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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少女地狱》(完)被谎话、欺骗、爱恨包围的少女,梦野久作推理短篇巅峰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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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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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3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总之,今晚肯定要和白鹰君见个面。所有事情不就全摊开了。哈哈哈。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从樱木町花费二圆搭计程车到位于内幸町的丸之内俱乐部,约是晚间八点半左右。
    其实,这时候妻子所说的话让我有点生气,一上车子的同时我就改变主意,与其开车在有如迷宫的狭窄下六番町磨蹭,不如搭计程车直接抵达比较好找的丸之内俱乐部。
    在俱乐部门口询问侍者,对方答说:
    “今晚是庚戌会。从七点左右开始聚集,活动已经在进行中。”
    我默默跟着侍者走在贴着软木地板的宽敞楼梯,走进楼梯间才发觉充满欢乐的唱片声和舞会的喧嚣。
    虽然我只是一个跳舞新手,却相当有自信。爵士、探戈、狐步、查尔斯顿舞、单步舞等,都在横滨受过训练。现在正在播放的好像是西班牙单步舞曲,相当轻快,在上楼梯时情不自禁地很想把手搭在侍者肩上舞动起来。
    同时,也感到很惊讶。我以为庚戊会是严谨的学术会兼喝茶聊天的性质,看起来竟是非常热闹欢乐。此时我已明白为何会费要十圆,也窥见干事白鹰君不可轻视的本领。早知如此,何必一本正经穿西服来呢……我正想着这些事时,被接待到一间像休息室的房间。一看,从四周的墙壁到桌子、椅子、小桌子上全堆满帽子和外套。大约有五、六十人份吧?看来聚会有不少人参加啊。

    “请在这里稍候。我这就去叫人过来……”
    侍者说着就推开右边的门,进入会场。突然传来大声的爵士音乐声,虽然我只瞥了一眼会场,那种盛况真叫人惊叹。
    门的对面是非常宽敞的大厅,整个天花板飘浮着五彩缤纷的汽球,那是从会员手中飞走的汽球。其下混杂的男男女女身着五颜六色的晚宴服、振袖和服[10]、西装、舞衣等,女人和男人的背后各自都挂着几个汽球。这些如波浪般的汽球,随着热闹滚滚的音乐节奏,形成不可思议的圆形彩虹,轻轻飘荡着飘荡着,整个大厅又形成一个漩涡。在桃色和水色的光线里……我正在遐思中,门“啪”一声被关上。
    门关上不久,唱片乐声停下来了。而且跳舞的喧闹声也中断了,才在想怎么安静下来呢?一会儿,从刚刚关上那扇门的另一边,走出五、六个身着晚宴服,头戴红、白尖顶三角纸帽的人跌跌撞撞蜂拥而来,就倒在我眼前的长椅子上。有领带歪掉的……有袖扣掉落的……有的鼻子边像是故意沾着淡红口红……看来都已经烂醉如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彼此手脚相依靠全倒卧在长椅子。
    “啊……醉了啦。喂……醉了啦,我……”
    “啊,真愉快……太棒了,今晚……”
    “嗯。好棒……白鹰干事真有本事。太棒太棒了……嗯,太棒了。”
    “真是吓人啊。竟然把三个舞池统统包下来……若不是白鹰君就做不出来的招数啦。”
    “……白鹰君万岁……”
    其中一人放开嗓子大声喊着,这个男人睁开醉眼惺怯的双眼,高举双手想站起来,突然发现我在他眼前,吓了一跳一屁股又往后坐下去。毫不在意抓住被压在屁股下方友人的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以那双喝到通红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这个身穿晚宴服的人,忽然露出傻笑舔着嘴唇说道:
    “嘿嘿嘿……魔术师来了。”
    “什么?魔术师?在哪里?”
    “那里。不就站在那里吗?”
    “什么?你是魔术师啊?来得太晚了。混帐。余兴节目都结束了。”我突然感到很不愉快想逃离现场。并不是因为对方的放肆而恼怒,而是我竟穿着这一身蠢服装,跑来这种地方苦候,忍不住对可怜的自己发火。不过特
    地跑来一趟,若没和白鹰医师见到面就回家,实在心有不甘。
    “喂,变得出来吗?变出个未婚妻……”
    “嗯。可以变出两、三个来。”
    “两、三个……骗人。”
    “大家来看小姐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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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3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啊,请客啦、请客啦。”
    “还没来啊,不到明天还不知道啊。说不定未婚妻就变成三八妻。”
    “哇哈哈哈。没错啦。真有那种会消失的女子吗?不知道会不会在计程车里消失?计程车可以吗……”
    “赶快开始啦。不要再骗人啦。”
    “哇哈哈哈……哈哈哈……不管怎么说,非抱一下不可啊……哇哈哈。你总得开口说说话呀……”
    “是啊。近代的魔术都是靠双层魔术柜……在行驶计程车中消失的一幕。假如睁大眼睛仔细看,接下来的绝技……总之就是魔术大师或助手在操控的呀。”
    “好棒棒——好棒(拍手),怎么样?穿礼服的大师。要不要雇用呢?”
    我愈来愈想逃离现场,不过这时对面的门悄悄打开了,我心想难不成白鹰医师来了吗?整个人不由得僵硬起来,站在最前方侍者的身边。从门口走进一位和我差不多僵硬的绅士。那是身穿正式舞衣和白背心的高瘦中年绅士,右手拿着红白的尖顶三角帽,左掌上有张名片,一再打量我后,就站在我的面前,以苍白又不悦的神情往下直盯着我看。那群醉倒在长椅子的会员突然安静下来,开始以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看那位绅士,又看看我。
    我有一张白鹰医生当时在九州帝国大学在学时的照片。那是以九大耳鼻科学院院长K博士为中心的医务局全体合照。每次和妻子、姐姐谈起白鹰医师就会拿出来给她们看,以怀念那段时期的往事。
    因此这时候,我立刻认出这位绅士就是白鹰医师。而且长久以来一直无法相见,如此容易就见到了,我由衷感到高兴而安心。
    首先我对于白鹰医师的前额到后脑勺已有些秃感到惊讶。此时更有今昔之感,不过从姬草护士听来的印象,深信白鹰医师是一个非常豪爽、幽默的人,所以马上向他行礼致意。
    “啊,这不是白鹰医师吗?我是臼杵。前几天,太感谢了。”我边笑边靠近一两步。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和终于得救的感觉在心中澎湃……
    然而我在下一秒不得不感到惊慌失措。白鹰医师强忍非常不愉快的懊恼表情,微微回礼,那种极为严谨的无言态度,使得只隔几步与他面对面的我,顿时整个人呆若木鸡地伫立长达两三分钟之久。原本我以为白鹰医师可能对于很久没见面的我表现出如此热络而感到惊讶,以致不知所措。何况是很久不曾交谈过的人,却突然说什么“前几天,太感谢了”,任谁都会起戒心。特别是端熟世情,又担任干事的白鹰医师,也许误会我是跑来闹场的文化流氓,因为我对这部分的讯息不是很清楚。总之两人伫立互相对视两三分钟后,我终于受不了而开口说道,
    “您好……好几次都错过和您见面的机会……今天终于相见,我也可以放心了。”
    于是,我再度寒暄,可能措辞近乎生硬的外交辞令,白鹰医师依然是双手伸进口袋,直盯着我。仿佛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话而有危机感……如此持续约十秒的沉默当中,从大厅方向传来唱盘像是叠步舞的喧静声。我的腋下开始冒出如冰的冷汗。
    我无法继续忍受那种沉默,再度启齿。
    “那么……尊夫人的情况如何呢?”
    “……啊?”
    我看到白鹰医师露出错愕的表情,认定了早已万事休矣。
    “内人……久美子……有怎样吗?”
    “咦,听说在三越百货大门口昏倒……”
    “啊!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九点左右……”话一说完,立刻引来哄堂大笑。坐在长椅上那些穿着无尾礼服、竖起耳朵的人,开始捧腹大笑。有的人甚至笑得太过夸张而跌落地上。我陷入极度狼狈的窘境。我心想这真是一群没礼貌的家伙,同时突然恶狠狠瞪着这群人,不过被瞪的人依然故我。
    当下渐渐恢复情绪的白鹰医师,轻轻地开始说道:“这样说很奇怪。内人……久美子说要写教会的会报,从早上就没出门。她平安无事在家里。”
    “咦?难道是骗人吗?怎么回事……”
    “……骗人?……我……我什么都没说,今天和你是第一次见面……”
    结果又引来一阵爆笑声。
    “……姬草百合子这家伙……畜生……”
    白鹰医师突然睁大眼睛,踉跄地往后倒退了半步。……不过立刻站稳脚步,恢复先前的严肃态度。他忧心地叹一口气,盯着我看。
    “……姬草……姬草百合子又……做了什么事?”
    “呃……”
    这只有让我狼狈的处境更为狼狈了。
    “……医师,您说『又』做了什么……医师,您以前就认识她吗?……百合子。”
    我不经思考就如此发问,察觉到如何前后矛盾且不合逻辑的同时,也清楚感觉自己的膝盖嘎嘎作响。……谁来救救我啊?……有一种想如此呐喊的心情,也期待白鹰医师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传来从楼梯跑过来的脚步声,是个和先前不同人的服务生。
    “请问有位横滨来的臼杵医师吗?”
    “我,我就是……”
    我松了一口气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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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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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3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您的电话。民友会本部打来的……”
    “民友会本部……什么人啦。”
    “不知道是谁,说是横滨的一位议员,在本部昏倒,鼻血留不停……拜托医师您赶过去看一下……”
    “等一下……对方的声音是男是女?”
    “女性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说到这里,服务生不知为何就嗤笑起来了。
    “……太离谱了……怎么去替一个连姓名都不说的人出诊呢?去问是谁,并且告诉对方派一个拿著名片的人来接我。”
    虽然当场的人无疑都识破我是为掩饰难为情故意摆出的架子,但其实我当时的心境也不是那么悠哉。……所谓昏倒流鼻血……一听到这种话,我立刻想起今天早上姬草说白鹰夫人昏倒的通知。
    她……姬草百合子,肯定不知在哪里看过而知道鼻血流不停的情况,对耳鼻科医师来说是如何狼狈而担心。因此她不知从电话还是哪里得知,我不听劝决定出席庚戌会,惊慌之余在同一天以同样病状的病患这种笨拙手段,两次试图阻止我和白鹰医师见面。穷途末路中还是有拼命一搏的心情,是不是还在期待不太可能翻转的万一呢?只是偶然的同病状当然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我已经对她开始起疑心,并不认为这会是偶然的。这时候突然自觉到,我已经被她……姬草百合子以她那不可思议的脑筋,从头到尾巧妙地操纵成一个魁儡人偶。
    我这一生当中,再没有比这时候感到更狼狈的了。我就这样向在场的众人和白鹰医师鞠躬后,默默地快步离开屋内。爆笑声和接着而起的嘲笑声,随着华丽的爵士旋律而扬起,在我穿着礼服的背后传开
    来。我仓皇走下阶梯,叫住一辆路过的计程车直抵东京车站。为了让心情平复,我故意买二等车厢车票,搭乘往樱木町的电车。不知为何总觉得横滨的家中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因为就像妻子爱读的侦探小说所写的,十之八九的大事件都是不在家时发生,这种平日不曾有的想像却不断在脑海中涌现,让我陷入难以忍受的焦躁和不安。那时候我的脉搏,一分钟肯定跳到一百次以上。
    然而我一屁股坐在无人的二等车厢内的柔软椅子,抽起烟不久后,心境起了很大的变化。当我对流泄在窗上的银座美丽细雨中的霓虹灯视若无睹,现在的我已经变得什么都不知道,开始深切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般无意义、无止尽的惊慌失措举止?
    ……我怎会那般惶恐地跑出来呢?为什么不向白鹰医师多询问些姬草的事呢?听白鹰医师的口吻好像对她的事很清楚……不知道是否还能和白鹰医师见面……总之,可以确认白鹰医师和姬草百合子并非全然毫无关系。除了我所知道的事以外,姬草百合子知道有关白鹰医师的一些事,白鹰医师也应该知道姬草百合子的一些事……
    如此思考时,我的脑海中又响起丸之内俱乐部大厅内,如漩涡、如燃烧般的斗牛舞进行曲。

    我觉得自己还是相信姬草百合子。她为什么得这般残酷又锲而不舍地,让我们陷入那个虚构故事中,无论如何思考我都找不出她有如此必要的理由。相较之下,我觉得自己在被姬草百合子欺骗之前,说不定早就被白鹰医师骗得团团转……第一,我想起电话中传来白鹰医师开朗的音调,和今天见到的白鹰医师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对啦。也许白鹰医师故意以那种冷峻的态度,戏弄我这个乡下学弟。也许打算在事后大笑一场。这样一来可以和出席庚戌会那些在医界有威望的人交际,又可以拉关系,对于地方上开业医师而言也很光荣,实在是一个巧妙的大策略。就这意义上,处于优势地位的白鹰医师,也许早就看出我一定会出席,才会伪装成那种态度对我百般戏弄。
    ……对啦、对啦。这方面比较有可能。也许从头到尾都巧妙掉在他所设的陷阱,众人才会笑成那样。
    ……而且,我怎会连那种事都想到,那不过是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很喜欢恶作剧,还是一个不曾被修理过的前科者,以这等同理心来推测出事实而已。同时还有姬草百合子深植我脑中的白鹰医师性格形成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自觉到也有很大的影响。总之,若不这样想,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下,就有股非常没常识、可怕的不安立刻油然而起,根本无法安静地搭乘这三十分钟的电车。尽管如此,我坐在摇晃中,不停往西又往西的黑暗平地行驶的电车,途中一直很想下车,因为我已经被一种侦探小说式的不可解、不安的亢奋情绪所囚禁。宛如……我回到横滨后,会发现我的家人与我的医院都和姬草百合子全部不知消失到何方了。
    抵达樱木町车站时到底是几点呢?从这里回到红叶坂自宅的短短路程,总觉得心中骚动难抑,急忙走在雨后的路上,突然背后桥边暗处传来悲哀的声音,'臼杵医师.
    我仿佛早就预料到般立刻停下脚步。那无疑就是百合子的声音。
    百合子仍是今天下午外出时的装扮,手拿着一把黑色男用雨伞,虽是黑暗中仍看得见她涂著白色浓妆,不知是否错觉,她的眼圈好像发黑了。她把伞撑开,像要避人眼目般往我这边靠过来。然后以完全失去平日的开朗,而是阴郁却清脆的语调问道:
    “医师,您去了庚戌会了……吗?”
    “嗯,去了。”
    “见到白鹰医师了……吗?”
    “嗯,见到了。”
    “白鹰医师很高兴……吗?”
    “不。态度非常冷淡。真是一个怪人。那个医师……”我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如此说道,她好像已预期到我会说这些话,瞥了我一眼,侧面露出若有所思地微笑点点头。
    “对。我想一定是这样。可是医师……白鹰医师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喔。”
    “嗯。当真是一位个性开朗的男人吗?”
    “对。非常风趣又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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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奇怪。那……为什么以那般无礼的态度对待我呢?”
    “医师……我就是想跟您讲有关这件事,今天从白天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医师您回来。可是……我不知道您会搭电车还是坐车回来。”说话其间,她还两三次以漂亮的缩缅11衣袖去遮脸,完全是一派年轻小姑娘的动作,混着多少有些愤慨的语气,说出以下惊人的事。
    我把当时从她那里听来有关白鹰医师家中的惊人秘密,一五一十写出来。这绝对不是要亵渎白鹰医师的神圣家庭。因为我对您的人格有无上尊敬与信赖,才坚信要把事实向您告白。同时,我相信那也足以证明姬草百合子的说谎天赋有多么惊人。一般人说谎到这种面临已知无法挽救的凄惨局面,她在瞬间仍能以她自己独特的说谎天才……这难道是打算创造各种话式、角色分派,以生动又艺术性手法来收拾吗?
    我在将近十二点,有如光影和噪音河川般的樱木叮电车街的人行道,与她并肩边走边听她持续道出令人惊讶的真相……并对她所说的事倾耳专心细闻。白鹰医师……今天遇到那位像似很严肃的白鹰医师,在K大耳鼻喉科在职时,对姬草百合子无比珍惜、宠爱。但是一到值夜班时,白鹰医师对她的宠爱,经常想越过那条界线。
    不过,她当然不喜欢那样。
    她的夙愿就是成为一名有相当地位和教养的护士,之后取得女医师的资格,和自己信赖的男士结婚,在大东京开业……相互扶持、锦衣归乡……因为这是她一生的目标,所以极度害怕被他人玩弄,最后无可奈何下,她决定把这些事直接告诉白鹰医师的夫人,也就是久美子夫人。
    久美子夫人果然如她想像般,是世上一位贤慧而贞淑的女性。世间一般女人碰到这种状况,通常不去追究丈夫的罪过,而是对那个无辜的女性诅咒、憎恨到死……但是明事理的久美子夫人,不只是考虑丈夫的状况,也很喜爱她这种洁身自爱的态度。慈爱无比地想把她留在自宅照顾,她考量自己并没犯错,从今年二月就寄宿在下六番町的白鹰自宅,不愧是白鹰医师,对此也不敢有任何一句抗议。
    然而,久美子夫人的善意,反而是导致她失去工作的原因。她当护士时的优秀表现已受到嫉妒,如此受宠更遭到其他新旧护士的嫉妒和羡慕,于是捏造出她是白鹰助教授第二夫人的谣言,沸沸扬扬到处宣传,她觉得对久美子夫人太过意不去,所以请求离开,夫人也流泪答应,并给她超出一般的赏金。于是百合子带着宛如姐妹分离般的痛苦,借住在下谷伯母家里。今年五月初,到处找工作直到在臼杵医院安顿下来总算才安心……以上是她的告白。
    “……因此这段期间白鹰医师为何不愿和臼杵医师会面的理由,我也很清楚。今天,我去见白鹰夫人,为至今所付出的苦劳全部告诉她。假如臼杵医师和白鹰医师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臼杵医师为顾虑白鹰医师的感受,要把我解雇那该怎么办……太太也边流泪边要我不用担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离开臼杵医师那里。太太说会好好向臼杵医师拜托,真是很感恩……所以我才非常高兴回来横滨,可是今天臼杵医师和白鹰医师会面时,白鹰医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虽然我认为他是一位圆融的人,肯定会一见如故与您交往,不过仔细想一想,男人嘛!一碰到这种事立刻就会做出卑鄙的事……算了,不说了。呵呵……这么一想,就害怕到不知该如何。难不成白鹰医师对于至今的所有事,露出一脸丝毫都不知道的表情,他的态度也许和平常不一样,初次见面就以鲁莽的态度对待臼杵医师而让您感到失望。因此在什么话都不说之下,我就变得很没立场。我看起来就像一个捏造事实的女骗子,也许我就会受到这种待遇……当我察觉这一点时,真是坐立难安,除了等医师您回来外,真是莫可奈何。
    ……啊……臼杵医师。您最初说要我帮忙介绍认识白鹰医师时,我就感到很忧心所以婉拒,还记得吗?因为那时候我就有一种会发生这些事的预感,才会那么踌躇,但因为您是我心目中很重要的人,您那么热切拜托,我就想自己的事无所谓,断然打电话给白鹰医师了。
    ……啊……臼杵医师。白鹰医师为何不想见您的理由,您已经知道了吧?白鹰医师一开始就认为您所有一切事都听我的,因此您说要见面,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才会连一次都见不到面。我认为就是源自不想见面的心情,才会一次又一次使出那些招术。我非常清楚白鹰医师的这种心情……因此感到非常委屈非常委屈……
    ……我……不是一个会拿别人家秘密随便乱讲的长舌妇……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世上一个到处被欺压的流浪女子……我只想替您认真工作……我在K大是那么拼命工作……但是实在太……实在太……实在太过分了……”她把黑雨伞丢在路旁撒着石灰的碎石路上,蹲下去以两手的衣袖捣着脸开始哭哭啼啼。
    等我察觉时,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红叶坂自宅的石阶下,面对面站在那里。那时有两三个像是工人的路人经过,还以奇怪的眼光回头看,不知道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两人看来像什么关系?
    我好不容易安抚她回医院。不过那时到底讲了些什么话安慰她呢?我完全不记得了。倘若想起来,约莫就是一些对白鹰医师如何愤慨的说词吧。我爬上石阶,走到空地尽头的自宅门前,拉开旧格子门时,客厅最里面的时钟刚好响起一点的报时声。我想到和她竟然站着讲了将近二十分钟之久的话,一个人就脸红了。察觉家中一切平安无事,不由得摸一下胸口卸下那块大石头。
    然而,简单说来这不过是我的一场空欢喜罢了。在电车里我持续抱着一种异样的不安,就出乎意料的意义上,果真正中红心。
    姐姐和妻子穿着睡衣带着有点激动的神情,慌张出来招呼我,一看到我就几乎要抓住我的衣服前襟,立刻同声问道:
    “见到白鹰医师了?”
    两人左右夹攻来逼问我。
    “嗯。见到了。”
    “姬草怎样呢……”
    “刚刚,才一路边走边讲话讲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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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姐姐和妻子相视而看。无言的脸庞,明显露出恐怖的神情。我看着她们那种神情一边脱下鼠灰色费多拉帽的瞬间,发现自己宛如身处侦探小说的深夜一节当中,有股寒气袭来。
    “你和姬草说些什么事?”
    “嗯。你们先说吧。”
    “你先说啦。”
    “……傻瓜……不都是一样吗?好啦,我说。”
    “可是你……”
    “到饭厅去吧。喉咙很渴。”
    接下来在边喝热茶边听两个女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的过程……我的脑袋瓜不知不觉中,怎会浮现变成奇怪家庭悲剧的舞台转来转去。
    我不在家时,理应卧病在床的白鹰久美子夫人,打电话到臼杵医院。看来是大约两小时前和我相会面的白鹰助教授,马上打电话到下六番町自宅所带来的结果,白鹰夫人非常冷静,同时以无比友善的语气,向我们一家人提出警告。
    听说接电话的是妻子松子,当她从白鹰夫人那里听到事情始末,对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吓破胆的事。
    当然,姬草百合子的话多少有些真实性。她确实和在K大耳鼻科工作的姬草百合子是同一个人无误。她作为一名护士的技能,具有令人惊讶的出类拔萃天分是事实无误。不过,除了具有令人惊讶的出类拔萃天分,同时是个说谎名人这件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稍稍有点社会名气的人一进到K大耳鼻科住院,她、姬草百合子就会以她独特敏捷的外交手腕排除其他护士,由她尽心尽力来看护。那些被照顾的人变得开口闭口就左一句姬草、右一句姬草。其结果,她就可以从这些人手中收到一些贵重礼物,因而常自豪地向伙伴炫耀,以致被别人问:“为什么你会获得这些礼物呢?”
    不仅如此。她也不在乎地到处张扬自己和那些有身分地位的家族当中的什么人订过婚……结果原来是和很早以前曾住院的电影明星还是谁来往而有了身孕,不得不去堕胎……这种事她亦毫不害臊向护理长坦白(?),而向医院请长假。另外,还煞有其事自己造谣说医事人员的甲啦乙啦和她有关系……因为过于伤风败俗,K大耳鼻科科长大B教授终于看不下去,却还是手下留情,指示她自行离职的处分。
    不过,白鹰久美子夫人从以前就是卫斯理宗12的虔诚信徒,老早前就很同情她这种说谎的坏习惯。而且好像对她的才能和将来深感可惜,因此才在她被解雇时就把她带回去,不辞辛苦要教育她不再说谎。试着以基督的圣名要戒除她的坏习惯。
    然而,这对她来说好像是难以忍耐又无聊的事。终究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就离开白鹰家,因为行踪不明,久美子夫人日夜都挂心她到底在哪里时,突然在今年六月初,百合子来电话说目前在横滨臼杵医院。还说自己从那之后就彻底改掉说谎的毛病,很得臼杵医师的信赖,以前的事请千万代为保守秘密等等……这一番听来极为老实温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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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1: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白鹰夫妇早已看透她的性格,不仅没那么容易就相信她的话,从此以后就笼罩在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不安中。而且认为那女人进入臼杵家,又会说些煞有其事的谎言,肯定把臼杵家搞得一团乱。随之而来,甚至连K大和白鹰家的事,都不知道会怎样胡扯而让臼杵医师相信……因为有这种担心,夫人经常私下写信到臼杵医院给妻子松子,装作若无其事询问百合子的行为举止,不过信件多半被她撕碎了吧,从来没有收过回信。
    白鹰夫人的担心,因此愈来愈加重。心想说不定臼杵全家人完全相信那个说谎高手所说的事,看不起白鹰家,才会不理不睬吧?不过,话虽说如此,若是用过于执切、急迫的手段想和臼杵家取得交往的门路,自己这边反而会成为很狼狈又可笑……因有种种顾虑,渐渐陷入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荒谬、不愉快又不安当中。特别是小心眼、神经质的白鹰医师对于百合子的恶习极为恐惧,那阵子夫妻只要一碰面,尽是谈这件事。
    “今天我丈夫说和臼杵医师见了面,一看他的模样总觉得有些怪异,所以要我打个电话问问看。臼杵医师好像非常亢奋,也许那个女人又做出不该做的事,还是早点打个电话比较好吧。会不会是百合子来接电话呢……我丈夫这么说……”
    妻子松子听了久美子夫人以上的话,拿着话筒气到满脸通红,几乎快站不住了。
    尽管如此,妻子松子同时有一种难以忍受的不安,因此鼓起勇气继续通话,向久美子夫人探询很多事,果然如自己所想……至今姬草所强调的事,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些没有根由的谎言。诸如白鹰医师到平冢看诊的事、观赏歌舞伎的事,连当天久美子夫人在三越百货门口昏倒事件,还有她去探病等所有事情,都是她胡乱捏造的谎话,真是令人惊讶。
    我在聆听这些话当下,有一种被强力高压电电到的感觉。臼杵医院的吉祥物。天才护士。以为是和平鸽转世的姬草百合子那纯真无邪的模样,就像被X光线照射下眼见它逐渐消失而成为灰色丑陋的骷髅般的幻觉。同时,想起刚刚边哭边从黑暗的红叶坂往医院方向走下去的百合子形影,宛如浮现在脑海的西
    班牙单步舞曲旋律。对比专注凝视着我的姐姐和妻子的苍白脸色,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可思议恐怖感从我的背脊蔓延开来。
    这时候妻子松子才刚换了一杯新茶,像是话告一段落般,长长叹一口气说出这么奇妙的一段话。
    “唉,我说姬草这女孩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虽然抓住她所做的一切事也清楚知道她的毛病,为什么我却不憎恨她呢?白鹰太太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她肯定很疼爱那个女孩,现在我才明白。我和姐姐一直在谈论这件事耶。”
    听到这些话时,我终于下定决心。因为我察觉她……姬草百合子那不可思议、无限魅力……现在连我的姐姐和妻子也完全被那种可怕的魔力所纠缠,不禁“呼〜”叹一口气。与此同时,我想到了解决的手段,如何从她那有如被一层美丽迷雾所遮掩般的魔力逃出来的手段……虽然那是有些粗暴、卑鄙的手段……我故意对姐姐和妻子不发一语就站起来,再次走到玄关戴上帽子。她们两人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也没有说出自己要去哪里就穿上鞋子。就这样飞快走到熙来攘往的红叶坂,绵延重叠的黑色屋顶,闪烁的广告灯,加上银白色的星光点点,仿佛都是她到处散布的谎言残骸。
    我打了个寒颤,顺红叶坂而下。招了辆恰好经过的计程车,直驶到神奈川县政府前的东都日报分局,把中学同班同学宇东三五郎、也是该分局主任叫出来,一起到附近一家鸡肉店二楼。我以“也许是有趣的故事”打开话题,把至今有关姬草的事情毫不隐瞒逐一说出来,并询问宇东主任的意见到底该如何才好。
    宇东三五郎捻着自豪的胡须默默听我叙述,这时候才看着我露出嘲讽的笑容。他以超级直白的语气查问道,“嗯。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得真实告白。”
    “没有任何事可以告白了。除了刚刚所说的事之外……”
    “嗯。那么她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啰?”
    “……笨蛋……你很失礼……我哪是那种人……”
    “知道。知道。这样就明白了。”宇东三五郎突然拿起一根雪茄烟斗叫道:“知道了,知道了。是赤色、赤色啦。”
    “咦?赤色……?赤色是什么……”
    “赤色分子就是赤色。除了赤色共产主义者外,不会有那种奇怪活跃方式的人。看起来她和那些进行地下活动的赤色活动很像。现在还有一些可怕的诈欺天才,仍然存活在赤色组织内。若把那种女人养在身边,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结果……你……”
    “嗯。终于明白了。那个赤色。不过那女孩,果真那么可怕……”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啦,让人家那样想,这就是赤色一流手段中最可怕的地方。肯定是赤色。赤色啦、赤色啦。除此之外,哪里必要使用那么奇怪的行动呢?那个叫姬草的小妞,也许是以你的医院为据点来和很多人联络啊。”
    “嗯……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看不出她有那个样子。”
    “怎能让人看得出来。假如连你这种完全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那家伙早就被抓起来啦。”
    “嗯……是这样吗?”
    “总之,这小妞不是我们这种外行人治得了的人。因为刚刚所说的这些事是上不了新闻报导的。现在立刻到特高课长家去找他。”
    “咦?特高课长……”
    “嗯。因为这一切事情都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他们的邪恶深不可测。”
    “在哪里?特高课长家……远吗?”
    “不知道吗?你。”
    “不知道。”
    “不知道?就在你家隔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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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咦?隔壁……”
    “嗯。就是田宫家啊。真是糊涂蛋,你啊……”
    “我又不是赤色。完全没察觉到……”
    “那个什么草的小妞,她的目标说是你家,其实不如说是隔壁,也许因此才接近你,这是我的直觉……”
    “原来如此。那个田宫的话,我在抽取汽油时曾在门口和他打过两三次招呼。是个相貌凶恶的大个子。”
    “嗯。就是他、就是他。认识的话就更好。立刻去吧……等一下,我先回办公室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事情的节奏渐渐变快。感觉事件的尽头好像逐渐接近眼前,在尽头到底会出现什么呢?
    虽然觉得很激动,还是跟宇东一起搭计程车飞奔而去。
    听说田宫特高课长已经睡了,但是基于职掌,他并没露出不悦的脸色,在二楼客厅与我们会面。
    田宫先生一副黑社会老大模样,肤色黝黑,富泰又威严,穿着棉袍端坐在紫檀桌前,边抽着朝日香烟边听我叙述,听完后双臂交握在胸,转头看一旁的宇东记者,嘟嚷道:“难道是赤色吗?”
    我一听,又开始不安。不由自主往田宫先生前探身,惊恐问道:“假如是赤色,该如何是好?”
    田宫先生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抓起来。”
    “……咦?抓起来……为什么……”
    “明天早上……不,今天早上才对。天一亮,刑警直接就到医院,拜托中间不要让护士逃跑。”
    “这……这有些困扰。”
    宇东很机灵,替我这句话感到慌张而解释道:
    “其实,我们就是为此事而来拜托您,臼杵匆匆开业不久,如果医院出现被逮捕的赤色……”
    “啊哈哈哈。这倒是合情合理。那么依照你们的希望吧。明天早上尽可能早才好。可不可以用什么绝对错不了的事让那女孩外出,若是知道外出的地点那更好。”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我有一块很大的南洋产紫翠玉。姐姐和妻子都不喜欢紫翠玉,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会拿给那女孩,并且要她立刻到伊势崎町的松山贝石店将那块紫翠玉做成戒指。我想最晚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就会出去……因为十点以后就开始忙了。”

    “可以。不过赤色相当敏感,必须非常小心……”
    “应该没问题。今晚我来这里,没有人知道……而且,妻子从以前好像就说要买一个戒指送给姬草……”
    “原来如此。那正好……”
    “我明白。这么晚还来打扰……”
    事情就那样决定,但是那一晚我终究还是陷入不服用安眠药就无法入睡的悲惨状态,后来一问才知道姐姐和妻子也一样。她们两人听完我的详述,想像天亮后可怕的命运无法避免将落在姬草百合子的美丽肩膀,以及事件本身的可怕,过于激动以致彻夜无法安稳睡觉。松子说是在昏昏沉沉中看到姬草百合子双手被反绑拖出医院,吓到惊醒。姐姐离谱到甚至说看到她被吊在绞首台的绞死脸孔,松子好几次好几次从噩梦惊醒,说是在梦中被百合子叫醒,看来松子压力相当大。
    尽管如此,天亮后还是依照计划百分之百顺利进行。妻子若无其事来到医
    院,立刻把姬草护士悄悄叫进药局,把那颗大紫翠玉拿给她。妻子的态度极为自然,百合子毫不怀疑,开心地跑来向我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地致谢,那时我一如平日微笑并优雅点头,可说是一派名演员的举止。后来还被姐姐狠狠地嘲讽一番。
    不过她……姬草百合子很在意十点的开始看诊时间,很快地就换上外出服,急忙走出医院大门了。那时姐姐、妻子和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的态度,其实紧张到引起其他护士的注目,简直就像在目送身分高贵的人出门般神情紧张僵硬,后来还被问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显然非常失态。姐姐和妻子为掩饰涌上眼眶的泪水,当然赶紧躲进洗手间,我也不知道如此滑稽,到底怎么回事啊。姬草百合子就这样没回来了。
    姐姐、妻子和我,那一整天就像刚发生的事一样,不时以面带苍白的神情互看彼此,隔了一晚的翌日早上八点左右,从隔壁田宫特高课长家来了个小学一年级小男孩说要接我过去,我不安地换好衣服过去一看,田宫先生一如前天晚上穿着棉袍,在可以眺望横滨港内的二楼客厅等待。一看到我就红着脸露出诡异的微笑,比起前天的语气更为磊落大方,冒出一句:
    “那不是赤色啦。”
    “咦……”
    我有点不知所措,吓得直眨眼重新坐好。
    “煞费苦心调查了。调查后发现她和赤色并没有任何牵连。原本说是她家蛮富裕的,根据电话和电报双管齐下讯问,她家别说富裕,根本是赤贫的状态。据说她的哥哥,年约二十七、八岁,也是家中独生子,好吃懒做把家当几乎败光,丢下一句要到东京创业便离家出走,不知去向,年迈父母就这样无人照应,有一餐没一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然啦,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叫百合子的也是连一毛钱都没寄回去,你说的奈良腌瓜那件事好像全是她捏造。因为连姬草百合子这也不是本名,听说她们家姓堀。进入庆应医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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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时是用她朋友妹妹的户籍誊本,隐瞒年龄。她的本名是由美子,这个堀由美子十九岁时,离开故乡说要寻找哥哥已经过了六年,姬草所谓今年十九岁的年龄也是胡扯,她自己则是努力装出二十三岁的模样。当然啦,报告中并没有出现她是女学校毕业,因此到底说谎到什么程度啊?那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喔。根本就不是赤色啊。”
    “绝对和赤色没有任何关联。我们已经严格调查过了。”
    “那么那女人,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嘛。嗯哼。这个嘛。归根究底,那女人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她衷心感谢你们一家人对她的和善亲切。说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臼杵医院。还边哭边说假如被臼杵家的人怀疑,宁愿咬舌自尽。”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哈哈哈。早上十点左右请来接她回去吧。因为赤色嫌疑而逮补她,既然已经洗刷嫌疑就应该释放。真是抱歉……我只这样说,其他什么都没说,把她交给你……不过我也告诫她,臼杵医师非常信任你,不要再说谎。总之,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以后请您照顾她。”
    “唉……真奇怪。那女人有什么必要,捏造出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让我们受到羞辱呢?那些毫无来由的谎话……”
    “对。有关这一点也彻底调查了,简单说好像就是那女孩的无聊坏习惯。
    很像乡下出来的女佣吹嘘自己家乡那种情形,并不特别构成犯罪问题。更进一步就牵涉到个人的秘密,所以不能再调查,哈哈哈。害您损失一颗宝石,真不好意思。请您好好照顾她。因为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该准备去上班了,就此失陪。”
    迟钝的我,从田宫先生的态度读不出怎么回事。好像一个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呆子就被赶出来。我把事情经过告诉姐姐和妻子,两人再次天真地欢天喜地。
    “你看,早就跟你说了。”
    “什么早就跟你说了,傻瓜……根本什么都没说好不好?从一开始就……”
    “不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早就认为姬草不会是赤色,可是你偏偏多事……”
    “什么多事。至少清楚知道姬草爱说谎,不是吗?”
    “不过太好了。没事就好……我才跟姐姐在谈这件事耶。万一姬草平安无事回来,会不会把她解雇呢?和姐姐商讨过各种情况后,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可怜,所以能不能拜托让她留下来……就是这件事啦。啊。实在太好了。我们家的吉祥物……我们两个人立刻去把她接回来。这样……可以吗?”两人说着,精神抖擞地坐上车子就出去了。连我的早餐都忘了准备……
    听说百合子在拘留所前的走廊,紧紧靠在姐姐的胸前。像五、六岁孩子般又哭又叫并痛苦地扭动身体说着,“不会再说谎,不会再说谎,不会再说谎。”

    姐姐和妻子说是看了于心不忍,认为她受到严峻的逼问才会这样,两人为她也暗暗掉下眼泪。
    然后三人就一起坐上车子回来,昨天早上化妆的痕迹已从百合子的脖颈消失了,姐姐和妻子帮她放洗澡水,又让她换上干净的贴身衣物,简直就像死而复生般的骚动后,终于和我一起共进早餐,不过百合子只是哭着不断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终究一口饭都没下肚。
    然而她……姬草百合子……或说堀由美子的性格,真是太奇怪又不可思议啊。
    我故意晚些上班,让她坐在玄关旁客厅,问问看有关审问的种种情形……不管怎样说,审问内容本身实在令人意外也感到惊讶,真是不像话。
    她已完全现出原形,垂头丧气,边流泪边说。依她的说法,伊势崎署的诸位警官对她的审问模样,哪有什么严峻的骚动。她哭哭啼啼一副很悔恨的模样开始说明,她所描述的那种过于谄媚、荒谬的状态,几乎让姐姐和妻子都要坐不住了。她从署长室有一个熊熊炭火的火炉,和穿着便服的田宫特高课长面对面的室内光景开始,炭火好几次好几次暴跳,甚至连田宫课长的手表声音,都讲得非常逼真。
    不过,这时候我丝毫不感到惊讶。
    我以平常心听她继续叙述,凝视她渐渐变得亢奋、滔滔不绝的表情当中,发现她的眼神有一种异样美丽的光芒逐渐显露出来。那是精神异常者亢奋时经常可见到在纯真之上的高潮性纯真,形容不出是妖艳还是凄艳,洋溢着色情感的一种魅惑情欲光芒。这样看着她的眼神当中,即使是我这般迟钝的人,所有事情的表里轮廓也慢慢有如黎明般清楚起来了。从她那不可思议的脑髓所描绘出来、至今所发生的那些极为复杂混乱事件的底层,可以看透其实就是一个平凡、简单明了的事实。
    她讲得正起劲时,我性急地假装上洗手间,悄悄来到饭厅。我低声吩咐红着脸露出苦笑的妻子,要她赶紧把在医院和百合子同寝室的护士叫过来,打算询问关于百合子的私密事。
    呼叫的是一名刚从乡下来姓山内的护士。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忠厚、老实、怯生生,带点不安那种类型的女人,她在我们三人面前,慎重地将一双白得透红的手重叠摆在膝上,就像柔道选手般目不转睛地回答。不过好似对姬草有所怨恨……
    “是的。姬草的月经周期都很准确。大抵是每个月的月初,四号或五号。因为她叫我帮她洗衣服,所以很清楚。”
    我听完,二话不说马上起身,换上西装。丢下所有事不管,坐上车子飞驰到县府特高课,会见刚来上班的田宫课长。省去一切客套寒暄,立刻进入主题。
    “田宫先生。总算明白了。给大家添麻烦那个叫姬草百合子的女人,虽然不清楚她是卵巢性还是月经性,总之就是因生理性忧郁症而发作的精神异常者。那女人身上一感到焦虑,无聊的虚荣心就会发作,到处讲些毫无根由的事,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在月经前两三天乱说话的原因。只要一翻开我的日记,就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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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是这样啊?其实就我的经验,也怀疑过是不是那回事,却因不得要领……可是为什么你要调查那些事呢?”
    “因为那是……有关彼此名誉的事,您若不坦白告诉我,实在很困扰,昨晚审问时,那女人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呢?”
    甚至连老练的田宫先生,听到这个问题时竟也脸红起来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回到您那里后全说了吗?”
    “不、不。那些事根本都没提起,反而说你们在审讯时态度怎么和善怎么亲切。其实,说明得很详细又很逼真……所以我才感到奇怪,立刻想起今天早上您说的话,坐立难安因此才赶过来。真是很过分的家伙。那女人……”穿着制服的田宫先生面红耳赤,惊讶得呆立不动。
    “不。毫不隐瞒全部告诉您吧!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当作参考,您在十月的……哪一天?下午曾到箱根的芦之湖饭店替一位外国人看诊吧?”
    “对。我去了。石油公司的负责人……一个叫做拉鲁的老人。”
    “那时候也带着那女人去吗?”
    “怎么会带她去?我是独自一人前往。”
    “原来如此。那么百合子是留守在医院吗?”
    “这个……应该是在医院……因为没带她去……”
    “可是听说那一天下午,百合子并没在医院。昨夜,打电话询问过医院的护士,说是您出去没多久就从横滨车站打电话回来,命令百合子准备一下立刻到横滨车站来……”
    “咦。太惊人了。那女人带有电话狂热症,经常利用电话虚构一些事情,看来实际上好像有人打了那通电话。”
    “总之,听说百合子因此急急忙忙化好妆,盛装打扮离开医院。”
    “哼。傻瓜……怎会有带着盛装打扮的护士看诊这种事呢?”
    “对嘛。我听到这件事时,也觉得有点奇怪。有没有必要带护士出诊,理应在离开医院前就知道了啊。”
    “首先,就算带护士出诊,也不会做出那样令人可疑的方式啦。哈哈哈。”
    “哈哈哈。但是那时候的事情,我问得相当详细喔。听说饭店内有一个非常好的澡堂叫做梦幻谷还什么的。我是没去过……”
    “我听都没听过。我在那饭店和拉鲁的洋鬼子一起吃饭。他应该还在,去问问看就知道,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引发中耳炎,因此动了鼓膜切开术……”
    “是这样啊……她说那个梦幻的什么澡堂非常棒哟。两个人浮在蓝黑色岩石之间,照在屋顶上的镜子,看起来就像桃红色的金鱼哟……哈哈哈……”
    “太蠢了。我什么时候去过啊?”
    “总不致于一个人单独去吧?”
    “当然是这样……无可救药的家伙。”
    “太不像话了。”
    “真是不像话……其实,今天早上您训诫我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好好珍惜,那时我真是无法谅解您这种牵涉到个人名誉的说话方式。现在我立刻要把她赶出去,我希望您能够了解才赶来和您当面说明。”
    “不、不。惭愧至极。慎重向您致歉。请立刻把她赶出去。实在太不像话了。”
    “不只是不像话。因为我的粗心大意,给您添麻烦……”
    “世上竟有这般无聊的家伙。第一次碰到。实在是……”
    “是啊。实在是很罕见。连您都……”
    “所谓贵妇什么的那群人当中,某个程度倒是不少,因为不构成犯罪行为,我们也就不多费心。”
    “难道她们的说谎技术更高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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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16 08:4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样的人也有啊。总之,也可说是一种妄想症。自己老家是富可敌国的富豪,自己是天才护士、绝世美女,没有一个男人不迷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各种有地位有名望的人,都会来询问是否有困难……妄想这些都是事实,更期待别人都相信这些妄想,她就是这种类型的女人。前一天晚上还提到她生过小孩这件事,出自她自己嘴巴的话,也许不是事实。说不定她还是一个处女,谁都不知道啊……哈哈……”
    “啊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吃尽苦头。以后请多关照……”
    “再见……”
    这么说完后就此告别,我在回家途中顺道打电报给她的保证人,也就是那位住在下谷的伯母。虽然感到终于有如从非常荒谬又漫长的梦中醒过来……但纵使如此,我又开始怀疑所谓她的伯母这号人物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
    说是她伯母的妇女是一位梳发师傅,那天傍晚大模大样就来到我家。肥肥胖胖身材、年龄约四十来岁,梳着很有精神的栉卷[14]发型,身穿俐落的棉质和服,充满活力的打招呼声,响彻左邻右舍。
    “哎呀,真是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啊。其实……不是。我不是她的伯母也不是她的什么人哟。而且我还是在江户中心部附近出生的。呵呵呵……我以前在那大学医院的耳鼻科动脑膜炎手术时,那个小姑娘对我比照顾亲人更为周到。因为这个缘分,我就被卷进去了。她一声声伯母长伯母短好亲热,没法子就当她的保证人了……不是。就是这样啦。那个小姑娘不管什么时候来我家,附近的年轻人就来纠缠不清,真令人困扰。那个小姑娘真的该怎么说才好呢?实在是一个奇妙的小姑娘。她来我家才没两三天,就把附近的年轻人弄得吵吵嚷呓,简直就像使了魔法般哟。因此,我希望她赶紧到别的地方去。保证人什么的都可以替她当。这么一来才总算把她赶出去,可是……”她就在滔滔不绝当中,趁隙弹一弹袜子上的灰尘,从后门迅速就走上饭厅。然后掏出一个旧式小烟盒,拿出一根细细银色烟管,压低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对我端出来的烟草盆[15]颔首致意……虽然这个辛苦的保证人已经出面,我们三人却感到非常惊讶而面面相视。
    “那些年轻人倒是想起一件事。那个小姑娘就是之前,全东京报纸传得沸沸扬扬的『谜团般的女人』耶……您知道那件事吧?她好像是那个『谜团般的女人』本人。她还说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她是做得出来啦……听说那个小姑娘是被那群年轻人煽动才不小心说溜嘴。后来大家半是开玩笑起関东问西问,似乎还真是本人,众人无不感到可怕。这是有人在她外出后偷偷告诉我的……我听了以后也觉得可怕。所以趁着她出去找工作不在家时,翻查她留下来的随身物,结果你知道怎样吗?有一个新的小纸夹里,夹了好几份有关『谜团般的女人』的剪报……不,连一张其他报导的剪报都没有。我吓都快吓死了。一想到也许会被追究责任,我就非常惶恐不安。事情就只是这样,实在很抱歉。好的、好的,当然会把她带走……是、是,尽可能不会引起别人注目把她叫出来悄悄带走。已经、已经不会让那种来路不明的人住在我家。弄到无法收拾的话,恐怕会破产……她哪有什么哥哥?全都是谎话啦……贵府想必也遭殃了吧。给她一点钱回故乡的话,不必事后自己不好受,也不必担心被怨恨。实在很抱歉。我自顾自一直讲,对不起。打扰大家了,那就这样。就此失陪……”她果然依照承诺,暗地把百合子叫出去并带走。从那天傍晚,我们自是不用说,连一起共事的护士都没察觉,姬草百合子就消失了。除了一开始所说的那封遗书之外,不曾有她的任何音讯,医院和以前一样门庭若市。
    尽管如此,冲着她的名字而来医院的病患仍然持续不断。让我不禁怀疑难不成我的医院是为她而存在的吗?
    另一方面,根据警官和刑警诸君的说法,她指使对面荞麦面店一个曾当过电影辩士[16]的外送员打电话,假冒白鹰助教授从东京来电话也是这个辩士。她把台词全写在便笺上,叫辩士到医院地下室练习又练习,还有白鹰医师的信函也是她拟好文案,委托县政府前的代书人书写后寄出,我听了据说都是她招供出来的这些事,愈听愈认为她的虚构创作能力、舞台导演能力真是非比寻常。有关虚构的结构,她确实具有专业水准……或说是病态的知识和兴趣。她具有任何坏蛋,或说任何艺术家所不及的天分、自由自在发挥的能力、吸引人的魅力,同时又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魄,和冷峻、残酷的现实奋战到底,把K大医院、警视厅、神奈川县警察署与臼杵医院玩弄于股掌之间。纵使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骚动却能让它无声无臭地慢慢消失,想像她这等高超的本领,我终究无法不惊愕、长叹。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在那之后,盘点医院内部时,发现短少一个小型注射器和一瓶吗啡。而且是她……姬草百合子前往盗取当下,被前述那位乡下来的山内护士撞见,那是九月初的事情,那时候姬草转过头恶狠狠瞪着她说:
    “说出去的话,你就看着办吧!”
    姬草像似青面鬼的狰狞模样,可怕到让她至今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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