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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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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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6 16: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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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相见难
对于巧姑来说,有“天子”之称的皇帝老子跟天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相较于天而言,她更怕皇帝老子一些。
之所以怕,是因为将军最后被朝廷定为了叛军。她虽然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歌姬,没有拿过刀枪,没有杀过一个人,但也算是叛军的一员。
她不明白,当初是朝廷派遣将军奔袭千里来到此地镇压叛军,如何叛军斩杀将军之后,他们反而成了背叛朝廷的人?
难道是因为将军从湘西带回了落花洞女?又或者是因为将军用了僵尸邪术?所以不被一心修道求长生的皇帝当做正统,继而遭到抛弃?
皇帝的心思满朝文武都想不明白,她区区一个弹唱卖艺的歌姬哪里猜得到?
因为叛军的身份,她墓碑不能立,尸骨不能捡,成了无名无分的冤魂。
听到王家姑娘说出“皇帝老子”四个字的时候,巧姑如同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可是王家姑娘的气势似乎比帝王还要凛冽几分,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力量。
“既然大小姐坚持要见,那我想想办法吧。”巧姑除了顺从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还需要想什么办法?身上有脚,地上有路。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找他不就行了?”王家姑娘问道。
巧姑连忙摆手,说道:“那可不行!这世上注定见到的人,天涯海角都会相遇。注定见不到的人,即使街头迎面相遇也会擦肩而过。再说了,您是有身份的人,向来是男方到女方家里问缘分的,哪有姑娘去男方家里的?这不合礼节。就算您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却以为大小姐是个随便的人,误解了大小姐,那可怎么办?大小姐不如安心再等上几天。我帮大小姐去探探路,看路好不好走。”
王家姑娘听了,觉得有道理。
巧姑趁热打铁道:“大小姐是有情之人,所以做了那么多梦。可是多情却被无情恼,那个人未必像大小姐一样是有情之人。大小姐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被巧姑这么一说,王家姑娘担心起来:“仙姑,他若是忘了我,那可怎么办?”
巧姑道:“若是前世缘分深,今生见了即使想不起来,也会感觉熟悉。若是他厌弃你,说明前世的缘分就不够。大小姐醒里梦里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何必急在这一两日?”
王家姑娘这才点了头,答应让巧姑先去见见她等待的人。
巧姑万万没有想到,见马家大少爷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要难太多了。
最开始,巧姑想借着堂姐的身躯进入马府,与马家大少爷见上一面。
可是她走到马府大门前,看到两个石墩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
持刀的一脸慈悲,如低眉的菩萨;持剑的一脸凶相,如怒目的金刚。
堂姐看到那两个人,双腿就开始发颤,几乎走不动,接着浑身哆嗦,如同数九寒天里穿着薄衫出门。
附在堂姐身上的巧姑也胆战心惊,莫名害怕。
说到这里,外公又忍不住打断巧姑,问道:“您也能看到石墩旁边的人?可是为什么后来牙仙送马家大少爷的魂儿回来的时候,牙仙可以进门去拍枝婆婆的窗户,您却感到害怕?”
牙仙听了,得意地仰头笑起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城而感到高兴。
牙仙打了一个酒嗝,抢着回答道:“我虽然是怪力乱神中的一种,但是跟巧姑仍然有所区别。我的魂魄和肉身都在,所以不怕。她虽然修为比我高,毕竟寄人篱下,无依无靠,所以害怕。”
巧姑白了牙仙一眼,却叹了一声,说道:“人人都说肉身是臭皮囊,可是臭皮囊有臭皮囊的用处。那两个石墩,一个里面有一魂,一个里面有一魄。魂善,不让恶的魄进去;魄恶,不让善的魂进去。所以我不敢进,马家的大少爷也不敢进。我今晚请你到后山来,给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给我的尸骨找个好去处安置。如今我人也做腻了,鬼也做烦了,待你帮我处理好尸骨,我也就一了百了,忘记这些,重新做人,或者做牛做马,做一棵树,一棵草也好。”
外公这才明白巧姑想要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听巧姑说请他帮忙处理尸骨,外公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便答应下来:“这个好说,待我明天带锄头来,帮你处理尸骨。”
接着,外公问道:“不过您说石墩里面有一魂一魄,这魂和魄是哪里来的?”
巧姑看了牙仙一眼,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打造石墩的石匠通晓什么异术,把这一魂一魄禁锢在了石墩里。也或许这对石墩自己有了灵性,生出了一魂一魄来。”
牙仙也摇头道:“石头无生无死,无善无恶,哪里会有什么魂魄?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石头里面有魂魄的。我也弄不明白那两个石墩到底是怎么回事。”
巧姑道:“不管石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早该知道王家姑娘和马家大少爷见面没有那么容易。我进不了马府,便想着在马家大少爷经过的路上拦住他,见上一面。”
为了见到马家大少爷,巧姑没少花心思。可是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导致两人无法轻易见到。
巧姑不能进马府,便等到马府的管家枝婆婆出门时,拦住枝婆婆,询问马家大少爷的行程。
枝婆婆见识较广,对娘娘宫有所耳闻。她认出拦住她的人是娘娘宫的堂姐,也知道堂姐是号称有仙姑附身的“神婆”。
那天枝婆婆正要去与画眉村一河之隔的方家庄弄头发。方家庄有个寡妇擅长调理头发,据说用一种中药洗头,能将白头发洗成乌黑的头发。枝婆婆那一阵子头上偶尔出现一两根雪白的发丝,便常常去方家庄找那个寡妇。
枝婆婆见娘娘宫的神婆找上门来,心想不是什么好事,便摆了脸色,说道:“你找我们大少爷做什么?”
巧姑明白,对于信她的人,她跟神明没有区别;对于不信她的人,她跟叫花子没有区别。
巧姑也知道,直接说想见见马家大少爷,枝婆婆必定不会搭理她。
“我给你们大少爷带来了一桩上好的姻缘。”巧姑讨巧地说道。
果不其然,听说她是来给大少爷说姻缘的,枝婆婆笑了起来。但她还是摆手说道:“不劳仙姑费心了。我家大少爷一心寒窗苦读,胸怀大志,现在说姻缘,未免太早了些。”
巧姑趁机说道:“不瞒您说,我知道大少爷的生辰,算出大少爷在进京赶考那年会遇到一个坎儿。如今我寻得一位好姑娘,这好姑娘的生辰八字与大少爷真是相配!他们若是牵上红线,或许能帮大少爷渡过这个坎儿。”
枝婆婆虽然不信娘娘宫的神婆,但是信生辰八字。听巧姑这么说,枝婆婆顿时来了兴致。
“是吗?这好姑娘在哪里?芳龄几何?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枝婆婆问道。
巧姑见鱼儿上了钩,转而故作神秘,凑到枝婆婆耳边,轻声说道:“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我得先见见你们家大少爷。”
枝婆婆说道:“这个容易。我们大少爷这几天去岳阳楼见朋友了,不过昨天带了口信来,说是今天吃晚饭前回来,要厨房备好他的饭菜。你在这里等着,天没黑之前应该能见到他的马车从这里经过。到时候你拦下马车,见上一见。”
巧姑听了枝婆婆的,就在画眉村前面的大路上等着。
等到画眉村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时,果然有一辆马车嘚嘚嘚地从远处过来了。
巧姑拦住马车。
赶车的人不认识她,勒住马,问道:“有什么事吗?”
巧姑问道:“我想见见你们大少爷。”
赶车的人笑道:“我们大少爷你怕是见不到了。临到要走的时候,又有个朋友留了他吃晚饭,这会儿恐怕还在城里游玩。”
巧姑不甘心问道:“大少爷明天回来吗?”
赶车的人点头道:“明天这时候应该会回来。”
巧姑决定在附近的龙湾桥住一晚,等第二天跟马家大少爷见面。
龙湾桥距离画眉村大约三四里,非常近。龙湾桥实际上是个小镇,之所以叫龙湾桥,不过是小镇旁边有座桥,而小镇叫龙湾。
龙湾桥只有一家旅店,原来是给朝廷骑马送信的人住的驿站,后来送信的路线改到了几十里远一个养马卖马的店铺所在的地方,龙湾桥的驿站就改成了民间旅店。
巧姑走到旅店门口的时候,拴在门口的土狗朝着她狂吠不止。
进了旅店的门,她才发现旅店老板是个瞎子。
那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巧姑问老板:“还有干净的房间吗?”
老板双手在柜台上乱摸一通,抓到了一个手提灯笼,然后回答道:“房间还有。但是干净不干净,你看看我这双眼睛,我可不能保证。你若是嫌不干净,这龙湾桥也没有别的店可以住。”
老板又摸出火折子,将灯笼点燃,然后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巧姑问道:“您看不见,还点灯笼做什么?”
老板道:“灯笼不是给我点的,是给看得见的人点的。”
说完,老板领着巧姑往里面走。
走到一个房门前,老板敲了敲房门。房门震下一层灰来。
巧姑问道:“这房间里面住了人吗?”
老板摇摇头。
巧姑说道:“没住人,您还敲门做什么?”
老板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让巧姑感到奇怪的是房间里面非常整洁,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您就住这间房吧。有什么事也别叫我。我不但眼睛看不见,耳朵也不好使。隔得近还听得到一点儿,隔远了您就是扯着嗓子喊我,我也听不见。”老板走了进去,一边说一边将房间里的灯盏点燃,然后将手提灯笼吹灭了。
老板退回到房门处,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兀自点点头,回头对巧姑说道:“要是晚上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听到敲门声,您继续睡您的安稳觉,就当没听见。”
巧姑问道:“为什么?”
“记住我说的话就是了。”说完,老板提着熄灭的灯笼走了。
若是三百多年前还活着的时候,巧姑住了这样的旅店,听到旅店老板说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必定吓得魂不附体。
可是现在的巧姑本就是一缕幽魂,只不过借了别人的肉身做寄居之所。因此,她并没有把旅店老板的话放在心上。
巧姑想洗漱,可是房间里没有水,也没有脸盆。她叫了好几声“老板”,果然没有听到回应。
巧姑便没有洗漱,连衣服也不脱,就往床上躺下。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偶尔听到远处“哇哇”的鸟叫声。
巧姑本想让堂姐休息,可是她心里有事,无心睡眠。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之后,她干脆起床坐到灯盏旁,看着灯火里烧得通红的灯芯。
看着灯芯上跳动的火焰,巧姑想起人们常说的“人死如灯灭”。
我不就是灭了的灯吗?巧姑心想。
巧姑刚这么一想,随即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吹起了窗帘,吹灭了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接着,巧姑听到外面传来长长的叹息声。
巧姑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四周无人。
她正要关上窗户,又听到了一声长叹,似乎心中有无限惆怅,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吐出来。
巧姑对着窗外问道:“你是谁?”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在下渐耳。三百多年前受人所托,在此等候仙姑,给仙姑带个口信。”
巧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依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三百多年前的口信?”巧姑依然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
“是的。三百多年前,这里是一个驿站,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跟我说,三百多年后的某年某月某日晚上,会有一位姑娘来这里住下。他无法活这么久,所以托付我给三百多年后来这里的姑娘带个口信。”幽幽的声音从前方的一片黑暗里传了出来。
巧姑问道:“那个人知道三百多年后的事情?”
那个声音回答道:“那时候我也不信。但是他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没想到今天真的把你给等来了。”
巧姑狐疑道:“你能等三百多年,说明你也不是常类。怎么还要跟那个人做交换?”
那个声音回答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将口信送到就成了。”
“那个人叫你带什么话给我?”这么一问,巧姑自己心里犯嘀咕了。这口信是带给我的,还是带给堂姐的?万一是带给堂姐的,却当成了给我的,或者万一是带给我的,却当成了堂姐的,那就白费了这三百多年。
那个声音说道:“那个人要我就带一句话给你。他说,几天之后,我将头颅落地,来世的我活不过两个生肖轮回,你就不要以人力与天争执,适得其反。”
巧姑一听,打了一个冷战。
听到“头颅落地”,她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又听到“活不过两个生肖轮回”,她更加确定了。
外公激动地再次打断巧姑,高声道:“那个人就是被砍了头的将军吧!”
或许是喝多了酒,牙仙开始打盹了。听到外公突然大喊,牙仙吓得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看了看四周,问道:“谁要砍头?砍了谁的头?”
巧姑见牙仙恐慌的样子,捂嘴笑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胜酒力!你还管谁的头,你自己的头垂得快掉到地上了。”
外公猜得到,巧姑自然更能猜得到。
将军战败之前,确实曾带着将士们浩浩荡荡地从龙湾桥经过。那时候巧姑也在将军身边。
路过驿站的时候,将军命令将士们继续往前行进,自己则带着近卫花枭进了驿站。
那时候是正午,阳光非常毒辣。巧姑戴着一个大斗笠,斗笠上盖着遮挡阳光的纱巾。
她坐在马上,准确地说,是坐在一位偏将的马上。
偏将在她身后牵着缰绳,搂着她。
牙仙打了个哈欠,问道:“那个偏将就是你的心上人吧?”
巧姑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吧。太久了,我都差点儿把他给忘了。看来再深的情感也会被时间冲淡。”
巧姑说,时间太久了,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坐在马上与心上人相依相靠的感觉。但是她记得将军和花枭勒住缰绳,调转方向往驿站去的时候,将军的马甩了甩尾巴,扬起许多灰尘。
当灰尘起来的时候,强烈的阳光就变成了一条条笔直如针的形状,如同从天上射下来的箭。
因为大战一触即发,敌军就在三十里左右的前方。驿站里的人早就跑掉了。整个龙湾桥也不见普通百姓的人影。附近居住的人们都逃难去了,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才会回来。
那些空空荡荡的房子就如丢了魂的人,无精打采的,路过的人看一眼就会莫名其妙地隐隐不安。仿佛那种恐惧如同瘟疫一样会在人与人之间传染。
时隔数百年,她本来以为自己几乎忘记了这段记忆。可是一想起箭一样的阳光,想起看到空房间时的恐惧,自己就立即置身于当时的场景之中。
剧烈的阳光和莫名的恐惧就如两颗记忆的种子,突然之间发芽绽放,继而长成了撑天大树。
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种子识”的秘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渐渐忘记,但是某个场景中的一个小小细节或者当时的一个小小触动,会成为一个不经意掉落的种子。在自以为忘却之后,想起一个小小的细节或者当时一种淡淡的心情,就会促使这颗种子苏醒,继而恢复所有的记忆,就如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重新生长成为一棵蒲公英。
巧姑想起了那天的阳光和恐惧,继而想起了马身上散发的气味,想起了身边偏将的呼吸声,想起了浩浩荡荡的将士们发出的各种声音,脚步声,咳嗽声,发令声,冷冰冰的武器磕碰声,以及气味,汗味,血腥味,泥土味,马粪味,骚味,烟味等等。
说起三百多年前的声音和气味时,坐在外公面前的巧姑闭上了眼睛,鼻子轻嗅,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眼前的小屋和人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她回到了三百多年前心上人的马背上。
仿佛后面发生的一切伤心事,都还没有发生。
巧姑说,马背上的偏将见将军领着花枭去了驿站,在她背后凑到耳边,轻声说道:“你去看看将军去那里做什么。”
巧姑听了,从马背上溜下来,往那个驿站走去。
还没走到驿站,更为浓烈的马粪味就冲鼻而来。
为了方便送信的人换马,驿站里以前是长期养着马的,自然马粪味比较重。
将军和花枭的马拴在门口,不时打一个响鼻。
巧姑捏着鼻子,轻手轻脚走进了驿站。
她看到将军和花枭的背影,赶紧躲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外公问道。
巧姑闭着眼睛回答道:“不知道。那时候我心里很慌,害怕被将军或者花枭看到。至于为什么害怕,我记不起来了。”巧姑眉头皱起。
又在打盹的牙仙费力地睁开眼,瞥了巧姑一下,又垂下头继续打盹。
巧姑说,她看到驿站里有一个棺材。棺材漆黑。漆应该没刷多久,她隔了好几丈远都能闻到刺鼻的漆味。
驿站里的人都跑光了,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新棺材?她在心里疑惑道。
她仔细打量那个棺材,棺材看起来跟一般民家的棺材没有什么区别。棺材放在两个长凳上。这么摆放是为了隔潮。棺材底下的地上有一个小灯台,灯台里的油还是满的,灯芯有七根,如花蕊一样朝着七个方向。那是七星灯。这里的习俗规定,亡者出葬前,棺材下面要点不能熄灭的七星灯。
她看到将军抽出剑,在那棺材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将军收起剑的时候,旁边的花枭紧张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时候花枭已经是僵尸了,白天跟在将军身后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即使两军交战,血溅沙场,刀口舔血,他也是一副僵硬厌世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切菜。
从来没有人见过花枭害怕过什么。
但是将军不过是在一个棺材上画了东西,花枭居然紧张了!
她看到花枭的手握在剑柄上,手在颤抖,剑身就在剑鞘里颤抖,发出与剑鞘摩擦的声音。
她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似乎那个棺材会突然打开,从里面跑出一个怪物来。
可是接下来一幕让她更加迷惑。
将军半蹲在棺材旁,一手扶在棺材盖上,似乎在小声地对棺材里的东西说什么重要的话。
说完,将军轻轻拍了拍棺材盖,然后转身。
巧姑急忙缩进墙角。
接着,她看到花枭跟在将军后面快步走出了驿站。
等到驿站外不再有马打响鼻的声音,她才匆匆出了驿站。
她本想看看将军画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她害怕棺材,不敢一个人在驿站里面多作逗留。
再者,要不是偏将叫她这样做,她都不愿意下马。
她走出驿站时,将军和花枭已经驱马往最前头的帅旗下面去了。
她脚步匆匆地跟着将士们往前走,走了好一段路,才看到骑马的偏将正在训斥走得慢的士兵。
见巧姑过来了,偏将伸出手,让巧姑抓住他的手。然后巧姑如同攀登悬崖一般爬到了马背上。
偏将双腿一夹,马噔噔噔地离开那几个因为负伤而行走缓慢的可怜士兵。
偏将问道:“将军去驿站里面做什么?”
巧姑回答道:“去看了一具棺材。”
“棺材?”
“是的。漆的味道很浓,应该是新棺材。”
偏将疑问道:“你没看错吧?你可不要骗我!”
巧姑心里一阵委屈,说道:“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反正将军已经走了。”
偏将怒道:“我是跟将军行军打仗的,去看什么热闹!我一去,下面的将士们都知道了!”
巧姑更觉得委屈,说道:“那我去驿站,将士们就看不到吗?”
偏将哼了一声,说道:“你去的话,他们最多以为你暗恋将军。”
巧姑生气道:“这样的传言对将军不好!”
偏将将她往怀里一搂,用力地捏着她的胳膊,冷笑道:“你们这些歌姬,不都这样吗?连花枭那样的僵尸,你们都投怀送抱!据说是因为相信他始终金枪不倒,也不怕中了尸毒?”
她的胳膊被偏将捏得生疼,但她咬了牙,只当没有听见。
外公再次打断了巧姑。
“这个偏将……难道是个奸细?那时候你没有怀疑他吗?会不会将军战败,跟他有关系?”在巧姑说到偏将要她去驿站看将军做什么的时候,外公就有了这个猜疑。外公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要问。
巧姑想了想,说道:“我这么想过。但我是看到他被敌军杀死的。他在将军身边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
外公挠挠头,说道:“那可能有其他原因吧。你后来弄清楚那个棺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
巧姑沉思片刻,说道:“我猜,棺材里就是那个渐耳。将军就是那个时候要渐耳给我带口信的。将军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即将战败,算到自己会被砍掉头颅,还算到三百多年后我会从这里经过。”
“那个渐耳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外公问道。
巧姑这次没有犹豫就回答道:“其实听到他说自己叫渐耳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了。渐字和耳字上下组合起来,是个聻字。古书里面有种说法,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之畏聻,犹人之畏鬼也。说的是人死了会变成鬼,鬼也能死,鬼死了变成聻。鬼害怕聻,就像人害怕鬼一样。人与鬼隔了一个尘世,人与聻则隔了两个尘世。他躲着不出来,就是怕吓到我。”
说到这个“聻”字,外公想起村里的一个友人来。
那个友人半边脸是歪着的,眼睛和嘴巴向下倾斜,仿佛半边脸即将融化流下来,却又及时稳住了。不仅仅是脸,那个人的半边手和脚也不好使,走路时也是歪着的。
村里人都说那个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的母亲怀着他的时候打了蛇。那蛇报复他的母亲,才导致他的母亲动了胎气,生出个这样的他来。
也有人说,那蛇不是一般的蛇,而是修炼多年的蛇精。蛇身虽然被他的母亲打死了,但是蛇的精气进入了他母亲的肚子里,借了他的身。人气和蛇气纠结在一起,却无法融合,才导致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有些人认为他一出生就有好几百岁,因此不管他的岁数,也不管自己的辈分,大多叫他做“歪爹”。
这个“爹”的称呼在本地并不是父亲的意思,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对年纪的尊称,发音是“嗲”的音,实际是“爹”这个字。只要某个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别人称呼这个人的时候便会带上一个“爹”字。即使年纪差不多的人,也会互称“某爹”。
而“歪”字又颇有调侃和嘲讽的意思。
这一个调侃一个尊称加在一起,成了他的称呼。
正如蛇气和人气组成了他。
村里老的小的都“歪爹,歪爹”地叫他,叫习惯了,反而忘了他真正的名字。
歪爹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见他这副模样,觉得生活无望,日子难熬,竟然撇下他和他的母亲,远走他乡,没再回来。他的母亲将他拉扯到靠自己不会饿死的年纪,也撒手人寰。
歪爹自始至终没有娶过女人,没有子嗣,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
因为歪爹的身世,许多会些玄黄之术的人找到画眉村来,想收他为徒。
他没有拜任何一个找到家里来的人为师。但是十六岁之后,他突然画起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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