认它是恶魔,并重申了一遍对我眼睛的计划。接着它加入了一些新的信息:

      它的名字是佩德罗。
      恶魔是它的职业。
      它已经向我低语许多年,并对我终于听到感到惊喜。
      
      这声音建议我去检查一下太阳穴上的肿块。当我在浴室里呕吐完之后——存在主义的恐惧总是有其让我作呕的方式——我检查了肿块。它的大小和弹珠差不多,摸起来很硬,并且比周围的皮肤看起来更苍白。我戳它的时候并不感到疼痛,但那声音的音量确实增大了。它现在在唱歌(是声音而不是肿块)。圣诞颂歌。


      有什么东西在轻舐我左眼球的背部。我尖叫了起来。


      声音消弭了。


      我的早晨自此有点儿走向低谷。我不吃早餐了,把半熟的煎蛋喂给垃圾桶。相反,我试着借酒消愁恢复理智,起初是葡萄酒,接着是朗姆酒。但我只是在上午十一点前喝得烂醉如泥。字面上的烂醉如泥(原文为piss-drunk)。我没能及时赶到卫生间,只好在玛丽用来装饰客厅的多肉植物和仙人掌堆里小便。


      在我痛斥自己的整个过程中,那声音一直很安静,但那只是一种易碎的沉默。我把注意力放在某物上,等待着它说话。在我熄灯小睡之后,佩德罗再一次向我低语。


       “你感觉怎样?地毯周围有尿迹,你知道的。”我感觉糟透了,有种力量轻轻压在我的双眼后面。这感觉就好像牙齿落在眼球上,釉质尚未真正破坏表面的张力,但这些牙齿随时可以猛地合上、磨碎、咀嚼。


      我呜咽啜泣。


      一条无形的舌头扎根在我头骨里的某处,开始从内向外地舔舐。


      喔,耶稣,基督耶稣,拜托停下来,我乞求。


      “你之前察看过你的肿块了吗?”佩德罗问道。


      我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太阳穴。我的指尖沾上了一种油腻的黄白色液体,这种物质闻起来就像漫溢的垃圾箱里漏出来的雨水。肿块张开了。我又戳了一下,意识到这团东西实际上已经裂开了,就像郁金香迎接春天一样。有弯曲,有隆起,有血肉,中间是一个洞。


      我的头诞生了第三只耳朵。


      “你,该死的,眼睛”,什么东西在我意识里尖叫。音量惊人,仿如淋上汽油的圣诞树被闪电击中一样点亮我的神经。我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蜷在地板上。


      今晚剩下的时间,佩德罗一直保持沉默。


      第二天早晨,在打电话通知过我的公司我将辞职再也不回去之后,我发现第四只耳朵的“花苞”。那是在我左侧胸腔下面一点儿位置的一个小小肿块。当我用一束光照在那团肉上时,我能清楚地看到一只不超过25美分硬币的小耳朵的轮廓。接下来的一周,越来越多的肿块发芽,然后长出各种形状和大小的新耳朵。


      我身上到处都是斑点,那是由新的身体部位产生的水痘。我的指纹加深然后扩散,直到变成旋转的肉墙。小小的耳朵附满双手。当我把手指放在墙上时我听到如此糟糕的声音。


      “这是地狱电台”,佩德罗告诉我。“听,用你的新耳朵。所有的,一片片的。”


      “为什么?”我问道。


      佩德罗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我因体会到一种可怕的新感觉从睡梦中醒来。那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尖锐之物刺向我。


      “等等”,我乞求道。“请停——”


      两只眼球一起炸开了。某物在啃食我的视神经,撕扯着,咀嚼着曾经是我眼睛的瘪袋。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光线彻底消失了。我尖叫着直到失去知觉。


      熟睡时,我梦到许多树枝头摇晃的光。在梦里,天空暗无群星,只有一个红点映着黑夜。它看起来像悬挂在空中的一个刺伤的创口。


      我醒来后不再痛苦,但我看不见了。不只是看不见;我失去了双眼。有一种潮湿、黏腻的物质从眼窝里渗了出来。我用长满了小耳朵的手指刷掉了它。它们现在到处都是,那些耳朵。小的大的,它们从我身体的每一寸生长出来,把声音拖进我的身体,就像鱼钩勾住鱼一样。


      我几乎淹没在每一次呼吸所致的轰鸣里。邻居的电视声音太响了,从我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流出了更多的液体。飞机呼啸,卫星游移,所有的一切都令人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十分清晰。


      最糟糕的是地狱电台和佩德罗作出的承诺。当我爬过地板时它发出牢骚。我的胃耳朵拖在地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疼得我呕吐了。我看不见我呕吐时的样子,但从它的质地和嘴里留下的肉块来看,就连我的呕吐物都塞满了耳朵。


      “你本该听我的”,佩德罗幸灾乐祸,“当我告诉你不要聆听时。”


      在我写这篇最后的报告时,我能感觉到佩德罗在我的脑海里鬼鬼祟祟。它因饥肠辘辘而吵闹,舔舐我脑子里的肉。它的舌头像一棵剃须刀片做的圣诞树。因为我每根手指末端都是软壳,所以打字很困难,也看不见屏幕。


      但我能听到我按键的声音。我眨了眨脸上的一些耳朵,几乎能听到这个故事自己缝合在一起。但也不完全是,所以请原谅一些拼写错误。


      地狱电台在我周围噼啪作响,当我感觉到第一颗牙齿咬上我的灰质时,我张开下巴耳朵大笑起来。


      佩德罗真的只是一种精神状态。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5-6-20 17:01
  • 签到天数: 114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篇] 笔友(已完结)

    作者:1000Vultures

    翻译:马粒粒(还是挣钱是王道)

    1. 脚步

    不好意思, 这个故事很长. 我从来没仔细讲过这个故事, 没有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真正说清楚过. 但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我六岁左右时候.

    在安静的房间里, 如果你把耳朵压在枕头上, 你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在一个小孩看来, 那种模糊不清又充满规律的敲击, 就像脚步声, 轻轻落在铺着地毯上的地板上. 所以, 作为一个小孩, 几乎每天晚上, 在我快要坠入梦乡的时候, 都会突然听到那样的脚步声, 被它迅速拉回现实, 并且恐惧不已.

    在我的整个童年里, 我和妈妈住在一个还算不错的社区. 那是一个正在经历转型的社区 - 较低收入的家庭逐渐搬进来 - 而我和妈妈就是其中的一员. 我们住的房子是那种你在州际公路上能看到的, 那种可以被分成两节运输的房子. 但妈妈把我照顾得很好. 社区周围有很多树木, 白天我可以在里面玩耍和探险. 但一到晚上, 就像小孩子眼里的很多其他东西一样, 那林地就显现出邪恶危险的模样. 再加上我们家房子的形式, 地板下面有个还挺大的架空层. 这些东西让我的头脑里充满了对怪物和无法逃脱的困境的想象. 那种想象在我因为脚步声醒来的夜里吞噬着我的心智.

    我跟妈妈说过那些脚步声的事, 但她说这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有一次因为我的坚持己见, 她还用火鸡泵吸管给我洗了耳朵, 因为我认为那样会有所帮助. 当然, 并没有. 尽管有那些诡异的氛围和脚步声, 真实发生的怪事只有一样: 时不时的, 我会在下铺醒过来, 虽然我上床时睡在上铺. 不过也不是特别奇怪, 因为我有时候半夜会起来上厕所或者喝水, 迷迷糊糊中就在下铺睡了. 反正我家只有我一个小孩, 所以没什么影响. 这种情形一周会出现一两次,醒过来的时候在下铺, 但不是特别吓人. 然而有一个晚上, 我醒来的时候没在下铺.

    我听到脚步声, 但太困了, 没能完全清醒过来. 让我醒过来的不是脚步声或者噩梦, 而是寒意. 很冷. 我睁开眼睛, 眼前是星空. 我在树林里. 我立刻坐起来, 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又不太对劲. 身处林中这件事也不对劲. 我面前是一个瘪掉的充气泳池浮床, 鲨鱼形状的那种. 这让整个场景更加的不真实. 然而过了一会儿, 我也并没有醒来, 因为我没有在梦中. 我站起来, 试图分辨方向, 但眼前的树林是那么陌生. 我经常在家附近的林地玩耍, 对这里非常熟悉, 但如果我不在那片林子里, 我怎么出去? 我迈了一步, 脚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让我跌回原地. 我踩到了个棘刺. 借着月光, 我看到周围到处都是荆棘. 我又看看自己另一只脚, 倒是好好的, 我身上其他地方也都好好的, 没有一丝伤痕, 甚至都不是很脏. 我哭了一小会儿, 然后又重新站起来.

    我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就随便选了一个方向.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呼救的冲动, 毕竟我不确定是否希望被找到. 不管是被什么人, 还是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我感觉自己走了好几个小时.

    我试图尽可能让自己直走, 如果需要绕路, 就尽量矫正一下方向. 但我只是一个小孩. 我很害怕. 黑暗中并没有嚎叫或呼喊, 唯一的一声响动让我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听起来像婴儿在哭. 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只猫, 但当时的我还是吓坏了. 我在林间胡乱奔跑起来, 灌木的粗枝和倒地的树干让我不断转换方向. 我小心注意落脚的地方, 因为我手上的脚情况很糟. 但我过于关注脚下, 却没注意自己奔跑的方向. 听到那声响动后不久, 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带给我的绝望, 在此后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比拟. 是那个充气泳池浮床.

    我离自己醒来的地方只有三米.

    这不是什么灵异现象或者时空扭曲. 我迷路了. 在那一刻之前, 我想的更多的是离开林地, 而不是我怎么来的. 但回到原点后, 我的思绪开始游走. 我甚至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我平时玩耍的树林, 虽然我一直抱持着这样的希望. 是我围着这个点跑了个大圈, 还是我在中途折返回来了? 我该怎么出去? 这个时候我想到北极星是天上最亮的星星, 于是在天上找到最亮的哪一颗, 开始跟着它走.

    终于,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当我看到 “那条沟”时 (一条脏水沟, 我经常跟朋友在里面打泥巴仗), 我知道我走出来了. 因为脚痛, 我走得很慢, 但现在离家这么近了让我很开心, 于是轻快地小跑起来. 当我越过邻家的房子真切地看到我家屋顶时, 我忍不住啜泣起来, 跑得更快了. 我只想回家. 我已经决定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会想办法进屋, 梳洗干净然后上床. 等我转过弯, 我家的房子完全出现在视野里时, 我的心沉了下去.

    屋里灯火通明.

    我知道妈妈起来了, 而我必须跟她解释(或者试着解释)我去了哪儿. 但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奔跑的脚步慢下来, 变成小跑, 又变成慢走. 透过百叶窗, 我看到妈妈的剪影, 虽然不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这样的烦恼并没有让我停住脚步. 我走上门廊的几级台阶, 握住门把手, 转动. 就在我要推门进去那一刻, 两只手臂环住了我, 把我往后拉去. 我用最大的声音尖叫起来: “妈妈! 救我! 拜托! 妈妈!” 那种离安心之所如此之近, 然后被生生拖走带来的绝望, 即使多年以后, 我也无法用语言描述.

    门开了, 我心里有一闪而过的希望. 但那不是妈妈.

    那是一个男人. 身形无比庞大. 我不停挣扎, 踢打抱住我那个人的小腿, 试图逃离出现在门口的这个男人. 我很害怕, 也无比愤怒.

    “放开我! 我妈去哪了? 我妈在哪儿? 你把她怎么了!?”

    我的喉咙因为哭喊变得刺痛, 在我换气的瞬间, 我才注意到那个一直存在, 我却没有意识到的声音. “乖乖, 别闹了. 我在这儿呢. ” 那声音听起来像妈妈.

    抱住我的手臂松开了, 把我放了下来, 那个男的向我走来, 他的头挡住了门廊的灯. 我注意到他的衣服. 他是警察. 我转过脸, 说话的原来真的是妈妈. 没事了. 我开始哭起来. 我们三个一起进去屋里.

    “你回来我太高兴了, 乖乖. 我好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 妈妈也哭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想回家. 对不起.”

    “好了好了, 没事. 只是别再这样了. 我不确定我或我的小腿还能不能受得住…”

    我破涕为笑: “那样踢你…对不起啊…, 但你干嘛那么抓着我.”

    “我只是害怕你会再跑掉.”

    我有点糊涂了: “什么意思?”

    “我们在你枕头上找到你留的纸条,” 她说, 指着桌上警察递过来的一张纸.

    我拿起纸条读起来. 那是一封 “离家出走” 信. 上面说我过的不开心, 再也不想见到妈妈, 也不想再见我的任何朋友. 我读信的时候, 警察和妈妈在门廊上交谈了. 我不记得写过这纸条. 这上面说的一切我都毫无印象. 但即使有时候我也会不记得夜里上过厕所, 我也的确有可能是自己跑进林子里去的, 甚至这上面写的话可能也是真的, 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我名字不是这样拼的… 这不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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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2. 气球

    几天前我在失眠区写了<脚步声>这个故事. 有些提问让我不禁对我童年时期的某些细节产生了好奇. 所以我去跟妈妈提了一下. 我的问题让她觉得很烦, 她说: “他们这么有兴趣的话, 你怎么不跟他们讲讲那个闯鬼的气球事件. ” 听她这么一说, 我立刻想起小时候好多已经被我忘掉的事. 以下的内容可以为上个帖子提供一些更详细的背景. 我觉得你可能该先看这篇. 不过顺序不是特别要紧. 先读了上一个故事的话会让你更感同身受, 因为我也是先想起来脚步声那件事的. 如果你有问题或者什么的, 尽管问我, 我会尽力回答. 还有, 两个故事都很长, 一个提醒. 我只是不想省去任何重要的细节.

    我五岁的时候上的幼儿园. 就我现在的理解来看, 那所学校非常执着于 “在活动中学习”这个宗旨. 那是一种新设计的学习项目, 可以让每个孩子以适应自身的节奏来成长. 为此, 学校鼓励老师们多多开发新奇创新的课程. 每个老师都可以自由地设计自己课程的主题, 然后这个年级的教学就都围绕这个主题展开. 所有的课程, 数学课, 阅读课等等, 都会与主题相配合. 这些主题划分被称为 “组”. 比如我们就有太空组, 海洋组, 地球组, 我的小组被称为 “集体”.

    在这个国家的幼儿园里, 除了如何系鞋带和怎么与人分享, 你学不到什么东西, 所以大部分东西都没什么记忆点. 只有两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最能把自己名字写对, 在那个气球任务里也做得最好. 那个活动是我们小组的标志性事件, 也是一个展示集体最基本概念的聪明法子.

    你可能听过这种活动. 刚开学时的一个星期五的早上 - 我记得那是星期五是因为我当时对这个活动, 和它被安排在周末前一天这件事特别激动 – 我们走进教室, 看到每个人的桌上都有一个充得鼓鼓的气球, 气球下端的绳子被胶带贴在桌子上. 桌上有一支马克笔, 一支钢笔, 一张纸和一个信封. 这次的活动就是在纸上写一段话, 放进信封, 然后系在气球一端. 如果我们愿意的话, 还可以在气球上画些画. 大部分小孩开始争抢气球, 因为想要的颜色不一样. 但我开始写自己的纸条, 关于怎么写我想了很多.

    这种信得有一个大概的结构, 但在这些限定下我们可以自由发挥. 我的纸条大概是这样的: “你好! 你捡到我的气球了! 我的名字是[填名字], 在_______小学上学. 气球你可以留下, 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回信! 我喜欢万能麦斯, 探险, 修建要塞, 游泳和交朋友. 你喜欢什么? 快给我回信吧. 这里是一块钱的邮费!” 然后我在那一块钱正面上写下 “邮资”两个字, 妈妈说没这个必要, 但我觉得聪明爆了, 就写了.

    老师给我们每个人拍了一张拿着气球的宝丽来相片, 然后和信一起装进信封. 他们还放了另外一封信, 我猜是用来介绍我们这个活动的, 对任何人的参与 - 回信和寄一些他们城市或者社区的照片什么的 – 表示诚挚感谢. 活动中心思想就是, 让孩子们不需要离开学校就能建立起一种集体感, 和其他人形成安全的互动联系. 这在当时看起来是挺有趣的想法…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 回信纷至沓来. 大部分都附有不同地标的照片. 我们为了展示回信都是哪儿来的, 气球漂流了多远, 在墙上挂了一个大地图, 每收到一封信, 老师就会把照片钉在那个大地图上. 这个点子真的很聪明, 因为我们真的因此对上学充满期待, 想看自己的回信有没有来. 那一年间, 我们每周会有一天用来给我们的笔友回信, 如果自己的还没到的话可以给其他同学的笔友写信. 我的回信在最后到来的那一批里. 那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 一如往常地, 我都桌上并没有待拆的信. 但当我坐下时, 老师走过来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当时一定看起来非常激动, 因为当我要拆信的时候, 她按住我的手说: “不要太难过啊.” 我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 我现在收到回信了, 为什么要难过? 当时我还奇怪她怎么会知道里面写着什么,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老师们肯定要检查信件的, 确保没有粗俗下流的内容. 但话说回来, 我为什么要失望? 我打开信封后, 我懂了.

    里面没有回信.

    信封里只有一张宝丽来相片, 但我不太能看出上面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一片沙漠, 但太过模糊, 无法分辨. 照片效果看起来就像在拍照的瞬间相机移动了那样. 没有回信地址, 所以即使我想要回信也没办法了. 我伤心极了.

    学年继续, 渐渐地, 不再有信件到来. 毕竟和幼儿园小孩通信也维持不了多久. 每个人, 包括我, 对写信这事都完全失去了兴趣. 然后我又收到了一封.

    我又恢复了之前的兴奋和激动, 为其他人的笔友都放弃了而我却还在收到回信而开心大叫. 这就说得通了: 之前那封信除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什么都没有, 现在这封肯定是对之前的补偿. 但再一次地, 没有信, 只有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要更容易分辨一些, 但我还是没看懂. 照片拍摄角度很高, 拍到了楼房的一角, 剩下的画面因为太阳的眩光显得扭曲.

    因为气球没有飞很远, 而且是同一天被放飞的, 贴照片的板子变得有点拥挤, 所以后来规则改了, 还在继续收到回信的学生可以把照片带回家. 到那一年年底的时候, 我最好的朋友乔西收到的照片是全班第二多的. 他的笔友很配合, 给他寄了邻市各个地方的照片. 他应该带了有4张照片回家.

    我有近五十张.

    信封都是老师打开的. 不过一段时间后我就没有再管那些照片了. 我把它们和我的其他收藏一起放在一个抽屉里, 石头, 棒球卡, 漫画卡(漫威闪卡, 有人记得吗), 还有个迷你棒球头盔, 有一次打完乐乐棒球后在温迪克西超市的自动贩卖机得来的. 那个学年结束的时候, 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那年圣诞妈妈送了我一台刨冰机, 让乔西非常眼馋 – 非常非常眼馋, 所以学年末尾的时候, 他让他爸妈给他买了一个比我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的, 当作生日礼物. 那个暑假我们想到可以弄个卖刨冰的小摊挣钱, 每个卖一块钱, 要发大财. 乔西住在另外一个社区, 但我们最终决定在我们社区卖好一点, 因为这儿有很多很在意草坪的人 (译注: 剪草坪就要吃冰, 吧). 我们社区房子带的草坪要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我们连续卖了5周, 直到我妈妈说我们不能再卖了. 我也是到最近才懂为什么她这样做.

    卖冰第五个星期的周末, 乔西和我在各自数钱. 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有机器, 各自收了一叠钱. 最后我们把所有的钱放在一起, 然后两人平分. 那天我们挣了16块. 当乔西递给我第五个一块的时候, 我被深深的震惊了.

    那张钱上写着 “邮资”.

    乔西注意到我的惊异, 问我是不是他数错了. 我告诉他钱和字的事, 他表示 “好酷啊兄弟!” 我想了想, 也觉得是挺酷的. 一想到这张钱不知道经过多少双手, 最后又回到我手里,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冲回家, 想把这事告诉妈妈. 但我太过兴奋, 她又在打电话, 不能专心听我讲, 我的故事似乎没被充分理解. 她只是简单地回应道: “哇! 好棒!”

    倍感挫败的我又跑出来, 告诉乔西我有东西要给他看. 回到房间, 我打开抽屉, 拿出那一叠信封, 翻出其中一些照片给他看. 我从第一张开始, 看了差不多十张, 乔西就没什么兴趣了. 然后我问他要不要去沟里玩 (我家外面街那边那条脏脏的水沟). 我们在水沟那边玩到他妈妈来接他. 那天我们做的就是这些.

    我们打了一会儿泥巴仗. 中途被周围林子里的沙沙声打断了几次. 树林里平时有浣熊和流浪猫, 但这个声音动静更大. 我们互相交换着猜想, 猜那声音会是什么, 试图吓到对方. 我最后猜是木乃伊, 但乔西坚持说那是个机器人. 我们离开前, 他变得有点严肃, 直直的看着我说: “你听到了, 是不是? 听起来像个机器人. 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我是听到了. 因为听起来的确像某种机械, 我同意那确实可能是个机器人.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当时听到的是什么.

    我们回去的时候, 乔西的妈妈已经在我家厨房岛台旁等他了, 跟我妈妈坐在一起. 乔西跟她妈妈说了机器人的事, 我妈笑了, 然后他们就回家了. 我和妈妈一起吃了晚饭, 然后我上楼睡觉.

    我没在床上躺多久就爬起来了.鉴于白天的事, 这整件事都变得更有趣了, 我决定要再看看那些信. 我拿出第一个信封摆在地板上, 然后把那张模糊沙漠的宝丽来相片放在上面. 第二个信封摆在旁边, 上面是那张奇怪拍摄角度的照片. 最后我把所有照片都这样摆好, 摆成了一个一米五乘以三米的格子. 我一直被教导要小心对待我收藏的东西, 即便我可能不确定他们的价值.

    我发现这些照片变得可以理解了. 有棵停着一只鸟的树, 一个限速标志, 电线, 有一群人在走进一个什么建筑. 然后我看到其中一样东西, 顿时心慌意乱, 那种强烈的冲击, 直到今天, 当在我写下这段话时, 还能清楚记得. 我心乱如麻, 满脑子只能想到一件事:

    “我为什么会在这张照片里?”

    在这张人们走进建筑的照片里, 我看到我和妈妈手拉手在很远的背景人群里. 我们在照片很边缘的地方, 但毫无疑问那肯定就是我们. 而随着我的目光在这相片的海洋里游移, 我越来越坐立难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是害怕, 是那种你闯祸了的时候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充斥着被那种感觉. 我坐在那儿, 不知所措, 直觉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在起初那张照片带来的暴击后, 随着我继续翻看剩下的照片,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

    每一张照片上都有我.

    都不是近距离拍摄的. 每一张都不是只有我. 但每一张, 边缘上, 背景里, 画面底部. 有些上面只有我脸的很小一部分被捕捉到, 出现在照片非常边缘的位置. 但无论如何, 都有我. 全都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孩的脑子总是很奇怪的, 我当时害怕的主要是这么晚还没睡会有麻烦. 反正我已经隐约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决定等到明天再说.

    第二天, 妈妈不用上班, 一早上都在收拾家里. 我在看动画片吧好像, 在一直等一个合适的时候给她看那些相片. 妈妈出去拿邮件的时候, 我抓了两张相片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等着她进来. 妈妈拆着信件走进来, 把一些垃圾邮件丢进垃圾桶, 这时候我说道:

    “妈妈, 你能过来一下不? 我这儿有些照片…”

    “乖乖, 等我几分钟. 我要把这几样记到日历上去. ”

    过了一两分钟, 她走过来, 来到我身后, 问我怎么了. 我能听到她在我背后继续翻动邮件, 但我还是看着相片, 告诉她我发现的事情. 随着我指着照片叙说, 她频繁的 “嗯, 嗯嗯”和 “然后呢”逐渐减少, 然后她突然就完全安静了, 只有几声邮件摩擦的响动. 接下来我听到她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好像试图在没有空气的房间里呼吸一样. 终于她停下艰难的喘息, 把剩下的邮件丢在桌上, 跑去厨房打电话.

    “妈妈! 对不起嘛! 我不知道啊! 不要生我的气!”

    她举着电话在家里走来走去, 或者说是跑来跑去, 对着电话那头大喊大叫. 我紧张地摆弄着我那些照片旁边的邮件. 最上面的信封里有什么东西伸出来一角. 在我焦躁而又无意识地翻动下, 它掉出来了.

    又一张宝丽来相片.

    我有点困惑, 想着是不是刚刚妈妈丢下邮件时我的照片混进去了. 但我把它翻过来时, 我意识到我没有看过这一张. 照片里是我, 但这张是在近得多的距离拍摄的. 我周围是树, 我在笑. 但我注意到里面不只有我. 还有乔西. 是昨天.

    我不由得向声嘶力竭打着电话的妈妈大喊. 我不停地喊着直到她终于回答: “干嘛!?” 我唯一能想到的问题是: “你在给谁打电话?”

    “是警察, 乖乖.”

    “为什么?我错了嘛. 我没有故意要…”

    当时我并没有听懂她的回答, 直到现在, 当我被迫重温童年时, 才得以明白. 她抓起桌上的信封, 我和乔西那张相片旋转着滑落, 落在我面前的其他照片旁边. 她把信封举到我眼前, 但我只能看着她, 看着她脸色渐渐变白, 眼里积满泪水. 她说她必须报警, 因为信上没有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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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3. 盒盒

    如果你还没有看过我之前写的<脚步声>和<气球>, 我建议先看那两篇, 才更好理解我接下来要写的内容.

    对看过之前两篇, 问还有没有后续然后收到了我隐晦的回复的朋友, 我要为我的不诚实道个歉. 我在评论里多次说起, <脚步声>事件之后再无其他, 但其实不是. 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 并没有被埋藏在记忆深处, 我其实一直记得. 但直到我记起气球事件, 然后跟妈妈聊了接下来这个故事时, 我才意识到这些事情是如此相互交织. 不过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要把这事说出来. 我隐藏这段回忆主要是因为我在这事情里的表现不那么明智, 而且我本来也打算征得另外一个人的同意, 才好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以免不能正确还原整个事件. 我没想到那我的故事能引起这么多人的兴趣, 所以之前也没有想过会有人强烈要求我讲出更多细节. 我本想就把它藏在肚里一辈子. 我没办法联系相关的另一方, 但跟妈妈聊过之后, 另外一条线已经串起来了, 这让我觉得瞒着不讲的话, 会显得不太诚实. 接下来的回忆我会尽量做到准确. 故事很长, 敬请谅解.

    上幼儿园前那个夏天我一直在练爬树. 我们家外面有那么一颗树, 简直就是为我设计的. 它的树杈很矮, 让我不用人举就能轻松抓住. 学会如何抓住树杈把自己拉上去后那两天, 我没事就坐在最低那根树杈上, 晃荡着脚. 那棵树就在我家后面的围栏外, 透过厨房洗碗池上的窗户就能看到. 我和妈妈很快形成了我们的一套规律, 她洗碗的时候我就去那颗树上玩, 这样她可以一边做事一边看到我.

    在那个夏天, 我爬树的技能练得越来越好, 很快就已经能爬得很高. 树越高的地方树杈越细, 树杈之间也相隔得越远. 所以最终我不能再追求爬得更高了, 游戏得换个玩法, 我开始专注于提高速度. 到最后我可以25秒之内就爬到我能到达的最高处.

    我还是过于自信了, 所以有一天下午, 我迈出去的时候没抓稳下个树枝, 于是从差不多六米高的地方跌下来, 手臂摔断了两处. 我妈大叫着跑过来, 我记得当时她的声音在我听起来就像从水下传来一样. 我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了, 但清楚记得当时自己惊讶的感觉: 我的骨头居然这么白.

    我得打着石膏上幼儿园了, 而且都没有朋友, 没人会给我在石膏上签名. 妈妈肯定很是为我心疼, 因为上幼儿园前一天, 她领了一只小猫回家. 那是一个还很小的猫仔, 身上有橘色和白色的条纹. 妈妈一把它放下来, 它就爬进地上丢着的一个空的汽水盒子里. 我就给它起名叫盒盒了.

    盒盒只有逃跑出去的时候是散养猫. 因为怕他弄坏家具, 妈妈给他做了去爪手术, 所以我们都尽可能让它呆在家里. 他偶尔会跑出去, 我们一般都在后院某处找到他, 在追打虫子或者蜥蜴什么的. 不过他前掌没有爪子, 所以也基本上抓不到什么. 他挺躲人的, 不过我们总是能抓到他, 把他带回屋里去. 每当这时候, 他总是扭动着越过我肩膀往后看, 我跟妈妈说他这是在计划下一次逃跑. 进屋后我们会给他开吞拿鱼罐头吃, 然后他渐渐知道了开罐头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后来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跑过来.

    在我们住在这个家的最后那段时间里, 这招特别管用, 因为后来盒盒越来越经常地跑出去, 而且总是跑到房子下面的架空层里. 我和妈妈可不想下去, 那里面又窄又挤, 而且肯定有好多虫子老鼠什么的. 我和妈妈聪明地想到把开罐器接在电线延长线上, 在盒盒钻进去的洞旁边拖拉. 他最终都会从洞里喵喵大叫着钻出来, 看起来被开罐器的声音弄得很兴奋, 接着又被我们这种残酷的捉弄搞得很害怕 –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开罐器却没有金枪鱼.

    他最后一次钻进那洞里正好是我们在那个房子的最后一天. 妈妈把房子挂出去了, 我们已经开始打包东西. 我们没有太多东西, 但还是把搬家的准备过程拉得很长 - 其实我已经按妈妈的要求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 妈妈看得出搬家让我很难过, 想要让这个过程更和缓些. 我猜她是觉得让我把衣服收在纸箱里可以强化 “我们要搬家了”这个概念, 但其实没差. 盒盒跑掉的时候我们正在把东西往搬家货车上搬. 妈妈骂了一声, 因为她已经把开罐器收起来了, 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一包里面. 我假装去找开罐器, 这样就不用下到房子底下去了. 妈妈移开一块木板爬了下去(她应该完全知道我打着什么小算盘), 很快就捉着盒盒出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安, 让我更庆幸没有摊上这个差事. 我又继续收拾, 妈妈去打了几个电话. 然后她走进房间, 告诉我她跟中介说过了, 今天我们就开始往新家搬. 她说得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 但我之前以为我们还可以在这个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她最开始说的是我们要到下周末才会搬走, 而这会儿才星期二. 而且我们东西都还没收完啊. 但妈妈说有时候直接换新东西比大包小包地带走要容易些. 我都没来得及拿上我剩下的那几箱衣服. 我问她能不能跟乔西道个别, 但她说我们到了新家再打电话就是了. 我们坐着搬家货车就走了.

    我后来跟乔西继续保持了好些年的联系. 还是挺惊人的, 毕竟后来我们没有再在一个学校了. 我们的父母不算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但他们知道我俩是, 所以他们也会尽量满足我们见面的想法, 载我们去对方家过夜什么的, 有段时间每个星期都是. 有一年圣诞节, 他们甚至出钱给我们买了一对特别好的对讲机, 广告上说工作范围特别广, 比我们两家之间还远的距离都能用; 如果只是待机不用的话, 配的电池可以管好多天. 但它其实只有偶尔才能有足够好的信号接收, 这时候我们就可以隔着城市聊天. 在对方家过夜的时候, 我们就在家里上上下下用, 学着电影里那种无线电通讯的行话说话, 这些情形的话就挺好用的. 感谢我们的父母, 我和乔西到十岁都还是好朋友.

    有个周末我在乔西家过夜. 妈妈给我打电话道晚安. 她把我看得很紧, 即使在看不到我的时候也是. 不过当时的我已经习惯了, 所以都没太注意到这一点, 虽然连乔西都注意到了. 她听起来有些沮丧.

    盒盒跑丢了.

    那应该是个星期六的晚上, 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就在乔西家过的夜, 然后第二天就该回家了因为星期一要上学. 盒盒从星期五下午就不见了. 我想她应该是从送我过来然后回家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她最后决定告诉我这个消息肯定是因为, 如果我回家发现盒盒不在了一定会很伤心. 不只是因为失去盒盒, 还因为她瞒着我不说. 她告诉我别担心: “他会回来的. 他总是都回来的!”

    但盒盒没有回来.

    三周后的一个周末, 我又在乔西家过夜. 我还在为盒盒的事难过. 但妈妈告诉我宠物从家里跑掉过后几周甚至几个月, 都经常有自己找回来的. 她说它们永远知道家在哪儿, 会想办法回来的. 我跟乔西说这些的时候, 一个想法突然窜出来, 打断了我的叙述, 脱口而出: “万一盒盒回错家了呢?”

    乔西有些困惑: “啥? 他一直和你们住在一起, 他知道家在哪儿啊.”

    “但他不是在这儿长大的, 乔西, 他在我们原来的家长大的. 就在那两个社区过去那边. 他说不定还觉得那里是家呢, 就像我一样.”

    “哦哦哦, 我懂了. 那不是很好吗! 明天我们就跟我爸说, 他会带我们过去, 我们就可以看看是不是了.”

    “他不会带我们去的. 我妈说了我们再也不能回那个房子去了, 因为新房主不想被人打扰. 她说她跟你爸妈也说过.”

    乔西坚持道: “那我们就明天自己去打探一下, 我们自己想办法过去----”

    “不行! 要是我们被人看到了, 你爸就知道了, 我妈也就知道了! 我们得自己过去…今天晚上就去…”

    说服乔西入伙没费多少工夫, 因为通常他才是会有这类想法的那一个. 但我们从没这样溜出去过. 其实挺简单的, 简单得出乎意料. 他房间的窗户对着后院, 木栅栏只有个门闩, 没有上锁. 突破这两个小障碍之后, 我们溜进夜色, 手里握着电筒和对讲机.

    从乔西家去我原来的家有两条路可以走. 我们可以沿着街走, 七拐八绕, 也可以穿过树林, 只用一半的时间. 沿街走过去的话大概要花两个小时, 但我建议我们还是走大路. 我跟他说我不想迷路. 但乔西拒绝了, 说如果我们被人看见的话可能会被认出来, 然后跟他爸告状. 他威胁说要么抄近道, 要么回家. 我不想一个人去, 所以接受了.

    乔西不知道我那次夜里一个人在林子里穿行的事.

    有朋友一起, 再加上手电, 树林没那么诡异了, 老实说我们还挺开心的. 我不完全确定我们在哪儿, 但乔西信心满满的样子让我大受鼓励. 我们在一片特别茂密, 枝叶交错的丛林中穿行, 我对讲机的带子突然被一根树枝勾住了. 手电筒在乔西手上, 所以我解得很费劲.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乔西说:

    “兄弟, 想不想游个泳?”

    我朝他电筒亮光的地方看去, 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 因为我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他手指着一个泳池浮床. 这是我那些年前半夜在树林里醒来时的地方. 我感觉喉咙被哽住了, 眼睛被泪水刺痛, 手里继续费力地跟缠住的对讲机对抗. 沮丧打败了我, 我大力一拽, 终于拉断了树枝, 挣脱纠缠. 我转身走向乔西, 他正要躺到浮床上去, 做出在晒日光浴的样子. 我朝他走去, 突然一个趔趄, 差点跌进这小块空地上的一个大洞里. 还好我恢复了平衡, 在快要跌进去之前在洞的边缘站定. 洞很深. 我惊讶于洞的尺寸, 更讶异于自己竟不记得有这个洞. 然后我意识到可能那天这里没有洞, 因为这个洞就在我醒来的位置上. 我赶走这个想法, 转身对乔西说:

    “别闹了兄弟! 你明明看到我在那儿被勾住了, 还就知道在这儿瞎胡闹弄这鬼浮床!” 为了强调我的不慢, 我一边说一边一脚踢在他身下露出来的浮床上. 浮床发出一声尖细的怪叫.

    乔西的笑容消失了. 他突然看起来害怕极了, 挣扎着想从浮床上爬起来. 但因为躺的姿势太奇怪, 他没法快速站起来. 每一次起身的尝试都以跌回浮床告终, 而每一次跌落都引起更激烈的怪声. 我想上去帮他, 却无法让自己靠近, 我的脚不听使唤. 我恨这片树林. 我捡起他在挣扎中丢出来的电筒, 照了过去, 不知道会看到什么. 终于, 乔西摆脱了浮床, 快速冲向我, 然后看向我用电筒照亮的地方. 突然, 它出现了. 一个老鼠. 我开始紧张地大笑. 看着老鼠吱吱叫着逃进树林, 乔西对着我的手臂轻轻锤了一拳, 笑容渐渐回到脸上. 我们继续前行.

    我们加快了脚步, 比预想更快的钻出了树林, 回到了我原来的社区. 上一次转过那个弯时, 我家灯火通明, 后来的一切…回忆如洪水般卷土重来. 转过弯快要看到我家房子全貌的时候, 想起当时明亮的灯光, 我感觉自己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但这一次屋里没开灯. 远远地, 我能看到我以前爬的那棵树, 我追溯着后果前因, 意识到如果没有这棵树, 我今晚不会在这里出现. 短暂地, 我为世间事物奇妙联系感到敬畏惊叹. 当我们走得更近时, 我发现草坪一团糟, 都看不出来上一次修剪是什么时候. 有一扇百叶窗坏掉了, 松松垮垮的, 在风里前后摇晃. 整个房子看起来很脏. 看到我原来的家变得这么破败, 我有些难过. 既然他们对我们住过的地方一点都不在意, 我妈干嘛要在意新房主是不是不愿被打扰? 然后我发现了,

    根本没有什么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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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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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房子被遗弃了, 可以说是荒废了. 妈妈为什么要跟我说谎, 说什么有新主人来住? 但我当时想, 这其实是件好事. 如果不用担心这里住的人发现, 我就可以更方便地在这儿找盒盒了. 这样还快些. 穿过房门走进房里的时候, 乔西打断了我的思绪.

    “兄弟, 你家老房子好烂!” 他一进来就立马开始嚷嚷.

    “你给我闭嘴! 就算是这样也比你家好.”

    “不是吧---”

    “好吧好吧. 我觉得盒盒多半在房子下面. 我俩得有个人下去看看, 另外一个待在入口, 免得他跑出来了.”

    “你认真的? 我绝对不下去. 你的猫, 你自己去. ”

    “这样吧, 猜拳决定. 除非你太害怕...” 我伸出手.

    “行. 那我们 ‘剪刀石头布,出!’ , 喊‘出’的时候出, 不是 ‘一,二,三’, 说 ‘三’的时候出哈.”

    “我知道怎么玩儿. 是你每次都搞不清楚. 三局两胜哦. ”

    我输了.

    我把那块木板摇松, 之前妈妈每次下去找盒盒的时候弄的那块. 她只下去过两次, 因为开罐器这招总是有用. 但她每次不得不下去的时候都很恼火, 特别是最后那次. 当我伸头看向那下面的黑暗时, 就更理解为什么了. 我们搬家之前, 她说还好盒盒是跑到这下面来了, 虽然把他弄出来这么麻烦. 至少比逃到栅栏外面, 在小区里到处跑安全些. 话虽如此, 在这下面我还是觉得很可怕. 我握住手电筒和对讲机, 开始往里钻. 一股强烈的臭味笼罩了我.

    闻起来, 像死亡.

    我打开对讲机.

    乔西, 在吗?

    这里是爷们儿兰迪·沙瓦吉, 回话.

    乔西, 别闹. 这下面有点不对劲.

    你指什么?

    好臭. 闻起来就像什么东西死在这儿了.

    是盒盒吗?

    希望不是.

    我放下对讲机, 一边往前爬一边用手电筒扫向四周. 从外面往里看的时候, 只要光照角度合适, 你能一路看到最里面. 但要想看到托起房子的支撑柱四周的话, 就得钻下来. 可以说这下面大概有40%的区域不下来是看不到的. 但我发现即便是下到这里面来, 我也只能看到手电直接照亮的地方, 这让我四处查看变得更加困难. 随着我进一步向前, 臭味越来越重. 我开始越来越害怕盒盒是不是跑到这里来然后发生了什么不测. 我用光柱扫射四周, 但什么也没看到. 我抓住支撑柱拉动自己身体向前. 就在这时, 我感觉到什么东西, 手条件反射地弹开.

    毛.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调整情绪, 准备好面对我将看到的东西. 我爬得很慢, 好像可以借此推迟我明知必将发生的事到来. 我缓缓将目光移向手电照亮的支撑柱后面.

    恐惧让我迅速缩回身体. “天哪!” 我嘴唇颤抖, 一声惊呼从齿间溢出. 那是一个丑陋又扭曲的生物, 严重腐烂. 它脸上的皮肤已经溃朽, 露出的牙齿显得硕大无比. 臭味让我无法呼吸.

    怎么了?你没事吧?是盒盒吗?

    我伸手摸向对讲机.

    不, 不是盒盒.

    那到底他妈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又再次把光打向那个东西, 眼里的恐惧减少了几分. 我咯咯笑起来.

    是个浣熊!

    好吧那你继续, 我到房子里面去看看他是不是跑进去了.

    什么? 不要啊乔西, 不要进去. 万一盒盒在这下面等会儿跑上去了呢?

    不会的, 我把板子盖上了.

    我抬头看到他是来真的.

    你干嘛!?

    不用担心, 很容易推开的. 我在这儿耗着没有意义啊. 如果盒盒已经跑出来了, 我又没看到的话, 他早就跑了. 如果他在这下面, 那你把他抓住我过来把板子打开就是了. 如果他没在下面, 你就自己把板子挪开上来嘛. 我这会儿就房子里找找呗!

    他说的倒是有道理, 我也怀疑盒盒到底有没有办法钻下来.

    好吧, 但你小心一点, 不要东摸西摸的. 我房间里还有几箱我的衣服, 你可以去看看他是不是爬到哪个箱子里去了. 记得把你的对讲机带好.

    收到, 好兄弟.

    我意识到家里肯定是一片漆黑. 没人交电费, 肯定没电. 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应该看得见路, 路灯的光线可能可以照进来. 不然我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

    没过多久, 我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年的灰尘洒落在我头上.

    乔西, 是你吗?

    嚓嚓嚓, 请求接入, 请求接入, 这里是爷们儿兰迪·沙瓦吉, TF收到请回话. 黑鹰已经降落. 茉莉公主, 回复你的位置. 完毕.

    “傻逼”.

    爷们儿, 我在你厕所里, 正看你私藏的杂志呢. 原来你喜欢老爷们儿的屁股啊. 你怎么说. 完毕.

    我能听到他对讲机外的笑声, 我也笑起来. 我听到脚步声减弱了一点 – 他往我房间去了.

    兄弟, 这里面好黑啊.你确定你有几箱衣服?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啊, 应该是有两箱吧, 在衣橱前面.

    嗯哼, 这儿没有纸箱啊. 我看看啊, 可能你走之前把箱子放到衣橱里了吧.

    我开始回想是不是妈妈后来又来过把衣服拿走送人了. 因为里面好多我都穿不下了. 但我记得我的确是把箱子留在那儿了, 其中有一箱我都没来得及封起来.

    等待乔西回答的时候, 我伸了伸脚, 因为我的姿势, 腿有点开始发麻. 我踢到了什么东西. 我回头一看, 发现了很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张毯子, 毯子周围是一些碗. 我又爬近了些. 毯子上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而大部分碗都是空的, 但有一个里面有什么东西.

    猫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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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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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我们给盒盒喂的那种. 但我突然明白了. 是妈妈给盒盒摆的, 给他留了这么个地方, 免得他在社区里到处游荡. 很有道理. 盒盒跑回这里来的可能性更高了. “厉害啊, 妈妈.” 我想着.

    我找到你的衣服了.

    好耶. 箱子在哪儿呢?

    我跟你说了, 没有箱子. 你的衣服在衣橱里, 挂着呢.

    我感到一阵寒意. 这不可能. 我把所有的衣服都打包了. 尽管在搬家的时候我们已经比计划提前两周, 我清楚记得当时一边打包一边想着, 我还得把衣服再拿出来穿然后又再装进去好烦啊. 我包起来了的. 但什么人又把它拿出来挂起来了. 但为什么啊?

    乔西得赶紧出来.

    肯定不对, 乔西. 本来该在箱子里的. 不要闹了, 快点出来了.

    兄弟我真没闹. 就在我跟前呢. 说不定你只是以为你把他们丢下了哈哈哈. 哇! 你可真自恋啊.

    什么? 你什么意思?

    你的墙啊兄弟, 哈哈哈. 你墙上贴满了你的相片! 几百张啊! 怎么着, 你雇人给你拍….

    安静.

    我赶紧检查对讲机, 看是不是不小心碰到哪里关掉了. 是好的. 我能听到脚步声, 但无法分辨乔西在往哪儿走. 我在等乔西说完他的话, 想着是不是他的手指从对讲按钮上滑开了. 但他没有继续说话. 听起来他好像在房里到处走动, 故意踩出很大的脚步声. 我正要用对讲机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屋里有人.

    他压低嗓子, 声音断断续续 – 我感觉他要哭了. 我想回答, 但不确定他的对讲机声音开得多大. 如果那个人听到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有说, 就那么等着听着. 我听到脚步声. 沉重的, 拖着脚跟走的那种脚步声. 然后是一声轰鸣.

    “天哪…乔西…”

    他被捉住了, 我很确定. 那人抓到乔西了, 他在伤害他.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是我除了盒盒以外唯一的朋友. 然后我意识到: 如果乔西告诉他我在这下面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就在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时, 谢天谢地, 我听到对讲机里传来乔西的声音.

    他拿着什么东西. 一个大包. 他把包丢在地上然后…哦天哪…兄弟…那包…我觉得那个包好像动了一下.

    我吓瘫了. 我想赶紧跑回家. 我想去救乔西. 我想跑出去求助. 我全都想过, 但我只能躺在那儿, 浑身僵硬. 就在我躺着一动不能动的时, 我的目光聚焦在我房间正下方的那个角落. 我移动电筒的光柱. 看到的东西让我不能呼吸.

    动物. 好几十只. 全部都死了. 堆在架空层的四周. 盒盒会不会也在里面? 猫粮是给这些动物吃的吗?

    这场景打破了我的震惊, 我知道我必须快点出去. 我奋力爬到出口的木板处用力一推, 木板纹丝不动. 它楔进去了, 能抓住的边缘在外面, 我手指伸不过去. 我被困住了. “妈的! 乔西!” 我轻声对自己说. 我能感觉到头顶雷鸣般的脚步声. 房子在颤动. 我听到乔西的尖叫, 还有一种不那么充满恐惧的喊声.

    我继续推着木板, 它终于动了. 但我知道那不是我弄动的. 我能听见上方的脚步声, 脚步停下的瞬间安静又被尖叫大喊填满. 我缩了回去, 握紧我的对讲机, 想要用它自卫. 然后木板被扔到一边, 一只手伸下来抓我.

    “兄弟咱们走! 快点!”

    是乔西. 谢天谢地.

    我跌跌撞撞爬出洞口, 手里拿着对讲机和手电筒. 跑到栅栏边时我们同时跳了过去, 但乔西的对讲机掉了. 他想伸手去捡, 我让他快别管了, 我们得继续跑. 我听到身后传来喊声, 不是语言, 只是没有意义的狂喊. 而我们, 可能不太明智地, 又跑进了树林, 想快点回到乔西家, 也希望这样更不容易被跟上. 穿过树林回去的一路上乔西都在大叫:

    “他拍了我! 他用相机拍了我!”

    但我知道, 那人已经有乔西的照片了. 很多年前在那条沟那里. 我想乔西肯定还是以为那机械的声音是机器人.

    我们成功在他父母起床前回到他家, 进到他的房间. 我问他那人的大包是不是真的动了, 他说他不确定. 他一直为把对讲机掉在房子那儿的事道歉. 但显然那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后来没有睡觉, 一直坐在窗子边偷偷向外张望, 等着那人. 那天晚点的时候我回家了, 大概是凌晨三点.

    两天前我跟妈妈讲了这个故事的. 她崩溃了, 并且对我竟让自己身处那样的危险极其愤怒. 我问她为什么要用新房主不想被打扰那样的借口来阻止我回去, 为什么她当时会觉得那房子很危险. 她变得烦躁不安, 歇斯底里, 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妈妈抓住我的手, 用力捏着, 我都不知道她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 非常低声地说着, 就好像担心被人听到一样:

    “因为我他妈从来没在那下面给盒盒放过什么毯子和碗. 你不是唯一一个看到那些东西的人…”

    我感到晕眩. 我现在全懂了. 为什么我们离开那天, 她从下面捉着盒盒出来时看起来那么不安, 她在下面看到的不止虫子和蛛网. 为什么我们要提前两周离开. 为什么她要阻止我再回去.

    她一直知道. 她知道他一直住在我们房子下面, 她一直没告诉我. 我走开了, 没有再说一个字, 也没有把故事跟她讲完. 但在这里我想为你继续讲下去.

    那天我从乔西家离开后, 一到家就直接把我的东西丢在地上, 任其四下散落. 但我不在意, 我只想睡觉. 晚上九点的样子, 我被盒盒的喵喵叫声惊醒. 我心中一阵雀跃. 他终于回来了. 一想到我其实只需要再多等一天, 就不用经历前一天晚上的破事, 我感到有些恶心. 本来不管怎样我都能再见到盒盒的.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回来了. 我从床上下来, 唤着他的名字, 在房间里四下张望, 希望能捕捉到他眼里的反光. 叫声继续传来, 我循声望去. 是床底下传来的声音. 我轻轻地笑了, 想着我昨天还爬到房子下面去找他的情形, 在床下爬行显然好多了. 它的喵喵声被蒙在一件衬衣下面. 我笑着把衣服掀开, 大声说道: “欢迎回家啊, 盒盒!” 他的叫声从我的对讲机里传来.

    盒盒最终都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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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6-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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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21 09: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4. 地图

    上个故事的帖子下面有个评论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我虽然一直觉得很奇怪, 但从没把它和其他事联系起来. 现在我知道了, 它们其实相互关联. 人的记忆还真是奇怪啊. 所有的细节可能本来就在你脑子里, 但是分散无序; 而有时候就那么一个想法, 就能立刻把它们全部串联在一起. 我之前从没觉得这些事有多要紧, 因为我一直纠结在错误的细节上. 我回妈妈家去翻遍了我小时候的学校作业, 想要寻找一些我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我没能找到, 但会继续找的. 这一篇也很长, 再次抱歉.

    大部分老城市和其中的社区在一开始设计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 有一天人口会呈指数级增长, 而这些人口会需要住房. 路网的分布在一开始通常根据地理限制和连接重要经济地标的需要来规划. 建立主体道路以后, 新的商业体和道路扩张都会有策略地沿着这个已有的框架进行, 此后仅能容下少量修改, 增加和变更的空间, 不会有重大的改变.

    我童年居住的社区想来一定很老旧. 如果用 “乌鸦飞行”来形容一条直线, 那我的社区格局就像蛇形的曲折路径. 最早的一批房屋环湖而立, 随后原有道路上延伸出分支, 居住区也因此逐渐扩大; 而这些延伸道路, 无论长短, 总是突然截断 - 整个社区只有一个出口/入口 - 它们中的大部分都被湖的支流所限制. 这些支流既是湖水来源, 也从湖中汲取水流. 其中一条我叫它 “那条沟”, 之前的故事里也提到过. 很多原有房屋都有巨大的草坪, 但有些后来被拆分成小块, 导致房屋之间的边界越来越近. 从空中鸟瞰我们社区的话, 你会有这样的感觉: 一个巨型章鱼死在了森林里, 某个探险先驱找到了它的尸体, 在它触手上面修建了道路, 只为隐藏他来过的痕迹; 然后把分割土地给后来屋主的工作交给时间, 贪婪和绝望. 像一种对黄金分割的尴尬尝试.

    从我家门廊上可以看到那些环湖而建的老房子, 而玛姬太太的房子是我最喜欢的. 我没记错的话, 她应该差不多有80岁. 尽管年龄很大, 她是我见过的最友善的人. 她有一头蓬松的银白卷发, 总是穿着浅色的碎花裙子. 我和乔西在湖里游泳时, 她会在自家后院门廊上跟我们聊天, 还会邀我们去她家吃点心. 她说她挺孤单的, 丈夫汤姆总是在出差. 但我和乔西总是婉拒她的邀请, 因为, 虽然她很和善, 但总有哪里怪怪的.

    有时候我们会直接游开, 她就会说, “克里斯, 约翰, 随时欢迎你们来啊!” 我们上岸走回我家的时候都能听到她还在呼唤.

    像很多老房主人一样, 玛姬太太家装了定时洒水系统. 不过她家的定时器应该是在某个时候坏掉了, 因为洒水头会在每天不同时候突然开始工作, 有时候甚至在半夜里喷起来. 虽然我们这里从来没冷到下雪过, 但有好几次, 我在冬天早上出去, 都会看到玛姬太太的草坪上结着冰, 好像一片不真实的北极天堂. 严寒冬季的霜冻让所有其他草坪都荒凉而干燥, 提醒着人们这个季节的野蛮残酷. 但就在其中, 有一块美丽的霜雪绿洲, 冰花像钟乳石一样悬在每一根树枝, 每一枚叶子上, 挂满每一颗树木, 每一片灌丛. 随着太阳升起, 光芒穿过一片片冰晶透出一道道彩虹, 美丽却令人目盲, 不能长久直视. 即使是一个小孩, 我也为这样的美景惊叹. 我和乔西经常走到结冰的草地上去, 拿着冰锥当剑打打闹闹.

    我有一次问妈妈为什么玛姬太太开着喷淋不关. 妈妈看起来思索了很久才回答说:

    “乖乖, 那是因为玛姬太太经常生病. 有时候她病得太重, 人就糊涂了. 所以她有时候会搞混你和乔西的名字. 她不是故意的, 但她有时候就是记不住. 她在那个大房子里就她一个人, 所以你去湖里游泳的时候可以陪她聊聊. 但她叫你去她家的话一定要说 ‘不’. 要礼貌地说, 不要伤她的心.”

    “但要是她丈夫回来了她就没有那么孤独了是不是? 他什么时候才出完差回来啊? 感觉他一直都不在.”

    妈妈看起来有些纠结, 我能看出她变得有些难过. 最终她说道:

    “乖乖…汤姆不会回来了. 汤姆在天上呢. 他很多很多年前就死了, 但玛姬太太忘了. 她糊涂了, 不记事了, 但汤姆是不会回来了. 如果有人搬回去跟她住, 她可能会以为那是汤姆. 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乖乖. ”

    我当时应该只有五六岁, 她当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 我还不能完全理解, 但还是为玛姬太太感到深深的伤感.

    我现在知道了, 玛姬太太有阿尔茨海默症. 她和丈夫汤姆有两个儿子: 克里斯和约翰. 他俩跟水电公司约好了交费方式, 按时给玛姬太太交水电费, 但从不来看她. 我不知道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还是因为她有病, 也或者只是因为他们住得太远了, 反正他们从来不来. 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但有时候能看出来, 玛姬太太肯定是觉得我和乔西长得像他俩小时候的样子. 也可能她只是看到了自己脑中极度想要看到的东西, 不管视觉神经上接受到的画面是什么样, 她的意识也给她展示出旧日时光, 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直到现在我才能理解, 她当时有多孤独.

    上幼儿园后的一个暑假, 气球事件以前, 乔西和我经常在我家附近的树林和湖的支流探险. 我们知道两家之间的树林是连成一片的, 想着如果我家这边的湖和他家那边的小溪是连在一起的, 那就太牛了. 所以我们决心一探究竟.

    我们要画个地图.

    我们计划分别绘制两份地图, 然后把它们结合起来. 一个探索他家附近溪流边的区域, 另一个沿我家这个湖的支流展开. 本来最开始我们是想着只做一个地图的, 但后来发现不行, 因为我把我家这边的区域画得太大, 他家那边过来的路线就不成比例了. 以湖为起点的地图放在我家, 小溪为起点的放在他家, 在谁家过夜就做谁的.

    最开始的两周一切都很顺利. 我们穿过树林, 沿着水流行走, 隔几分钟就停下来给地图添加信息. 两张地图的合体已经指日可待. 我们没有所需的设备, 连个指南针都没有, 但我们还是竭尽所能. 每一次探险结束时, 我们就往地上插一根木棍, 这样的话, 接下来的周末我们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碰到这个木棍的时候, 就知道这是两个地图交汇的地方了. 我们可能是全世界最烂的地图测绘员吧. 然而到后来, 靠近河湖交汇口的树林变得越来越密, 我们终于无法再继续深入了. 我们对整个任务短暂地失去了兴趣, 大大减少了探险的次数 – 倒是没有完全停止 – 然后开始卖刨冰了.

    那次我给妈妈看了学校带回来的所有照片过后, 她没收了我的刨冰机, 于是我们又重燃了绘制地图的热情. 我们制定了另外一个计划.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 但妈妈给我制定了一系列限制, 约束我的活动内容和玩耍范围, 要我说真的过于严格了. 我和乔西在外面玩的时候必须频繁跟她打招呼报平安. 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再在林子里继续探索新路径, 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了. 我们想过如果走不通了的话就直接下水游过去, 但显然这招不行, 地图会被打湿. 从乔西家出发的时候我们也试过走得更快些, 但最后还是会遇到一样的问题. 然后我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我们可以做个筏子.

    当时社区里正好有在建工地, 我们可以找到大量的建筑废料. 为了不占用道路和影响工地作业, 它们被建筑公司倾倒在那条沟里. 我们最初构想的是一艘想当规模的大船, 船帆啊船锚啊, 要弄全套; 但很快我们还是把制作规模降低到了到可以掌控的程度. 我们放弃了使用木头, 找了几块大的泡沫板, 用绳子和风筝线系在一起.

    我们从玛姬太太家附近下水启航, 向她挥手道别, 而她不断喊我们回去她那边. 但我们的航行无可阻挡.

    筏子很好用, 虽然我们对此都表现得理所应当云淡风轻, 但我其实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惊讶的. 我们各拿一根长树枝做桨, 但后来发现直接用树枝撑湖底来推动筏子前行更好. 湖水变得太深, 树枝够不到湖底时, 我们就趴着用手划水, 也很有效, 尽管没有直接撑船好使. 第一次使用这种推进方法时, 我记得当时我在想, 如果从上空看的话, 我们看起来肯定像一个巨大的胖子, 在用他细小的手臂划水游泳.

    事实上我们花了好几次, 才到达之前走得最远的地方, 那片无法穿越的树林. 自从我们想出用棍子插地作为标记这个主意, 我们的制图方式就变成先跑着迅速穿越树林到达标记点, 然后再尽量准确细致地绘制来的路线. 这意味着那地方其实还有点远, 所以从我家一路漂过去花的时间比想象得更长. 我们每次航行一段距离就把筏子泊起来, 然后下一次直接穿树林跑去筏子那里, 然后再向前前行一段.

    任务本来可以有大幅进展,但当我们终于来到这儿, 有机会探索里面时,我们找不到可以停放筏子的地方。树林太密了,湖水的冲蚀让湖岸形成半米多高的抬升, 露出岸上树木扭曲潮湿的根。我们每次都不得不折返, 将筏子留在树丛中, 那个最开始促成我们建造筏子的茂密树丛. 更糟糕的是, 冬天来了, 我们没办法再理所当然地穿着泳裤出门. 于是我们毫无进展 – 每次都收获寥寥的时候就不得不回家.

    探险继续, 我们进入到一年级. 那一年乔西和我被分到不同的组, 上学日基本上见不到对方, 所以我们的父母更愿意让我们周末一起玩了. 乔西的爸爸接了一个工期很长的建筑项目, 周末也得上班, 而他妈妈得随时待命, 所以大部分周末乔西都呆在我家.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 7点左右,乔希和我在玩耍, 妈妈的一位同事突然敲门到访. 她叫萨曼莎, 现在我还记得她, 因为两年后我去妈妈公司时还向她求婚来着. 妈妈说公司里出了点问题, 她得过去一趟, 大概两小时后回来. 她的车在修, 所以不得不搭萨曼莎的车. 但我猜到公司出的问题应该是萨曼莎的错, 她们在车上就可以商讨对策, 所以只需要两个小时. 她说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都不能离开屋子, 也不准给任何人开门,她到了之后每个小时都会打电话来查岗. 正说着, 她突然想起我们家的电话已经欠费停机了, 于是提前结束了声明. 这也是为什么萨曼莎直接没打电话就直接上门的原因. 她关门的时候直直地看着我说:“给我乖乖待着.”

    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们看着她沿着蜿蜒的小路驶向社区出口,汽车一驶过最后一个可见的弯道,我们便跑了我的房间. 我翻出背包, 乔西抓起地图.

    “诶, 你有手电筒吗?” 乔西插嘴道.

    “没有, 但是天黑前我们就会回来了.”

    “我觉得以防万一吧, 还是得带一个.”

    “我妈有一个, 但我不知道她放哪儿了…哦等一下!”

    我跑进衣橱间, 从最高的搁板上拿下一个盒子.

    “里面有电筒?” 乔西问.

    “不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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