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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天使的呢喃》亚马逊调查队成员为何接连自杀?,作者:贵志佑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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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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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5 07:4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女性一定都很情緖性的说法根本就是偏见。”
      “你说的没错。实际投资股票的大部分都是男性,而且其中大部分的人应该已经长期累积了一定程度的经验与知识。即使如此,他们的行动还是非常歇斯底里、随性所至。简直就像是在黑暗中随处乱窜的群众,只要有一点谣言传开来,立刻就会陷入恐慌之中。”
      早苗心想,人类就是这样,独自一人的时候感觉很精明,不过只要聚集成群就会出现愚蠢的行为倾向。股市中炽热的气氛可能具有麻痹人类理智的效果。
      “所以促使这些人采取行动的不是经济理论,也不是长期展望,而是一篇篇清楚易懂的故事。”
      “故事?”
      “能够左右各股,好像煞有其事的故事。像是开发出划时代的产品、发现产品具有致命的缺陷、账面之外的巨额债务被掀出来了、社长遭到地检署调查、外资好像提出了并购案等,诸如此类的故事。而且,这些人根本不关心这些故事的真实性,只想借此在短期内抬高股价,只要在他们脱手前没有出现破绽,而市场也都吃这一套就好了;相反地,如果借此能够压低股价的话……”
      高梨拿着茶杯,浅浅地笑着。
      “我最初之所以会碰股票,是因为抵不过证券公司营业员不断的劝说,才认购了NTT的股票。此后,我才开始怀着兴趣观察股市动向。没多久直觉就告诉我,这不是个可以用经济学规范的世界。股市的运作很明显地不是靠经济学,而是依赖游戏理论及心理学。所以只要是对人类心理稍具洞察力的人,在股市中就很容易赚钱了。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早一秒预测到大部分参与者的选择及买卖标的就会赢了。”
      “心理学呀……”
      早苗把杯子移到鼻子下方、边闻着武夷正山小种红茶的香味边想着——事情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道么简单吗?
      “而且就算不拿手,用动物行为学的理论也很有用呢。”
      “动物?”
      高梨脸上浮现一抹讽刺的笑容。
      “虽然现在泡沫已经破灭了,但在泡沫经济最高峰的时期,称为‘场内经纪人’的这群人可是十分活跃的呢!你曾在电视上看过这些人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中,比手画脚地代客操作股票的情景吗?”
      早苗点点头。那个地方有类似髅育馆的地板;各种文件如雪片般飞扬;满脸杀气腾腾的人扯着嗓子叫嚷,还一边重复着奇妙的手势……。她记得当时曾想那些人还真厉害,用这种方式沟通竟然都不会出错。
      “各个证券公司都有场内经纪人,你认为和大型公司相较之下,较为弱势的小型证券公司的场内经纪人没事做时,都在做什么?”
      “这……。”
      “他们会严密监控像野村等势力强大的证券公司。或是硬在那些公司的生意中凑一脚,甚至在完全搞不清楚理由的情况下,跟着他们买进同一支股票,这就叫做随强操作。他们在场内的行为,和狮子主动狩猎时,死缠在一旁的土狼简直没两样。狮子一边佯装不知情,一边想要摆脱追兵,而土狼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甩掉的,它可是亦步亦趋地紧跟不舍吧!”
      这的确是幅颇为滑稽的景象。或许高梨还是以小说家的眼光在观察着股票市场吧!
      然而,早苗不免对高梨的多话有些介意。虽然还是个新手,不过以她担任心理咨询的经验看来,过度健谈的人,往往是因为他想要隐瞒些什么。他之后虽然滔滔不绝地谈着股票的事,早苗却觉得他是因为害怕被问到其他的事情才会如此。
      “……不过,说了这么多漂亮话,其实我也只在泡沬经济最荣盛的时期,顺势赚了一笔而已。而且,如果硬要我说什么秘诀的话,只能说别贪心,知足就好。也就是说别想等到最高点才卖,像信用交易的话,日后还有追加保证金要付,所以得为自己留点余地。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你在股市中相当成功罗?”
      直接问他赚了多少,总觉得好像太奇怪了,于是早苗采取迂回的问法。
      “这个嘛!和我之前做老本行所得的全部版税相比,我想在股市中赚的利益少说也多出了好几倍。”
      高梨若无其事地说道。
      《银色之夜》系列小说热卖时,他的收入应该就很可观了;如果要比那些收入还要多出好几倍,那可就不是普通的数目。
      “而且,我正巧是在黑色星期一前就退场了。之后因为不动产行情暴跌,我就用赚来的钱在四谷买了一栋狭小的细长笔型楼。一楼到三楼都租出去了,我平常都住在四楼,五楼就当作工作间。有机会请一定要到寒舍来坐坐。”
      “谢谢你。”
      早苗没想到会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原本心中那种等着看好戏的些许恶意也跟着消逝无踪。“那你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问世呢?”
      她自然而然地问出口后,马上就又反悔了。因为到前一刻为止感觉心情很好,不断侃侃而谈的高梨,此时忽然开始吞吞吐吐。她一定刺中了他的要害。
      “唔……这个嘛。我打算如果可能的话,要尽快完成。”
      “我……我很期待你的新作。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高梨先生的书迷。”
      “是吗,谢谢你。不过……。”
      高梨的表情变得很寂寞。
      “我想你可能也已经察觉了,最近我都没有再出书了。”
      果然如此,早苗想着。可能是有点自恋,也可能是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高梨的单行本中一定会有作者的近照。所以如果在书店遇到他,应该马上就会被认出来才是。
      “是因为面临短暂的低潮期吗?”
      “这个,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说。其实不是写作的问题,是销路的问题。”
      “可是你不是有好几本书都曾在排行榜上?”
      “可是大概都腻了吧!我是说读者。在我和你上次见过面的一年后,销路就忽然停滞不前了。而以前的作品大多都绝版了,文库本是还有三十本以上,不过……”
      早苗对于高梨这种几近自虐的坦白感到困惑。
      “这真是个严苛的世界。”
      高梨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啜饮着冷掉的祁门茶,之后他冷不防地从皮革背包中拿出一捆影印文稿。
      “这是我最新完成的作品。可不可以麻烦你读过之后,再告诉我你的感想?”
      “……可是,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希望你能严格地批评,不用有所顾虑。”
      “好吧!”
      早苗发觉自己不但不同情高梨,心中反而对他当下所处的窘境感到欣喜。
      这种感觉说白一点就像是借给朋友,不知流落何方的书,在许久之后又回到自己手上一般的情绪。
      现在能帮高梨的只有她了。这么一想,就让人觉得十分欣喜。自己从很久以前就认同他的才华了,现在如果能够帮助他再一次挤身当红作家之列,那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啊!而且这次还是靠他真正想要完成的作品来达成的。
      从高梨那里拿来的稿子名为《余晖》。这种标题乍见之下像是历史小说,不过看了开头之后才发现,故事似乎是以现代为背景。在早苗和高梨分手回到公寓后,她一口气就把所有的文稿都读完了。如果换算成四百字的稿纸则大约有三百张,应该算是偏长的中篇小说。
      故事大纲在描述一位曾风靡一时,又遭众人遗忘好一阵子的小生,接演了某个电影中一个酬劳少得可怜的反派角色,没想到他却反而借该角色使演技更上一层楼,并再度广受注目。然而转眼间,他又卷入一桩连自己都不记得的绯闻中,而承受媒体猛烈的攻击。因此,他在没有任何人相信他的情况下,成了真正的“反派”,跌跌撞撞地走上毁灭一途。
      在作者压抑的笔触下深刻传达出,主角的部分苦恼与作者本身的经验是相互重叠的。虽然无法马上下结论说这是不是一部杰作,但能够确定的是,这至少是部力作。
      只是她有特别留意到,书中出现的角色对于“死亡”这件事非常在意。其中有一段是身陷丑闻中而烦躁不已的男主角,在阳台上边看着夕阳边嘀咕着“这算是生产的痛苦吗?还是死亡的痛苦呢?”这段台词,特别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听了早苗的感想,高梨在相当程度地修改作品后,便带着作品到之前合作过的小出版社去。经过一番努力后,编辑虽然面有难色,最后总算答应少量出版。
      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这本书卖到再版,早苗虽觉得意外却也感到高兴。
      但是不到一周后的某一天,早苗偶然进入高梨的藏书库时,在那发现了好几本《余晖》。那时候她也没太在意,然而数量却一天比一天多。早苗好几次看到像是打工的年轻人,带着用知名书店包装纸包好的书走进来,高梨也没有任何解释。渐渐地,《余晖》已经多到连书库也堆不下,只好堆到工作间的地板上来。光看到这种景象就够让人拽气的了。
      早苗想起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歌中的一小段歌词。叠好的报纸就这么放在地板上,每天,送报少年会带新的过来……。这首歌像是预告着即将降临的悲惨结局一样。她暗自担心着,如果那些书继续这样增加下去的话,那么早晚会崩溃的不是高梨的神经,就是工作间的地板。
      可是有一天,当早苗再到他的工作间时,发现成堆的书已经完全消失了。因为高梨为了整理自己的书,在附近租了一个仓库。
      眼前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然而其后没多久,真正的危机就浮上了台面。
      “我怎么会作这么奇怪的梦呢?”
      在早苗和高梨成为情侣后约一个月的早晨,高梨边翻身边嘀咕道。
      “什么梦呀?”早苗睡眼惺忪地问。
      “最近每晚都作一样的梦。细节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大部分的时候,我好像都在一间大宅邸里。那里有又长又暗的走廊,而且两边都有一整排的门,而我打算打开最靠近我的那扇门。”
      “梦里有什么呢?”早苗忽然间被挑起好奇心,这样问着。
      “什么都没有。”
      高梨摇摇头。
      “第一个房间里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第二个房间也是一样。然后,再打开下一扇门发现那是一道墙,再下一扇则因为上了锁,我怎么拉都拉不开。”
      “这梦好像很无聊耶,结果你什么都没找到吗?”
      “不。当我打开最后一扇门时,房间最里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只绑着缎带,很像是礼物的箱子,所以我满怀期待地打开箱子。”
      “结果里面也是空的吧?”早苗恶作剧地微笑问着。
      “不,里头装着一条蛇。”
      高梨的脸厌恶地皱了起来。
      “蛇?”
      “嗯,因为箱子里面很暗,所以看不到它的颜色、种类,只知道那是条毒蛇。我一看到那条蛇就把箱子甩开,这时候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说,‘不管你到哪去,都无法甩开它的’。”“嗯……”
      “我害怕得发抖,所以赶紧跑出房外。这个时候其他的房门马上就一扇扇地开启了,而这次不管在哪个房间,都有张摆着箱子的桌子。而大概在这时候,我就会醒过来。”
      早苗听着,心中的忧虑更为强烈。之前读《余晖》时她就已经怀疑了,高梨的精神状态很明显地已逐渐出现异常了。
      以专家的眼光看来,这很明显地是遭死亡恐惧症腐蚀的前兆。
      精神科医生通常对心理学不甚了解,不过受到亲密好友正在研究神话的影响,早苗对解梦有大致的认识。“蛇”是人类梦中最基本的象征之一,从爱斯基摩人居住的极地中即使没有蛇栖息,蛇依然出现他们的神话中,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到这点。
      而“蛇”所象征的最重要意义,就是“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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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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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5 07:47:08 | 显示全部楼层
      03
      两个护士一边聊天,一边走进盥洗室。早苗提起精神,回到了房间。此时电脑屏幕已经转暗,显示的是长着翅膀的烤面包机在夜空中飞翔的荧幕保护程式。
      她回到座位,碰了碰滑鼠后,电脑再度回到文书编辑画面,不过早苗已经不想费心于公事上。
      仔细想想,高梨罹患死亡恐惧症实在是其来有自。
      首先可以举出来的就是,他生活富裕,不需每天为了生活温饱而奔波。
      死亡恐惧症自古以来,就为王公贵族常出现的心病而闻名。每天为了基本生活需要和各种不同问题奋斗的人,根本没有余力去在意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也就不会陷在死亡的恐惧之中。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这种人,他们内心的空虚才是危险的。
      再深入探讨的话,就会联想到《余晖》这本书。
      作家或哲学家也是死亡恐惧症下手的好对象。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论面对什么事都会加以“凝视、分析”。宇宙的万物万象中原本就没什么“意义”可言,如果对之“凝视、分析”的话,当然只会发现所有事都丧失了意义。
      第三则是对科学怀抱着过度单纯的信赖。
      正确地纪录世界中发生的所有事,与指出人类幸福生活的愿景,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两码事。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所着《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中,已经很清楚地点出这两者间的鸿沟,如果所有生命都只是基因体这种想法成为事实的话,我们将无法面对宇宙中的各种挑战,而随着宇宙消失。
      04
      人类的恐惧也许有一定的限度也说不定。
      才在几代之前,不管是多大的城镇,只要到了夜晚就会被漆黑的幽暗所包围。在那种时代,相信人们是真正相信幽灵的存在,而打从心底感到恐惧的吧!然而,当人们否定死后的世界时,恐惧的对象也就转移到现实中存在的危险,也就是死亡本身了。
      人类以想像力创造出的黑暗世界虽然昏暗,但却不算是“虚无”的。这样的想像世界可以算是人类在面对真正黑暗前的缓冲地带,然而我们却将这种可以保护人类的黑暗逐出我们的生活。
      在美国医学会编的“精神病患分类与诊断手册”(DSMITV),完全看不到有关死亡恐惧症的相关纪录。也就是说,这种症状尚未被归类到独立的精神障碍范畴中,只被视为忧郁症的一种而已。这可能是因为患者恐惧的对象并没有违反常理,而是任何人都会惧怕的“死亡”,而且这种病也鲜少引起明显的社会脱序行为。但是,死亡恐惧症却比其他任何恐惧症都更为严重,并且深深地、静静地啃噬着人心。这种病可能总有一天会从最底部颠覆人类的社会。
      早苗预估今后特别是在日本社会中,死亡恐惧症的患者可能会急遽增加。最近的经济虽然呈现衰退的状态,然而在世界少数经济繁荣的国家中,不用忧心基本生活需求的人却如同沙丁鱼般地挤在一起。而这些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内在规范完全脱序的日本人,一旦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中,便再无逃脱之路。
      今年一月,高梨突然决定加入报社主办的亚马逊调查计划。早苗能够了解他的心情,而且因为考虑到与大自然接触能对精神产生正面影响,所以她也就没有反对。
      早苗叹了口气。
      不论是死亡已迫在眉睫,而仍在与之搏斗的上原康之少年;还是因为隐身于迷雾之中,为了将来必定会降临的死亡而恐惧不已,甚至身陷其中的高梨……。
      或许自己连一个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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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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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6 07:4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归来
      01
      这里的午餐是冲绳风味的什锦炒苦瓜。男人用汤匙将菜肴送到嘴边,可是鸡蛋或猪肉等碎末大部分都零零落落地掉到了桌上。在经过一番奋战后,青柳谦吉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似地把盘子给推开。
      “不吃了吗?”
      早苗偶然经过,仔细地注视着他的状况。
      “是医生啊!我没有食欲,不想吃了,吃这个好麻烦。”
      青柳虽然转过头来,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早苗身上。他抬起身,从臀部的口袋中拿出装有威士忌的金属制随身酒壶。
      “只喝酒对身体不好喔!酒精能提供的只是虚无的能量,不吃点其他东西是不行的。”早苗轻声斥责着。
      安宁病房中虽然没有禁酒,不过如果病患以酒代餐的话,还是很伤脑筋的。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也没有所谓对身体好还是不好的问题了吧!”
      青柳斜着脸微笑着。他是个五十三岁、体格壮硕的大块头,而且头发理成五分头,一只眼睛则蒙着眼罩。外表看来与其说是精悍,不如说是有点恐怖。
      “你讨厌什锦炒苦瓜?”
      “也不是说讨厌啦!只是现在HIV的增加。”
      “你有没有其他什么想吃的东西?要我帮你准备吗?”
      “不用了啦!”
      “青柳先生不是喜欢生鲔鱼盖饭吗?这样的话……”
      “我都说不用了。”
      青柳急躁地打断她的话。看着他的表情,早苗恍然大悟。
      “这样吧,要不要我喂你吃呀?”
      “你在说什么啊!”
      青柳的脸色开始泛红。
      “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嘛!年轻女孩喂你吃饭你不高兴吗?”
      “谁是年轻女孩啊?三十岁的女人称得上年轻吗?”
      “太没礼貌了!我才二十九耶。”
      早苗在青柳旁就座之后,立刻用汤匙舀了口炒苦瓜。
      “来,嘴巴张开。”
      “别开玩笑了,别人都在看了。”
      “根本就没有别人在。”
      在这间餐厅兼谈话室的休憩室中,目前只有青柳和早苗两个人而已。
      早苗就这么僵着,青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嘴巴。早苗将炒苦瓜混着饭送进他的大嘴中。看着青柳只嚼了两三次,便快速将饭菜吞下肚的样子,早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喂食一头大型动物一般。
      “你胃口很好嘛!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
      “哪有,我只是不想被人看见,所以想快点吃完而已。医生你也真可怜,老公不在身边,否则你一定也是每天都这样喂他吃饭的,可惜现在……”
      青柳那张嘴很喜欢胡说八道,早苗因此多舀了些饭塞进他嘴里,好让他安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眼睛的情况。由于巨细胞病毒(cytomega lovirus)的感染,他的左眼视力好像退化了不少,而蒙着眼罩的右眼则已经完全失明。
      早苗终于明白刚才青柳为什么不愿意抱着盘子扒饭了。想来他是用一根汤匙在对抗这不幸的命运吧!
      “好了,吃完了。要不要喝点茶?”
      青柳一边咀嚼着,一边沉默地点点头。
      早苗在茶壶中放了些玉露绿茶,接着用热水壶注入热水。此时,青柳低声说道,“我,活不久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你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我刚刚听到其他人在聊说,那个年轻人应该撑不久了,然后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你别在意,像这种事连我们都说不准。”
      早苗对这些任意造谣的人感到很生气。虽然他们可能没有恶意,但是大家都是处于相同的处境,为什么还可以对这样的痛苦如此迟钝呢?她让青柳握住冒着热烟的茶杯。
      “如果我有一天完全动不了,根本没得救的话,请不要勉强延续我的生命,狠下心来了结我吧!”
      “要狠下心来可能有点困难。不过,安宁病房基本上是不会只为了延续病患生命而进行治疗的……”
      青柳好像稍微放下心来,啜饮着玉露茶。
      青柳原本是长途卡车司机,会感染HIV是由于异性性交所感染的。
      不过,他却不是因为流连于女色中才感染到的,而是因为他的妻子从外遇对象那感染到病毒后,再传染给他的。青柳的心情不难理解。
      狠下心来……,早苗心中反复咀嚼青柳的话。当然,安乐死在日本尚未合法,顶多只能在病患及家属清楚表达意愿的情况下,不再进行无意义的续命治疗。
      然而如果像青柳所说的,虽然已无治愈的可能性,却任凭患者承担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样的做法真的够人道吗?
      目前安乐死的问题甚至尚未被视为能够在台面上讨论的议题,早苗暗自怀疑,这应该只是因为旧有的官僚体制无法忍受秩序出现一丁点的混乱罢了,不是吗?没错,当病患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时,家属或医生任意猜测病患的意念,甚至终结其生命,是有某种程度的危险性的。然而,即使只是一句话,只要是病患本身想传达的想法,那么帮病患结束痛苦不也是一种成熟而当为的末期治疗吗?
      在安宁病房中,安乐死的问题几乎是一种禁忌。不过早苗想,哪一天有机会一定要问问土肥美智子的意见。
      早苗走出房间,经过护理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叫住她。
      “北岛医生,有您的电话。”
      只有十几岁,感觉十分天真无邪的女孩语气显得分外开心。
      “是谁打来的?”
      “是一位男性,他说他叫高梨。”
      虽然吓了一跳,早苗却强作镇定。
      “那我到办公室去听,帮我按保留。”
      她依然能够感受到护士好奇的视线。压抑着想要快跑的心情,她缓缓地走进办公室,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拿起话筒。
      “是我,好久不见了。”高梨的声音听来一派悠闲、精神奕奕。
      “你到底是怎么了,都不和我联络,我很担心耶!”
      为了掩饰满溢的喜悦,她不得不采取责备的口吻。
      “抱歉抱歉,当时我们忽然必须从村庄撤退,所以大家都慌慌张张的。途中我的电脑还掉到河里去,所以没办法传邮件给你。”
      看来,高梨似乎有将贵重物品拿去祭河神的习惯。
      “从你最后寄来的信看来,我还以为你被印第安土人吃掉了呢!”
      “其实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呢!这种事是说不准的,如果继续拖下去,也许真的有生命危险呢!”
      ……说不准?
      “那你现在在哪?”
      “成田机场。”
      “什么?”
      早苗哑口无言。难怪,她刚刚就觉得奇怪了。若是从巴西打来的电话,声音未免也太清楚了,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电波往返地球两侧所需的时差。她虽然能够感受到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却不明白这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即将重逢的兴奋所致。
      “可是,原本不是还要两个礼拜才能回国的吗?”
      “行程提前结束了。因为中途遇到了一些麻烦,这样吧,我现在过去那边找你,好吗?”
      早苗慌张起来。
      “可是,现在马上来的话有点……。因为我还有工作要忙。”
      “没关系啦,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嗯……我是很高兴啦!不过,到这来还是……。”
      “那我现在就过去了,爱你喔。”
      早苗茫然地放下话筒,反复咀嚼着“爱你喔”这句话。除了信件或电子邮件之外,她几乎没有从他嘴里听过这样的字眼。托他的福,在通完电话之后她有好一阵子无法专注在工作上。而高梨现身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发生的事。
      早苗接到外找的通知,赶到医院主大楼的服务台时,看到高梨倚着柱子正在吞云吐雾。他身上除了有黑色鸭舌帽、T恤、太阳眼镜之外,还穿着像摄影师穿的背心及牛仔裤。
      察觉到早苗的到来,高梨抬起头来。在他那张晒得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了白皙的牙齿。早苗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瞬间,早苗觉得映射在她眼中的似乎是个陌生人。
      “嗨。”
      高梨挺起身子,叼着烟大步走来。他看来像是要上前拥抱她似的,于是她慌乱地用手挡在前面。
      “等等,香烟,你的烟!”
      “啊,抱歉。”
      高梨抿嘴一笑,从背心口袋中取出携带用烟灰盒,将香烟捻熄。
      “这里虽然没有禁烟,不过我个人还是希望一进医院就尽量不要抽烟。”
      “真是我的不对,我的不对。”
      高梨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呢?至少在出发到亚马逊之前,她还不曾看过他抽烟。
      高梨之前常说,香烟一定曾受到在美洲大陆被白人残害的原住民的诅咒。虽然说香烟有纡解压力、提高注意力的功效,但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种慢性自杀而已。眼看着自己的余生被噼里啪啦地燃烧殆尽还会觉得开心的,不是笨蛋就是受虐狂……。当时看他的神情,只感到他是相当厌恶香烟的,然而……。
      “我在那里时满脑子都是你呢!”
      高梨不顾旁人的眼神,将她带到停车场后,立即严肃地凝视着早苗。
      早苗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那个高梨吗?
      他不仅晒黑了,双颊也紧实了,整个人都变得强壮了。最不一样的是,他的神情是如此开朗,开朗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很想你。不过……”
      “不过什么?”
      “高梨好像变了很多。”
      “是吗?”
      “嗯。和之前相比,好像是另一个人。”
      “之前的比较好?”
      “现在的比较好。”
      一见到早苗摇头,高梨露出微笑。
      “这趟亚马逊之旅可能是正确的决定吧!”
      “怎么说?”
      “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觉得自己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了解到了一件事。”
      “是什么?”
      高梨拉近早苗,把她抱进怀中。虽然他的拥抱还是像在对待易碎品般地温柔,然而最明显的是,从他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像是被什么追逐般的焦躁感。
      高梨在早苗耳边呢喃。在这一瞬间,早苗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所感到的战栗,是因为他在耳边吐的气息,还是他说的话。
      “我终于了解,死亡并不是件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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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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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6 07:45:57 | 显示全部楼层
      02
      淋着肉汁的烤牛肉厚切片,方才明明还在高梨的面前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不是吗,此时早苗惊讶地盯着高梨的盘子,她的视线也才移开一会儿而已。她不禁怀疑那些牛肉不是被吃掉的,而是被他用魔术变走的。这已经是第三盘了,现在却什么也不剩。
      “可以再来一盘吗?”高梨边喝葡萄酒边问。
      “喂,你会不会吃太多了一点?”早苗以愕然的表情问道。
      “有什么关系嘛!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而且亚马逊那里的东西……”
      “只有猴子或老鼠对吧?听你说好几次了。”
      “不是老鼠啦!虽然同样都是啮齿科的。对了,白加犬的(Paca)肉质柔软,还蛮好吃的,刺鼠味道也不赖,可水豚和河鼠的臭味有点强烈,我并不推荐。”
      “很可惜,烤牛肉已经没有了,我没想到你这么会吃。那些牛肉有1.5公斤呢……”
      “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吃了吗?”
      “很不巧地,我并没有帮你准备烤白加犬加或烤刺鼠。”
      “刚刚我们吃意大利面不是还有剩吗?”
      “嗯,还有。”早苗边叹气,边从厨房把装着意大利面的餐盆拿来。“来,请别客气。”
      将意大利面盛到自己盘中后,高梨立刻就快速地吃了起来。他只喝几口葡萄酒补充水分,就继续不断地将面塞进嘴里。
      看着他的样子,早苗感到既困惑又讶异。以他始终表现出的好心情看来,并不像是压力所引起的过食症状。
      虽然回国还不到两周,但从他穿的衣服就可以看出高梨的身材已经走样了。是心理作用吗,他之前明显消瘦、紧实的双颊好像又鼓起来了。
      “之前好不容易才达到理想体型的说……。”
      “咦?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喜欢我做的菜我是很开心啦!不过你不想享受一下聊天的乐趣吗?”“唔,也对。我刚刚说过亚马逊的事了,现在轮到我听你说说你的事了。”
      “我的事?”
      “是呀!像最近医院发生的事之类的。”
      早苗吓了一大跳。因为,高梨之前始终都刻意回避安宁病房的话题。
      “……没什么,也没什么有趣的事啊。”
      “也不一定要有趣的事。因为你从事的是有关末期疗护的工作,工作上不是会有些难过的情绪或压力吗?”
      高梨又从餐盆中盛了一大堆意大利面到盘子里。他的胃可能变大了不少,早苗担心地想。“这个嘛……都是些很沉重的事喔!”
      “没关系,我想听。”
      早苗没办法,只好以代称说了上原康之和青柳谦吉的事。她边说,边发现别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今天这么想听长期以来如此忌讳的话题?
      “那个少年再活也没多久了吧?”
      早苗对高梨如此冷酷的问法感到哑然。
      “就算情况稳定,我想也只剩两、三个月了。”
      “是吗?真是可怜啊。那,那个卡车司机呢?”
      “这我也不知道啊!”
      “死的时候,毕竟还是会痛苦的吧?”
      “……我们会使用一定的吗啡剂量控制病患的痛楚,所以结束的时候不会太过痛苦。”
      高梨一边说话,一边用左手松开领带并解开衬衫纽扣露出胸膛。在此同时,他的右手依旧不间断地使用着叉子。他的双颊就像啮齿类动物一般鼓胀着,嘴里塞满了食物,没嚼几下就囫囵吞下肚去。
      “那具体说来,他们到底会面临怎么样的死法?”
      早苗闻言,怒气已被惊愕掩盖。
      “譬如说是全身神经麻痹,接着因呼吸困难而窐息;或者是心跳转弱,慢慢停止跳动;又或者是脑的一部分先坏死,之后陷入脑死状态……”
      “你问这些到底要干嘛?”
      早苗的声音因压抑而低沉,高梨却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没有要干嘛,也不是因为想要当作小说题材什么的,纯粹只是因为有兴趣而已。”
      “兴趣?”
      “嗯。你有听过山田风太郎写的《人类临终图鉴》吗?那本书中汇集了历史名人的各种死法,还蛮有意思的呢!我刚从书店买来的,这阵子对这方面有点着迷,就是对于人类结束一生的方式。”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唔,我刚说的话可能有点不礼貌吧!只是我认为“死亡”这件事,不论从什么角度去看,都可以看作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所以与其逃避,不如正视它,不是吗?像在面临死亡之时,到底会有什么事发生,而我们对于那些事又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等等。”
      早苗已经无法生气了。她此时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怒气被一股脑地浇熄。
      她边把空餐盘及之前盛着意大利面的餐盆拿到厨房,边思量着高梨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出发到亚马逊之前,曾经很明显地出现死亡恐惧症的征兆,而且对任何能够联想到死亡的事物都很敏感。然而,他今天晚上所表现出的积极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人类的死亡完全以个人兴趣的观点面对,这是早苗所难以理解的。
      当她端着放着咖啡及千层糕的托盘到起居室时,发现高梨正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怎么了?”
      “我听到了。”
      “什么?”
      早苗竖起耳朵,却只听到墙上挂钟的秒针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听到。
      “‘天使的呢喃’。”
      “你说什么?”
      早苗边将盛着咖啡及千层糕的盘子摆放好,边这么问着。
      “八点半呀!平常时间都更早。”高梨望着手表低喃着。
      早苗困惑不已。他到底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刚开始的时候是先听到翅膀拍击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好像聚集到身边来,然后就会传出呢喃声。听……刚刚就有!”
      高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是因为幻听的关系吗?
      “我什么都听不到呀!”
      “嗯,也许吧!可能只有我听得到。”
      早苗抿了抿嘴唇。她以温柔的声音问着,“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像鸟叫声一样吗?”
      “这个嘛!傍晚的时候,偶尔不是会有一群麻雀在树上一起叫个不停吗?有点像那种情况。可是,这种声音常常在日落后出现呢!”
      “像是啾啾的鸟叫声吗?”
      “对对,不过不只是这样,是种更不可思议的感觉。其中还会蹦出噼里啪啦像是仙女棒在点燃时的声音。”
      高梨始终闭着双眼。
      “你有没有听过录音带倒着放时所作成的音乐?那种音乐很突兀地一下子就开始,接着会变地很大声,最后又乍然停止。有种独特的超现实感觉,也不像是小提琴或单簧管的音色,听起来就像是种完全没见过的乐器所发出的声音。我现在听到的也是这样,简直就像是从异次元空间发出的呢喃。而且那不是鸟,而是一大群的天使……”
      造成幻听的原因有很多。像是脑部出现肿瘤等异状时;或是随着神秘性、宗教性体验出现异常亢奋时;或是罹患有被跟踪妄想症等;以及因一粒沙(LSD)、麦司卡林(Mescaline)、天使尘(PCP)等等的药物所产生的作用,另外还有精神分裂症等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高梨的情况,除了异常的食欲和对死亡的兴趣之外,看不出有任何精神分裂症的征兆。
      “你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这样的声音的?”
      “我也不太清楚。开始听到‘天使的呢喃’大概是这几个礼拜的事,如果是翅膀拍击的声音就更早了。”
      “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有试过印第安村落里的迷幻药?”
      “你是说‘爱沛那’?”
      高梨在咖啡里放进许多砂糖后,就一口气把它喝光了。接着开始盯着千层糕,眼中则闪烁着光芒。
      “对,就是那个。”
      “那是我刚到卡米纳窐的时候,所以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吧!”
      “你试了多少次呢?”
      “就只有一次而已,而且量还很少。”
      “你那时候有什么感觉?”
      “要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反胃,根本不是什么愉悦的迷幻体验,好像有看到印第安人在跳舞。另外,还有像南美貘、大水獭之类的动物。”
      “那时候会幻听吗?”
      “不会,吃了爱沛那的那段时间什么都没听到。”
      高梨就像变色龙似地一把抓住千层糕,接着一口吞下。
      早苗原本怀疑是因为迷幻药的再现现象(Flashback Phenomenon)所造成的影响。不过听了他的话后,这种可能性就变小了。
      主要问题在于高梨完全不觉得这些幻听有什么不自然。
      “你不会觉得这些声音让你不愉快吗?”
      “不会呀。”
      高梨的眼睛盯着早苗的千层糕直瞧,早苗没办法,只好将盘子推向高梨。高梨毫不客气地,转眼间就把千层糕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如果是像很多鸟在叫的声音,不会很吵吗?”
      “因为不是鸟,是天使呀。”
      高梨边像是非常理所当然地说着,边喝着咖啡。
      声音吵不吵与其靠几分贝这些单位来计量,不如以听者的感觉决定较为适当。早苗想起之前读过北杜夫所作的散文。细节已经忘了,大概内容是说为什么像蟑螂这类害虫接连出现对杀虫剂具抗药性的种类,可是像一些能发出美妙鸣声的昆虫却这么容易就绝种了呢?
      然而,假设蟑螂半夜在厨房中鸣叫的话,就算是再美妙的叫声,一定都会让人痛苦地想死。就算他听到的不是现实中的声音,原理还是一样的。高梨对现在的幻听抱持着正面的情感。这从他称其为“天使的呢喃”,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至于是什么原因,早苗也不明白。如果忽然听到天空传来莫名其妙的声音,正常情况都会感到恐惧的,不是吗?
      高梨依然凝视着天花板的某一处。房间的照明只有天花板对角上的两个方灯而已,而他凝视之处是在两个灯的照明范围外,稍稍形成阴影的部分。
      由于高梨的视线总徘徊在天花板的某一处附近,因此不知不觉中早苗也感到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就像是受到高梨影响似的,早苗仿佛感到有无数的天使真的群聚在那,强烈的想样力创造出奇妙的幻影。它们的体型和麻雀差不多大,背上长着酷似鸟类的翅膀。远看像人,仔细一看却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它背上有个开口,从某个像嘴唇的发声器官中不断发出像鸟鸣声的奇妙声音。那是一种和我们完全截然不同的生物……。
      过了一阵子,高梨的视线回到早苗身上。
      “听不到了。”
      “真的?”
      “嗯,好像走掉了。”
      早苗闻言就像绑在身上的锁链脱离了一样,整个肩膀都松懈下来了。
      此时,高梨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早苗身旁。
      “怎么了?”
      高梨没有回答,双手冷不防地移到她的背后及下半身。
      “等……等一下!”
      虽然早苗双脚略微挣扎着,但高梨依然抿嘴微笑,再高高地把她抱起。进入卧室后,他并没有打开电灯,就直接将她抱到床上。虽然半掩的房门那有光线透进来,不过由于背光,所以早苗看不见高梨的神情。
      “喂,我都说等一下了。那些盘子还得收拾,而且……”
      高梨没有掀开床罩,直接让她躺在床上后,就从上方压住她。她很清楚感觉到,他的体重真的在直线上升中,因为早苗使尽力气都无法把他推开。
      当她放弃挣扎时,高梨便好整以暇地褪去她身上的衣服。由于之前被不由分说地抱进房来,她原本害怕他会不会太过粗暴,不过高梨却好像没有这样的打算。
      然而,当他急促地坐起身来抽出裤头的皮带时,她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今晚高梨的举动根本就已超出了常轨。
      他接下来的动作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高梨将皮带绕在自己脖子上,接着就让她抓住连接着皮带扣的那一端。早苗不明白高梨的意思,只是向上望着他的脸。
      “束紧皮带。”
      早苗怀疑自己的耳朵,“不过,这样的话……”
      “不要紧,人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
      高梨浅浅地笑着。在昏暗的房中,只看得到他眼白的部分和闪着光芒的牙齿。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对SM有兴趣?早苗还犹豫着是否要顺从他的意思。今晚的他,从头到尾都与她认识的那个高梨光宏相距甚远。
      “用你的手紧紧地用力拉,如果你爱我的话,应该做得到的。”
      “不过,这……”
      高梨用身子覆住早苗,吻上她的嘴唇。长长的吻结束后,高梨挨近早苗耳边,夹杂着紊乱的气息,他呢喃着。
      “我只是想实际感受自己还活着,正因为如此,才想贴近地感觉‘死亡’。”
      03
      电话又转成保留音了。早苗一边用肩膀夹着话筒,一边焦躁地用手指转动着原子笔。
      桌上放着高梨画的画。他将想像中“天使”的姿态,以彩色铅笔呈现出细腻的笔触。
      天使原本应该是中性的,中世纪绘画等画作中的天使多为少年,不过高梨的天使好像比较女性化。画中有许多天使盘旋飞舞,每个天使的长发都随风飘扬着。
      天使身上穿的是像羽毛衣、长袍的奇妙异国装束。也许接近希腊风格吧!不过早苗却无法以本身的知识作出判断。其中一个天使正捧着一个大号角吹奏着,简直就像是在宣告这个世界的末日一般。
      画面下方有个远看像是高梨的人躺在床上,朝上望着天使。他的表情十分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也许天使吹奏的号角是在宣告他的死亡……。
      电话终于接通了。
      “让您久等了,这里是教务组。”
      “您好,我叫做北岛。我想找赤松老师,是急事。”
      “赤松助教目前正在休假。”
      “那可否麻烦您告诉我老师家里的电话?”
      “很抱歉,我们无法透漏这样的讯息。”
      “这样啊。”
      早苗感到十分失望。
      “那我会再打电话来,请问老师休假到什么时候?”
      本来以为会得到清楚的答案,没想到对方却迟疑了一阵子。
      “我们并不清楚。”
      “老师不是有提出休假申请吗?”
      “真抱歉,我们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为什么?”
      不论怎么问,对方总是重复着相同的回答,早苗只好纳闷地挂上电话。
      她之所以联络赤松助教,是因为想请教他高梨在亚马逊的情形,以及探险队被迫撤出卡米纳奎族的真正原因。为什么之前态度友善的卡米纳窐族,会忽然之间转变态度?关于这一点,不管早苗怎么问,都无法顺利由高梨那获得解答。早苗总觉得,这个原因是解开高梨目前精神状况之谜的关键。
      早苗无计可施,只好再试着打电话给主办亚马逊调查计划的报社。
      这一次电话直接就接到像是负责人的手中。
      “喂,社会新闻部。”年轻的男性声音粗鲁地说着。
      “我叫做北岛早苗,我想找亚马逊调查计划的负责人。”
      “就是我,我姓福家。”
      此时对方的声音忽然慎重起来。由于职业使然,早苗注意到其中隐含着些许紧张。
      “其实我之前有试着打电话给赤松老师,不过他目前正在休假,没办法联络到他。”
      “是吗?”
      对方不仅话少得奇怪,声音的抑扬顿挫中还有着不自然的压力。这位姓福家的记者也许已经知道部分事实。
      “我是高梨光宏先生的朋友,想请教您一些事。”
      “啊,是什么事呢?”
      “我想知道他们在那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发生事情?这话怎么说?”
      如果这样下去,是问不出什么事情的。
      “其实我是精神科医师。”
      对方的声音再次产生变化。
      “精神科的医师呀,真是失礼了,是哪一家医院呢?”
      “我任职于圣阿斯库雷琵欧斯协会医院的安宁照护大楼。”
      “这么说来……,是艾滋病安宁病房罗?”
      “是的。”
      福家沉默下来。
      “我正在对高梨先生进行心理咨询,我认为他在亚马逊可能遭遇到了什么精神上的冲击。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我听说他们忽然被赶出印第安的村落。如果您了解这其中有什么关联的话,能不能够告诉我呢?”
      “这个嘛……高梨先生他,唔,你的意思是说他在亚马逊感染到了艾滋病吗?”
      了解到对方沉默的理由后,早苗苦笑着。
      “不,并不是这样的。只是碰巧高梨是我的朋友,所以帮他进行心理咨询而已。至于高梨先生是否为HIV阳性,不检查是不会知道的。不过我认为他并没有受到感染。”
      “这样啊!”
      福家像是放下心来似地,开始侃侃而谈。
      “这真是太好了。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我们预定制作艾滋病的相关报导,到时候请务必要接受我们的采访。”
      “嗯。”
      之后有好一会儿,早苗虽然持续发问,福家的回答却始终意兴阑珊,结果并没有任何收获。不知不觉中,反而是对方在询问高梨的情况。难道报社那边也一样,想隐瞒大部分的事实吗?放下话筒后,早苗思量着刚开始福家声音中的不安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接着,她忽然间想起,福家第一句话的确是说“社会新闻部”。虽然她不太清楚报社组织,不过像亚马逊调查计划这类的活动,普通不是应该归属像文化新闻部之类的部门负责吗?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觉得有什么事即将一一发生。
      瞄了瞄电脑荧幕上的时钟,刚刚好又过了一天。
      早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由于长时间专注于工作,现在不仅肩膀酸痛,始终瞪着电脑荧幕看的眼睛也模模糊糊的。
      早苗走出房门,穿过黑暗寂静的走廊,走到自动咖啡贩卖机旁。
      在自己十几二十岁时,熬点夜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无法勉强的年龄了。再过不久,体力可能就要走下坡了吧!如果不小心说溜嘴,让土肥美智子听到这样的牢骚,她可能会大骂“这么年轻说这什么鬼话。”
      疲劳引发她身体对甜食的渴望,不过她及时伸回差点按下砂糖按键的手。拿着装有黑咖啡的纸杯走回办公室后,她拉开桌子的抽屉,取出阿斯巴代糖加到咖啡中。最近因为一熬夜,就不小心吃了宵夜,使体重立刻就增加了。
      她想让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所以将室内电灯关掉,让窗户就这么开着。
      窗户外没有任何一处是处在真正的黑暗中。东京的整个夜空,反射着城市中永远闪烁的灯光,因此夜空中几乎看不到星星。
      啜饮着咖啡眺望着夜景的同时,她脑中也充斥着各种思绪。
      自己也已经老大不小,不算年轻了。在和高梨交往前后,自己也曾接受过好几个男子的邀约。其中一个是大学同届的同学,现在继承了家族的综合医院;而另一个是曾在制药公司的业务员所举办的联谊中,坐在早苗隔壁的会计师,对她展开最为猛烈的电话追求攻势。不论是哪一个,在容貌、个性、经济能力、前景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和他们认真交往呢?
      她了解其中的原因了。一定是因为她明白,他们都是独立的成人,就算没有自己也可以继续走下去。
      她从以前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希望自己被他人渴求与需要。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从小在父母及大自己一截的姐姐等人呵护下长大,而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需要她的照顾,所以她一直都对此怀着挫败与沮丧感。与其永远当个受保护的人,她很想成为能够保护他人的人。这也是她选择进入医学部就读,加入末期疗护的真正原因。
      自己之所以容易被一些有着不为人知的问题的男性所吸引,也是因为这点吧!早苗想起至今自己曾稍稍倾慕过的男性,他们每个人都有某些部分相当脆弱。
      像高梨一样…..。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动她的头发。比微风稍微强劲的风由窗外吹进来。
      当她慌忙地想关上窗户时,立刻想到一个单纯的事实,那就是在这个房间中不可能会有风吹进来。
      一回头,早苗手上装着咖啡的纸杯差点掉到地上。
      敞开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她直觉想大叫,却发现原来是高梨。
      “你在那做什么?”
      她的声音因惊讶而颤抖着。
      高梨将身后的门轻轻地关上,门扉传来喀嚓一声金属的声响。
      “我刚刚一直看着你。”
      他长长的身影缓缓靠近。
      “你从哪进来的?”
      “运送病患的出入口,那里好像一整晚都开着。”
      高梨将手伸进她的发中。早苗躲开他的手,走到桌前,接着她放下纸杯,双手交叠于胸前。“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高梨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今天特别忙耶,还有一大堆文件等着要处理。”
      “我不是因为你拒绝我的邀约而耿耿于怀,只是觉得再怎么样也要看到你才睡得着。”
      “有点像是失眠?”
      高梨点点头。
      “从听到那种声音之后才这样的吗?”
      “不,不是的,半夜里听不到‘天使的呢喃’。可能是时差还没调过来,脑子还不能适应,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变得很清醒。”
      早苗从抽屉取出了一个纸袋,袋中装着铝箔片包装的药锭。
      “吃了这个以后,今天晚上应该就睡得着了。不过这药效有点强,一定要照着规定剂量吃喔!”
      高梨一边接下药锭,一边露出笑容。
      “吃太多很危险吗?”
      “嗯。”
      “会死吗?”
      “想要用来自杀是没用的,就算一次全吃下去也死不了。”
      “真是可惜。”
      高梨将药放到臀部的口袋后,就将手伸向早苗的颈子。有这么好一会儿,他就抚着她的颈动脉附近,然后逐渐将手滑进她的胸口。
      “等等,不行啦!”
      早苗想笑着蒙混过去,高梨却怎么样都不肯罢手。他紧挨着她的身体,执拗地磨蹭着她。“都说不行了,我还有工作呢!”
      “我爱你。”
      “快停下来!”早苗使劲地推开高梨。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耶,回去。”
      然而,高梨却再次贴近早苗,并亲吻她的脖子。
      “早苗……”
      “你不要太过分,再不住手的话,我要叫了。”
      “无所谓。”
      高梨就像是被冲昏头似的。他紧抱住早苗,不管到底身在何处仍然不断地亲吻她。
      早苗曾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大声呼救,不过她不想让高梨当众出丑。
      “早苗!”
      高梨就像被激情驱使似地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将她压倒在桌上。桌上的笔座被他撞得发出巨响,随即掉落到地上。他更抱起她的身体,让她完全躺在桌上。随后抬起她的双脚,硬想将它们分开。
      早苗头一次心生对高梨的恐惧感。只要想到马上要被强暴了,她便不禁瑟缩,即使两人是情侣也不可以勉强自己。此时,她往上方摸索的手触碰到纸杯……。
      她将杯中剩下的液体泼向高梨。
      高梨此时才停下动作。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如果你不尊重我的意愿就做出这种事,我永远都不会想再看到你!出去丨”
      高梨茫然地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从她面前离开。和来的时候一样,静静地打开门便走出去了。
      即使门已经关上了,但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早苗始终都维持着紧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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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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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6 07:46: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附身
      01
      经过车站中的书店时,早苗注意到最新出刊的《Bird's Eye》。
      有关第二回的亚马逊游记报导就刊在杂志卷首的地方。虽然主办此活动的报纸已经连载好几回相关报导了,不过似乎是以该报旗下的图像志——《Bird's Eye》的特刊较受好评。
      最近只要一谈到亚马逊,报导就会从森林滥垦滥伐造成环境破坏的观点出发,读者都有点倒胃口了。但是,《Bird's Eye》的观点却与众不同,书中传达出热切的使命感,希望能尽力将急速消逝中的大自然的奇妙纪录下来。因为高梨的邮件曾提到过,使早苗对探险队的印象停留在任性而为的怪人组合;不过事实上,其余的各个队伍似乎都努力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杂志中的相片不论是呈现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样貌,或是捕捉动物在某一瞬间所散发出的野性,仿佛都重现了昔日《Life》的魄力。
      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高梨写的游记。在长久持续阅读高梨文章的早苗眼中看来,他这次的作品并不算出色,但也不至于太差。
      高梨在作品中将鲜少为一般大众所知的昆虫生态,比拟成人类社会,并在介绍时夹杂着讽刺、幽默的语气。然而,文章并没有因为作者是艺文作家而过度使用拟人化,反而处处留意生态本身的正确性;特别是从他本身并不具备自然科学知识这点看来,更让人感到钦佩。
      高梨到底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文章的呢?
      文章本身相当正常,并没有提及死亡恐惧症,更嗅不到妄想、幻听等异常体验的气息。虽然一名专业作家可能在写作时,完美地隐藏这些情绪,不过早苗有自信能够看穿高梨文章蕴含的深层讯息。
      高梨是属于只要集中精神下笔就有如行云流水的那种人,所以这些文章可能是在他刚回国、情绪较为稳定的那段时间中写好的。
      想到这,她有点担心高梨的近况。
      从上次深夜发生的那件事以来,两人就处于冷战的状态。虽然高梨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她却表示希望暂时让彼此冷静一下,两人就此冷静了两个礼拜。最近,他也没再联络她了。
      早苗买了本《Bird'sEye》,在回程的电车中细读了起来。
      她被书中蜷川教授所收集的卡米纳窐族传说所吸引。他们先以录音带录下卡米纳窐族人的叙述,再透过卡米纳窐语及葡萄牙语的两名口译,整理出这篇传说。可能是为了尊重原音的节奏,文中重复的句子相当多,无法翻译的拟声词也被完整地记录下来。文中出现的■符号可能是因为录不清楚,因此无法翻译。
      早苗在不知不觉间继续赎下去,却逐渐感到有一股寒意袭来。那是编号第九的故事,标题为不知被何物入侵的《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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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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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6 07:46:27 | 显示全部楼层
      02
      卡米纳窐族传说书收集编号9附身(*1)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弟,他们住在村子外打猎维生。他们走进潮湿的森林深处去打猎,呼呜呜呜呜呜姆,去打猎,兄弟俩人去打猎了。他们走进潮湿的森林深处,去打猎了。
      他们没猎到猎物,连一只小猴子都没猎到,什么都没猎到。什么都没有,就连一只小猴子都没有。兄弟俩,往更森林里走去,走进潮湿的森林深处去。一直,往里面走去,一直,一直,往裹面走去。
      有人,有好多人在那,好多人烧起营火。营火周围,有好多人在那,■■■■了。好多人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啊啊啊啊。营火周围,有好多人在举行祭典,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
      哥哥说,要过去看看。“有好多人在举行祭典。”弟弟说,不要去。“在这种地方有人很奇怪。”可是,哥哥坚持一定要去看看。哥哥说要去看看,不听弟弟的话,切切,兄弟俩去看看。营火的周围正烤着肉,好多人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啊啊啊啊,用营火烤肉,后面■■■■。
      “吃吧”,那些人对兄弟说。“吃吧”,那些人把肉给兄弟俩。“把这些吃下去吧。”弟弟对哥哥说。“不要被骗了。”弟弟对哥哥说。“在这种地方有人很奇怪。”■■■■了。
      那些人说。“吃吧,吃肉吧。”那些人把半熟的肉给兄弟俩。“吃吧。”弟弟说,“不要被骗了。”可是,哥哥吃了肉,切切切,哥哥把肉吃完了。很大的,从天上来的,像■■■■一样。“喝酒吧。”哥哥吃了半熟的肉,喝了酒,切切切,哥哥吃了肉,然后又喝了酒。
      弟弟看见那些人在营火边烤的肉,那是猴子的肉,那些人烤的是猴子的肉。可是,猴子身上没有头,切切切,那些人把没头的猴子烤来吃,切切切。那些人把猴子的头切掉以后烤来吃。
      弟弟觉得坐立难安,弟弟觉得身边的人是森林的精灵变的,所以坐立难安。弟弟■■■■,弟弟没有吃,他假装吃肉,其实是吐掉了。弟弟也没有喝酒,他假装喝酒,其实是倒掉了,悄悄地。弟弟是聪明的,弟弟什么都没碰,弟弟什么都没有吃下肚。哥哥吃肉吃得饱饱地,也喝了酒,切切切,哥哥把那些人给他的所有东西都吃下肚了。
      天亮了,黑暗退去了,四周亮了起来,那些人站起来走掉了。那些人往森林深处去,走掉了,呼呜呜呜呜呜姆,那些人一句话也没说,切切切。之前明明一直又吃、又喝、又唱歌、又跳舞的,却一句话也没说,往森林深处去,走掉了。那些人不在了,一棵棵的树木,到■■■■为止。
      哥哥在睡觉。弟弟叫醒哥哥,两人决定回家。回家路上,猴子的尸体掉下来了,哥哥吃掉的猴子尸体掉下来了,切切切。没头的猴子尸体,头被切掉的猴子尸体。弟弟觉得,那看起来真像是“魔鬼猴”(*2)因为那看起来像“魔鬼猴”,弟弟觉得坐立难安。可是,哥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切切切,兄弟俩决定回家,呼呜呜呜呜呜姆。
      回家路上,他们猎到很多猎物,噗噜噗噜,他们猎到很多黑色的蜘蛛猴和红色的吼猴。他们背着猎物,决定带回去给村民,很多的猎物,噗噜噗噜。兄弟俩决定回家,兄弟俩走路回家。
      哥哥在途中说肚子饿了。本来应该把猎物带回去给村民的,中途哥哥却说想吃东西,切切切。
      不顾弟弟的阻止,哥哥还是把猎物吃掉了,把原本应该带回去给村民的猎物吃掉了,切切切,弟弟觉得这是不好的征兆。哥哥把猎物吃掉了,哥哥也没烤,就直接把生肉吃掉了,切切切。抓到猎物后,本来应该先烤熟的,他却把直接把生肉吃光了。像美洲豹一样,把抓到的猎物直接吃掉了,弟弟觉得这真的是很不好的征兆。
      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好贪吃,切切切,哥哥把猎物吃掉了。原本应该带回去给村民的猎物,被他一个人吃掉了,猎物被吃得一干二净。虽然肚子好像快撑破了,哥哥还是要求着要再吃多一点,切切切,哥哥要求想吃弟弟背的猎物,弟弟觉得这真的是很不好的征兆。哥哥把弟弟背的猎物吃掉了,全部都吃掉了,什么都不剩了,也■■■■了。
      哥哥走在森林里的时候,还是像喝醉酒一样,又笑、又唱歌,又跳舞。在森林里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很不好,会引来不好的东西或危险的东西,切切切。哥哥又笑、又唱歌,又跳舞。他一直都这样,一边跳着舞,走着、笑着,唱着歌、弟弟一看,哥哥的手脚上有很多伤口。撞到树,身上有很多伤,很多伤口还可以看到白白的骨头,血滴滴答答地流着。撞到树木所造成的伤口,还可以看到白白的骨头。哥哥的脸色变得像金龟子的幼虫一样苍白,切切切,那脸色就像金龟子的幼虫一样苍白。虽然■■■■,哥哥却好像完全不觉得痛,切切切。哥哥的伤口都看得到白白的骨头,却不觉得痛。虽然血滴滴答答地流着,却不觉得痛。这真是最不好的征兆了。
      兄弟俩回到了小茅屋,终于回到了小茅屋。弟弟说,“好累喔”。哥哥说,“才不累呢,我就像美洲野猪一样有精神。”哥哥回到小茅屋后,还是动来动去,一刻也不休息。从潮湿的森林深处一路走来,哥哥却不累,一直动来动去,又笑、又唱歌,又跳舞。
      ■■■■的时候,弟弟看到哥哥的脸,发现他的眼神闪闪发光,样子很恐怖。咻——,咻——,就像蛇一样,就像美洲豹一样,眼睛闪闪发光,样子很恐怖。哥哥看起来好像已经不是人了,咻——,咻——,像蛇一样的眼睛。弟弟看到很恐怖的脸,弟弟很害怕,不敢看哥哥的脸。弟弟不再看哥哥的脸,弟弟不再看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弟弟不再看他的眼睛。
      兄弟俩在小茅屋中休息,弟弟睡在吊床上,直到半夜都睡不着。弟弟起身,在小茅屋中看着哥哥,弟弟一直盯着哥哥。
      哥哥在半夜忽然起身,眼睛闪着光芒地走出屋外,咻——,咻——。哥哥半夜起身,走出屋外,眼睛闪着光芒地走出去了。弟弟跟在他后面,咻——,咻——。弟弟跟在他后面,哥哥走进了潮湿的森林。在潮湿的森林入口等着他的是“魔鬼猴”,竟然是“魔鬼猴”,咻——,咻——。哥哥好像要从“魔鬼猴”那拿什么东西,咻——,咻——。哥哥好像从“魔鬼猴”那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哥哥回到了小茅屋,咻——,咻——。哥哥一回到小茅屋,就不知道洒了什么在带回来的肉上,是■■■■。他在明天要分给村民的肉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咻——,咻——。应该要分给村民的肉上头,被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是■■■■。
      弟弟看到哥哥这样,就去把村民叫醒,他叫醒了村民。弟弟告诉他们哥哥发生的事,他告诉他们,那已经不是哥哥了,必须把他杀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附在哥哥身上。在潮湿的森林深处,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那已经不是哥哥了。村民们听了弟弟的话,知道必须把那已经不是哥哥的东西杀掉。
      天亮了,黑暗退去了,四周亮了起来。村民们到了兄弟俩的小茅屋,呼呜呜呜呜呜姆。在树木之间,他们到了小茅屋,他们到小茅屋去点上了火。哥哥出来了,哥哥从那着火的小屋里出来了,村民们围着哥哥把他杀掉了,杀掉了。结束了,这就是结局,这样就全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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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6 07:46:38 | 显示全部楼层
      03
      这则传说之后,附有不同领域专家的简单解说。
      *1的内容是,在亚马逊的印第安原住民间,有种信仰广泛地跨越各部落,他们一致相信有一种称为黑骷刺的动物精灵,而且据记载黑骷刺常会附在人类身上。其中最厉害的是美洲豹的黑骷刺,其次是猴子类的黑骷刺。而“恶魔猴”的黑骷刺好像是最为特别,最让人畏惧的一种。
      *2则解释所谓的“魔鬼猴”是属于卷尾猴的一种,也就是秃猴。正式名称为Cacajaoca lvus,再详细分类的话,还有四种亚种分别是:红秃猴(C.c.rudicundus)、白秃猴(Pc.calvus)、诺巴爱司秃猴(C.c.novaesi)、乌卡亚里秃猴(C.c.ucayalii)。华盛顿条约及国际自然保育联盟的红皮书(RedDateBook),都将这四种秃猴视为独立品种。这四种秃猴目前好像都是濒临绝种的动物。在卷尾猴科中,只有它们是住在雨季时会浸在水里的湿林地中,另外,短短的尾巴也是它们特有的特征。结论中谈到,在全世界的猿猴类中,有关秀猴的相关调查或研究是最为落后的,人们即使到现在仍然对其生态等各方面不甚了解。
      早苗记得曾在高梨的邮件中看过秃猴这个名词,一翻页发现书中刊载着白井摄影师照的相片。秃猴的身体被蓬松的茶褐色长毛皮覆盖着,相较之下它的头部却露出鲜红色的皮肤,只长着细如胎毛的白色毛发。它露出牙齿,张着斗大的茶色眼睛,好像是在威吓摄影师吧!
      早苗想,就它的外观看来,印第安人会叫它“恶魔猴”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想起之前曾在《国家地理杂志》中看过一种叫做马达加斯加指猴(Madagascar aye-aye)的猴子。由于有一首轻快的歌曾唱着“”aye-aye,aye-aye,那就是猴子先生呦。“受此影响,在早苗的想像中把它勾勒成一种讨人喜欢的猴子。不过实际上,它却长着大得奇怪的双眼、粗黑的硬毛、像猛禽般细长的手指,外表看起来很可怕,让人觉得它在当地会被称为”恶魔“,并因此遭受歧视一点也不奇怪。据说在马达加斯加当地,不论是这种指猴,或是另一种也被称为”恶魔的化身“的光面狐猴(Indri)都急速地步向绝种之途。如果它们长得像无尾熊或大熊猫一样受欢迎的话,一定不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遇吧!
      虽然近年来秃猴数量遽减的原因尚不明朗,但在《Bird's Eye》中提出了因人类胡乱开发,破坏了秀猴栖息地的观点。不过,早苗认为应该是因为当地人的猎杀,才会把它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吧!
      想到这,早苗想起来了,在高梨他们迷路时所吃的不就是这种秀猴吗?高梨团体中的女摄影师当时好像也有同行,早苗深深地对她感到同情。如果是自己的话,不管再怎么饿,也不敢吃这么恶心的动物吧!那么,为什么这个故事会让自己的背脊发凉呢?
      书中介绍了十一则卡米纳窐族的传说,编号第九号的《附身》算是最为朴实无华的了。其他的故事都传达出热带人种特有的豁达性格,文中充满着夸张及前所未见的概念。动物或死人能开口说话尚属稀松平常,其他还有在路上遇到骷髅头追人,或长着女性脸庞、鹫的翅膀、蛇的身体的怪物忽然从天而降,抓走印第安孩子。
      在这类故事中,《附身》可说是例外地排除了超自然地情节。文中对于兄弟俩在潮湿的森林中所遇到的人,也没有断言是“森林的精灵”。哥哥碰到“魔鬼猴”的场面,也只解释着是弟弟在黑夜中,远远看见的。结果,村民就盲目地听从弟弟的话,把哥哥杀死……。
      也许这个故事纪录的是过去实际上发生过的事件,此时不愉快的想像掠过早苗脑中。假设兄弟俩其中一人罹患某种妄想性的精神疾病,那么村民们误认为哥哥被什么东西附身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也可能因为如此而遭受私刑。
      这么一想,刚开始以为只是传说而阅读的故事,马上在早苗的脑中呈现出相当凄惨的情景。然而,自己让了这则故事后所感受到的冲击,是来自其他的原因。常见有名的心理学者借着分析童话或小说等,来解说“附身”的相关涵义。在众多故事中,好像也是这篇故事最能引起心理学者的兴趣,不过他们的见解却和早苗不同。
      心理学者说明着在未开发社会中典型性存在的——“恶物附身”的意涵。在荣格(Carl Guster Jung)的心理学中,所谓的“附身”似乎被硬套进人格异常哲学范型的规范中。
      心理学者比较在意兄弟离开村庄居住这一点。在多数未开发的社会中,离群索居之所以被认为是一种禁忌,是因为人类很容易因此被恶物附身。当与其他人充满生命力的交流被切断时,人类将逐渐走向非人化。
      据说这样的人首先会触犯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禁忌。文中“切切切”这种像咂嘴的声音,是说话者感到禁忌被触犯时,一定会发出的声音。因为不将禁忌放在眼里,对同胞而言等同于十分危险的行为,并且将招致真正可怕的罪恶,于是必须发出像文中“咻——咻——”这种激烈的警告声。
      早苗抬起头来,列车即将离站的鸣笛声已经响一会儿了。她慌慌张张地拿着杂志及背包下车。由于埋首杂志中,差点就坐过头了。
      回到公寓后,她在淋浴的同时依旧无法忘怀卡米纳窐族的传说。
      她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一边敷脸,一边再次从头读起。这次,她心中萌生的怀疑已经具体地形成清楚的雏形。虽然理智这方面无法接受,不过有些东西是情感无法完全否定的。
      身为一个医师,长期以来都希望训练自己对任何事能够提出合理的解释,然而剥去理智的表层外皮后,任何人的心中都沉睡着恐惧黑暗的幼儿心性。早苗在青春期时也只是个终日撑着下巴、沉溺于幻想的少女,她现在也会看看女性杂志里的星座占卜单元。谈不上迷不迷信,只是不一定只有科学以及理论才是正确的。对直觉或感官视而不见,才是不够理性的行为。
      她终于站起身来走进书房。书房里的墙上设置着几块长长的原木板,那是她特别订作的书架。书架上不只有精神医学、末期照护、癌症、艾滋等专业书籍,另外还摆满了科幻或神秘色彩等的小说。现在她想找的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挤到书架的最角落去了。那是美国精神医学会所编撰的《精神病患分类与诊断手册》(DSM-IV)。
      根据模糊的记忆,她翻到“未特定型解离障碍”这个项目中翻阅。在该项目中有以下说明。“解离恍惚状态:特定的地区或文化中固有之单一性,并且为完全不相关之意识状态、同一性以及记忆障碍。解离恍惚相关于对直接接触之环境的狭窄化、或超越以平常行为及动作能够及于本身意志范围之体验。附身恍惚相关于个人平常之同一性感觉被另一种新的同一性置换,伴随着受魂、力、神影响所造成之经常性=刻意=运动以及健忘。举例而言,各地如阿摩骷(印尼)、毕哈伊南(印尼)、拉达(马来西亚)、毕不罗库多库(北极)、阿达库多纳比欧思(拉丁美洲)、以及附身(印度)等不同称呼皆为类似现象。”
      直译自英文的文字,让人脑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不过,她还是了解大致的意思。可是问题在于这段说明并无法圆满解决高梨的问题。
      高梨那无法解释的人格变异;他称之为“天使的呢喃”的幻听及妄想;以及之前曾再再显露出死亡恐惧症的典型症状,却一反常态转为对死亡抱持着几近病态性兴趣的事实。此外,还有异常的食欲增加、“性”趣的转变……。
      印第安人的传说,与高梨一行人迷路时捕食秃猴的这段插曲,相同点多到可说是不可思议。因此高梨在亚马逊被什么东西附身的想法紧紧地纠缠着早苗。因为如果从这种角度出发,事情就容易解释的多了。
      但是,她毕竟是学过精神医学的人,还是无法轻易相信这类近似鬼怪故事的解释。在探索合理解释的过程中,她想起了称为“附身恍惚”的现象;但是根据《DSM-IV》的记载,再与高梨的情况比照之下,很遗憾地两者间出现关键性的相异点。“附身恍惚”可说是多重人格的一种,第三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患者出现人格转变的情况,患者本人也会感到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然而,高梨这方面的感觉却相当薄弱。他除了变得不再恐惧死亡之外,本人并不觉得自己和之前有多大差别。即使如此,在客观的第三者眼中看来,他就像是被附身了一般,这点也是会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
      早苗再次翻开《Bird's Eye》,连小细节都不放过地重新读起。卡米纳窐族传说这部分还有一则补述,也就是说在蜷川教授所收集的故事之外,据说还有一篇主题同为“附身”的口传传说,叫做《被诅咒的沼泽》。不过只有这篇故事可以靠口传者代代相传下去,其他任何人都是禁止谈论的。
      东想西想之中,脑袋开始陷入混乱。早苗从冰箱里取出白酒酒瓶,将酒倒入酒杯中。
      她将酒杯举近嘴边,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太想喝。她转而将酒杯贴着额头,冰凉的感觉让她舒畅了不少。排除多余的热度后,人也感觉比较有精神,好像又能够再度清楚思考一般。
      那么就把它当成是一种假设,不,不如说是充满科幻性、荒唐无稽似的思考,假设附身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发生了。果真如此的话,附在高梨身上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卡米纳窐族传说中的“魔鬼猴”的黑骷刺吗?还是那些据说居住于亚马逊的森林圣母或矮精灵库鲁比拉之类的东西呢?
      早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真是太荒谬的想像了。不过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种种的想像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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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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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6 07: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03
      不是有人说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吗……?早苗不禁想起中国的这句谚语。只要看到高梨第二阶段的变化,那么不管注意力再怎么散漫的人都会忍不住瞠目结舌吧!
      在早苗面前费力站起身来的高梨,看来足足有一百二十公斤重。也许是因为他的体型并不如相扑选手结实,所以整个人看来感觉更为膨胀。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肿成这样,就算是过食症也很少见。挂在他巨大的腰上,像气球般鼓胀的那条裤子,到底是在哪里买到的?也许只要一条裤管就能轻松地把她整个人装进去了。
      “真是抱歉,在你工作时来打扰。只是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帮忙。”
      他的左手拿着一包家庭号的洋芋片。在和早苗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还是不断地伸进袋中,将洋芋片送到嘴里。因此他的右手手指及嘴角都泛着油光。
      “那么,这儿不太方便,我们上楼去吧!”
      高梨庞大的身躯很快地便在院内引来好奇的目光。早苗先站起来,不停地往前走去。由于不忍他在众人面前出糗,她自然而然地加快脚步,高梨则蹒跚地跟在她身后。以他的情况说来,光要走到这就够辛苦了吧!
      早苗边在意着周围的视线,边把高梨塞进电梯中。这虽然是载运推床的大型电梯,但是高梨一进来,就让人感觉四周空间狭窄了不少。
      从穿过安宁病房,到顺利将高梨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为止,早苗紧张得几乎窐息。
      “坐在这儿好吗?”
      高梨一屁股坐下后,沙发就往中央塌陷。
      早苗在强忍住笑的同时,感到嘴部微微的抽搐。
      如果是过食症的相关治疗,也许得仰仗土肥美智子的建议,所以如果可能的话,真想让她看看高梨现在的模样,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了。早苗认为若再这么继续胖下去的话,可是连生命安全都会有危险的。
      在早苗这么想着的时候,高梨放下休闲背包,从里面拿出食物。他最近好像偏爱袋装的垃圾食物,吃的都是些高卡洛里,会造成动脉硬化的东西。
      “高梨,这些食物真的对身体不太好喔!”早苗温柔地提醒着。
      “袋子后面不是都有成分表吗?你要特别注意像这些人造奶油、油酥、植物性油脂之类的东西喔!这些油脂在常温下是液体,却被勉强固体化,作成叫做工业性转换油脂的东西。听说这些油不是天然的,具有不自然的结构,可能会对人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呢!”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在其他国家这些事已经算是常识了。像是在荷兰已经禁止销售含有转换油脂的商品了。德国那里也是因为人造奶油上市与发生多起克隆氏症(Crohn's Disease)病例的时间重叠,而被怀疑是罪魁祸首,所以任何商品都不再使用这些东西了。”
      “为什么在日本不禁止呢?”高梨仍然边狂吃着垃圾点心边问着。
      “这一点你应该去问厚生省吧!”
      “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奶油对身体健康就很好罗!我最喜欢酱油奶油口味的点心了。”“……是吗?”
      都已经狂吃到这种地步了,说什么对身体好坏也无济于事了吧,早苗在心中嘀咕着。
      “对了,你刚说有事要拜托我,是什么事?”
      高梨再一次将袋中的食物整个倒进嘴中,油滋滋的指头则在运动上衣的胸口处抹了抹。接着,他好像头皮发痒似地,将手伸进发中,不停抓着头发,白色的头皮屑同时纷飞散落。
      “我最近都睡得不太好。”
      “是吗?”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药。”
      早苗再度望着高梨。可能是身上附着厚厚一层皮下脂肪的原因吧!他的脸色如同白纸般惨白。感觉上他好像并没有任何烦恼,可是过食症都是压力所引起的,所以也许是失眠的压力引发他异常的食欲。
      “我之前给你的药呢?那是我审慎评估后才开出的药,应该有帮助呀!”
      “啊,没什么效果。可能是因为体重增加了吧!那些药的药效不是很强。”
      “应该不会这样啊!”
      早苗考虑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那你以后一次吃两颗好了,不过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绝对不可以多吃喔!”高梨点点头。他的眼睛虽然像孩子般天真地闪烁着光芒,却总让人无法安心,似乎没有一个固定的焦点。早苗开始担心他是否真的有把她的叮嘱听进去。
      “还有,之后可不可以持续到这来接受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可是吃药的话,应该就睡得着了。”
      “唔,话是如此没错,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吃得太多了一点,这样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让我进行咨询,如果我真的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拜托其他医师。”
      “喔,好吧!”
      出乎意料之外的,高梨干脆地点头。
      “那我去拿药过来,你先等一下。”
      早苗走出办公室,朝药房那走去。写了处方签领药后,她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她就发现高梨已经不在那了,她也不过才离开大概四、五分钟而已吧!
      她慌慌张张地走出房门,试着在附近寻找他的踪影,不过他果然已经离开了。据附近安宁病房的病患说,方才看到有个胖得离谱的男子搭电梯下楼去了。
      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她心底窜升。高梨为什么要偷偷地逃走呢?不过早苗没时间整天挂心他的事,今天还得和数组希望入院的病患及家属进行面谈。
      工作完全告一段落,并再度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的事了。
      在埋首于例行工作的过程中,她开始觉得今天高梨造访的事就像是一场梦。跟从前一样身材瘦长、性格自律的高梨今天一定好好地在某处生活着。数小时前自己所见到的,不是高梨,而是另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内分泌异常患者吧!
      当她面向桌子坐下来时,她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刹那间她了解到是什么地方奇怪了,她注意到最上方的抽屉稍稍打开着。
      平常这个抽屉都会上锁的,而那只重要的钥匙就随意放在桌上的零碎物收藏盒中。
      只要有心的话,任何人都可以打开。
      早苗缓缓地拉开抽屉。不过在查看之前,她已经了然于胸。
      抽屉最深处放着装有安眠药的瓶子,此刻那三瓶药都已不翼而飞。早苗之前给高梨的药,是具高度安全性的非巴比妥类(Benzodiazepine)药剂,可不见的那几瓶都是药效强烈的Bromovaleiylurea尿素制剂。
      最少,这样一来就能了解高梨为什么会偷偷逃离现场了。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需要这么大量的安眠药呢?
      此时电子音乐旋律突然响起,让她心头一惊。那音乐是“歌剧魅影”中的“化装舞会”……,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立即打开包包,拿出手机。
      “喂?”
      虽然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对方却不吭声,她直觉怀疑是不是恶作剧电话。
      “喂?是高梨吗?你是高梨吧?”
      对方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持续了一阵子,不久便转成尖锐的大笑迸发开来。
      “高梨?听得到吗?回答我呀!”
      “啊,抱歉。”
      高梨的声音仍然拖着大笑过后的余韵。
      “不知怎么的,今晚心情很好。”
      “高梨,你拿了安眠药对不对?为什么?”
      手机那头又传来高亢的笑声。在猛烈的笑声中,不时混杂着类似急速的喘息声。他似乎已陷入病态性的躁郁状态,冷汗滑下她的背部。
      “药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就像是自己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一般,高梨爆笑出来。
      “高梨,你现在在吃药,是不是?”等到高梨停止大笑,镇静下来后,早苗问着。
      “药啊,吃掉了呀!这是当然的呀!”
      “告诉我,你吃了多少药?”
      “多少啊?有多少呢?”
      高梨从喉咙深处发出像慵懒的猫咪所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知不道……知道不。咦?哪一个才对呀?”
      “听我说,这事真的很重要。你好好听着,你手上拿的是药效很强的药。吃太多的话,会出人命的。”
      “这样呀,出人命,这真的很严重耶!”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现在在哪?不赶快把药吐出来的话,就来不及了……”
      “吵死了。我不是说过我从以前就讨厌装置艺术了吗?歪七扭八地,恶心死了。”
      高梨嫌恶地吐出这些话来。
      “高梨……”
      “啊,抱歉,我不是在和你说话,从刚刚开始就很吵。”
      “很吵?”
      “天使啊!它们从刚刚开始就围着我小小声地说个没完。叽里咕噜地,对我说了好多事,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叨念个不停……”
      必须尽速找到高梨帮他洗胃,并且注射安眠药的缓解剂。但是,他到底在哪里呢?
      “高梨,你只要告诉我现在在哪就好了,告诉我,好吗?”
      “都说不是了,在水浒传里才没有这号人物。”
      高梨说完后,她隐约地听见一串声音,不知曾在哪听过。那是两种固体相撞的声响……,就像冰块在酒杯中,撞击所发出的声音。
      “你在喝酒吗?”
      早苗倒抽了一口气。
      “不行,立刻住手。安眠药和酒一起吞下肚的话,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呀!”
      “为什么老说这些事呢?这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咦?为什么非得干蒸不可呢?”
      “高梨!”
      “吵死了,转个没完还吵。到底想怎样嘛?我可不是圣德太子,最少也要决定一下,到底是要问问题还是要乱叫?”
      高梨像是一口将液体饮尽,那头传来咕噜一声喝光液体的声音。
      “最先的声音、不动的声音、回答的声音、来帮忙的声音。”
      “高梨!回答我!”
      “收缩、伸展,好像只是反射、旋转、精简……”
      高梨持续着说着像是胡言乱语的话语。到了后半段,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振作一点!”
      此时高梨忽然恢复沉稳的说话方式,刚才似乎只是他一时错乱。
      “……快了,什么东西快了?”
      “亏我之前还这么害怕,那段时间就好像在做梦似的,我已经不怕了。我的胸口兴奋地扑通扑通跳,我现在只想睡,就这样……”
      “高梨!不行!振作一点!”
      “我身边吵成这样,也没办法好好和你道别,只听到呢喃声。在这里,天使它们。”
      高梨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慢慢变暗了。”
      “高梨!你好好听着,我之后会……!”
      早苗拼命地和他说话。
      “我真的好想睡。晚安,早苗。”
      电话突然被挂掉。
      早苗耳中只持续回荡着通话断讯的声音。
      她莫名地有种恐怖的预感,好像从此之后再也听不到高梨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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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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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恋爱模拟游戏
      01
      清晨的空气冰凉沁颊,令人不太舒服,而直射的日光对疲累的视网膜而言,也太过刺眼了点。
      荻野信一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途中,虽然有许多往车站走去的上班族和他擦身而过,信一却不想和他们的视线有所交集,而对方也同样不想多看他一眼。
      不论是心理或生理都已疲惫不堪。一直以来支持着他的,只剩在房中等他回来的“小沙织里”而已。
      不过当他终于回到“松崎集合住宅”时,却看到一楼的公用走廊前,站着一个手持扫帚的矮小老先生。信一忍不住咂嘴,又担心对方会不会听到。
      他是这里的房东,松崎老先生。他已经从国中教师的职位退休,现在应该相当空闲。每次看到他时,他都为了清扫垃圾等杂事忙进忙出,好像身体不动一动就会不舒服似的,每天一大早就会认真地打扫住宅四周环境。
      只要碰面了,他就会跟你聊个没完没了,所以信一都会尽量错开回家的时间,尽可能不和他打照面。不过,今天他却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就直接回来了。
      眼光尖锐的老先生应该已经注意到他了。事到如今,也来不及再往回走了。
      信一一进门,松崎老先生便急忙地跑过来。信一原本想含糊地打声招呼就从他身边走过,可是诚如他所担心的,老先生叫住了他。
      “是荻野先生呀,现在才回来喔?”“唔。是呀……。”
      “夜班吗?”
      “唔。”
      “便利商店?”
      为什么总是问些用眼睛看就明白的废话呢?信一感到相当厌烦。
      “是呀……”
      “这样呀,那家便利商店叫什么去了?”
      “……Light House。”
      “哦,这样啊!没错,就是这个名Light House。这是家大企业,好像是前几名的公司吧!话说回来,现在还真是方便呢!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开着。是不是呀?即使是半夜,不管任何时候去,什么东西都买得到。不过这样相反地就苦了店里工作的人。”
      快停止吧,谁来救救我呀,为什么总是说些没意义的话呢?一大早就净讲这些废话,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当然,信一是不会当面说出这些话的。他脸上浮现痉挛的笑容,只能等候老先生放过他。
      “没错吧!那你今天已经不用去工作了吗?”
      对方真的很多管闲事耶,如果一不注意让他以为自己很闲的话,可能会再被邀约的。
      老先生和信一都一样独居,不过老先生有个怪癖,就是认为吃饭要很多人一起吃才好吃。之前老先生约他一起吃鸡肉火锅时,他没办法断然拒绝,所以上楼进了老先生的房间,结果那一顿饭拖了两个小时以上,过程中还必须忍受他的拷问。老先生那时虽然不断与他交谈,不过谈的都不是两人共同的话题、因此场面立刻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为了化解闷得发慌的尴尬,他原本打算埋头猛吃,不过此时信一只要想到他的筷子得和老先生伸进同一个锅中,便不由得感到一股厌恶。老先生似乎有舔筷子的习惯,还毫不在乎地将彻底舔过的筷子在锅中搅来搅去。可能是因为这个年纪的人认为,用热水消毒后就没事了吧!
      信一虽然因为恐惧而颤抖着,却还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咽下那口白菜。老先生以他执拗的善意笑容,不停地逼迫他要多吃点肉、别客气什么的。
      原本信一认为只要看到他那比锅中被烹煮的青菜还颓丧的反应,一般人应该都不会再开口邀约了才对。然而很不凑巧地,这样的想法却不适用于松崎老先生。让信一愕然的是,几天之后,老先生谈到那时的情况竟然形容“真是快乐的一晚”。信一当时的沉默被对方片面地往好的方向解释,老先生好像连做梦也没想到被人邀约这件事也会是一种痛苦。
      “我只回来一下,等会儿还要去工作。”
      信一撒了谎。不过如果你以为这样老先生就会放你一马的话,那就太天真了。老先生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些没意义的话,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回想起往事来了。
      “那个,那我还有点事……”信一抓住某个空档说着。
      “咦?”
      老先生茫然地望着信一的脸,毫不避讳地凝视他的眼睛。在粉红色太阳眼镜的下面,信一不安地眨了眨眼。
      “是这样,上面……。那个……”
      信一一时之间词穷,老先生点点头。
      “啊,是吗。好了,好了,去吧!”
      信一松了口气正要往回走时,老先生从背后又丢了句话。
      “我说荻野先生呀,你的态度要干脆一点比较好。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吗?而且如果一大早就挂着那张阴沉的脸,福气肯定会被吓跑,说不定连鬼怪都被叫来了。”
      罗唆,臭老头。
      信一在铁制的阶梯上发出巨大声响,快步跑上楼,逃到二楼避难去了。在并排的五个房间中,自己的房间是最里面的那一间。等他开了锁飞快进入房间之后,他立刻把房门锁上。
      只要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可以打心底放松下来。这间屋龄超过二十年的廉价房屋,一整天的大半时间都会隐匿在南边高级公寓的阴影中。光线能照进屋里的时间也只有在傍晚时,强烈的西晒总会将房间的大部分渲染成火红的颜色。
      信一拉开窗帘,房中依然像是天还没亮似地一片黑暗。然而这个像是地窖般的空间却是他仅有的歇息之处,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
      这里还有一个厨房,房租却特别便宜,一个月只要三万六千日圆。而且多亏松崎老先生严格的查核,鲜少有奇怪的房客住在这,而这也是这间集合住宅的一大优点。以前住的木造公寓中,就有一户夫妻吵架时常发出巨大声响,像是发生什么杀人案件似的,另外还有学生在半夜旁若无人地大声播放摇滚乐,也让他差点精神衰弱。
      其中那间木造公寓让信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四周杂草丛生的空地,其中有无数的蜘蛛筑巢而居。这些没有人管的空地,似乎是虫子的繁衍温床,正好可以当作蜘蛛的食物。蜘蛛不停地将栖息地往公寓扩张,他一天有好几次都会被那些蜘蛛吓一跳。
      信一从孩提时代,就有严重的蜘蛛恐惧症(Arachnophobia)。而他的恐惧症与日俱增,别说是触碰了,甚至连接近蜘蛛都不敢。如果路上有大蜘蛛结网,他必定会绕路而行。而“松崎集合住宅”附近不但没有那些没用的空地,再加上老先生每日辛勤的清扫工作成绩斐然,所以这里不但没有小蜘蛛,连偶尔会出现在建筑物上的蜘蛛网都没有。所以信一才会忍受这种过分干涉他人私事的房东,住在这里。
      刚刚被老先生缠住,所以浪费了几分钟珍贵的时间。此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打开电脑。硬碟虽然每年都有升级,不过作业系统却好像负担过重而闹罢工似的,让他足足等了两分钟后才开启视窗。
      他原本想立刻开始玩电玩或上网,然而却因为饿的受不了,所以先用内侧早已附着水垢的热水壶烧了开水,再以潮湿的茶包泡了杯红茶。接着他从已经用了五年、破烂不堪的休闲背包中,拿出一个三明治。这是便利商店原本应该丢弃的逾期三明治,却被他偷带回来了。
      由于睡眠不足以及疲劳,再加上精神压力,他脑中的混乱已经达到顶点。不过因为胃里装了些东西,血糖值上升,好像又能好好思考事情了。
      事情起因是信一在夜班时迟到,秃头、嘴边蓄着胡子的店长因此大发雷霆。正好昨天晚上客人特别多,在信一上班前,店长必须一个人站柜并处理所有杂务而忙得不可开交。这也引发了店长的怒气。
      “你到底想怎样?说呀,为什么迟到呢?”店长的态度异于往常,情绪化地说着。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好歹也说些什么吧!”
      “对不起。”信一只能不断地抱歉。
      “真是的,年纪也不小了……”
      店长最后断断续续叨念的话语,直刺入他的心窝。
      信一在陈列商品以及打扫店内时,内心的旧创伤不断隐隐作痛。过去刻意忽略的种种问题似乎在此时一口气完全爆发开来。以他现在的年龄,如果身处企业之中,就算是被委以重任也不足为奇,但是他现在却还得靠父母接济。另外,别说是恋人了,自己连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总而言之,自己现在的生活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未来也毫无希望可言。
      过去那些被人伤害、心有不甘的回忆化成无数的片段涌现。正因为平常凡事都不曾好好地认真思考,一旦情绪涌现就会处在完全溃堤的情境中。那天晚上,信一始终身陷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
      如果再惹店长不高兴的话就糟了。于是,信一佯装整理架上的杂志,不过他的心却早已飞到不知哪里去了。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刚刚开始就只是把同样的杂志移左移右而已。
      “喂,你在干嘛!快来帮我结账!”店长不耐烦地叫道。
      他斜眼一看,不知不觉中柜台前已排了五、六位客人了,而且都是些染着发、皮肤粗糙,过着夜生活的年轻人。
      信一偷偷地抬起粉红色的太阳眼镜,用袖口擦擦眼角后,便跑向柜台。
      “请到这儿来结账。”他边用像蚊子般微弱的声音向排在后方的顾客说着,边开了另一台收银机。店长用明显轻蔑的眼神瞪着他。
      “一千六百七十五圆,……收您二千圆。”
      大部分顾客都不把便利商店的店员当一回事,所以多数人都不曾和信一的眼神有所交集,而这也是信一目前唯一的救赎。
      “总共是二千九百七十九圆。”
      看着下一个来到面前的女孩,他总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小沙织里”。她从钱包中挑出刚刚好的零钱,这让信一想起“小沙织里”也是属于水瓶座人型那种一丝不苟的个性。
      不过,这女孩随即暴露出与善良的“小沙织里”完全不同的个性。信一伸出手想收钱,她却在还未触碰到他的手指前便丢下铜板。那种动作简直就像怕被弄脏而刻意避免接触一样。
      这么一来,铜板也因此散落在柜台上,信一在捡拾的同时,那女孩快速地提着购物袋掉头就走了。
      “谢谢光临。”
      他说完后细数铜板,却发现少了一百圆。
      此刻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完了,这该怎么办?
      站在手握着铜板,一脸困扰的信一面前,下一位客人重重地放下购物篮,像是在催促信一快点结账似的。
      “那个,店长……”
      但是店长却对他视而不见,只管快速地敲打着收银机。
      信一不得已,只好在现金不足一百圆的情况下,继续打下一张发票。那个烂女人,她是故意少付钱的。之前竟然还觉得她外表看来有点像“小沙织里”,有这种念头出现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她是像蜘蛛般邪恶的女人。是蜘蛛女、蜘蛛女、蜘蛛女、蜘蛛女、蜘蛛女、蜘蛛女……!
      等到没有客人的时候,信一掏出自己的钱包,想补一百圆到收银机里去。他认为从收银机里拿钱是犯罪行为,不过放钱进去应该就没关系了。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因此被骂得狗血淋头……。
      信一一口气喝光冷掉的红茶。浪费睡眠时间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也没用。
      他点选电脑桌面的捷径,连上网际网络。
      虽然刘览了几个存在“我的最爱”中的成人网站,不过他对毫无遮掩的图画已经有些倒胃口了,所以他并不太想看。即使如此,他还是习惯性地下载了有关恋女童癖、SM等图片。网站上另外还有同性恋、屎尿性变态、兽奸等图片,可是他对这些都没有兴趣,所以一次都没看过。
      在所有的网页都逛过一遍之后,信一切断连线。
      大概在半年之前,信一还是重度的网际网络成瘾患者。当时一天花十几个钟头挂在网络上,甚至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当时简直就是废寝忘食地在搜寻国内外的成人网站。在每个网站中都有无数其他网站的链接,根本毫无止尽。所谓的网际网络成瘾是一种资讯上瘾症,患者很难控制自己。然而,即使只有成人网站,就算花上一百年也不可能看完所有网页,更何况每天都有新网站陆续架设、更新中。
      他想起原文为实World Wide Web(全球资讯网)的网际网络,英文的原意不就是遍布全球的蜘蛛网吗?而自己差一点就被那个网缠住了。这是偶然的巧合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惧怕蜘蛛的呢?
      类似被害妄想的负面思考不断涌向信一,他随即启动桌面上的“FLMask”软体。这种软体可以免费于网络上取得,也就是所諝的试用软体。此软体原本的用途是在画面加上马赛克,不过大部分的使用者应该都是用它来移除马赛克。
      他在“FLMask”中,载入刚刚下载到桌面上的恋女童癖图像。……这个软体的作者好像已经遭日本警视听提出刑事告发,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审判结果应该是有罪的。看来今后规范网络“有害资讯”的行动将会越来越积极吧!
      虽然这样的想法曾短暂地闪过脑中,不过随即便遭到遗忘。他本来对这方面的事就不太关心,因为不是和自身相关的问题,想再多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他以熟练的手法用滑鼠拖曳出一个边框,将之覆盖在马赛克的边框上。两者的框线不太吻合,马赛克的大小超出软体边框的范围,因此他叫出“Mask边框控制”的功能进行微调。
      顺利调整完成。接下来必须判别马赛克的种类,应该是QO马赛克吧,因为大部分的图都是属于这种马赛克。他一用滑鼠点选QO马赛克的按键,马赛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信一微微一笑。如果是CP马赛克的话,就得输入密码才能消除马赛克,遇到这种情况就比较棘手了。有些网页会刊登将偶像明星的脸孔接到裸体照上的“偶像拼贴照片”,俗称“移花接木照”。为免吃上官司,这种照片上的马赛克几乎都是属于CP马赛克。不过如果利用“CPPoP-Up”或“GMask”等软体,则大部分都能轻松查出密码。
      图片中是个一丝不挂的白种女孩,看来顶多只有十一、二岁。可是原本打上马赛克的部分总有种不自然的感觉,他利用“左右反转”的功能来调整。这么一来,出现在画面上的图片就像完好如初一般。少女被一只毛茸茸的,男性的手以猥亵的姿势强迫着,她的脸上挂着苍白而僵硬的笑容。
      在网络上公开这种图片,并在世界上无数变态男子将这些图片尽收眼底之际,这种行为已经等同于犯罪行为。这些孩子的人权何在?他脑中浮现这样的疑问。因为很明显地,如果称这些照片为犯罪证据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如往常一般,他的思考到此戛然而止而止。自己既没有实际参与此项犯罪过程,也没有为了上付费网站而付钱给罪犯,成为他们间接的支持者。他只是一边在自的房中窥视着免付费图片,一边兴奋不已而已。根本就没有妨碍到他人,所以应该不要紧的吧!
      下一幅图像就有点棘手了。虽然已除去QO马赛克了,但原本覆盖着马赛克的部分反而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块。如果要把这幅图像恢复原貌,必须使用其他图像软体才有这种功能。要做到那种地步实在太麻烦了,所以他就这样先把图存下来。
      他都用一种称为MO的磁片,将去除马赛克后完美的图片保存下来。近年来,电脑相关的技术革新一日千里,在和软碟片差不多大小的MO磁片中,能够储存数千幅的图像。而且大部分的MO都被广泛地运用于此用途上。只是,一旦被信一储存起来的图像,大多不会再度被叫出来了。
      接下来的作业虽然都很顺利,不过大概是第五十张的图片却令人十分作恶,他因此把那张图删除。信一的身体直发抖,实在无法相信有人看到那样的图片还会开心。因为图片中央有一大块马赛克,所以下载的时候也搞不清楚那张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张图大大地扼杀了他的兴致。他关掉“FLMask”,重新调整心情后拉出抽屉,拿出收藏了几十片CD-ROM的文件盒,里面存的都是电玩软体。
      他能够从网际网络上瘾症中重新振作,是因为他转而迷上电玩游戏。弗洛伊德佛曾用海洛因治疗吗啡中毒患者,对信一而言,他的海洛因就等于是这些游戏软体。
      他把酷似音乐CD的光碟放进电脑。电脑光碟机已经事先设定自动播放程式,所以电脑过了一会儿便开始自动读取。
      画面中央出现了游戏画面。在公司名称“Imago”跑过后,接着便是“天使之丘高校”的游戏名称。文字下方有穿着水手制服和天使服饰的美少女正在对信一微笑,这是他最近沉迷的“恋爱SLG(Simulation Game)”,也就是“恋爱模拟游戏”。
      信一背后大型的滑动书架上,没有任何一本文艺性质的书籍。紧密并排在书架上的只有少女漫画,以及游戏软体空盒。
      如果是他特别喜欢的游戏,他会从视窗版,一直到SEGASATURN、PLAYSTATION版全部买齐,所以书架上并排着好几个相同标题的空盒。虽然内容几乎完全相同,但只要听说有些许差异,他就会忍不住全都买了下来。
      之前有段时期因为电视游戏主机的游戏种类到达全盛时期,所以他主要都以必须连接到电视的游戏主机玩电玩,不过最近却已完全成为电脑的俘虏。再怎么说,电脑仍然属于高价机器,其资讯量以及画面色彩都与电视游戏主机截然不同。信一电脑的CPU大概是两代之前的老古董了,所以实在称不上什么高性能,只有显示卡及音效卡算是高价品。
      他之所以偏爱电脑游戏甚于电视游戏,还有一个显而易懂的理由。
      大部分电玩软体的盒装背后,都有个银色圆形贴纸璀璨地闪着光芒。贴纸上用蓝绿色的字写着“电脑软体伦理机构、未满十八岁禁止购买”。这张贴纸等于一种保证,也就是说即使盒装表面的漫画图案是多么可爱,但只要随着游戏的进展,必定会出现猥亵或变态性的影像。
      虽然市面上有许多所谓“十八禁”的游戏软体,然而考虑到电视游乐器的幼龄玩家,软体盒装上顶多也只能标注“十八岁以下不建议购买”,否则根本无法生存。换言之,软体中的明显性描述也仅受此措施规范而已。在被称为“恋爱SLG”的电脑游戏中,除了极少数例外之外,大部分都被指定须标注“十八禁”的字样。现在被一般俗称为“色情电玩”的电脑游戏已成为日本固有的特殊文化,在海外也有众多乐此不疲的拥护者。
      信一戴上耳机,点选电玩的起始画面,熟悉的歌曲立刻倾泻而出。他靠入椅背中,安心地吐了口气。在现实世界中,即使不愿意也必须和他人打交道,为了避免遭受严重的创伤,需要随时武装好自己。此时,他感到平时紧绷的心灵防护罩,就像是泡在暖暖的温泉中已舒缓开来了。
      电脑读取着上一次储存的游戏进度。就在他正打算继续接着玩下去时,电话铃声响起。
      浑蛋!是谁呀,一大早就打电话来。
      他原本不想理会,电话却顽固地响个不停。很不巧地,他并没有安装电话答录机。不知道那些业者是从哪拿到他的电话的,之前答录机里总是很快地就塞满了招揽生意的留言。
      “……喂。”
      信一以不耐烦的声音接听电话。他想如果是要招揽生意的话,就狠狠地把电话挂上。
      “你明明是个男人,怎么这么长舌呀!”
      那头传来姐姐的声音。
      “我从刚刚就打了好几通,都是在讲话中。”
      他本来想回说因为自己在上网,不过因为嫌麻烦也就没说了。虽然没有钱接第四台,但如果能申请整合服务数位网络(ISDN)的话,那么就算上网电话也打得通了,只是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电话会让他想要作到这种地步。
      “什么事呀!”
      “你都是这样跟人打招呼的喔,你呀,连过年都没回来。你到底想怎样,大过年的也不回家,不是打过电话给你了吗?”
      “我很好呀!”
      “如果很好的话,至少要和家里联络呀,爸妈都很担心呢!”
      姐姐和信一完全不同,她已经是个体态略微发福的正牌欧巴桑了。如果是双亲直接和信一沟通的话,一定都会吵架,所以最近的电话都由姐姐代劳。他只记得之前被姐姐疼爱的往事,而且在小学被欺负时也多亏她出面庇护,由于这份对姐姐的亏欠,到现在他在姐姐面前都还是不敢造次。
      “唉,过去的事就算了。对了,你下次休息的时候可不可以回来一趟?”
      “为什么?”
      “想让你见见一个人。”
      “想让我见见,谁呀?”
      对信一而言,家乡没有一个人是他想见的。
      “是在亲戚的公司里作行政工作的人,是个乖巧又认真的女孩喔!”
      从姐姐的赞美中,就能够轻易推测出那女孩并不是个美女。信一看着在电玩起始画面中出现的女孩。
      插画家用喷枪所描绘出的粉红色肌肤上没有一丝皱纹,又大又圆的眼眸闪闪发着光。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讨厌相亲,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又来了!”
      姐姐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现在几岁了?是不是想这样闲晃一辈子呀,不是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吗?”
      “我知道啦,我自己的年龄,不用你讲我也知道。”
      信一畏缩了起来。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辈子都当个游手好闲的米虫?你如果以为爸妈永远都会健健康康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才不是米虫,我是个作家,现在都有用电脑写稿子……”
      “什么稿子,别笑死人了。”
      信一因为有好几次寄给电玩或漫画杂志的投稿都获得刊登,所以印了写有自由作家头衔的名片。他曾打算要好好地写个几篇电玩评论的文章,不过姐姐当然对这样的想法不屑一顾。
      “别再幻想下去了,快醒醒吧!家里的人已经帮你安排一个工作了。听到了没?你也知道现在这么不景气,原本是要裁员的,结果还特别为你……”
      他的手由于怒气而稍稍颤抖着,但他却丝毫无法反驳。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各种想法在他脑中打转,他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信一长长地吐了口气后放下话筒。他有一阵子就这么紧张地等着,深怕姐姐会再打电话过来,然而电话却再也没丽过。
      情绪已经荡到谷底。他想尽快进入神圣的电玩世界,把所有的事都忘掉。他这辈子唯一所爱的只有电玩主角“小川村纱织里”。
      他打开喇叭,点选游戏的起始画面,电脑立刻奏出主题曲“School Days”。光听歌就几乎让他掉下眼泪,这真是让人放心的一刻。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 签到天数: 6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02
      School Days,再一次,希望与你共度。胸口兴奋激昂,在那个季节之中,在这个没有争夺、忌妒、痛苦的世界中。
      School Days,再一次,期盼你的到来。梦想将实现,在往教室的途中。重要的是真心,仅此而已。
      School Days,啊,造访大地的这段奇迹时刻,穿着制服的天使们正等着你。在那放学后的图书馆、蝉儿鸣叫的游泳池、文化庆典的校园中。还有,傍晚的校门口。
      一定存在于某处。Another time,another place.天使降临的地方,那就是天使之丘高校。
      03
      虽然用滑鼠点击后就可以直接开始游戏,不过信一却听完整首主题曲,他不管听再多遍都会深受感动。令他百思不解的是,这么棒的歌为什么没有在畅销排行榜上呢?暂时沉醉在歌曲的余韵中,他用滑鼠点击隐藏部分指令的画面,主题曲又再度从头开始。他这次也是听到最后,才终于开始游戏。
      虽说是电玩,但是因为画面中出现的是事先设定好的对白文字,所以大部分的时间只要机械式地用滑鼠点击就可以了。有时候虽然会出现三个选项,不过如果随便选是不行的。为了把游戏玩到最后,必须随时作出正确的选择才行。
      信一以前已经在网络上找到名为“天使之丘高校·完全攻略网页”的网站。已经“破关”的人已经整理出一览表,教其他玩家在什么地方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答案。
      信一已把那张一览表列印出来,保存在电脑旁的文件夹中。之前玩的时候都不是很顺利,这次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相信一定可以将“小沙织里”手到擒来。
      他让游戏载入上次储存的资讯,这样就可以接续上次的进度继续玩了。当他到处寻找“情色电玩”的相关网站时,他发现了一个网站可以直接下载游戏的储存进度。也就是说只要载入从那个网站下载的资讯,就可以自由地从游戏的任一阶段玩起。如此一来就能够立刻享受到只有优胜玩家才能看到的色情图片,不过这样一来打电玩就没意思了。
      画面中,游戏主角的男孩为了和其他人碰面,在校园或城镇中徘徊。在他把游戏灌进电脑时,已经先把主角的名字改成“荻野信一”。
      ‘信一——。早安——▼’
      轻快的弦乐奏出清爽的背景音乐。在早晨的上学途中,穿着短裙的女高中生向“信一”打招呼。她是椎名由美,自始至终心中只有主角一人,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女孩并不是主角的真命天女。当画面上出现▼的符号时,用滑鼠点一下,下一句对白就会出现。
      “说什么早安呀,就是因——为——你,害我昨天都睡眠不足呢!▼”
      现实中的他不曾如此流利地和女孩子交谈过,不过他却完全不会感到不自然。现在的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高中男生,并且已经完全融入班级生活中,还是女孩们注意的焦点。
      ‘为什么是我害的?▼’
      ‘为什么?昨晚打电话来的是谁呢?▼’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找个人说说话嘛!▼’
      ‘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对不起,对不起。你看嘛,要找一个身边看起来很闲的人,我只能想到你而已。▼’
      ‘你说的是什么话?▼’
      ……。他点击着滑鼠。
      对话持续进行着。信一一下子将现实世界的事抛诸脑后,一头栽进故事情节中。
      ‘荻野、由美,怎么啦?▼’
      “小川村沙织里”在校门口等着他。她用两手将包包环抱在胸口,遮住大部分的上半身。‘人家不来了啦!你看啦,信一他一大早就在说一些有的没有的……。▼’
      然而,信一已经没有闲情看由美的台词了,他完全被“小沙织里”所吸引。
      他一口气将烦人的对话视窗删去,专注地欣赏“小沙织里”惹人怜爱的样子。
      二十八岁的荻野信一,爱上了住在二次元世界的美少女。对他而言,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恋爱也不为过。
      “小沙织里”……。信一低声呢喃着,不过因为戴着耳机,所以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明明就靠得这么近,为什么就是碰触不到你呢?
      他叹了口气后,又回到对话视窗。和现实世界不同的是,游戏里的上课时间一会儿就结束了,马上就到了放学后的时间,接下来选项出现了。
      1、约小沙织里周日出游。
      2、约小沙织里两人单独出游。
      3、回家。
      他一度不知该选1还是2,看了之前储存的一览表后,好像约她周日出游才是正确答案。当他点选1时,出乎意料地“小沙织里”的图片马上变成动画,对他嫣然一笑,而且还有声音说着。“好呀!我们就一起约会吧!”
      她本人的声音(?)取代文字在耳机中响起,背景音乐乐也随之转为高亢。信一感到简直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女性答应要和他约会一般,不,是比这更为福的感觉。由于她是女主角,所以要获得“小沙织里”的芳心是难度最高的,和她约定首次的约会已经花了他不少时间。
      只要成功约到她,这一天就不会再遇到“小沙织里”了。其实原本可以直接回家的,信一却有别的策略,他决定暂时留在学校中。于是,穿着水手制服、将金发绑成马尾的双胞胎出现了,那就是美歌&绘琉。
      其实,这对双胞胎关乎着玩家能否攻陷难度最高的女主角。虽然穿着制服,和他们一起上课,美歌&绘琉却是一对天使。
      ‘信一,你在作什么?▼’
      ‘我在等你们呀!▼’
      ‘咦?小沙织里呢?▼’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算了。▼’
      这两人总是同时说话,所以实际上和一个角色没什么不同。
      从名字就可以很清楚知道美歌&绘琉其实是天使。因为她们的名字很简单地就叫做炽天使(最上级的天使)美歌&绘琉。在美歌&绘琉出现的场景中,背景音乐也会刻意转换成管风琴之类的声音。
      1、约她们两人单独出游。
      2、从她们那探听消息。
      3、回家。
      信一毫不犹豫地选了1。
      如果能借着和她们俩人单独出游(也许应该说三人单独出游比较恰当)的次数,而加深她们对自己的好感的话,那么在关键时刻她们就会成为撮合自己和女主角在一起的守护神。他当初故意不看“攻略网页”就直接玩,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若少了天使的协助,是不可能在游戏中获得最后胜利的。
      信一请美歌&绘琉吃鱼子酱汉堡(现实中真有这么恐怖的速食店吗?),逛街时也负责提东西,最后还请她们到KTV去歌唱。(美歌&绘琉唱的都是赞美歌。)
      ‘今天真是谢谢你,让信一花了好多钱呢!▼’
      ‘没什么啦,都是些小钱。▼’
      ‘一直让你提东西,你也累了吧?▼’
      虽然美歌&绘琉一反常态地向他道谢,不过毕竟是在游戏中花的钱,信一一点都不觉得心疼。然而在疲累这一点,也许正如美歌&绘琉所说的吧!当他埋首于电玩中时,现实世界的时间飞快流逝,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中午了。他眼睛的焦点已经无法集中于荧幕的图片上,虽然今天不用到便利商店上夜班,不过还是暂时告一段落比较好。
      他将今天的游戏进度储存之后,就结束游戏。
      之前极度恶劣的心情变得更糟了。他从难度较低的角色逐步挑战,至今投注在这个游戏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十个小时以上,很快地就可以将真命天女的“小沙织里”手到擒来。身体已持续出现眼睛疲劳及肩膀酸痛的现象,不过今天应该能够好好地睡个觉。
      即使如此,一结束游戏后,寂寞的感觉立即涌现,总觉得就这样关掉电脑有点可惜。
      虽然肉体要求着早点睡觉,他却再度试着连上网络。查看电子邮件信箱,果然不出所料,他没有接到任何一封信。接着,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作什么,所以就去看看有名的Microsoft星座占卜。画面中出现“顺利的一天,有个女性偷偷地暗恋你”的预测。
      由于才浏览过一次“我的最爱”里的成人网站,所以他决定随意利用搜寻引擎搜寻网站。
      他刚开始试着用“川村沙织里”搜寻。搜寻引擎会在登记的网站中,自动搜索部分符合或完全符合关键字的网站,并将之一一列出。结果,符合的网站有几十笔,全都是电玩相关网站。大略地瞄了一下,除了之前曾点选过的网站外,并没有什么新的网站。
      这次,他试着输入“美歌&绘琉”。
      网站数量比刚刚少,搜寻结果所列出的网站也几乎大同小异。不过在前十笔中,他看到一个不熟悉的网页名称。
      “地球(Gaia)的孩子们”。
      他本来以为是新电玩的名称,不过读了说明文字后才发现不是。
      “你是否察觉到,自己正被伤害着呢?生活在现代社会中,我们的心灵每天都被称为压力的锉刀磨损着。当你满布伤痕的心灵终于受不了而悲泣出声时,请试着想想。想想我们大家都是地球(Gaia)的孩子。守护天使……”
      信一扑哧一笑,想来这多半是宗教或自我改造讲座之类的网站吧!有哪个笨蛋会被这种文句吸引,而自动上钩呢?
      而且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名称中还用“地球(Gaia)”等字眼,这种品味真是无药可救。他从以前开始就对异常现象、奇幻之谜、“新时代科学”等很有兴趣,不过却强烈厌恶一些激进的新兴教派。
      他原本想直接下线,不过脑中却忽然出现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网站会和美歌&绘琉有关系呢?
      稍微进去看看,嘲笑一下他们也好。信一点选了进入“地球的孩子们”的链接。
      荧幕画面转为淡砖红色的网页背景。奏出的背景音乐听来像是安详的八孔直笛音色,可能还有风琴或手风琴。接下来的声音,则像是两只吉他的弹奏。那旋律与快节奏的“天使之丘高校”主题曲大异其趣,奇妙地渗入他的心底。
      画面上出现介绍的文章。开头部分和他在搜寻引擎上看到的说明文字一样,接下来则是标题“地球的孩子们”。
      有图片的部分如往常一般较晚才显示出来。他原本焦躁地等待着,结果一看到眼前出现的是身着天使服饰的美歌&绘琉,又开心了起来。两人都将手放在背后,歪着小脑袋微笑着。那是美歌&绘琉在游戏中对玩家伸出援手时的电脑图片。
      咦,这个人是不是知道这款电玩呀,看来好像该对这个网站的搭设者另眼相看了。
      网站内容本身并没有为他带来太大的感动。看来看去都只是一些地球环境、现代人的压力等无聊的文章,有提到“美歌&绘琉”的文字也很敷衍地仅出现过一次而已。果然好像是某种自我改造讲座,或以“心灵治疗”为目的的小组座谈类的东西吧!若一不小心被吸引过去的话,钱包可能就要大失血了。
      往下卷动长长的文章,又出现了好几个美歌&绘琉的电脑影像。他几乎无视文字的存在,只是纯欣赏图片,不断地往下看去。终于来到了结尾的部分,结尾写着一周有三次的机会可以和站主在网上聊天。所谓的网上聊天就是在电脑画面上,以文字聊天,也可能数人同时参与谈话。信一心里想着,如果真的闲得发慌的话,今晚看看他们对谈的情况也好。
      信一伸伸懒腰,接着就切断连线并关机。
      他又再度被难以言喻的不安及压迫感所包围。每当从假想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时,一定都会有这种感觉。早一秒也好,他只想尽快完全失去意识。在这个世界中,根本没有随时保持清晰意识的必要……。
      信一的体质并无法接受酒精,他只好就着可乐咽下小小的淡紫色锭剂,然后钻进嘎吱作响的潮湿旧床铺中。
      在黑暗而混沌的环境中,却让人感到温柔、舒适的睡意如同往常一般地迎接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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