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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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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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5 09: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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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报告噩耗冤伸县署 理明奇案尸验民家
话说狄公见丁贡生突来喊冤,嚎哭不止,声称伊父被人杀害,自未免吃了一惊!遂乃重行坐下。摆手向后一靠,对丁贡生说道:“令尊被害情形如何,且详细述来,再候定夺。”
丁贡生见问,一边拭泪,一边禀道:“昨天是先父六旬正寿诞辰,合家庆祝,亦有几家至亲前来祝寿。款待宴饮,直到深夜始散。先父高兴异常,迟到半夜,才回到他的书房休息,而且想在他自己寿日这一天,要替所著完了的那部《征边纪略》,写篇序文。小生亲自送到书房门外,看着进了书房,听见他在内把门闩上好,小生才回到自己屋中。那知这一次就是小生父子的最后一面了。今天清晨家人到书房去请他老出来用早茶,叩门好久,不见答言,家人跑来告诉小生。小生惟恐老人家年高体亏,骤尔患病,赶快又带同家人,跑到书房,见那门依然关得好好的。亲自叫了一回门,始终未闻一丝回响。心里着慌,怕有意外,便和家人一同用斧将门劈开。忙着走进,只见先父伏在书案上,不动一动。还以假寐正浓,那知小生走到身前,用手一摸,头骨冰凉,轻轻一推,纹丝不动;觉得不好,再一检视,只见匕首插颈,已是被人家谋杀身死了。彼时小生目击惨状,又痛又怕,心里早已明白,一定是吴峰那狂徒干出来的,便立刻来此喊冤。务请太爷即刻派员把姓吴的那厮捉来,替小生亡父报仇雪恨,实感大德!”说到这里,见他一面叩头,一面又放声大哭不止。狄公听了皱眉深锁,略一沉思,便安慰丁生道:“世兄宜节哀顺变,不可过分伤心!父仇自无不报之理,本县一定替你设法缉凶。”说罢,即命洪亮把丁贡生扶起在一旁,令他先行回家,说道本县随后即去验尸。
狄公此时又复站将起来,吩咐即时退堂。另命差役等收拾大堂院落,遂即退入内堂去了。那百姓们亦已络绎离开县街,一路之上,三三五五,议论纷纷,暗赞这位县尊精明强干,从此这栏坊县可以无忧了。
再表那梁彪受命带着两名弟兄照顾秩序,退堂后,也随大众一路行来。他这时整了整腰带,与那两位弟兄说道:“咱们这位新县尊真是有威有仪;那两位差官乔泰、马荣,却是又雄又武,一看就知道是久经大敌,不是一天半天的功夫养成的了。”此时两个弟兄中有一个较为伶俐地问道:“听县太爷方才所讲,似乎结束打仗的样子了,那么在这里驻守的官军是不是昨都调走了呢?可是我始终也未曾看见过一个官军,只有咱们原来的几位弟兄罢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梁彪正色答道:“上边的事,什么有,什么无,或是来,或是走,都是军机大事,当兵的那该过问这些!不过你这小伙子,还能懂得点世务,我不妨透露一点让你知道。就是那一营官军,原是调往边卡,作暗地侦查的,路过此地罢了。这是事关机密,你们要走露风声,留神我要砍你们头下来呀!”那兵又问道:“可是一营官军数目不小,怎么能够一夜之间便全行撤走了呢?”梁彪挺了挺胸膛,说道:“官军向来是了不起的,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码?你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过的,渡黄河的事吗?我们一大队官兵到了黄河边上,没有桥,也没有船,元帅下令,一定要渡过。大家后来想出个办法,两千名分成两行,跳在河中手臂相挽;另有一千名手举盾牌,平放水面,跳在两行中间;然后元帅便在这盾桥上跃马渡河了。”那兵一听,这般故事,太靠不住了。因为梁头目脾气不好,于是也不敢多问,只得答应了一声:“是的,我还记得头目对我们讲过不少次了。”说着这时,梁彪带着两个弟兄,回到钱宅那临时的营房里面去了。
狄公稍微休息,便带了六名公差,两名兵丁,乘上小轿,洪亮、陶干骑马引路,旗牌写着栏坊县正堂几个大字,在前鸣锣开道。差役嚷道:“闲人们散开,县太爷来了!”街道两旁的老百姓,听见锣声,无不伫足而观。只见洪陶两匹马当先过去,跟着一顶小轿中,端坐着一位官服官帽的县太爷,不由得齐声欢呼起来。陶干见到这般光景,笑着在马上和洪亮说道:“洪爷,你看见了没有?三天前那里能够见到这般光景!”
少时大家已来到丁府门前,那丁贡生早在门外迎接,赶到轿边向狄公行礼不迭。另有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儿也忙向狄公打千报到,自称本地仵作,在此伺候。丁贡生插嘴禀道:“这个人是一面当差,一面还做药店生理。”狄公听罢点了一点首,吩咐验尸所用各物,要预备妥当。说着下轿,由丁贡生在前引路,走进大门。狄公举目一看,暗称好大一座阔宅子。走进客厅,吩咐冯大带着六名公差,就在此处摆设公案。
狄公无暇落坐,就嘱丁贡生即领他到出事地点查看查看。于是丁贡生依旧引路在前,经过几许游廊抱厦,方走进后院。迎面堆起一座玲珑崔巍的假山,穿过假山,后面一片大池,里面锦鳞游涌,浮萍飘碧。绕过鱼池再向左拐,进入一个跨院里面。只见正对着跨院门口,有一座精致的小书房,三面都包围着在高墙之内。狄公一踏进院中,便瞥见那被砍坏了的破门。这时丁贡生紧走两步,把那破门拉开,又复闪在一旁,让狄公等走了进去。狄公一进门,便闻有一股蜡油气味,举目四望,见这书房按着八角形式造的,两边墙壁高头开着四个小窗,窗上各嵌着带色的玻璃,以致进光不多,屋中显得十分暗淡。那四个窗户上面,另外开着两个通风洞口,约有一尺余见方,并未附着窗棂,只用些铁条纵横隔着,一屋全凭这两个洞口透气进来。除了这两个洞口和一扇门外,全屋四壁,并没别的进口了。书房当中放着一张红木雕花大书桌,那位被害的丁老将军,就坐在书桌后面,面对门口。他身上外套褂子已脱去,只着一件墨绿便衫。他的便帽,已经落在地上,垂头伏在案上,左臂弯屈,左腕垫着头,右臂直直地伸在书桌上面,手上还拿着一枝笔。因他的帽子脱落地上,狄公一进门便见他一头斑白长发。桌上文房四宝依旧陈列在案上,此外还有一个瓷瓶,里边放着几朵残花。左右两支烛台,都是蜡尽泪干的样子,四壁满列着与人一般高的书架子。狄公看至此处,命陶干把书架后面墙壁仔细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隧道外通,或是穿墙偷入的痕迹。同时把四个窗户,两个洞口,也都细检,有没有拨动掀损之处。于是狄公便命仵作上前把那老将军的肩膀一摇,再把手臂一拉,知道死去多时,已经僵硬不舒。又去扳头,却连同坐椅向后翻倒,方才看清死者的面目。那老将军面貌清癯,瞪着两睽,死目无光,现出一种很惊慌的样子。他的喉颈上插着一个薄薄的匕首,只有木柄外露,长约半寸。狄公俯视一遍,便命仵作把那匕首拔出。只见他用两指把刀柄紧夹,慢慢的往外一提,原来这件凶器刀身很短,厚薄与那木柄略同,入肉才有三四分之深。拔出之后,略略举起,请狄公看过,然后很仔细地用了一张油纸包了起来。于是站起禀道:“伤口不深,血已凝结;四肢挺硬,像是在昨天夜里老早地便死去的光景。”
狄公听罢点头不语,默默寻思,暗想:昨夜那死者进入屋中关好了门之后,似乎先脱去外边褂子换上了便服,然后坐到书桌子后面,磨墨濡笔,着手为文。凶手在他坐下不久,便动手刺杀,因为他那时仅仅写了两行,便突然而止之状。又似乎他见到凶手在前,故面留惊恐,彼此之间,时间不见得过久,定是事起仓卒,倏尔遇害的了,所以他手上仍旧拿着那管笔。狄公想到这里,就见陶干禀道:“全屋查过,找不出凶手出入的道来,他进来已难,更不必问那是如何跑出去的。”狄公听他如此说来,亦觉奇怪。陶干又接着说道:“这间屋子的周围四角,都已查清,除了这个门口以外,再无别的入口,并没有什么暗门隧道一般的东西。”狄公捋须稍微想了一会,便向丁贡生问道:“你以为那凶手是不是在令尊未进门之前,或是刚刚进门之后,偷偷地跑进去的呢?”丁贡生答道:“这决不能有的事!小生亲见先父自己下锁开门,小生给他老请晚安之时,他老还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会,那时只有管家站在小生的后面。小生行礼之后,看见先父转身走进,听见先父把门闩上好后,这才同管家一同回到前院里来。而且先父一进一出,都亲自把门锁好,也只有一个钥匙,先父永远自己带在身上的。至于凶手预先潜入,等着先父回到屋中,以便行凶。据舍间实情看来,那是绝对不能够的事。小生所见如此,还请太爷明断。”狄公又问道:“你报称那吴某是杀人凶犯,又何以证明他是在什么时辰来到这里的呢?可又有没有一点痕迹呢?”丁贡生摇头低声答道:“吴某为人是极其精细乖巧的,预谋杀人,必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不过小生相信将来经过太爷一番察究审问,一定会把吴某行凶的实情找到证据出来。”狄公听他说完,便命他随同公差在他家客厅内稍加布置,权作公堂,并吩咐把丁将军遗体移到那边,再仔细验看。丁贡生领命便随同几位公差向前院走去。这时就见洪亮凑到狄公耳边低声说道:“老爷!据小的看来,关于昨夜的情形,应向那管家仔细追问一遍,或者凶手在事前预伏屋中,也未可知!只是又没有法子知道他是怎样出来的呢!因为查看破门,知道他们用斧头劈开时,里面着实上着门闩咧!”狄公听洪亮一番话,却轻轻点了一点头。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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