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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我在武林克苏鲁),明末清初不可名状志怪故事,作者:入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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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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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4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空谷龙吟 第十一章 全都乱了

        “想抓我,下辈子吧!”

        见到情况不对,朱小倩的飞贼本能快人一筹,纵身一跃后身形猛然拔高,随着手攀房檐,又猱身登上屋顶。

        那轻踩瓦片的姿势,就像是筑巢翻飞的燕子。

        “放箭!今晚一个都不能走脱!”

        喇嘛打扮的人挥手说道,阴冷的声音已经表明了今晚,已是一个入彀必死的杀局。

        两队清兵引弓便射,呼啦啦好像暴雨成灾,砸碎了无数的瓦片。

        但是被抓住的几个小孩里,一个小胖子高声叫道:“鬼婆婆,快救我啊!”

        朱小倩踩高飞渡的步伐都差点出错。

        “好你个小胖子!我打扮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朱小倩的身影像鬼魅般骤然折返,就像一只归巢倏忽又离开的飞燕,转折的速度快得惊人,伸手就自清兵里捞出一个小胖子,飞回了房檐上。

        当眼前混乱结束时,更多的瓦片却从天上打下来,连珠箭般打入人群,即便穿着棉甲的兵卒,也在这突袭中头破血流,队伍东倒西歪。

        “死人妖,有本事来追我呀!”

        朱小倩得意洋洋地挑衅,随后吃力地掂了掂手里的小胖子,“……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怎么这么重啊!”

        方大洪委屈地说道:“俺爹说了,能吃是福……婆婆,救救另外我几个朋友吧!”

        朱小倩摘下帽子,“你觉得婆婆我有三头六臂吗?刚才是打了他们一个冷不丁,再来一次我就只能当刺猬了!”

        话未说完,连忙按住他的脑袋,两人就地趴下。

        一阵阵朝天射击的箭矢压得他俩抬不起头,更无法逃脱。

        此时大院里的领兵官已经合兵一处,清兵再一次扳回了局势。

        形如熊罴的壮汉身着官服,俨然一股渊峙气度,对喇嘛拱手一礼:“客巴上师,少林寺的余孽是否全部抓住了?”

        干瘦喇嘛的脸上涂着怪异的颜料,大红和死白的涂抹让他五官极为狰狞,与其说是活人化妆,倒不如说是给死人殓容,身上诡异浓烈的藏红花香味,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抓到了五个,还有一个在屋顶。”

        领兵官命人重新控制住这些藏宝图线索,点了一遍后奇怪地说道:“南少林跑出来的小五祖,怎么变成了六个了?”

        凝蝶这几天装作男装打扮,混在几个刻意遮掩过的小和尚里,看上去画风倒是出奇的一致。

        这一下,凝蝶也知道自己遭了池鱼之殃了,但更糟的是,如果她身份暴露,那她一定是最先丢掉性命的那个。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地发现这个问题,然后赶紧低下头去,避免被人识破。

        喇嘛不以为意地说道:“小五祖有六个也很正常,说不定是至善那个老秃驴故布疑阵。”

        领兵官忍不住看了喇嘛一眼,第一次见到喇嘛骂和尚是秃驴的,不行,必须多看两眼。

        那喇嘛可能也自觉失言,回头看了憋笑的清兵一眼;恶狠狠说道:“我有头发!陆大人,咱们把这些孩子全部抓回去细细地拷打,藏宝图的下落还不是手到擒来!”

        领兵官微微颔首,猛然间却耳朵微动,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对着无人处放声大喊:“是谁躲藏在暗处!”

        话音刚落,一道布艺身影从东边屋顶站起,清兵全体面东戒备。

        “逆贼受……”

        领兵官的死字还没说完,就见到西边的屋顶也站起一个人身穿道袍,大声回答着。

        “爷爷在此……呃?我还以为你说我呢?”

        那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搞错了搞错了,你们继续……”

        “把他们擒下!”领兵官勃然大怒。

        …………

        后院里的狂风扫过,秋夜的枯叶历历可数,就在此时,院子的东边一杆银枪从天而降,冰冷的枪尖化成虚影纷飞扫开一众清兵,鲜血四溅,笼罩住了喇嘛的周身要害。

        而院子的西边,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随后从屋顶到地面兔起鹘落,快如鬼魅,双手迎风抖动,振动幅度由慢到快,由强到弱,撞入清军队伍里推靠拦翻,瞬时间打散了大片人马。

        两人的动作都快到出奇,因为都是潜伏已久,必杀之势一旦爆发就再无阻碍。

        夺命锁喉枪枪枪见血,连环绵掌掌掌穿心,以长击短、以柔打刚,瞬间把局势搅得一团糟。

        如果没有意外,两人分别杀入两侧,已能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甚至能在擒贼擒王的同时救下俘虏,一转战局。

        凝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默念洪大侠和混蛋道士快来救我,我这次一定不跑了!

        可直到这个时候,喇嘛的脸上依然无动于衷。

        就在枪尖离他的咽喉仅剩一尺距离时,一辆古怪的金属战车从柴房里破墙而出,无数倒刺伸出,直扑洪熙官!

        刚刚杀穿清兵队伍,竭力靠近几个小孩的江闻,也被一队面容怪异的僧兵挡住,依靠手中铁轮飞转组成绞杀网,四面八方堵住了他的去路。

        高手过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洪熙官拧腰抽杆,枪身如龙出水,甩出一个惊人的弧度之后,反而先命中了钢铁战车正中,就待直捣黄龙!

        但这一次,无坚不摧的夺命锁喉枪沧浪一声,却只在钢铁战车外面激起一蓬火花。

        车体一面铁甲掀开,伸出一只溃烂变形的手臂,径直抓住了枪头!

        “洪熙官你果然在这里!猜不到我还没死吧!”

        那声音就像夜枭嚎叫,又像是枯柴碎裂,难听中却散发出了浓浓的恨意。

        “马宁儿?!!!”

        洪熙官咬紧牙关,杀机毕露。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这辆铁甲车,是和夺命枪一样的精铁打造,我还特意找到给你锻枪的巧匠,亲手杀死他的全家,逼他打造的这辆车!”

        洪熙官面色剧变,手掌前推、步伐后撤,杀人滴血不沾的亮银枪从中间解体。

        一瞬间,洪熙官竟然放弃了枪尖部分,从枪身中间又抽出一杆短枪,全身倒转,以裂金碎石的回马一枪,击中了那铁车里的怪人!

        “桀桀桀……就这样也想杀我吗?!”

        怪人任由枪尖刺中,声音充满了扭曲的报复感,“我当日被西域妖僧救活,被放在毒汁里日夜煎熬,早就刀枪不入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铁甲车里伸出一只毒爪,猛抓向向洪熙官持枪的左臂。

        洪熙官此刻剑眉倒竖,拖枪凌空翻斗,用枪杆磕飞毒爪后抽中怪人的手臂,于半空中接回了夺命锁喉枪。

        随后,洪熙官又不甘心地抢攻怪人伸张各处要害,却无一不是徒劳而返!

        喇嘛僧兵铁轮被大力拍飞,江闻从九死一生的缝隙里穿过,心疼地看了破开口的道袍,对洪熙官说道:“别听他瞎说!一杆枪和一辆车能一样吗!”

        洪熙官看着江闻,皱眉表示不解。

        “我学车辆工程的,听我的!那么大一辆车我就不信没有零件,你避开甲板专攻他焊接点,拆到剩俩轮子就好——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里面骑独轮车!”

        洪熙官听完微微点头,再一次持枪凝视。

        江闻眉飞色舞地说道,“还什么自己也刀枪不入?我不用刀也不用枪,把你手脚捆起来扔到湖底,我就不信你还能有亚特兰蒂斯血统!”

        车内的怪人闻言大怒:“那我先让你死!”

        江闻向后一躲,闪到了洪熙官背后,“这人交给你对付,我就是来拉仇恨的。”

        “多谢指教!”

        洪熙官面容依然冷峻,眼中的杀机却再也不能隐藏,以更快的速度转向铁甲车,枪出如龙化成夺目的彗星!

        “陆大人,中掌的人骨头全碎了!”

        领兵官稳坐不动,就看着洪熙官恶斗铁甲车里的怪人,听到收下汇报后眉头一皱。

        “碎了?”

        “是!手臂中掌的那些个,骨头中间碎成粉末,估计养好也拿不了刀了!”

        陆大人眉头更皱:“前天知县汇报一起小巷弃尸,两个密探也是浑身骨骼碎裂而死,想来就是眼前此人。与钦犯洪熙官混在一起,如今是敌非友!”

        手下继续试探道:“是否要让……”

        领兵官看了看屋顶仍旧不敢乱动的朱小倩和小胖子,挥手否定:“不必,他还有别的安排。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手下面容一肃,正要禀报退下,突然发现背后军阵又是一阵混乱,再要转头时,已经被一记飞蝗石打中面门,昏死过去。

        领兵官见状勃然大怒,反手将飞蝗石掷还回去,却发现屋顶上趴着的除了小胖子,另一个已经替成了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怪笑着做着鬼脸。

        而刚才飞纵伤人的老太婆,此时已经混到队伍的后面,用暗器不断击散清兵组织,抱起两个孩子就抽身离去。

        这时候领兵官陷入了两难之地,一边是三个被抓在手里的小孩,一边是三个被救走的小孩,进攻可能可能全输,按兵不动却可能赢一半。

        自己作为场上未参战的力量,更需要震慑潜伏的人,可对方步步蚕食,等下去绝不是办法……

        “客巴上人!你还不出手吗?!”

        领兵官出声催促,却发现喇嘛此刻的处境更加不利。一个半人高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他边上,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威。

        虽然力弱身亏,出手却极其狠辣,团肩收腹以长桥大马的手法,每每出手,必是接连攻向客巴喇嘛的喉颈、腋下、两胁、心口、下阴等要害,一时间竟让喇嘛连连败退。

        “抓住他!一身少林武功,我看他才是五祖!”

        领兵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少林追出来的是小五祖,到了马府变成六个,现在喇嘛又说有第七个,干脆说这世上人人皆有佛性、人人都是少林小五祖好了!

        有江闻、洪文定拦截,朱小倩红豆母女趁这机会,已经将三个小孩运出院子外面,暂且破坏了对方的企图。

        洪文定虽然擅长搏杀,但终究年少体弱,渐渐落入了下风,江闻转身前来支援,一掌隔开两人,把客巴喇嘛打得倒退三步,被他身后的僧兵扶住。

        “好功夫。这一手太乙绵掌,不知道是哪位道长门下?”喇嘛阴测测地说道。

        江大掌门正色直言:“在下中原五绝之首、王重阳真人师弟、终南山全真教、小银虫周伯通,有意见就去门派投诉我工号9527啊!”

        喇嘛立即反驳道:“胡说八道!终南山全真教的道士,怎么会武当派的武功!”

        江闻笑着说道:“那你一个秃驴,凭什么管我们道士的事情!”

        客巴喇嘛勃然大怒,跟随僧兵一同上前,手中利刃轮转,江闻和洪文定赤手空拳,瞬间就落入了下乘。

        “文定小心!”

        洪熙官出声提醒,也从与怪人厮杀中抽身而退,手中银枪飞出,疾驰到了儿子面前,父子俩人各持一段短枪,硬是使出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合击技巧!

        正所谓父子连心,两人的武功同出一源,多年的磨合使得打斗默契无比,洪文定抽冷专扎下身,洪熙官堂皇挑飞武器,逆势而动的两人攻势越来越猛,竟然压住了对面的合击飞轮。

        可这一掉换对手,江闻就迫不得已地,要面对这个铁甲车里的怪人了。

        马宁儿眼里杀机闪动,从铁甲车里破窗而出,对付眼前这个敌人根本不需要保守。

        马宁儿被西域妖僧用毒法救活,靠着一腔恨意从地狱里爬回来,铁甲包裹以外的身体,充满了烧蚀焯烫留下的伤口,肌肤毛发没有一丝留存,看着就像是被剥了皮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那张脸,由于毒液日夜浸透,五官已经彻底腐烂溃散,细胞液还在不停地从烂脸上渗出,凝结成黄褐色的血痂,外貌上看就像是一具恶毒残暴的腐尸站在面前,用王水洗脸都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让开!”

        马宁儿甚至没兴趣浪费时间。

        江闻摆手说道:“我也不想跟你打呀。但听老哥一句劝,洪熙官太厉害了,你不闭关个一甲子没啥用的……”

        见马宁儿毒爪要杀过来,江闻立刻后退半步,“慢着!”

        马宁儿没料到这个反应,以为对方要耍诈暗算,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可江大掌门突然一弯腰,扶着树从嘴里吐出一口酸水。

        “呕……近距离看太刺激了,一时间接受不了……你别放心上,吐着吐着我就习惯了……”

        马宁儿勃然大怒,挥拳打向江闻,此时江闻已经闪身避战,从树边绕过,靠着马宁儿扑向洪熙官的间隙,兔起鹘落间跳到了喇嘛们的背后,又是一手抓起一个孩子,顺着墙边扔出院外。

        “啊啊啊!!我怕高啊!!!”

        三个孩子里就凝蝶叫得最凄惨,都越过了墙头也停不住。

        “洪熙官,孩子们都救回来了,风紧扯呼!”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江闻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因此拼着接下马宁儿的一记毒掌,抽身准备赶紧得离开——等清兵完成围攻,他们武功再强也只能累死在这里。

        洪熙官深深看了马宁儿一眼,银枪拄地,先将洪文定送到墙边,自己才反身逼退追兵,以千钧之力挑起了马宁儿的铁甲车,径直撞碎了一堵外墙。

        形势一片大好,江闻也不再恋战,转头就走,却听见墙外脚步声响起,在缺口处身影浮现,与洪熙官狭路相逢!

        两人一个照面,洪熙官的长枪不便施展,便转用洪拳迎敌。

        只见直拳似箭,以射物之意劲直而速,对方却不闪不避,反手一拳如巨浪拍岸,反倒将洪熙官击飞回院中!

        院子缺口处走进来一名昂藏大汉,神色凛然,一手提着凝蝶,一手提着洪文定,那长相与大雨中卖艺的某张面孔,全然重合……

        洪熙官猝不及防遭到一掌,嘴边鲜血翻涌染红牙齿,被江闻赶忙扶起。

        “道长,你带着我儿子先走!”

        洪熙官没有关注被抓的文定,反而神色狰狞地对江闻说道,把江大掌门唬得一愣。

        但马上江大掌门就领悟到了,这是洪熙官的惑敌之计。

        他此刻已经受伤,让对方误以为七个孩子里,洪文定已经被救走,而对面两个孩子真的是小五祖,那么他们俩就能暂时保持安全!

        江闻绵掌挥舞,且战且退,也不甘心地说道,“不行!你带着文定先走,小五祖我一定会救出来的!”

        说罢,江大掌门还眼眶欲裂看着两个小孩。

        这不但是演技,也是真情流露,一个丢了儿子,一个丢了徒弟,两人的心疼和不甘心都是不需要表演的。

        洪熙官看着江闻如此投入的演技,只能继续演下去,越来越头大——要是两个人都一副不想走的样子,那干脆都留下来束手就擒?

        “道长,快走吧……”

        “不必!我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江闻的意思是认真的,我两个未来的徒弟还在对面呢,我就不走,我就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可是道长你中了马宁儿手上剧毒,一刻钟内就会毒发身亡……”

        洪熙官指着江闻肩上,此刻已经青黑的伤口,一字一句地说道,生怕对方那个听不懂自己话里的含义。

        “可笑!我自幼习武,未学走路,先学内功,区区剧毒而已。”

        江闻嘴巴一歪,自信地说道:“至少能挺两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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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4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空谷龙吟 第十二章 反败为胜

        朗月高悬,清风徐拂,可外院的血腥之气随之飘散,味道腥重以至于令人作呕。

        洪熙官很清楚,对方这次的行动里除了南少林的藏宝图,他的人头也是势在必得,留下他自己,至少能牵制住多马宁儿一个人。

        从刚才的打斗来看,洪熙官已经碰上了他最不喜欢的对手。

        被西域妖僧人体改造过的马宁儿,只有表面上看去还是人形,全身不论骨骼、血***道都似是而非,更像是身体上肆意增生出来的怪异组织,既没有痛感,也不存在应激反应。

        刚才洪熙官看似使枪突刺,实际上已经用上了北少林寺的降魔棍法,这一路棍法由名将俞大猷传入少林,专善破甲点穴,可一番试探下来,马宁儿竟然毫无反应。

        更危险的是进来的另一个人,一身横练功夫已经臻至化境、罩门渺茫难寻,出手的长拳貌不惊人,却刚劲精准,一力降十会下自己才会如此吃亏。

        见到两个受伤的人尤作困兽之斗,领兵官也不多客气,刚要下令人马层层围二人,马宁儿已经疯魔般杀来,誓要取走洪熙官的性命。

        “快走!”

        洪熙官情急之下将倒挥出一掌,要将拉拉扯扯的江闻先送脱险境。

        但洪熙官使出的力气打在他身上,竟然瞬间就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仿佛江闻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橐龠风箱,越用力空气就跑的越快。

        更奇怪的是,这股力量猛然消失,又猛然从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爆发出来,向后推出的金刚掌力竟然将对方往前送去,江闻如炮弹般迎着马宁儿而去!

        “对方前排两个坦,有辅助有控场,我方刺客又被重伤……”

        江闻被撕破的道袍彻底脱离,马宁儿扑来的劲风也正对他的面门,即便人在空中,屈身、闭目、搭手、迎敌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当然是要切后排了!”

        见到变故,马宁儿却依然直指洪熙官,毒爪意欲横取敌首,因此只用了左手对付江闻,身着软甲的腐烂躯体毫无顾忌,敞开在对方面前。

        以伤换伤的打法在马宁儿手中,就是最具神奇的战术。他自己已经刀枪不入,又体含奇毒,往往找到一丝破绽就能致敌人于死地!

        江闻刚才也和马宁儿短暂交手过,擅长以柔克刚的绵掌打在他身上,就像是在拍一颗实心橡皮球,毫无用处,一丝人体该有的震动都传导不进去,更别指望伤及肺腑心肝。

        可这一次,江闻陡然转换攻击方式,立掌转拳,下扣马宁儿的前胸。一道掌劲似棉絮裹铁,向右穿右掌,向左转交叉挑掌,目不暇接之余轰然相撞!

        和瘦削的江闻相比,马宁儿肢体肿胀沉厚,本该相撞中取得优势,但结果却是毒人马宁儿偏离了方向,还被江大掌门趁机踩了一脚,撞上了另一侧的影墙。

        “严师兄小心!他的目标是你手里的孩子!”

        坐镇的领兵官目如鹰隼,在电光火石间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急忙出声提醒,但是继续出击的人并不会等待,严振东对敌搏杀的经验也不算丰富。

        他下意识的动作不是腾身避让,而是运起了铁布衫功夫,把夺来的两个小孩转护在身后,后背如镔铁迎霜,苍然挡住去路。

        在徒手对决上,他自信自家的硬功不必畏惧任何人。

        事实也是如此,依照严振东体现出来的铁布衫功力,江闻最出其不意的袭击已经被叫破,后退已经无法可想,唯一的出路就是硬碰前面的铁壁铜墙。

        严振东肺腑之间的气被提到十二成,骨络筋膜层层叠锁,数十载秘方擦拭、多年间锤炼打磨的后背肌群如鱼鳞般密织,誓要挡住每一丝暗劲穿透。

        “你们上当了!”

        一个声音传遍了院子,众人发现是被撞飞出去的马宁儿愤然甩开砖瓦,但却只用上了右臂,方才接招的左手骨骼扭曲,赫然已经凹陷下去了一块。

        毒血正沿着胳膊不停流下,滴在地上滋滋作响。

        严振东脑海中如霹雳划破,但一切为时已晚,身上百炼成钢的铁布衫气力轰然破碎,一股剧痛以蛛丝网状见缝插针,痛如骨髓。

        这种力道并不巧妙,却带着以点破面的阴毒,来源正是江闻以中指以下三指紧握掌心,食指指节突出形如凤眼的拳锋!

        江闻悄然使出的凤眼拳,突出指节与手背形成直线,大拇指紧紧抵住食指起到稳定的作用,拳势霸道绝伦,严振东眼角余光撇见,甚至以为他正手持大铁锥破马斩将!

        疼痛和突震并作,两个小人质就因为他的趔趄被抛上半空,被两条精准抛甩的锁链接住,瞬间拉上了屋顶!

        “娘,带着他俩先走!”

        分兵追击的清庭密探没想到,这两个众目睽睽下劫走五祖的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又潜回了屋顶,还把剩下两个孩子也一起抓走。

        红豆解开锁链,又抛向了洪熙官。

        这下不需要洪熙官装死,他就彻底放下遮掩,一手抓住锁链,压下内伤挺枪连刺,随后拽住江闻的衣角飞上了屋顶。

        领兵官陆大人瞬间站起想要带人追赶,却被客巴喇嘛伸手拦了下来。

        “不要追了。”

        客巴喇嘛面带笑容,淡淡地说道。

        领兵官怒目以对:“损伤大半、放走钦犯!你打算回去怎么交差!”

        被正面斥责,但喇嘛如死人般的脸毫不介意,继续说道。

        “追?现在我们四张底牌用尽,马宁儿、严振东又受伤,你觉得还打得过洪熙官他们吗?”

        陆大人虎目微寒:“那也要追到他们才知道!”

        客巴喇嘛将手里的轮刃交给僧兵,合十说道:“我还有第五张牌!我刚才已经在两个孩子身上下了腐骨奇毒,接下来不需要我们去找,解不开毒的他们,会乖乖回来找我的!”

        陆大人眉头一皱,最终还是点头道:“这样也好。就是没想到,那个古怪道士除了绵掌功夫,还精通硬功拳法……”

        领兵官的疑惑合情合理,他的眼光何其毒辣,今晚四面楚歌的计划也是有他临时布置,将一切因素都考虑在内了,偏偏没有想到江闻突然施展出了一门,与先前风格迥异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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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合作初始

        就在领兵官疑惑不解的时候,洪熙官也看着江闻,眼里满是疑惑。

        凤眼拳他是知道的,这拳并不能算是一路功夫,顶多算是一种奇门招式。特点就是拳心成凤眼状,具有超强的穿透力,练致大成者,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伤人性命,所以大多数武林人士都只练习左手,防止一不小心就取人性命。

        凤眼拳最大的特点是可以速成,根据少林拳谱记载,练至大乘只需要四五年时间,比少林秘技铁膀功、铁头功都要容易入手。

        但是修炼凤眼拳的人,长期对着沙袋、老树习练,中指指节必然粗钝生茧,大成后更是无法弯曲伸展,这样才能扛住出拳时同样巨大的反震力量。

        洪熙官不管怎么看,江闻的手上都平滑整洁、甚至柔软温润得过分。可是和内家、外家拳法没有关系,这是练武之人避免不了的痕迹……

        为了分散追兵,几人分成两路撤退,一路是朱婆婆带着两个小孩飞檐走壁,沿途痕迹浅淡,另一路是红豆姑娘和洪熙官、江闻,三个人属于放飞自己的跑法,打算让追兵赶上来继续挨打。

        江闻越过一个墙头,极目观望了一会儿。

        “没追上来,应该是打算天亮再搜捕。”

        红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惹了这么多人。”

        洪熙官凝神静气地感受四周,所以聊天的责任就落在了江闻身上。

        “红豆姑娘,介绍一下这个是朝廷钦犯洪熙官,光人头就值一万两银子。而我只是一个普通路过的路人,你就不用多心了。”

        红豆穿着夜行衣,两只眼睛灵动无比,“我就知道你们有问题,天天鬼鬼祟祟地和我作对,你自己不也见不得人?”

        洪熙官挥袖以对:“不要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

        红豆眨了眨眼:“没意思。我救你们到这里,就各走各的,不要再赖着我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却被洪熙官猛然抓住:“别想走!你把文定他们藏在哪里了?”

        红豆灵活地从夜行衣里挣脱,里面居然还有一身五彩褂子,毫不犹豫地跳到了对面屋顶:“救你们居然都不感谢一下,那宝藏就休怪我们独吞了!”

        此话一出,洪熙官和江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对母女,会不遗余力地回来救人。那个喇嘛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天天挂在嘴上的南少林宝藏,居然是今天行动失败的主要原因。

        “南少林哪来的什么宝藏。”

        洪熙官对此事嗤之以鼻,南少林要是真有宝藏,早就挖出来反清复明使用了,不可能藏藏躲躲直到落入别人手里。

        江闻也知道,所谓的宝藏不一定存在,可小五祖背后分成五份的藏宝图是存在的,能让清廷为之翻脸的东西,绝不可能是什么青铜器时代的宝藏,和传闻中的武学秘籍就能比拟。

        越女剑法要是这么厉害,能让人瞬间变成以一敌百的小超人,越国也不至于在战国时代被楚国给灭国,王族四散,这支退入闽江到了武夷大山里当土皇帝。

        “红豆姑娘,小五祖你们带走我没意见,至少得把我徒弟还给我吧。”

        江闻苦着脸往前走了一步,打算再商量一下。

        红豆警惕地后退一步:“不要再过来了!你刚才的武功我都看见了,休想趁机偷袭我!”

        江闻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无辜:“你也知道我刚才是偷袭嘛,占着对方轻敌冒进的机会,才能伤到那两人。正经对敌,哪里会有人老老实实地让我打那么一拳。”

        凤眼拳是杀招,限制却非常多,比如拳头接触的面积、出招使用的力道、准确击打的穴位、对手退避的动作,都会影响到威力的发挥。

        因此江闻所说也是实话,自己先用绵掌伪装成以柔克刚的路子,关键时候才敢用上硬碰硬的打法,否则对方早有准备,他就只能用拳头和对方的铁车、刀枪比比硬度了。

        “好像有点道理。你们想要回徒弟和儿子也可以……”

        红豆姑娘眼珠子一转,“但你们必须发誓,要帮我们找到宝藏!”

        江闻这人她不了解,可洪熙官他接触了一周有余,早就摸透这人骨子里是个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依靠自己今晚救人的恩情,只要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让我见到文定,宝藏的事情随你便。”

        反正也不可能有什么宝藏,洪熙官答应得特别干脆。

        江闻也点了点头,“我是不介意入山寻宝,但是清廷追兵已经盯上我们了,还有个面目全非的怪人一心要杀洪熙官,你这个拉我们入伙的选择,我表示很佩服……”

        红豆紧忙想改口道:“那先等等……”

        但江闻打断道:“别想了,不算上我们的话,你们母女带着六七个小孩更找不到宝藏。”

        洪熙官轻轻捂住胸口,运气压制着伤势,“马宁儿我还有几分把握对付,但是加上刚才的铁布衫高手,我就胜算渺茫了。”

        就在刚才脱险,江闻借机已经靠近了洪熙官,看到了他身上瀑流而下的数据,更清楚了几分他的实力。

        【姓名:洪熙官】

        【年龄:26岁】

        【悟性评价:天赋异禀】

        【根骨评价:石中璞玉】

        【武学评价:得心应手】

        【实战评价:圆融贯通】

        【综合侠客等级:江湖好手】

        【掌握武学:混元桩功(精通)、少林技击桩功(精通)、虎步穿林功(精通)、少林内功(精通)、少林五形拳法(精通)、混元五行掌法(精通)、洪家拳(圆满)、夺命锁喉枪(圆满)……】

        【人物描述:这是江湖上的顶尖好手,突破所欠缺的只是时间。丰富的实战经验让他全力以赴的真正实力,比表面上更胜不止一筹。如果你得罪了他,已经没时间考虑自己的死法了。】

        琳琅满目的掌握武学已经足够可观,他丰富的实战经验更是致命无比。

        江闻看得懂系统的意思,洪熙官看上去只是江湖好手的侠客等级,但已经是同级之内没有短板的最顶尖,认真起来甚至可以搏杀再高一级的江湖人物。

        “别怕,严师傅的武功弱点我很清楚。就冲你这张脸,只要能一次性凌空踢出十几脚,就能完败对方!”

        江闻拍着对方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说道。

        洪熙官面如冰霜,却显得大惑不解:“怎么可能有人一次踢出十几脚?连环腿法也最多三踢,就必须落地接力了。”

        “那是你不懂!你不理解!无影脚就可以!”

        江闻打着保票耐心解释道,“你知道子弹怎么拐弯吗,就是射手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刹那,手腕急速的抖动,给了子弹一个水平的加速度,从而形成一个弧线,这就是枪斗术。无影脚也是这样,在出腿的那一刹那,双脚急速的抖动,在对手看来就是无数只脚在向自己踢来,这就是无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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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三里亭中

        城南五里有个村子,荒废已久,名曰三里亭。

        这倒不是崇安县的人算数不好,而是原先的官道蜿蜒曲折,西通龙虎山、北接衢州项山,村子离当初的县治正好三里。后来被山洪泥涝严重损毁,才沿着山麓重修了官道,此时村子已经距离五里不止了。

        但更早之前,当这个亭还没人居住的时候,这里还是个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就有名字,叫做草鞋峡。

        按武夷当地的说法,传说这里曾有穿着草鞋的仙人居住,每日就在山场樵采炼丹,直到有天不见了踪影,住的地方却竖起了一座石塔收掩骷髅,每逢风雨天阴,谷中就能听见钟鼓之声。

        三人沿着废弃的官道小路越走越远,阴凉的气氛逐渐明显,加上沿途溪流的浸润,周围草木围拢愈加葱茏,怪鸟啸木、老虫鸣野,给这条深夜道路又增添几分幽黯的气息。

        “我收回之前的话,除了会挑队友,你们更会挑地方啊……”

        江闻走在路上,专心听着鞋底窸窸窣窣摩擦地面的声音。

        没有人想到,红豆母女会把隐匿地点放在这座荒废已久,连本地人都不太清楚具体地点的村子里。

        “胆小鬼,我们行走江湖义庄都住过,这算什么。”红豆嗤之以鼻。

        荒烟蔓草,古道萧条,一轮明月分明朗照在夜空,却向荒村的残垣间投下更深湛的阴影,树叶滚动着不见,仿佛有活物在蠕蠕作响。

        三人来到村门口高大的社树前,风吹响了老树,叶片枯荣不一,在地上落满萧萧黄叶。一座土地小庙已被夷平,其中没有泥塑木偶,只供着一块石头。

        村外望去没有见到一丝灯火,红豆查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朱小倩在树边刻下约定好的记号。

        “难道他们那一路出事了?”

        江闻隐隐觉得不安,早上还听面摊老板讲鬼故事,当天就来到了事发地点,还是浪催的午夜时分,他真的是钟万仇办走读——憋不住了。

        洪熙官仔细思索着,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妥,但是理性仍占据上风。

        “不太可能。追兵被我们牵绊了许久,不应该轻易赶上他们。刚才还特意回去周边打探,镇上也没有分兵的迹象。”

        红豆姑娘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娘应该是带着七个孩子,走路比较慢罢了。咱们先进去等他们。”

        进入了荒村之后,三人还是不放心地搜遍了各个处所,十几处农宅破败不堪,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门口的墙根都埋着着一块圆石,半露在外面。

        一番翻找后,只找到石灶、石碾、水槽、木椅等残迹,并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当年看来确实没遭到兵灾火难,而是因别的事情荒废。

        来到了红豆母女提前布置好的藏身地——一座四壁尚好的房子,三个人才先后藏进屋子里,也不点灯,静待着外面的动静。

        剩下的时间,三个人只能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室内昏暗无光,本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偏偏习武之人必修课里就有眼功环节,能够做到暗室视物,画质顶多从彩色变黑白的差距。

        可红豆可能是忘了这一点,她借着屋子没灯,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洪熙官的侧脸。

        对此,江闻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贫道乃出家之人,早就堪破了男女间虚妄之情,只有对天下苍生的大爱……

        可是我好嫉妒你们啊,明明屋子里有三个人,在爱与被爱间,只有我是选项E,我是planB,是五排里的第六个人,是西装的备用纽扣,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洪熙官可能察觉到了红豆的视线,也感觉到江闻的怨气,神情略显落寞地无视了一切,语气却依旧冰冷。

        “江道长,你的毒伤真的不要紧吗?”

        江闻撇了撇嘴,表示这个男人真拧巴,明明也对红豆有好感,却连先开口都不愿意。

        “没事,苦肉计而已。”

        洪熙官和红豆不解地说道,“苦肉计?”

        “就是当初三国赤壁大战,东吴也让老将黄盖施展过的苦肉计。东吴用木盒子盛着黄盖的首级呈给曹操,曹操胃口大开吃了一口,发现肉是苦的,随后气绝身亡大军不战自退……”

        江闻侃侃而谈,另外两人却听得浑身难受。

        洪熙官不方便直接说他丈育,就委婉地提醒道:“道长,你是不是把荆轲刺秦,和什么奇怪的东西记混了……”

        “是这样吗?”

        江闻皱着眉头,从伤口上取下一片死青发臭的肉块,露出了底下完好无损的皮肤,有点可惜地扔到一边。

        “苦肉计不是这样的吗?就是可惜了这块猪头肉,原本买来是想做个农家小炒肉吃……”

        洪熙官见到江闻机巧行为,他终于放下心来,怪不得眼前这人身中剧毒还死战不退,原来早就有打算。

        没错,江闻早有准备。

        虽然清军此次屠杀发动得猝不及防,但早就知道马宁儿会出现在马家的江闻,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在身上贴片猪肉欺敌只是其一,他还早早就让方掌柜全家带着小石头躲起来,找到红豆大打洪熙官牌,这才留下了逃跑的后路。

        “洪大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留在马家是为了等谁?”江闻问道。

        洪熙官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上个月,我和文定回到了襄阳,见到有人留下的密号,约我在这里会面。这些密号是当年我们红花亭结义的兄弟才知道,另外知道的人,就只有主持结义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了。”

        江闻双目放光。

        陈近南!

        有洪熙官这句话,他就确定了七成,虽然新少林五祖故事面目全非,这个重要的人物还是能登场的!

        当前,很多场面已经违背了他的记忆,比如横空出世的藏宝图、莫名其妙的寻宝队伍、七个小孩组成的五祖,再这么乱下去,他都不敢保证陈总舵主还能不能准时出现,按照剧本来送人头了。

        ……就希望总舵主这次的档期可以宽裕点,不要再上演名场面了。

        “既然陈总舵主有安排,那么我们再次等待片刻,想必会有转机。红豆姑娘你觉得如何?”江闻问道。

        红豆眼珠灵动,双眸如星,只看着洪熙官的侧脸,愣愣地说道:“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嗯?不对!又来了这么多人,宝藏要怎么分!”

        一想到钱,正花痴的红豆就警觉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洪熙官,“天地会来的这么多人,可不能算进去分钱哦!”

        洪熙官此时却有点奇怪,双目直直地看着红豆,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

        红豆微微脸红,伸出柔荑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你为什么不……”

        话音未落,洪熙官就忽然撞进了她的怀里,吓得红豆大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快起来呀,别以为长得帅就不打你!我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能便宜你这个带拖油瓶的光棍!”

        江闻无语地看着红豆的行为。

        姑娘,我这边建议你报官,但你最好还是把脸上的笑掩饰一下,然后把抱着他的手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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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荒村夜影

        灯一点亮,红豆也看见了洪熙官的异常,惊呼了一声没再推开他。

        江闻点亮了一盏灯,扳正了洪熙官的身体,发现他面色泛青、气息微弱,颈部一条条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十分骇人。

        “毒气攻心?!”

        再检查了一下洪熙官的身体,终于发现他握枪的左手上,有一条马宁儿毒爪留下的深刻抓痕,此刻已毒血凝固、黑中带紫,毒性十分严重了。

        江闻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早就中毒了,估计是怕耽误解救小五祖,而一直隐瞒不提,一路上催动内气赶路,气血不断翻腾,毒素已经运转到全身,再等到心脏麻痹,就连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那怎么办!他可不能死啊!”

        红豆焦急地说道,不断检查着洪熙官的鼻息,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江闻看到这里,也只能赞叹他一声是个汉子,下辈子要小心点。剧毒疼痛都能忍到这里,他会不会打完仗才发现自己脑袋丢了?

        “莫慌,本掌门巫医乐工无一不精,待我拜一下巴斯德天尊,就给他开刀放血!”

        江闻说完从鞋底掏出一柄小刀,擦拭干净后放在火上烤,一边纠结这个天尊现在还没出生,拜他到底有没有用?

        嗯,或许还是应该拜华佗,自古未有砍下头颅而仍臂痛者,可见臂伤病根在于头颅,我把他头砍了就不怕中毒了!

        烧得通红的小刀割开皮肤,毒液瞬间喷溅而出,落在杂草遍布的地面之上,草木触之尽死。

        江闻不由得皱起了眉,马宁儿身上全是这种生物毒素,他到底是怎么活动自如,并且力大无比的?

        很快,毒血就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江闻趁势沿用银针扎入关窍,并着他脖子到手臂的血管开始推拿,让毒血逆流后一点点逼出。

        “道长,他怎么样了?”红豆看见洪熙官面色转红,呼吸渐渐平稳,终于有勇气开口问道。

        “还有一些毒性没去除,正沿着血管进入心脏。”

        江闻也是一头汗水,“你别以为面色红润就是好了。陶弘景仙师就说过胸闷膺痞懑,面赤如新妆,属于严重的心疾,需要用大泻心汤医治。”

        看着外面迟迟的天色,他又施了几针,扎住洪熙官的几处大穴。

        “红豆姑娘,我知道这山上有药物,可以熬成大泻心汤。现在暂且封住他的心脉让他心跳缓慢,你务必照顾好他!”

        洪熙官要死了,这还怎么进行下去?江闻抹去头上的汗,确定了老天就是要累他一个人。

        …………

        随着江闻匆匆离去,破陋的农宅里只剩下了红豆和昏迷的洪熙官两人。

        从窄小的木窗看去,天幕想被肮脏不堪的黑布遮挡着,漏出星星点点的微光,更像不怀好意的外界窥探。

        寒风吹动摇晃的窗棂,明月也意义不明地往房屋里倾斜,流淌的月色有点黏稠、又有点昏暗,月华被浮云裹挟时就像朦胧的琉璃,只是这个凄风之夜微不足道的一景。

        吹灭了油灯,红豆将洪熙官带到墙角,因为那扇窄小的窗户总触动她不安的情绪——此时自欺欺人地蒙上眼,或许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见它,它也不见我,

        天空中好像有大鸟的鸣叫,传荡出不知多远的距离,凄凄切切令人揪心。

        红豆自问不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女子,飞贼行窃哪一次不是行走在刀尖之上。

        但就是现在这样的氛围,亲娘下落不明,江闻采药无踪,洪熙官又昏迷不醒,骤然地从群体落回孤单,她也不可抑制地感觉到身体微冷。

        她第一次行窃的夜晚,朱小倩到扬州盐商园林宅邸内查探,她留在屋脊放风。

        她掀开屋瓦想要看清屋内的情况,却猛然间窥见远处的古井中,有道白影阒然飘起,在那片不疏也不密的梅花林间徘徊……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靠在了洪熙官的身边,只有看到他冷峻若削的侧脸,想起他手握寒枪的姿态,才能感觉呼吸舒缓一点。

        娘或许也知道她的心病,因此陪着女儿在大户人家行骗,红豆这么想着……

        脚步声。

        红豆刚刚陷入回忆的心,猛然又提了起来,呼吸停顿后开始聆听。

        或许是娘带着孩子们来了,又或者江道长出门不远就采齐了草药?

        红豆这么劝说着自己,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不去回忆井中白影踩在树枝上的沙沙脚步声。

        一道脚步、两道脚步……

        红豆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不是江闻,更可能的是娘回来了!

        三道脚步、四道脚步……

        声音渐渐接近,方向也很明确,依靠自己锻炼过的听声辩位,已经能够想象出前来者的姿态,应该是弯着腰、身体比常人要轻,径直走来。

        五道脚步、六道脚步……

        都是这样的姿势,那一定是孩子们了!练习轻功要求身材轻盈,异于常人,总不可能这么多的轻功高手提纵起步,并肩携手。

        第七道脚步……

        第八道脚步!

        第九道脚步!!

        第十道脚步!!!

        红豆已经懵了,她刚刚劝说自己摒弃杂念,内心已确认来人是母亲朱小倩和孩子们,但现在的脚步声越来越杂,出现的方位也散布四周!

        孩子们怎么可能拉起搜索网,一点一点摸排前来呢!

        强烈的压迫感转化为窒息,红豆双手胡乱抓着什么,直到手指碰到了洪熙官掉落在旁的夺命锁喉枪,兵器上直刺灵魂的冰冷携带着杀气,才让她如梦初醒。

        这么多人,一定是清军追过来了!

        红豆咬着下唇,表情悒悒,最坏的情况难道发生了?孩子们又落入了清兵手里,还派轻功高手前来抓捕自己?!

        八岁的红豆曾经面色苍白,匍匐在屋顶,将身体压低在屋脊鸱尾处。一排排送福献寿的屋檐仙人、瑞兽,与年幼的自己只有咫尺之隔,却都带着与白天不同的咧嘴怪笑。

        那道白影仍在逡巡,时而飘荡到树梢,时而贴着地面晃动,飘忽的裙角拂过地面却荡然无迹,已经从矮树转上高枝,或许在什么时候,就会平视屋顶,用古井死水般的苔绿眼珠盯着自己……

        童年的记忆骤然活跃,红豆拼命提醒自己,现在的自己有一身武功,还有飞檐走壁的轻功!

        但转念一想,什么样的轻功,能像白影般倏忽出没呢?

        “必须先跑,不能让人围住!”

        这个想法顺嘴说出,红豆的求生欲已经无法抑制,她看向身边,洪熙官仍然昏迷不醒,四根银针插在他的胸口。

        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过一处处断墙残塬,彼此之间沉默不语,已经逼近了藏身的小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震慑住、迟疑着没有行动……

        是清兵!

        他们一定是畏惧洪熙官!

        红豆狠狠咬牙,味甜鲜血从嘴唇滚落,她绝定不再坐以待毙,不能像记忆里那样,直到天快亮才被母亲在屋顶找到,已经面如土色地诞罔胡言。

        一手揽住洪熙官,一手抓住夺命锁喉枪,这些重量让她难以自如行动,却让她有了些许安全感。

        她趁机将屋后柴门轻轻推开,门枢咿咿作响。

        声东击西不需要有人教,红豆抓起江闻丢在地上腐败的猪肉,用暗器手法远远扔出窗外!

        声音瞬间嘈杂!

        红豆毫不犹豫地跃入田野间,打算和清军略一照面就遁入树林深处!

        可跑出好远,当她回头的时候,耳中还听见声音,眼里却一无所获。

        四散的声音微渺无影,就像融入了地面。

        红豆茫然地看着四周,终于发现村中央荒废的小路里,正有一些人排成两行,影影绰绰地行动着。

        苍白失血的脸色、浓厚异常的妆容、红绿粗鄙的衣裤,这支扎纸人般的队伍并列前进着,姿势僵硬无比,拿着发不出声音的乐器喜气洋洋地吹打,动作可笑又骇人。

        但他们在荒村中招摇过市,肩挑行走着扭捏作态的,却是一副没有上盖的,颜色鲜艳到刺目的朱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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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迷途未返

        三里亭的荒废,有人说是天启年间的饥荒,也有人说是崇祯年间的大疫。毕竟这种区域性的灾害入不得史书,有这样的推测,也是因为县志上的寥寥几笔。

        【天启七年,大水,禾稼登场悉被漂去,饥。】

        【崇祯十二年,大雨连日不止,水涨,溺者无算,饥。】

        三里亭的乡民不知姓氏、勇悍粗鄙、相貌丑陋,自成一派地不怎么与镇上往来,只懂耕着草鞋峡里的几倾薄田,有机会打听到故事的人就更少了。

        但在下梅镇的记忆中,故事已经被丰满、衍生出了许多的细节。

        不少镇上的老人都记得,曾有个三里亭跑出来的疯子,隔三差五会出现在下梅镇边上,背着个破包袱说是要卖粮食,可打开来看,却只有秸秆和茅草。

        镇上那个躲在豆腐坊日夜劳作,已经未老先衰的赵五郎,就神神秘秘地在酒后告诉过邻居,三里亭并没有那么神秘,自家的叔姥姥的妹妹就嫁到了那里。

        刚嫁去的时候,三里亭的日子还不错,余粮也能酿出农家浑酒,那位亲戚回娘家脸上也有笑容。可越到后来,她就越来越孤僻,话越来越少。

        每月二八她都按时回来,可见到爹娘也不会打招呼,她从不吃鱼蟹,对鸡鸭也敬谢不敏,怀里总是揣着一块嶙峋刺手的石头。

        稍不寻常的是,她只有看见家里的小孩子,才会多看两眼。

        家里老人告诉过赵五郎,那可不是普通的看,而是眼神里就想掰开揉碎、恨不得挖开肚子瞧个清楚的看。对于这个毛病,家里怀疑她是生不出孩子魔怔了,开始不放心她回娘家。

        两边断绝来往的契机,是家里人深夜发现她在水缸边坐着,浣洗着什么东西。千方诘难之后,亲戚才张开嘴,里面的牙齿纷纷掉落,露出贴在口腔,深入皮肌的蠕动异物,腐败的创口就像长满了疥疮……

        在那天的醉话之后,镇上都说赵五郎家做豆腐就是给这个亲戚吃的,也不管他醒来如何赌咒发誓,他家生意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他也肉眼可见地更苍老了。

        关于三里亭的故事纷纷浮现,却解决不了江闻当前的实际问题。

        找药回来的他迷路了。

        这座荒村紧贴古道,两者却像是枯树上牢牢绑定的寄生蔓藤一般,只有无用的部份迅速繁衍,勒紧入树木纹理,俨然一体。

        从山脚为起点,江闻以来时的小路为标的物,沿着村西边慢慢走着。曾被长年累月踩踏的田埂上满是车前草,汇成了一条奇异的绿色小道。

        江闻进山,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找到大泻心汤的主药,五碗熬成一碗的药剂难配,但是药理已知,先用几味主药拔除心毒还是可以的。

        可不论怎么走,他的脚步都走不完村前的田埂,再回头一看,迂来绕去的山麓也总是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

        “鬼打墙?”

        江闻自言自语了一句,“这算是撞到本道爷头上来了!”

        说罢,他原地扣齿二七通,念起了秘要诀法里,除六天隐咒第二十一的夜行咒!

        “吾是小有真主,三天师君,昔受太上神方,杀邪之文。夜行游尸,七恶妖魂,九鬼共贼,千魔成群。赫柏图兵,巨兽罗千。挥割万妖,当我者残。”

        两边的野草高过常人,此时夜风拂动窸窣作响,江闻的声音仿佛惊动了什么东西,他耳朵微动聆听四面的动静,循迹跃去,准备把孤魂野鬼擒拿归案!

        ……然后吓跑了几只地上做巢的鹌鹑和雉鸡,收获了普通食材鸟蛋四枚。

        “哼,你就不能惯着它们……”

        反正四下无人,江闻随口放了句狠话,把鸟蛋收紧随身口袋里,继续在茫茫的野原苦恼打转。

        这件事也让他再次确认了一点,隔行如隔山,自己念的咒语看来只能壮胆。

        江闻想了一下,这条路可能有问题,那就不能沿着路走。

        可难道是想要他闯进这片看不清脚下的野地?

        但他转念一想还有个更好的标志物——村口的社树,可以直接往那边走嘛!

        “道术我没有,但我有武功!”

        就连史上最神秘莫测的僵尸,就是那个王将臣,都在深圳剪彩被捅了几刀,因此万般神通不如武功,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话没错的吧?

        所谓的鬼打墙现象,是因为生物运动的本质是圆周运动。如果没有目标,任何生物的本能运动都是圆周——嗯,就算武功没搞头,科学加武功有没有搞头?

        江闻认准目标径直走着,无视了所有可能迷惑视线的东西,这一次,让人头疼不已的鬼打墙,果然没有再发生了。

        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路的尽头,江闻翻过了一道矮墙,已经看见了村口参天的香橼树。

        “果然要相信科学嘛,你看这个鬼,他就是逊啦……”

        此刻月夜皎照,社树高处的树枝上有个影子飘来荡去似是招手,见到江闻靠近,则冉冉没入了树木之中……

        “……把我的科学还给我!”

        江闻怒从心中起,毫不顾忌鬼影的面子,纵身跃上了树干,打定主意要向这个不按基本法的鬼怪讨个说法。

        但是江闻登上高处之后,树干上却空无一物。

        他趁着月光穿破重云,往不远处的荒草丛中眺望,隐隐约约看见昏暗的光线闪烁。

        站到了高处,江闻终于知道为什么明明这田埂坚实平坦,边上却没有向田垅的延伸了——因为荒草之间,全是密密麻麻,坟土不安蠕动着的坟茔!

        就在这片荒坟之中,透着一个比常人要矮小一截的矮短黑影,昏昏然全为一体,正在草丛中行进。

        更古怪的是,这东西上下一体没有头颅,并非蠕动、爬动、走动、跳动,而是头脚相互交替着地,翻滚着往前面走着……

        “戊戌月丙申日戊戌时……”

        “偏偏这时候闯进来……”

        一道雌雄莫辨、阴测测的声音在江闻身边响起。

        树枝上猛然出现了一个红裳女子,靓妆而立,红纱下的脸庞,却是狰狞可怖的宣纸糊就。

        那纸脸油光可见,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透着邪魅的笑容的嘴部轻轻翕动。

        江闻猛然转身,和那张骇人的脸庞相距不过一尺,四目相对。

        江闻脸上的表情已是僵硬无比,颈部肌肉微微抽搐,张着嘴一句话都无法说出……

        然后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啊姑娘……”

        江闻揉了揉鼻子,伸手抓住红衣纸人空空如也的袖管擦了擦,感激万分地说道,“我在这边迷路了,还有混蛋在地里翻着跟斗想吓唬我,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红衣纸人嘴巴紧闭,用浓墨绘就的眼眸空空洞洞,闭口不言。

        江闻想了一会儿,就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鸟蛋。

        “不白问你的,告诉犯罪嫌疑人在哪里,这两颗蛋就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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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夜半虚席

        “你不怕我?”

        红衣纸人声音极为幽远,涂着劣质朱砂的嘴巴微微开阖,一身红纱随风飘舞,在树枝上摇摆不定。

        “不要就算了。呃……你觉得我应该害怕的是什么?”

        江闻把鸟蛋放回口袋里,理直气壮地说道。

        “是把红纱切换绿纱,偷学川剧变脸来隐身的迷彩?是用轮滑组加棉线,远距离操控纸人风筝的皮影技术?还是在树冠里藏玻璃,靠回声传音制造的杜比特效?”

        说完之后,江闻还有些遗憾地说道:“姑娘,我这边有本中学物理课本,如果你肯拜我为师,我可以把其中原理传授给你……”

        红衣纸人似懂非懂,也没有被窥破的情绪波动,反而纠结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说我是姑娘?”

        江闻从衣服上摘除菟丝子,心不在焉地说道:“出来行走江湖,会用这种雌雄莫辨声线说话的人,肯定是怕被认出女子的身份嘛。”

        “有趣,那要是我用男声说话呢?”

        幽远的说话声忽然变得粗狂沙哑,说不尽的金戈铁马。

        “那就铁定是女子!真长得跟钟馗似的还需要躲躲藏藏?这种只会欲盖弥彰,骗不了人的。”

        “按你的说法,男人就一定是用女声说话吗?”

        纸人的声音又变得柔媚入骨,丝丝抓挠着听者的心弦。

        “那更确定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也是想当女人的男人,东京奥运承认的那种!来你自己说说,正经男人谁会研究这个伪声的本事?”

        红衣纸人飘来荡去,似乎决定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到底。

        “横竖你都说是女人,那你告诉我,怎么样说话的才会是男人?”

        江闻思虑了良久,试探着说道。

        “要不然……试试以后学狗叫?”

        狂风忽起,高大的香橼树剧动不止,无数的枝叶从天而降,掉落满眼如袭来的狂风骤雨,似乎天地都在因他的轻佻无礼而震怒。

        红衣纸人的假脸开始晕染变形,化成青面獠牙的恶形恶状,怒视着江闻。

        “胡言乱语!先前我用障眼法术阻挡你冲撞阴地,可你的朋友还在村里吧,他们已撞上了夜鬼抬棺,再等下去就要一起归西了……”

        江闻却丝毫不动摇,只用双眼看着红衣纸人一刻都不眨动,指着坟茔间的东西说道。

        “我走可以,你至少告诉我那是什么?”

        红衣纸人渐渐停止了飘荡,又用回了当初幽怨如诉的声音,音浪层层叠叠起伏着。

        “三里亭当年骤逢大难,怨气未消,最终化为鬼域。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犹人畏鬼。我正在用冥顽恶念化成的魙,压制墓穴里的恶鬼。村里的夜鬼抬棺也是我请来,想要将他们送回幽冥……”

        “这要是真有效,你也不会呆在这里跟我闲聊了。”

        江闻却不依不饶地接着询问:“况且自江山变荡、鞑虏南侵以来,世间惨烈之祸过之者比比皆是,怎么不见这些亡魂化为厉鬼,找凶手要一个公道?”

        纸人被这正气凛然的话问住了,良久才回答说道。

        “寻常人死了,年深日久自然随物化去,再无灵验可寻。但这三里亭的人,并非来自汉地,而是来自武夷大山之中。他们祖上并非三苗九黎之民,而是郭璞注山海经时提到的,已然绝迹的赣巨人……”

        赣巨人?

        江闻立马想到的,是战国至汉初成书的《山海经》书中记载:“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

        但一般认为赣巨人是大脚野人一类的异兽,和人怎么会有血缘关系?

        “姑娘不然这样,你先拜我为师,我买一送一再给你一本中学生物,你觉得怎么样?”

        江闻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纸人。

        红衣纸人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说道:“你们既然进山寻找闽越宝藏,竟然会连猿公典故都不知道?唐初欧阳询之母为白猿精劫走,其父欧阳纥入山计杀白猿,而母已孕,生下他状貌如猿——三里亭人,多半有类如此。”

        江闻哈哈一笑:“我当然知道闽越之地猿猴劫妇女为妻。古籍多有记载,汉代焦延寿注《易林·坤之剥》称‘南山大玃盗我媚妾。’其后晋人张华《博物志》更具体描述,但是被劫走跟生孩子是两码事,欧阳询那个纯粹是闲人污蔑。”

        夜风凛凛,谁也想不到在这种荒村野外,会有一个穿着破烂道服的人,和一具红衣纸人在树梢上谈玄论史,交流着浩如烟海典籍中最荒诞不经的传闻。

        “真的不担心你朋友?夜鬼抬棺绝不是轻易就能逃脱的。”

        纸人的声音暗含威胁,江闻却毫不在意。

        “说到危险,我那个朋友才是最危险的。实不相瞒当时屋里光线昏暗,我在扎膻中穴的时候少刺了两分,一旦针口摇晃,说不准洪熙官就要醒了!”

        就在此时,纸人猛然抖动,仿佛身体里有东西要脱窍而出。

        随后在江闻的面前,这具红衣纸人忽然红纱裙角忽然泛起火光,转瞬间就化为熊熊燃烧的烈焰吞噬了一切,速度之快,江闻甚至都来不及看清火势是如何蔓延的。

        火舌舔舐着空气,火光也从明黄、赤红转为靛青,照得四周鬼气森森,恐怖异常。

        就在鬼火飘荡不定的时候,纸人的天灵盖上露出一颗微白的种子,沐浴着火焰,从中居然长出一朵洁白如玉的莲花来,随着火光耀眼无比,直去天穹!

        “白莲教……”

        江闻默默念道,怪不得从见面起就用各种幻术装神弄鬼,做事也是语焉不详,江湖的三教九流中,唯有这群人最神秘。

        白莲教的人应该早就在这里布局,只是没想到他们三个会冒然闯入,这才伪托鬼神想要让他们退避。

        自己刚才故意拖延时间,想要打听他们的底细,白莲教也是仓促应对,自然也有意延长时间,方便收尾。

        最后这手青阳降世,白莲显圣的戏法,就是白莲教的警告了。

        看不穿的以为遇见鬼神会速速离去,看得懂门道的知道是白莲教,一般也不愿意和这帮人再有抵牾。

        “涂硝的火纸?玩起江湖幻术还真是乐此不疲,入了门派学学化学也是好的嘛……”

        白莲教今晚算是失了手。

        他们最大的错误,除了碰上江闻这个九年义务教育的咸鱼,就是低估了杀星洪熙官。

        三里亭中,江闻已经遥见有人影出现。

        村里的纸人抬棺虽然诡异难测,但即便使出了种种杀招,还是被挣落银针的洪熙官,用他用一杆夺命锁喉枪杀得丢盔卸甲,四散在地,只剩一具朱漆棺材掉落在不管。

        江闻来到村里的时候,洪熙官仅剩的力气也已经用尽,拄着长枪,再靠着红豆搀扶才没有倒下。

        “我把药拿回来了!快给他服下!”

        一切结束之后,江闻抽空看了一下棺材里的东西,却是一块雕刻着虫文鸟篆、字迹岣嵝的结晶砂砾岩,除此之外普普通通,毫无异常。

        江闻却把石头仔细收好,因为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里,或许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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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九尸迎宾

        洪熙官身上的余毒还需要时间化解,白莲教也不知道是否已从暗处撤离,三人商讨了片刻,决定还是从三里亭暂且离开,一同回去找找另一队人马。

        但从草鞋峡走离不到半里路远,他们就碰见了一个匆匆赶来的人影。

        “娘!你怎么才来呀!”

        红豆隔着很远就从动作和角度上,认出了来者是自己的母亲,连忙出声询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孩子们呢?”

        前来的果然是朱小倩,她还是穿着一身员外服,面上忧心忡忡,见到女儿都没有好气。

        “等一下,你和边上的臭男人怎么靠得这么近!”

        此刻的红豆负责搀扶着洪熙官,两人不可避免地有些肢体上的触动,偏偏彼此都没有反对,就保持着默认的态度扶持着走到了这里。

        “娘,熙官受伤了,他刚才还救了我,不然我就魂归九泉了!”红豆连忙解释道,美目顾盼满是娇羞。

        朱小倩警惕万分地把女儿从洪熙官身边拉开,自己扛过他的肩膀,假笑着客套道。

        “哎呀这位大侠,多谢你救下小女,这份恩情本来应该让她以身相许的,但是看你也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人,那就让她来世当牛做马报答,这辈子的事就这样算了,你看可好呀?”

        红豆越听越气,把朱小倩从边上拉开,“你不要再胡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的娘亲也把女儿拽到一边:“你是我生的,你有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诶诶诶怎么还脸红了?我跟你说啊,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给人当后妈的,我是不会同意的!”

        江闻叹了口气,这就是吊桥效应。

        刚刚自己去采药,剩下他们孤男寡女共渡生死难关,一套组合拳下来,感情看来是迅速升温了。

        可惜这个剧本怎么也没有自己的戏份,当初要是江闻拉着红豆上山采药,那一看就是图谋不轨,而换红豆去采药,自己留下来照顾洪熙官的话……

        他江大掌门,花时间刷一个男人的好感度做甚什么?有功夫陪纸人妹妹多聊两句不好吗?

        白莲教的人也是天真,江大掌门连纸片人老婆都有不止一个,怎么会怕纸人呢?

        “二位,不是我有意打断你们的聊天,但咱们还是正事要紧。”

        江闻赶紧提醒道,“孩子们怎么没跟你一起走?”

        “孩子现在正在安全的地方,只是……”

        朱小倩神情略微僵硬地叹了口气。

        “情况有些不妙……”

        与三里亭不到五里远的地方,是通往天心岩的一条深长峡谷,当地人称之为大坑口。

        峡谷两侧峭壁连绵,逶迤起伏,九形崖壁如条龙,游人遂把峡谷喻之为游龙的窠穴,称作九龙窠。

        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两侧有雄伟险峻的山壁做掩护,正路只有入谷一条小道,江闻等人从后方进去的九龙窠,都接受了层层盘问才进入其中。

        “奇怪,我们前半夜经过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

        江闻有些疑惑,这里上百号人马全都是佩刀背剑的武林人士,三三两两地按照出身、门派自由聚集,火把插满了小路。

        向来不服管教的江湖中人里,竟然也看见了一些令行禁止的端倪。只是这里的气氛凝重,人人面带忧虑,似乎已经人心涣散。

        朱小倩看来是和这里的人打好了交到,很快就带他们穿过营地,来到一处山壁凹陷出的岩洞里面。

        “文定!”

        一声呼喊,洪熙官毒素侵入心脉,剧烈的情绪波动下让脸色酡红,疼得秋冬也额角冒汗,但是他的眼里,只关注躺在石床上痛苦万分的洪文定。

        不仅是洪文定,连着灰头土脸的凝蝶,也横躺在石床上,双眉紧皱,面如金纸。

        石室之内,一个容貌上有些稚嫩的年轻人正把脉问诊,脸上是化不开的担忧之色,见到朱小倩带人进来,开口说道。

        “朱婆婆,这两个孩子身上的毒十分特殊,发作初期虽然症状骇人、短时间内却不会危及生命。这种情况家师传授的医术从未记载,恐怕是……”

        洪熙官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杀机,仿佛有无数念头生灭不止,向来冷漠寡淡的他也无法控制心情。

        “这是什么毒!”

        年轻医师无奈说道:“前所未见……还有人说是煞气入体,冲撞了太岁。”

        “这是奇门腐骨毒,曾经和化血刀一同为祸一时。不是什么神神鬼鬼,恐怕是有人故意在他们身上下毒,折磨两个孩子,为了让我们交出藏宝图的线索吧……”

        江闻主动地接下去说道。

        原来的剧情里,西域妖僧除了炮制出马宁儿这个生化武器,并未体现出其他过人之处,但从这下毒手法来看,当下要面对的西域妖僧,恐怕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展示出来。

        那位年轻人听到江闻这么说,连忙拱手请教:“原来有高人在这里!在下同安洪象礼,还未请教道长名姓?”

        江闻听完微微点头:“武夷江闻。请问一下,你和大明忠振伯,洪旭洪老将军是什么关系?”

        年轻人抬头挺胸地说道:“正是家父!”

        洪旭字念尽,号九峰,福建同安人。初为明总兵官郑芝龙部将,郑芝龙降清后,归依郑成功,举义抗清。

        除了这个身份,他还是陈永华的岳父。而陈永华行走江湖时用的名字,就是陈近南!

        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陈总舵主的小舅子?

        “妖僧此番下毒,必然有所图谋,我担心他也有秘法追踪腐骨毒的踪迹。能否带我去见天地会的陈总舵主?”

        年轻人洪礼象,也就是陈近南的小舅子抬眼震惊道:“江道长竟然料事如神,我们在路上遇见朱婆婆和小五祖时,发现有一队人马衔后追踪。随后我们就屡次遭到追击,陈总舵主为防止首尾不能周顾,已经带人在九龙窠前面迎敌!”

        这时,洪熙官目光注视着儿子,发问却直指人心。

        “孤军深入本就是兵家大忌,逡巡不定更是十死无生,你们此刻在这里扎营待援,跟送死有什么两样?”

        他常年被清廷通缉,闹市杀人、辣手除害已经是家常便饭,很清楚孤军出击就像是刺杀,只能往前没有后退,脚步一旦停下来,就彻底没有生机。

        “哎,各位跟我来……”

        洪礼象似乎也有些难以解释,干脆带着他们走出岩洞,来到一片明明最为空旷,却没有武林人士聚集的地方,搬开了盖在地上的草叶枯枝。

        随着火把探照,印入眼帘的是九具古怪的尸体,奇怪的是,这些尸体虽然死去多时,身上僵硬,脸上却分别带着哭、笑、怒、悲、喜、哀、乐、怨和愁九种各不相同的表情。

        这些,都是由死者在死亡的时候,用尽全力做出来的表情,因此在火光不定的照耀下,总觉得口眼在颤动,显得随时会活过来似的诡异无比……

        “九尸迎宾?!竟然有人摆下这么恶毒的东西!”

        江闻倒吸一口冷气。

        红豆往洪熙官的怀里一扎,被吓得失声尖叫,然后被愤怒的亲娘给拽走。

        洪礼象叹了一口气。

        “我们在进入九龙窠的时候,就先看到了这九尸迎宾的场面,大家都说冒然进去后果难料。总舵主见人心惶惶,才选择自己带人断后迎敌!”

        这时,沉闷的营地里忽然传出呼叫,却九龙窠山口的哨兵发出了消息。

        “总舵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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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空穴来风

        “陈总舵主回来了?”

        “陈总舵主回来了!”

        “陈总舵主回来了!!!”

        不同口音,不同语气的这句话,在不同人的嘴里传动着。每一次重复,都更有一丝不同的味道,仿佛营地里的人再一次有了主心骨。

        洪礼象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略显稚嫩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心思。

        有欢呼没有营啸,说明陈近南这次主动出击非但没有遭遇溃败,甚至可能得胜而还!

        陈近南还在,人心就还在!

        江闻脑子犹如浆糊,不知道这个扑街总舵主有什么魔力,能让大家如此振奋。

        他登高看去,只见山谷外火把林立,人头攒动,戴着朱红抹额的白衣劲装武士左手持宝刀,右手挎坚盾,背着硬弩正头尾相接、井然有序地向九龙窠行进,脚步丝毫不乱。

        这个百来人的红巾方阵,就算在进入狭窄的九龙窠山口的时候,也不见丝毫推搡混乱,反而就地扎稳步伐,朝着身后高声喊道。

        “天地会铁血少年团,恭请总舵主!”

        百人整齐划一的呼声惊天动地,两侧黝黑的山石杂树都为之颤抖,裹挟着起令人精神一醒的清风,驱散了峡谷里武林人士脸上的阴霾。

        两侧山谷树叶纷飞,随着白衣的铁血少年团原地行礼,众人只听见剑气破空的声音,一个丰神俊逸男子背附重剑,在月色之下踏空而来。

        此人正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陈近南!

        “各位武林同道!”

        一个丰神俊秀的中年人站在山岩之上,朗声说道。

        “陈近南幸不辱命,已经打退来犯之敌,共斩首一十二!”

        随着人群中人头被抛掷出来,人群里再一次传来欢呼。

        陈近南却没有心思享受这个过程,接着说道,“这次天地会截杀清狗,有赖各位武林同道的支持。我大明河山沦于血海,各位也都与清廷有着深仇血痕,特别是南少林、韦陀门、金刚门的各位,这次我天地会,一定为天下讨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完,陈近南挟着战胜归来的雄威,终于廓扫清了山谷里九尸迎宾带来的阴霾,给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再次注入力量。

        洪礼象的身份特殊,很顺利地就上前禀报了洪熙官到来的消息。

        “熙官,你能来就太好了!”

        陈近南从人群中走出,紧紧握住洪熙官的手,“自从红花亭为你们主持结义,我们也近十年没见了!”

        洪熙官微微动容:“陈总舵主,这次你找我前来,莫非是有反清复明的大事要?”

        陈近南没有掩饰,直接说道:“近来鞑子横扫江南的意图越发明显,天地会又岂能置身事外?南少林的惨祸我已经知道了,这一次必将凶手尽数铲除!”

        但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总舵主,对面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刀枪不入,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陈近南解下了背上的古拙重剑。

        “不需要担心,我有削铁如……”

        “知道了,削铁如泥的巨阙剑嘛,我是让你小心对面的蝙蝠车。”

        声音再次响起。

        陈近南小声地询问洪礼象:“这位好像从没见过?”

        洪礼象连忙介绍道:“总舵主,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精通药理的义士,武夷山的江闻江道长!这次和洪熙官大侠一同前来的!”

        可能是刚才,江闻展现的特长太过鲜明,洪礼象也不敢贸然把对方以武林人士对待,所以用了个义士的说法,大家都是为了反清复明嘛。

        陈近南恍然大悟,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江道长!少林叛徒马宁儿的事情我早已经听说,因此找来巨阙剑在手。你的提醒我一定小心!”

        上了贼船就都是自己人,扑街总舵主的名场面再稀奇,江闻也不能坐视对方轻敌丧命。

        这次近距离接触,江闻的刻板印象有了一些变化。原先一直以为这位原先在红花亭出现的陈总舵主,出场太过张扬,估计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江湖豪侠,才会放出“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大话。

        但从现在来看,反而是他自己有些目光短浅了。

        铁血少年团表面上只是一群崇拜陈近南的年轻侠客,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支以军伍之法精心训练出来的队伍,兼有有武学战阵的熏陶,背驽挎刀,放在战场上就是可以决定成败的亲兵。

        他们再怎么不靠谱,也比这群动不动热血上头下头,士气浮动极大的武林人士要靠得住吧。

        其次陈近南的登场,虽然浮夸了些,却正好满足了江湖中人的豪侠崇拜——没一点过人之处还想当大侠?

        别的不说,就从他一出场就先镇住场面,又能和各路人马坦然相交如同春风拂面,就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江闻总结了一下,陈总舵主的做法或许有点饭圈的味道,但是这位陈近南绝不像是原版自傲的莽夫,反而更像是历史上能文能武的当世卧龙,陈永华。

        这样的陈总舵主,让江闻都有些怀疑,可能是另一版的串戏过来了……

        “陈总舵主,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江闻有些为难地说道。

        洪礼象可能感觉行为有点冒味,想要阻止,却被陈近南抢先阻止了。

        “无妨,江道长既然愿意一同反清复明,就是我们自己人,不必担心!”

        他慷慨地随着江闻前走几步,小声开口道:“江道长,是不是对这次的反清行动有什么指教?”

        江闻微微摆手:“陈总舵主,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是个聪明人,我们可以用聪明点的方式来说话。在我看来,反清复明和阿弥陀佛一样,都只是一句口号,我只是希望天下苍生能过得好点,这几百年少受点罪罢了……”

        陈近南听得似懂非懂,先是微微皱眉,然后才面露难色地说道:“江道长,你难道是白莲教的人?这些话我虽然闻所未闻,却感觉颇有道理。但是对外面的人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江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不仅听懂了,而且已经举一反三,把他今后要对韦小宝说的话给完善了出来。

        什么叫白莲教的人?

        聪明读过书的人,往往是识时务者,早就跑到清廷当官了,白莲教就是用宗教手段招徕底层人,用青阳降世、弥勒净土的口号让他们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这套宗教方法虽然上不得台面,在这个迷信横行的时候,却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不然这支队伍,怎么会被九具表情比较生动活泼点的死尸,就吓得不敢往前走,以至于需要陈总舵主拿清军的人头鼓舞士气?

        陈总舵主懂,但他不能说;江闻能说,但是没人信。

        就这么简单。

        “这些事情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手里的巨阙剑,是不是当年南侠展昭手里的那把?”

        陈近南面色一豫,才缓缓点头。

        江闻看着他的脸色,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么……宋真宗诏设祭醮禳祷,私下绘制的《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也在你手里了?”

        “你怎么知道?”

        陈近南面色剧变。

        天禧年间的帽妖事后,宋真宗连月无法入眠,闭上眼睛就看见恶影翱翔于天际,翩然狂舞,整座汴京都如同那夜般喧叫达旦,被癫狂和恐惧灌满。

        最后,真宗下诏请来洞府真人设祭醮禳祷,私下为丧命的武林人士绘制《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供奉在皇宫之中。图成之日有鬼夜哭,当夜连着宫室被雷火焚毁,仅抢救剩下半张图。

        真宗以为不吉,藏之馆阁,而那下半张图上,正写有《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笺》,注满了帽妖当夜的种种见闻……

        江闻和陈近南面对着面,谁也没有说话,眼中都是静谧至极的隐忍,仿佛轻易一动,就会从故纸堆里感招出当年不祥的东西。

        “武夷山里有宝藏的事情,竟然是你们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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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误会重重

        “这个计划,是我们天地会与南少林共同策划的。”

        见江闻猜出,陈近南也很干脆地承认了下来,“我们的本意,是由南少林在内,假意投靠清廷献上藏宝图,天地会在外,组织武林豪杰前来合应,将清兵一举歼灭。”

        可惜,这又是一次人算不如天算。

        南少林估计也想不到,清廷会一不做二不休借这个机会,发动了多年的伏手,犯天下之大不韪地把南少林剿灭了。

        陈近南叹息了一声,书生般儒雅的脸上满是伤痛:“可惜南少林一夜间被火烧毁,118人住寺武僧只逃出18人,途中又经激战,仅幸存小五祖5人。从此以后江南以降,天地会再也没有人能引为奥援了……”

        让江闻想不通的是,南少林方丈至善禅师既然是诈降,为什么还敢把三十六房的僧众聚集到了一起?

        莫非这些和尚也熟读兵法,才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把百年基业当作樊於期的首级献上?

        江闻也只能勉强安慰道:“我看那五个小和尚各个天资过人,悉心培养个几十年,等他们娶妻生子、子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或许南少林就建……”

        陈近南:“江道长,切勿胡言乱语!”

        江闻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总舵主,南少林这张藏宝图,到底有什么奥秘?你们就这么确定清廷会上钩?”

        这个问题可太重要了,如果清廷就随手剿灭南少林,然后假装没有藏宝图这回事,他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这个宝藏,必然是清廷咬牙也要取走的香饵。

        自从知道了这个计划的由来,就连一直对武夷山宝藏嗤之以鼻的江闻,也开始有点动摇。

        陈近南沉默了片刻。

        这位名满天下的陈总舵主,他已经是天地会的精神图腾,灵魂人物、他可以犯错、可以失败、可以犹豫,但不能做出让人唾弃的事情。

        因此江闻不担心陈近南会欺骗自己,他的所作所为都必须是阳谋。

        但是有一点江闻也清楚,说实话和说部分的实话,本质上并不冲突,效果却截然不同……

        “这个我也不清楚,据说至善方丈说,那是南少林先师在周朝西鲁国遗迹中找到,那里最早为夏饲龙的刘累封国,墓冢层层叠叠不辨朝代,龟甲上画满了虫文凤篆无认识得,只有一处山水堪舆图九曲回环,经多年勘查确认,正是这处武夷山中。”

        “清廷曾多次秘密接触想要拿走藏宝图。他们极力想要,甚至愿意赦免全寺上下的谋逆之罪,并在京城造寺御请弘扬法脉。”

        江闻听得皱眉不止,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反而是优厚得过了头了!

        自古谋反都是遇赦不赦的大罪,连这种条件都能开出来,如果对方不是耍诈,那么对方就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上古三代的藏宝图?

        那完蛋了,里面能挖出点骨头贝壳都算是运气好。

        “等一下,既然没人看懂这些字,为什么江湖盛传那里是闽越宝藏,里面还有《越女剑谱》?”

        陈近南哈哈一笑,仿佛是猜到了人心里的算计。

        “武夷山虽属道家第十六升真元化洞天,贵为仙人栖居游憩之地,世人以为通天之境,祥瑞多福,但未有都邑陵寝,大家查不到宝藏的来历,这才刻意附会于秦汉时的闽越国身上。”

        江闻一听,立马也懂了。

        所谓宝藏,肯定要有值钱的东西,值钱的东西就必须要有点来头。武夷山里唯一算得上显赫的势力,就是当初的闽越国了。

        而闽越国乃是越国的遗民组建,越国最出名的江湖故事,不外乎《吴越春秋》里的「越有处女,出于南林之中,越王使使聘问以剑戟之事。」,因此宝藏里的武功,自然就是以一人破三千甲士的《越女剑法》了。

        江闻喃喃自语:“好家伙,怪不得说书唱戏的也算是江湖人士,这些人不去写小说编故事都可惜了……”

        忽然,江闻又灵光一闪。

        当初女侠越女应越王勾践之召赴朝廷途中,持剑与“自称袁公”的老翁以竹过招,“袁公飞身上树,变为白猿”。

        江湖中人编故事以为在第二层,白莲教会不会以为自己在第五层,通过各种引申联想,把白猿故事和赣巨人的传说结合在一起,抢先跑到有猿人传说的三里亭寻找线索,大半夜派人在那里挖坟……

        “嘶……”

        江闻牙疼般倒吸一口冷气。

        武夷山宝藏——闽越古国——越女剑法——白猿传剑,这一套逻辑链条计划竟然无懈可击,乃至有满清朝廷、天地会两个势力背书,怪不得江湖中人风闻而景从!

        偏偏知情人中,最有可能出来把话说清楚的天地会,也乐于借着江湖涌动的时候浑水摸鱼,派人潜入崇安县,故此绝不会节外生枝——天地会又没说话,怎么可以说我们撒谎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闻知道交浅言深必然有所求,陈近南果然抛出了谈话的核心

        “江道长,其实在下有一个事情,想请你帮忙。”——话都说到这儿了,有个忙你必须得帮。

        江闻略作一揖:“陈总舵主不要客气,不妨说出来给贫道参晓。”——你尽管开口,我看情况答应。

        陈近南面色为难地说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在下实在是不好开口。”——你先答应我再开口,怕你翻脸不认账。

        江闻语带宽囿道:“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总舵主何必有顾虑。”——你别坑我啊,坑我就是你不讲江湖道义。

        陈近南终于仿佛释怀了一般,缓缓说道:“江道长既然仁心妙手,那在下就能免去后顾之忧了。”——我都看出来你想把孩子带走了,赶紧答应,不然谁是后顾之忧还说不定呢。

        江闻一脸生无可恋:“总舵主英明。”——你们干反清复明的,道德绑架的时候都不考虑造成道德滑坡吗?

        陈近南面带微笑,默然不语——这不是道德滑坡,顶多算是道德泥石流。

        “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了,但是我有个小小的条件。”打了半天哑谜,江闻终于说道。

        陈近南哈哈一笑:“江道长不要客气,不妨说出来给在下知晓。”——你尽管开口,我看情况答应。

        江闻:“……”

        …………

        “熙官,五祖身上的藏宝图我已经拿到,背上的纹身也用药水洗去。我打算将他们托付给江闻道长。”

        结束了窃窃私语,陈总舵主迈步走回了人群中央,却是主动找到了黯然神伤的洪熙官。

        洪文定身上的腐骨毒虽未扩散,但也迟迟不见好转,对于南少林最后的火种小五祖去向,他也只是微微点头。

        “这样也好。此去武夷山深处险境重重,后又有追兵堵截,跟着我们走风险太大。”

        江闻点了点头,也走上前对他说:“洪大侠,文定和凝蝶身上的毒亟须救治,我常年生活在山中,知道有条小路可以逃离。如果你放心我的话,不妨把文定也留给我照顾。”

        洪熙官剑眉微展,想起了江闻之前给他解毒的奇妙手法,既然他敢这么开口,想必是有他的把握。

        “江道长,你可有办法救文定?”

        江闻微微点头:“文定和凝蝶年纪尚小,经脉未成,把握只在五五之数。”

        “足够了。”

        洪熙官猛然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江闻,重重地行礼一揖到底。

        “文定就拜托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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