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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特殊行业从业者哭丧人,讲述农村的诡异往事》,作者: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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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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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石女

    01



    大家好,我们又见面了,盛夏已至,燥热难挡,咱们来说两个小故事,降降温、解解暑。



    有人说哭丧这工作女的更有感染力,但我告诉你,我身边这些正经哭丧的没有女的,我所知道的几位老师傅也都不收女徒弟。有几点原因:



    一、女人属阴,身上又会有月事,极易招惹邪祟,如果常年接触这个工作,对自身的健康和心理影响是很大的。



    二、女人本身体力也不适合,这不光是个技术活儿,还是体力活儿。外人看可能就是哭几嗓子喊几声的事儿,你来个试试,不把你弄个头晕眼花算我输。



    这活儿它不光要眼泪,它还要肝肠寸断的情绪,碰到要求多的,三四个小时不能停。我第一次碰到大活儿是大“满贯”四小时,就是全套的哭活儿,大大小小所有的版本来三遍,一点不忽悠,哭完之后我直接就瘫在棺材边上了,嗓子冒干烟、头晕、恶心、手脚发麻、眼睛酸胀痛、嘴里发苦。



    有人说那你不会干嚎不流眼泪啊?哥们儿,咱就是干这个活儿的,哭丧哭丧,没有眼泪那叫哭吗?糊弄人谁都会,可对不起那份钱哪,拿人心比自心,人家正在承受失去至亲之痛,咱要是糊弄事儿,也实在说不过去。



    02



    也别说这行没女的,我还没拜师的时候,跟着他老人家跑过场,他手底下收过一个女徒弟,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我叫她姐,她不同意,说没我大,让我叫她冬妹。她不是北方人,老家在镇江,就是产香醋的地方。



    她母亲不在了,父亲后娶对她不好,她就投奔她姨来了。她姨是我们村刘木匠的媳妇儿,刘木匠和师父关系好,一来二去冬妹就攀了亲戚跟师父哭丧了。



    师父总夸她有天分,我跟着跑了几回也觉得冬妹挺厉害,不光体力好,她情绪掌控得也好,真真做到了收放自如。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不知道,只要往那一跪,锣鼓点一响她就憋不住地哭,这边师父一叫停,她就能立马收,包括大小活的变化都很流畅,她不需要重新调整情绪,完全就是自由切换。这可不是谁都能来的,这叫能耐。



    而且我发现,冬妹好像没有月事,因为我跟她跑了两个多月,她就没休息过。正常来月事是七天不能干活的,但是除了师父,三天没接活外,她一次都没休息。我实在好奇,师父说她入门的时候就说了自己是“石女”,所以才要干这个,而且她的生辰八字也特别,九月初九的零点整,至阳至阴全占了,所以师父才收她。



    但是冬妹没干多久,她后来的能耐太大,师父觉得圈在农村有点白瞎,就把她送到他师弟那去了。



    03



    有一回我们去一个采石场干活,那是个特别偏僻的地方,周围全是山,没有公路,接我们的是拖拉机,突突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到地方我差点下不来,屁股都颠没了。



    看到逝者的时候我们后悔了,三名死者应该是爆破的时候炸死的,缺胳膊少腿不说,有一位就剩半个头。刘师傅看了直咂嘴。这属于横死的,我们哭丧也不是不接,只是这么狠的干起来有难度。可也没办法,都来了,也没法回去,硬着头皮干吧。



    搭完灵棚天就黑了,一个大肚子中年男人跟师父说,事发突然,死者的家属都不能来,太远了,都是外省的。所以希望我们能卖卖力气,顺便把丧事主持了,钱肯定多给。



    师父说钱不钱的是其次,关键是你们得有超度的。



    正常来说我们不管这事儿,可今天情况特殊,一下子横死三个,血气这么重,要是没有超度的,师父担心中间再出点什么事儿,那肯定会连累很多人,到时候不好收场。



    大肚子老板不信邪,觉得没那个必要,说采石场里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请我们呢就是为了代表死者家属,让我们赶紧干活,天亮好下葬,他的工期不能耽误。



    师父性格倔,为人直善,脾气轴。听他这么说,回手就要拾掇东西走,我们正装东西呢,呼呼啦啦地来了二十多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什儿,把我们四个人围起来了,意思很明显,不哭完不让走,还得挨顿打。



    师父上前讲理,大肚子老板耷拉着眼皮不说话。没辙,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这深山老林,真要是死了丢到密林子里,估计一年半载没人知道。不过师父提了个条件,哭丧行,可不哭大活,只哭表丧。就是意思意思,不能出大力气。老板同意了。



    不是我们想糊弄人,师父是怕耗光了力气真有啥事儿没劲儿跑。老话说,有命挣也得有命花。命都没了,要钱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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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04



    这横死的哭丧和平时的还不一样。



    因为横死之人很难投胎转世,所以哭的时候有些东西是要改的。比如灵棚正常是前后通,可这样的灵棚是三面围死的,只留一面口;平时我们哭的时候应该是面对棺材从右往左绕一圈,但是这个得从左往右绕,反着的;平时哭不能戴佛教饰物,这时候有啥戴啥,因为横死的人戾气重,极易反噬,要格外小心。不过事无绝对,也不是所有横死的人都会“起毛”,也有平和顺利的。活着分人死了分鬼,这话地上地下都适用。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整了,开工吧。因为死者都没有师父大,所以只有我和冬妹穿了孝服行头,并排的三口棺材都是薄皮的,漆面上得也不匀,看得出来是应付了事。看看时辰,师父示意唢呐手开始。



    这唢呐也是有说道儿的。正常哭丧的唢呐要最高声调,透而亮,拉长音送尾音。今天拉的虽然是长音但得断尾音,为的是让逝者知道不能在人间流连。因为横死之人很难转世投胎,所以用中调。中调不上天不入地、在六道轮回之外。我师父儿子说阴间有“苦冥道”,那里全是些孤魂野鬼,不入轮回不能转世,没人管没人问,凄惨得很。若是有人给他们超度还好,要是没有,就会有一些化为恶鬼来世间为非作歹。



    唢呐声闭,刘师傅压低嗓子:尔等离家千万里,家有老小为生计,难料灾祸从天降,一梦未醒命归西,莫要哀来莫要怨,实乃命数定死期。摔下尾音开哭。也不知道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往那一跪就觉着身上渗凉。一些工人在棺材头前烧纸,冬妹在我身后哭,到中间那口棺材的时候我冷得打哆嗦,好不容易坚持一圈儿完事儿,我赶紧脱了孝衣进了工棚。



    05



    工棚是用一些木板临时搭起来的,屋子里用几根木头顶着棚顶,两趟大通铺,上面是一床床的被褥随意扔在那。工棚里潮湿闷热,蚊虫到处飞,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堆着些小铝盆和筷子。那些采石头的工人不光挣得少,生活条件也是异常艰苦。



    我在门口的一个铺上坐了一会儿,就听见离得很近有抽噎声,工棚里灯光很暗,往里面看不清,我喊了声谁?一个身影往我这走,离近了看出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眼睛红红的。我问他外面死的有你认识的啊?他点头:有俺村的,没了半个脑袋。我说你咋不出去,害怕啊?他摇头:老板不让俺出去,怕坏事儿。我刚想问坏啥事儿,工头儿就进来了,皮笑肉不笑的:小先生,那边找你呢。



    师父知道我冷,第二圈儿就让冬妹自己哭的,我看她那样问她咋没歇一会儿,师父说这孩子今天停不下来了,待会儿你机灵点,我觉着这里有“嚼谷儿”。



    第二圈儿下来冬妹还没停,我上前给她送水,她抬手示意我心难受。师父跟工头说只能哭两圈儿,第三圈儿来不了。工头说那得折一半钱,师父点头同意。又拿了点朱砂晕开,点在了冬妹额头中间,冬妹渐渐不哭了。



    我去解手的时候那个半大小子突然冒出来,塞给我一张纸条,我转了下心思,回到灵棚跟刘师傅趴耳朵说了,我俩假装检查灯线,看了纸条:老板害人。



    师父看完就坐到棺材边上低着头不吱声,我跪在那儿也不知道咋办。人都是这样,无关自己利害的时候都能说风凉话,一旦相关便会有诸多衡量,也是本性使然,无可厚非。



    夜半三更,师父跟我和冬妹说,待会儿咱们得来段“反古”。冬妹说她一直不舒服,身上沉得很,逝者里可能有要反噬的,要不是身上有串菩提子,估计人就扔那了。刘师傅让她别害怕,说一会儿要借她说话。



    06



    “反古”在这行的意思是如果逝者有什么冤屈,哭丧人在家属的授意下以过魂的方式唱出来,这个我们很少碰,有这种要求的绝大多数都是想讹诈,所以打满场的很少接。这活儿赶散场的接得多,干完就跑,后面咋样根本不管。



    师父跟冬妹交代了几句,示意我可以开始了,喊了声:辞灵。我在火盆那烧纸,工人们一个个过来行礼,突然,火盆里的火一下蹿起一人多高,跟前的人吓得大叫,冬妹在火盆的左边一下蹦到中间的棺材上,盘腿坐在那儿光流眼泪不说话。刘师傅一看不好,让工头儿把老板叫来,看看咋整。



    大胖子人没到肚子先到,指着冬妹问她要干啥?冬妹看着他嘿嘿笑,那笑看得你直起瘆人毛。冬妹把眼睛一闭,手指着老板唱:无良恶人实为鬼,害死贫穷苦命人,我誓与贼报仇怨,见与阎王把情陈。



    我拿眼瞥着胖老板,滚胖的头往下滚汗珠子,拽着刘师傅到一边去说话。



    冬妹边哭边说,干得多挣得少,黑心老板如何克扣血汗钱,工人没有安全防护,死了还不想赔钱……



    在边上听着的工人一个个红了眼睛,胖老板跑回来撵他们回去,还嚷嚷着让他们别传闲话,否则不给结工钱。真是操蛋,人的名树的影,那是你说不传就没人知道的吗?



    师父的脸色不好看,胖老板不听劝,只说给我们加钱快点把丧事办完。



    这时候冬妹那边压不住了,先是鼻子流血,然后变了声音,两手撑地头朝下,倒立着去追胖老板。胖老板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抱着刘师傅大腿喊有鬼。



    刘师傅也急了,朝他喊:我有啥法子,你自己干了啥你心里清楚,人家死得那样冤不找你找谁?给你出的主意认不认,认你就磕三头起个誓。



    胖子的脑袋咣咣咣地砸在地上,嘴里喊着同意。冬妹爬到棺材边上坐下,头歪挂在脖子上似的,粗声粗气地哭了一会儿,往后一仰瘫那不动了。胖子哆嗦半天被工人搀走了。



    第二天发丧,原本这三个人是要就近埋在山里的,但经过昨晚上的“反古”,胖老板同意雇车把尸体都拉回三人的老家,并且给入土为安。还告诉所有人给三位死者补偿了多少钱。



    临走的时候,冬妹把一串菩提子给了胖老板,并且跟他嘀咕了好一会儿。我以为是冬妹卖给他的。冬妹说不是,那串菩提子是在佛堂受过五年恩德的,胖老板本性不坏,但他身上的孽鬼挺厉害,这串菩提能镇一镇,他就能对工人好点儿,不至于孽债太重。



    我问是什么孽鬼?



    冬妹说:酒色财气贪嗔痴啊。



    事过之后我问师父咋不报警。师父说咱也没啥证据,就凭个小纸条谁信咱?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有很多是灰色的,模糊的。咱爷们儿能做的是让逝者满足心愿,其它的就交给因果报应吧。我无法反驳也无法认同。



    后来我知道,那晚冬妹根本不是“反古”,她是被“反噬”了,不过死者本身也不是啥恶人,只是想借冬妹达成目的,所以并没有伤害她。



    事后冬妹跟师父说,她能踩在阴阳两界的边线上,既能看见逝者的去处,又能跟他们交流,过后身体并没有异样,而且这些东西并不排斥她。



    这是很难得的,就我们知道的稍微有点能力的异者,要么到处行骗,要么随意游走,最后都没有啥好结果,疯的疯傻的傻,难有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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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07



    我们村有个叫赵全有的,原来也是哭丧的。他那时候生意很不错,比如死者生前喜欢听戏,他哭的时候就用戏文戏曲,要是喜欢评书,他还能模仿单田芳老先生来一段,要是喜欢打麻将,他还能在唱词里加上麻将的专用语……有人说这不是儿戏吗?这是创新,是投其所好,是把原有的工作细化,并没有破坏规矩丢弃传统。



    如果他一直安分地干这活也挺不错的,可自从他能感知异界,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先是给人家引魂,然后又帮人问路。问路这么邪性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



    问路,最早的原型来自于满族萨满祭祀仪式。是用一种较为诡异的形式敲开阴界的大门,寻找需要的人。如果不是天生被选中做这行的人,不管你有多深的道行,你都是越界。这是要受天惩的,轻易不能碰。



    赵全有就是例子。



    他觉得既然能做引魂人,他自己又能感知,那就了不得。其不知,引魂人多为女性。他能做就是因为自身阴气过重,又常年与死人打交道,身上难免会有孤魂野鬼。他的感知不是天生的,是那些东西让他感觉到的。



    他刚问路的时候我师父劝过他别干,还把那本《两界禁》给他看,里面记载的都是有关这些事的所有禁忌。无奈,好良言难劝该死鬼,这世间鬼也许可怕,但人心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08



    有一年的阴历十月初一,一个市里来的有钱人请他问路。他一开始不想接,因为这天鬼门大开。但是人家直接拍桌子上两万块钱,在农村,两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有钱人要找的是自己的老婆。



    我们以前看电视上会有浑身哆嗦啥的,那个不太真实,都是为了追求演艺效果。有这种能力的人就像厨师一样,你让他做一道鱼香肉丝那都是手拿把掐的事。正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赵全有摆案开斋,红冠大公鸡放血,一把过阴刀朝天,两道引魂符趟路,焚香祭礼,叩问鬼门。



    子时刚过,有钱人的老婆来了,通过赵全有的身体,一个充满怨气的声音与有钱人对话。



    玉芝,是你吗?男人颤抖着问。



    你找我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即使我做了鬼也不想再见你。



    玉芝,你走后我很难过,这几年一直一个人。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是两情相悦,为什么后来你那么恨我?竟然要联合外人整垮我?



    一阵瘆人的笑声传来:董先生,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发家的吗?你原来不过就是个木材厂的工人。你们厂长看你勤快,能吃苦,人又老实,把你放在他身边,教你看账目,带你出去应酬,教你识破生意场上的阴谋诡计……几年间,你从一个木材工人变成了商场上的老手。你的老板信任你,把厂里一半的生意交给你打理。你呢?都干了什么?羽翼渐丰,便开始痴心妄想。趁着老板重病在床,你想把厂子据为已有。老板的女儿发现你的意图,你竟然找来艾滋病人恐吓她,把一个小姑娘吓得精神失常。之后,你篡改账目,伪造证据,说老板偷税漏税,木材厂被迫破产,你以低到不可思议的价格收购了厂子。可怜老板他临终时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董先生,你的狠辣无情真是无人能及啊!



    董先生的汗顺着耳朵往下淌:你是玉芝吗?你不是,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啊?边问边使劲儿敲桌子。



    我是玉芝,但不是你见过的那个玉芝。我是他的私生女,他当初是我母亲家的司机,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不想我外公盛怒之下赶走了父亲,发现我母亲有孕之后更是移居国外,致使两人彻底断了联系。辗转多年,我找到他,不想他已在弥留之际。我偷偷地调查厂子的事情,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强忍悲恨嫁给你,夜夜都替自己恶心。董先生,没想到吧?你那个小情人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怀孕?我怎么可能给仇人生孩子!整垮你的生意只是开始,你等着吧,因果轮回,你的报应还没完呢!



    说完,声音没了。赵全有跪在香案前脸色惨白。



    董先生坐在椅子上,抖如筛糠。过了许久,赵全有递给他一杯茶。董先生问:师傅,可有什么法子破我的因果报应?



    赵全有说:董先生,事情办完了,费了多少心力您也看见了。这钱您先拿回去。



    董老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敲诈勒索!



    第二天,赵全有家来了好多人,没两个月,赵家原先的小砖房变成了两层小洋楼。屋子里的一应设施全是最新的。赵全有逢人便说自己给一个大老板破了劫,人家感谢自己的。



    一时间,各色人等,慕名而来,赵家门槛都要踏破了。赵全有名利双收。



    09



    我还记得那段时间师父每次见到他都摇头,我问师父为啥?师父叹口气: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旁人的因果报应又何尝不是自己的?



    果不其然。



    赵全有的小洋楼没住上三个月。一天他喜滋滋地说去城里办点事儿,去了好几天也没回来。之后警察找到他家,说他在从城里回来的路上被撞身亡。当天瓢泼大雨下了一夜,什么痕迹都冲没了,那个时候也没有监控,所以肇事车辆不知所踪。



    由于是横死的,既不能入祖坟、也不能入六道。死无所归、往生无门。



    有道是:若要降魔鬼,先降自己邪!德未就、心未修,怎得渡人渡己?



    师父帮着出殡的时候唱了一段“思苦乐”:命里纵有万两金,也需时时有善心。为人莫要欺神明,害了别人苦自心。从来天道日月明,岂能蒙心名利中。富贵荣华原是梦,只怕浊眼分不清。世人皆为名利往,只因身在红尘中。望君此去苦修行,方得来世一盏灯。



    是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10



    有朋友常问我:你说的那些事儿真的假的?



    我乐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真?你又不想要什么样的假?你想要它真,它就是真的,你想它是假,它就是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间事本就如此,何必究其根本?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如果说这里的哪一件事让你恍然大悟、心境开明,那就是我的福报。如若没有,您就当个故事听,也不算我白来。



    得嘞亲们,夜深月明,愿我们都能有个好梦,也不枉走此一生。咱们下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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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天选之人》

    01



    大家好,我们又见面了。自从子鱼姐姐发了这些故事之后,我就跟精神病似的,一天点进去看好几遍。我哥说我狗肚子盛不下二两油。盛不下就盛不下吧,想那么多干啥?反正能讲故事我就觉着挺好。



    我家和师父家挨着,印象中,我小时候他家就总去人,有本村的,有外地的,有骑自行车的,有开小轿车的,有白天来的,也有半夜来的。



    师父家好吃的也多。我和师父的儿子唐应关系好,他长得小,爱生病,很少出来玩儿,其他小孩儿看见他都欺负他。我不,我帮他。他就跑回家给我拿好吃的。我俩没事儿就趴墙头儿唠嗑。他跟我说他爸今天都见谁了说啥话了,我跟他说别人家都有啥新鲜事儿。后来,被他爸发现了,倒是没训我俩,但是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玉牌,告诫我不要离身。



    唐应长得像小姑娘,眉清目秀。就是身体不好,夏天也穿个厚外套。奶奶说他可能胎里时火气大。他手总是很凉,脸色靑虚虚的,手腕上一串佛珠随着年龄越来越大。



    虽说离这么近,我从没去过他家。我说过两次,他说他爸不让小孩子上他家捣乱。搁那之后,我每次见着他爸,都把头扬得高高的,心想:不让去你家拉倒,谁稀罕!不去我也能吃着你家好吃的。哼!



    我十八九岁的时候不太着调,那时候也不上学了,成天跟一帮半大小子四处蹦跶。唐应还是那样,出门的时候极少。



    有一天,唐应他爸来我家,找我奶奶,问我打算学什么?奶奶说,孩子自己说了算。他爸问,那有没有心思跟我学我这摊儿手艺?



    奶奶一开始不同意,觉得死人活儿对我不好。



    唐应他爸让我把那块儿小玉牌拿出来:婶子你看,这孩子跟我挺有缘,好几年了玉牌没碎没丢。水头儿越来越翠。咱这小子心地好,能担事儿。俺爷俩儿有这缘分,您要是能成全,那不光是我的造化,也是咱家的福报啊。



    奶奶信佛。唐应他爸再三保证不会有啥危险,奶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看着我。我当然是愿意了。从小他家就对我有超级大的吸引力。



    02



    第一次进他家,跟平常人家没啥区别。只是有一个小屋,唐应住的,窗帘特别厚,角落贴着符纸,桌子上有一尊像,不是佛像,没见过,有点凶恶。



    唐应正在床上躺着呢,我说你咋还不起来?都啥时候了?他也不说话。他爸说,唐应有点累,你上这屋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我到堂屋,扑腾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完磕了仨头。



    他爸翻着一本书:可拉倒吧,啥乱七八糟的,我又不是混武行的。赶紧过来,你看看这书。



    我接过去翻了几页。唐应他爸问:能看进去吗?我摇头。



    “没事儿,可能时机还没到。你先跟我跑跑场,看看自己喜不喜欢这行儿,过几年心稳了再正式落徒。”



    我嗯啊答应着,“唐应咋的了?”我问。



    师父喝了半缸子水:你坐下我告诉你。



    03



    唐应是他朋友的孩子。从出生小毛病就没断过,医院也查了,身体没啥问题。朋友就请师父帮忙看看。当时唐应四岁,也不活泼,吃东西也少,日头落了就哭,沥沥拉拉地能哭一宿。



    师父把孩子抱起来,孩子抓过师父脖子上的佛牌,嘎嘎地乐。推了推孩子的八字,师父说有点不好整。小唐应八字带煞,且孩子的魂魄一直不宁。你家祖上是不是有做过横事的?



    做横事,意思是干过刽子手、土匪、皮户(专门扒动物皮毛)屠夫一类的。



    朋友说他爷爷是清末时的刽子手,父亲是民国时的“暗扎”,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杀手。但是这种杀手不一样,他是合法的。因为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有些人不方便执行正常死刑,这时候就需要“暗扎”,偷偷地执行。据说死在“暗扎”手上的人,不比刑场的少。后来因为这行变了味儿,从律法的最后一道程序,变成了某些人铲除异己的工具,朋友的父亲便金盆洗手了。耳顺之年皈依佛法,最终归天庙宇。



    朋友拿出一把类似于半月的弯刀给师父看,说是爷爷留下的。



    弯刀顶尖双刃,通体透着幽冷的寒光,刀柄上刻着一个“柳”字。小唐应见了刀哇哇大叫,躲进母亲怀里不敢抬头。



    师父说:我看这孩子还是送庙上找个高僧教化吧,多少能好点儿。找个离你们近的,去看也方便,否则孩子也难活过十二岁。



    唐应妈不同意,说是孩子太小,再一个,别说是附近,就是方圆百里的寺庙都在早些时候的运动中被破坏了,哪儿还有什么高僧啊?想送都不知道送哪儿去。



    几个人合计了半宿,最后决定,再等一年,把孩子送到四川,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那里。



    小唐应五岁,师父来接,唐应的母亲已经病逝,父亲随他一起远赴蜀中。一天半夜,唐应发高烧,他父亲去找大夫就没再回来,生死不明。从此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师父,到了十二岁那年,师父把他的“柳”姓改成了“唐”,单名“应”。意为:有难时,过往神灵应声显灵,保孩子个平平安安。



    这么多年过去,唐应虽然活了下来,但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因为唐应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四岁才开口,第一个字是晚上指着墙角说:怕。十一岁的时候梦里就都是各种鬼怪。



    一开始他以为人人如此,还跟师父说梦里的东西什么样。师父震惊之下平静地说:你该学点东西了。



    从那天起,唐应开始学习一些心诀,用来控制自己的梦境。从一开始的莽莽撞撞,到后来的驾轻就熟,再到现在的学以致用,唐应的能耐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大。



    不过师父说,这世间本就人鬼殊途,唐应的这点儿技巧可以帮助一些人,对他其实是好事,可长期地在下界游走也实在是损耗阳气。所以他才总是没精神。我想着我哪天要是不在了,你帮我照顾照顾他。



    说这些的时候,唐应已经起来了,就站在门口那儿看着。一样是人,我就是个精力无穷的淘小子,而他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虽然自身异于常人,但很难说这对他就是好事。毕竟,这不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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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04



    我和唐应坐在菜地头儿,他手又细又白。我问他害怕不?



    他摇头:除了没有太阳、穿着打扮不一样之外,那边跟这边区别不大。



    你愿意去那边吗?我问。



    他想了一会儿:不能说愿不愿意,有的人真是需要帮忙,你不帮,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我去一趟,好歹给他们些安慰,让他们有勇气继续生活,也算是一件功德。



    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体很不好,咱俩掰腕子比比吧。



    我平时净在外面瞎跑,力气有的是,一膀子的腱子肉还能怕他个文弱书生?摆起架势,我自然不能真用全力,他那小细胳膊也经不住掰。搭上手,一二三,两人同时发力,唐应细白的手指如铁钳一般,异常冰冷,牢牢扣住我的手,我用力向下压,他那小细胳膊竟纹丝不动。



    唐应笑呵呵地说:用全劲儿。



    我感觉到脸已经胀红,血往头上涌,一咬牙,再发力,唐应除了手指关节更突出之外,没啥变化。我心里打鼓,正当疑惑的时候,唐应的大拇指好像突然变长了一样,一下按在我的虎口上,一阵酸麻胀痛传来,胳膊一软。我输了。



    唐应笑了:我的力气跟你们不一样,不是用在这儿的。



    我震惊:大侠,佩服。



    唐应说:我四岁的时候就能看见不同于常人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大家都这样,后来我爸告诉我这样的概率是几万甚至几十万分之一,我又兴奋又害怕。然后我爸给我买回来超多的书。有太空的、有科技的、有超自然的……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神奇的事儿,我这根本不算啥。



    我好奇地问:那些事儿能说吗?



    唐应看着我乐:你不害怕啊?你不怕我就说。



    05



    “我看见的第一个鬼是四岁那年,在我家墙角,一个没有头的人蹲在那儿。他总是黑天来,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两个胳膊交叠着,手指还在胳膊上来回敲,他总是指我。我以为我妈看得见,就告诉她我害怕。可是无论我怎么哭闹,大人都没发现。搁那之后,每天傍晚开始,我家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它们游荡。没头的特别多,还有一些没胳膊腿儿的,还有从中间分开的……啥样都有。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怕过。习惯了。”



    你见过特别好看的吗?我问。



    唐应捶了我一下:见过。有一回我下去帮一个母亲找孩子,她就坐在奈何桥边上守着小孩儿的魂魄。一身水绿的罗裙,脸色有些白,但是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笑露出一颗虎牙,可好看了。而且她的头上有一朵雾状的莲花。我把孩子的魂魄带走的时候,她还跟了我好远,生怕我是噬魂恶鬼。可惜我只见过她两回,好几年了,她可能都转世了。



    我问:你都怎么下去啊?



    “坐火车!”唐应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爸让我熟念一套心诀,来去还算容易。但也不是一点儿危险没有。



    “有一回,我帮一个老太太找闺女,下去的时候没费啥事。老太太的闺女是横死的,根本不在地宫的合法范围,她一开始没说,我找了老半天实在找不到,就上来问她,她才说是横死的。这样的魂魄得用死者活着时候一件心爱的东西作为媒介,把它封在信封里,写好名字烧了,我带着下去,跑到幽冥道找才行。



    幽冥道,就是孤魂野鬼的流连之地。也是阴界的三不管。奈何桥一直往北走,一条长满荆棘的小路,又窄又长。许许多多的鬼魂在这儿飘荡,没人为它们超度祭奠。它们有的变成厉鬼害人,有的偷偷窃取别人的魂魄修炼。我每次去它们都特别希望我能超度它们,但是不行,我有我该干的事儿。不能随意篡改别人的命运。每个人的生死都是有账可查的。你生前做了哪些好事、亏心事,做的时候你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其实,在下边儿的‘行就簿’上都记着呢,谁都跑不了。



    我下去的时候开始没在意,到了幽冥道就突然感到身体在变轻,我以为念错了心诀,后来发现不是。由于我那阵子下去得太频繁,引起了一些东西的注意,他们想吸我的精魄,那天我忘了戴守魂珠,它们觉得是个机会就想下手。就在我想上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老太太的女儿。可她不想上来见她母亲。她妈棒打鸳鸯,为了彩礼,要把她嫁给一个四十来岁的瘸子,姑娘实在想不出办法,就和心上人一起跳了崖,可是她死了之后找不到心上人了,跑遍了阴界的各个地方,都没有。其实她的心上人早就吓得尿了裤子,根本没敢跳。死的只有她一个人。我当时不告诉她不是故意隐瞒,因为她一定知道,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也许欺骗自己她就不会那么难过。



    就在我们磨叽的时候,一个有点灵力的鬼突然扑向我,我只觉得半边身子发麻,腿发沉,眼看着我的一缕魂魄被拔出,这时候姑娘上前帮忙,可惜她是新鬼,没啥本事。就在恶鬼扣住我的第二缕魂的时候,你猜我看见谁了?”



    “阎王爷?”我说。



    唐应瞪我一眼:那个一笑有虎牙的姑娘。她都没费啥事儿,一抬手,那个恶鬼就嗷嗷叫着跑了。可还没等我说谢谢呢,她就走了。



    “姑娘最终也没上来看一眼她妈妈,老太太追悔莫及,抱着女儿的衣服哭得死去活来。”



    06



    那有十八层地狱吗?我问。



    唐应用可怜的眼神儿看着我:你是不是干啥坏事儿了?



    我给了他一脚。



    “我们从小就听大人们说过死后会入十八层地狱,但是你也搞清楚,我虽然可以出入地宫,但不是去接受审判和轮回的。不过我曾经路过‘ 婆罗门’,看到很多鬼不愿进去,打滚撒泼地赖着不走。门口的两个鬼差也并不吓人,一个穿红、一个穿黑,不过手里的东西很厉害,一个拿着灼魂链,一个拿着锁魄盒。



    有一次我路过那儿,看见一个只有半个头的鬼就是不肯进去,双方僵持了很久,半头鬼突然拿出一串佛珠念起佛经,两个鬼差怒了,面孔突然变得极其可怕,脸上的皮肤一寸寸地脱落,然后露出一个个孔洞,从里面伸出像蛇一样的小头,露到外面就开始变大……半头鬼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动,手中的佛珠也掉了。鬼差用链子往半头鬼的脖子上一套,半头鬼像被电击一样,不断地发出瘆人的叫声……鬼差打开大门,我感觉有热浪直扑面门,里面传出的惨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上来之后我就病了,脑子里那些声音根本甩不掉,如果我看到的那只是普通的地狱呢?我也不敢想。不过我把那串佛珠捡回来给了我爸。可他没戴,他说那串珠子不是佛珠,那是十九个婴灵的骨头串成的,是大孽之物,他把它放在佛祖惠下消业了。”



    大夏天,我胳膊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你平时都下去干啥?我好奇。



    唐应说:挺多事儿呢。有找亲人的、有找仇人的、有要寻祖宗的、甚至还有去找前世的,他们大多数已对生活无望,我爸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些安慰。不过让我最难过的是那些夭折的孩子,他们很小,最小的还未成全形。他们弱小又无助。被选择带来、又被选择丢弃。没人问他们疼不疼,也没人为他们超度。在阴界,他们并不能长大,运气好的,被拘魂人带走,用作各种鬼事,运气不好的会被放在蛊里,助纣为虐,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转世投胎。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们只是无力选择。



    说完,唐应拿出一个小罐子,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猜这里是啥?



    我摇头。



    这是一个小孩儿的魂魄,我看他实在可怜,被很多鬼欺负,我就把他装进口袋里,用避息圭遮着,把他带了上来。



    我一听,嗖的一下蹦出老远:哥们儿,你别扯犊子啊,我胆儿小。



    唐应乐得直拍大腿:没啥,他又不会出来拿你。他可有意思了,有时还帮我到下边儿去找人呢。



    “你弄这个你爸知道吗?”



    他摇头:我爸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能随意更改。否则会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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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07



    这倒是真的。



    我们隔壁村有个算卦很厉害的老头儿,胖胖的。大家叫他李老闷。六十多岁了,没成过家。师父一直都挺烦他的,说他是骗子(因为当初他说师父和郭家奶奶没有姻缘定数)。



    有一回两人说急眼了,打赌斗酒,谁输了以后就叫对方大哥。两个大海碗,六瓶烧刀子,啥菜都没有,两人干拉。左一碗右一碗,几分钟一瓶六十五度的白酒见底儿了。第二瓶的时候,李老闷舌头有点发硬,倒酒的手有点不稳。第三瓶的时候师父脸开始红,李老闷说话已经极其不利索,呜噜呜噜的。我给他俩倒酒。第三瓶喝到一半儿的时候,李老闷摆手服输,抱拳叫师父“大哥”。



    从那以后两人关系越来越好。有一天李老闷来找师父,说他要去城里给人看事儿,小轿车来接了。问师父想不想去转转。



    师父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掐了掐课:兄弟,既然你叫我大哥,我得劝你,这活儿你还是别接了,给多少钱都别去。



    李老闷说:都是熟人介绍的,没法不去。再说,出的价也好,没事儿,我最晚明天就回。你在家等我,我在城里弄点好嚼谷儿,咱俩再喝点儿。



    李老闷坐上小轿车走了。再回来是三天后,拎着好酒好肉。师父不吃肉,没少喝酒。哥俩儿喝得差不多了,李老闷叹口气:老哥哥,我是个寡人,无儿无女。有个相好的还死我前头儿了。要是到了那天,麻烦你老哥送我一程。



    师父没言语。



    李老闷又说:我可能快了,这辈子虽说没干过啥坏事儿,但也没积啥阴德。



    师父喝了口酒:你这次去是不遇到啥难解的事儿了?



    李老闷压低声音说:老哥,我这次够呛。你不知道,太凶险了。



    原来,找李老闷的是一个社会大哥。此人极其迷信。最近他干啥都不顺,所以想找人看看。李老闷一开始没啥顾忌,有啥说啥。可是算到后面,越算越不对劲儿。李老闷的话就有些遮掩了。人家也看出来了,拍出一沓百元大钞,又抽出一把砍刀,让李老闷重新算。话到刀口自然转。李老闷只好照实说了。



    “此人不仅有血光之灾,还有牢狱之祸。我给他起卦,问身体,卜的是血脉卦:要见血。问生意,卜的是绝命卦:事情反复生变,很难满意。问将来,卜的是墓库卦,都进坟了。卦卦不吉啊。



    这人也是太犟,非得要改运,我说不能改,他不听,关了我两天,又逼着我算了好几遍,都是凶卦。后来他看我是真不开口,也只好让我回来了。



    人的命运都是有数的,咋能他说改就改。但我看他不会死心。我琢磨着他还得来。我临来的时候给自己卜了一卦,主凶。唉,当时听你的就好了。”



    师父听完也挺担心,嘱咐我那几天没事儿去老李头儿家转转。



    08



    大概三四天吧,小轿车一大清早又来了,待了一小天儿才走。我和师父去看李老闷,他坐在炕上发愣呢。师父也没说话。待了好半天,李老闷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孩子,去给你师父俺俩整点菜,上前院儿,雇东子那四轮子去镇上买,啥好来啥,酒也是,拣最贵的买。



    我应声往外跑,师父追出来:孩儿,再买三两三的黄纸、三挂鞭炮,再上寿衣店让他们给扎一个五尺高的纸人,要男的。记住,必须是白衣黄裤,不画脸。快去快回。



    四轮子是快,也真颠啊。东西准备好,一分钟也没敢耽误就往回赶。



    弄得了酒菜,师父和李老闷就喝上了,这次喝得慢,说话比较多:老哥,我完了,说了不该说的,也做了不该做的,可我也是没法子,这帮人我也得罪不起。他的运我给做了手脚了。但也只是暂时的,管不了一辈子。估计我这报应也快了,不死也得扒层皮。说着干了一杯酒。



    没几杯,李老闷就喝多了,一遍遍地叨咕: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叨咕够了,便歪在炕头儿睡着了。



    师父叫我拿上东西跟他回家。到家先摆案开台,香蜡纸马准备停当。然后把从李老闷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套在了纸人身上。又把唐应叫起来做准备。



    师父点着三两三的黄纸,着了就灭、着了就灭。师父头上见了汗了,让唐应来。唐应刺破手指尖,挤了几滴血,黄纸呼一下着起来了。师父又交代唐应几句,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唐应打坐在地,五心朝内,口念心诀,过了好一会儿:爸,找着了,李叔的命魂在下边儿呢,咋办?



    能拘回来吗?师父问。



    不行,有东西守着。



    师父想了一下:你先上来吧。



    唐应上来之后说,跟着李老闷的东西挺厉害的,他一接近眼睛就看不清。师父说先把“替身”烧了,别误了时辰。又封了一张陈情表,写好姓名缘由一把火把纸人点着了。烧完之后又让唐应下去一趟,这回唐应上来得快:行了爸,李叔的命魂换回来了。



    第二天天刚泛白,我和师父就跑到李老闷家放了三挂鞭炮。



    李老闷出来看着师父,深抱一拳:老哥,兄弟谢谢你。师父摆摆手。



    三天后,李老闷双目失明。我跟师父说,师父叹口气:飞龙蝼蚁各有命数,一旦点破必遭天谴。咱能做的就那么多,剩下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啦。



    自打瞎了之后,李老闷再没给人起过卦。我和师父是他那儿的常客,干得最多的就是两人下象棋。师父说着下,李老闷指挥我走哪步,师父几乎没赢过。



    李老闷七十大寿那天,有个走街串巷打板儿算卦的打他家门口过,要给李老闷算一卦,李老闷给了请钱却没让算。当晚,老李头儿死于心肌梗塞。



    09



    师父总说:命由天定、运由己生。无论是唐应还是李老闷,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老天赋予他们特殊的技能,存于世、晓众生。但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的斤两,减一分则浮、增一分则垮。正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愿我们都能在未知的命运里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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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一个死也要浪荡的老头,和一个死也要见儿女的老头》


    01



    亲们,我又来了。你们热不热?我这老热了。前几天参加了一个朋友父亲的葬礼。我觉得挺特别的。有人说,这几天看你的故事都知道丧事啥样了。呵呵,这个版本我保证你没见过。经过朋友的同意,今天咱们开开眼。



    朋友的父亲有个雅号“红尘居士”。据说是自己起的。因为年轻的时候过于风流倜傥,所以老了身体不是很强壮(都懂吧)。母亲年轻时因为受不了父亲太帅,就自己单过了。但也没办离婚手续,因为怕人笑话。



    朋友是干工程的,不缺钱,给父母各买了一套房。住同一小区,从不来往。逢年过节朋友也是两边跑。



    去年,红尘去见社交网站上的一位网友,因为餐后小酌过于激动,血压飙升,导致脑出血。ICU住了七天,出来时第一句话是:唉,我和她有缘无分啊。朋友气得差点也脑出血。



    红尘卧床了,衣食住行都得人伺候。前前后后换了六个保姆,最大的都六十了。保姆们辞职的原因只有一个:红尘仍然心系广大妇女同志,深怕她们孤独寂寞。常常夜半更深找她们聊生活、聊理想,做她们的思想工作。



    我去看过红尘一回,当时快中午了,保姆也没做饭,家里也没收拾。两人一躺一坐聊天呢。从国家大事到计划生育,那都说飞了。



    朋友说做饭吧。保姆如获大赦,风一般奔向厨房。



    我跟红尘聊了一会儿,红尘颇为感慨,说命运无常、叹情深缘浅,对男女双修之事更是到了一定境界。朋友实在听不下去,拉着我走了。



    红尘二次发病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几天,驾鹤西去。



    02



    我一开始以为丧事是按照传统模式办,没成想,如此的与众不同。



    我去的时候没看见灵棚,给朋友打电话,朋友说在KTV呢!我听了很是诧异,也许是太伤心了去放松一下。到了一看,朋友捧着他父亲的遗照,坐在大沙发上,前面站了两排各色美女,清一色的三点式,排着队来来回回地走,很多都捂着嘴憋着笑。那场面绝对提神醒脑。



    我说你抽啥风呢?



    朋友说,我爸抽风。然后扔给我一页纸,上面的意思大概是他去世的时候不要像别人一样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他要按自己的方式飞升。下面列了几条要求,其中一条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偶的个神!好歹我也算对生死之事有些了解,知道得略微多些。但这样非主流的身后事却还是头一次见。的确涨知识。



    朋友说亏得和老板认识,要不还真不好整。



    KTV出来之后,朋友带着父亲来到桑拿中心,没洗澡,直接要的按摩,而且要求按摩师必须年轻漂亮穿得少。



    朋友本身是干工程的,平时招待客人这些地方没少来,跟老板打好招呼又多给钱,人家也就没拦着遗照。



    偌大的休息大厅,按摩床上“立”着红尘,不一会儿一个年轻貌美的按摩师来了,竟然还鞠了仨躬。然后就一直站在遗像前,隔一会儿转个圈儿。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朋友和我站在最边上的角落,他都不抬头。



    红着脸出来,我说咱们得走了吧?朋友说看看下一条。我一看,上面写着:午夜摩托车。我眼睛都绿了。七借八借好歹算是借着一个。



    午夜时分,朋友骑着一辆女士粉色电动小摩托,头里摆着父亲的遗照,狂奔在红灯区的大街小巷。我在一家超市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他打电话,让我去找他。两个警察把他拦住了。



    检查了相关的证件,解释完之后,朋友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要不我和我爸换换吧……



    03



    折腾完就凌晨了,我说这回真得走了,要不误时辰了。从他家到火葬场挺远的。



    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我下楼一看,嚯!清一色的黑色奥迪。不知道以为谁家结婚呢。不用问,准是红尘的意思。头车是火葬场的,拉着红尘。后面跟着一个皮卡,上面站了六个大美女,一水儿的白色长裙披肩发。这时候天刚刚有一点儿亮,车开到主路上的时候,风一刮,我分明看到一个扫大街的老大爷扔下扫帚狂奔到一个自助银行间里。



    车开到火葬场和主路的交叉路口,拉着红尘的车突然熄火了,怎么也发动不起来。虽说已经到地方了,但也只是在火葬场范围内,离大厅还很远呢。



    商量着让火葬场再派一辆车接应,打电话一问,车都出去了,没空车。绳子和杠都没有,指望抬着走也根本不可能。



    朋友说怎么能熄火呢?这都到了啊。这纸上的事儿我都办了,差哪呢?



    正琢磨呢,从左边又开来一辆车,也是殡葬车,头前挂着一个老太太的照片,照片应该是处理过,遗像面颊丰满、唇红齿白。我们的车走不了,他们也过不去。



    正犯愁的时候,朋友母亲从后面的车里下来了。老太太为了孩子的脸面,也只能不情愿地来送送。老太太不咋悲伤,却面沉似水。走到红尘的遗像前,一拍车盖儿,指着照片怒骂:



    你个没心没肺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想啥呢?活着时候不消停,死了也不省心,整天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咋的?你还不想走啊?你想干啥?孩子跟你受多少罪,你不知道害臊啊?用不用我下去陪你?你可真是死不要脸,不走拉倒,我现在就把你拽起来扔沟里去,让野狗掏了你。



    说完就势要上灵车。



    司机一拧钥匙,车打着了。



    仗着老太太冲,后面的事都很顺利,红尘终于了却尘缘,魂归九天了。



    所有殡葬的事宜红尘都没用,他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离开的。所有的规矩、禁忌都没抵挡住他一颗躁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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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04



    说到规矩,有人问:这丧事都有啥规矩啊?



    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我们村和东湾村就隔着一条河,那规矩还不一样呢。说到底,殡葬中的规矩其实就是亲人的孝心。满足逝者最后一点心愿,让其安心地离开。



    东湾村有一些是外来户。有一回我们去给老刘家哭丧,所有东西都安排妥了。晚上辞完灵,我和本家一个小兄弟在那说话。



    他说老人不容易,当初闯关东过来的。一辈子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结果呢,死了死了,儿女全都不回来。儿子在北京、女儿在深圳。都是高学历的文化人。几天前就通知了。老人其实昨天就应该走了,可要是昨天走今早就得出殡。可能是惦记看一眼孩子,就一直提着那口气撑到今天,因为按日子看,今天走得停三天才能下葬。他这是给儿女留空儿呢。可最终还是没回来。就因为老头儿办了个老伴儿。



    师父哼了一声:这人不能看有多高学历,那玩意儿跟良心没啥关系。



    因为老人儿女都不在,只好我和那个小兄弟一起守夜。他胆子大,非得让我给他讲遇到过的诡异的事儿。我也觉得挺无聊的,就讲了几个。



    可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啊:白不说人、夜不说鬼。正讲到一个诈尸事情的关键时刻,就听棺材里传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夜半更深、灵棚里、边上躺个死人、灯光昏暗、又讲鬼故事……那孙子一蹦八个高,直接蹿屋里去了。



    我心里虽然也打鼓,但毕竟是吃这碗饭的,所以没跑。探头往棺材里看,逝者睁着眼睛手指勾起,抠着棺材板。我也吓一跳。



    这时候屋子里就出来人了。



    师父看了看:慌啥?没事儿,他就是想孩子了。赶紧让他们回来,要不没法下葬。



    打了好几遍电话不是不接就是关机。周围的人气得直骂。师父试着给他合上眼皮,几次都没成功。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回,儿子的接通了。还没等别人说话,师父一把抢过来:我是你家的阴阳先生。你还是不是人?你父母给你一条命不是让你当白眼狼的!念了那么多书都白念了,念狗肚子去了。你们想清楚到底回不回来,这可是最后一面了。以后再想见你爹那就是阴曹地府。现在你爹躺在棺材里睁着眼睛等你们呢,要是不回来,可别怪我不客气,小心我让你们家宅难安。挂了电话,周围人都叫好。



    师父说:去拿安魂魄的东西来,刘老哥心事重,多少有些怨气,别走岔道了,帮着扶扶。



    安魂定魄的东西准备好,师父取了观音香的香灰画了符,这时候再看,棺材里那位的手指放平了,眼睛却还睁着。



    师父瞅了瞅:儿女要是真不回来,他这葬难下。



    05



    停了三天,老人也等了三天,儿女还是没露面。老刘头儿的眼睛还睁着呢。大伙儿都跟着着急,师父也是干转转没法子。很多事儿就是这样,人比鬼难整。



    出殡当天,棺材到山下发现人上不去,那片山没人开荒种地,所以没有路,单独上人行,那么大的棺材根本没法上。



    没办法,主事儿的说不行就砍出一条道儿吧。到附近人家借了锹和镰刀啥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前面开路,看阴宅的穆老爷子一个劲儿看时辰。下葬是有时辰的,耽误不得。又上去几个人,棺材就在后面走一步跟一步。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小时,总算抬上去了。



    穆老爷子定风水盘、开祥瑞门,准备妥当开始落棺。六个壮汉齐发力,杠头儿喊号子:一起、二悬、三摆、四落。



    到“四落”的时候,这棺材不动了,就悬在墓坑的中间。穆老爷子走了两圈儿,这墓坑的尺寸不小啊,前后左右都宽宽绰绰的,不可能下不去。又用罗盘走了一圈儿也没毛病。大伙儿傻眼了,这也不能就这么悬着吧?



    穆老爷子跟师父商量咋办。师父说:这毛病在他儿女身上,他这是没看着孩子不甘心。您看有啥法子先把棺落了,土填上,我先把魂魄带回去,都整利索了我再给他送回来。



    当时也真是没啥好办法,只能这样了。



    穆老爷子跟上篇故事里的李老闷是同门师兄弟。李老闷看阳间事,穆老爷子看阴间宅。所以,定盘落棺不是啥难事儿。难就难在逝者他不是恶人恶鬼,他就是惦记孩子,这分寸很难把握,用力小了不解决问题,用力过猛魂飞魄散。



    想了好一会儿,穆老爷子说:这也实在难弄,要不就先立棺吧,让他心里有数,你这边赶点儿紧,我最多能立住三天。



    立棺的意思就是遇到极特殊的情况让棺材立在墓里,就像人站着一样。这是给逝者一个暗示,告诉他,有人去帮你完成未了的心愿。这个我是第一次见。以前只是听说过。



    几个抬棺的先是重新摆棺位,沿着墓坑的边儿,棺尾朝下,一点儿点儿地往下顺。抬棺的杠头儿说:这比刚才省事儿,特别轻,都没使劲儿,好像自己就下去了。



    穆老爷子在墓坑周围摆满黄纸,在最外侧给师父留了一个小口儿引魂,又从口袋里倒了些粉末撒了一圈儿。立三柱香点着,众人施礼倒退三步。



    师父先点燃引魂符,布口袋撑开了在圈儿口处等着,就一下,袋子呼啦鼓起来,师父拿出佛珠要缠上,想了下换成了红绳儿。然后示意穆老爷子完事儿了。穆老爷子点燃黄纸,山风那么大,纸火却烧得规规矩矩。拢好纸灰封好口,一行人下山了。



    06



    傍晚,师父在院子喊我,我嘴里叼着大葱跑出去。师父急了:今晚上有活儿,谁让你吃荤了?(有规矩,要是干些特殊的活儿,不能吃荤腥。包括葱、蒜、韭菜啥的。)我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明天呢。师父瞪了我一眼:你今晚打下手,赶快的。



    师父今晚要做的是帮亡魂和亲人联系上。让他看一眼自己的儿女,也好安心归去。



    屋子里师父都准备完了,唐应看见我贼笑:挨骂了吧,没好嘚瑟。我给他一脚。



    看了看时辰,师父上了柱香:唐应,一会儿你先跟下去看看,要是哪不合适马上上来,别走岔道儿了。小五,一会儿要是事成了你把这个纸口袋拿到十字路口烧了。烧完别回头,快点回来。



    案台上,摆着那尊我见过的有些凶的神像,唐应坐在椅子上,手持避息圭,我问他守魂珠呢?他说不行,戴着那个逝者亡魂下不去。师父祭拜完祖师爷,告诉唐应下去吧。



    唐应嘴里叨咕着,就见手中的魂魄袋儿一抖,整个人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过了会儿,避息圭的角突然敲打桌面儿,很急。唐应的脸像喝了酒一样通红。避息圭的敲击声越来越快,“当当当当”的节奏也有些乱。



    我看着师父,他眉间拧成一个疙瘩,唐应的呼吸也越来越急。师父抓把香灰洒在唐应脚下,守魂珠放在他口袋里。十几秒钟,唐应的脸色正常了,避息圭也不动了。



    睁开眼睛,唐应眼珠子通红:爸,咋办?老爷子魂魄没跟回来。



    这时候我才发现,魂魄袋儿是瘪的!



    原来,亡魂跟着唐应就要见到老人儿子时,也不知道哪来的恶灵,怨气极重。突然扑向他俩。唐应说我让他跟我回来,他不干,非得要去见孩子,那恶灵瞅准机会不撒手,老爷子又不听劝,我不知道咋办,只好先上来了。咋办啊爸,再耽搁魂魄就得被拿,那就完了。



    师父也是急得直转圈儿。正没辙呢,唐应屋子里发出“咚咚”的声音,师父往那屋看了一眼说:你也别藏了,赶紧让他来帮忙。



    唐应小心翼翼地捧着罐子放在桌上。师父让我把所有的门窗关好,关灯、点蜡,又把两尊神像用黄绸布遮上。



    准备好之后,师父交代唐应:这趟下去,你带着拘魂帖,千万别大意了。师父一指罐子:他也得回来。



    打开盖子,一团小小的白气浮上来,唐应拢着手轻轻地把他拘在衣服的内袋儿里。准备妥当,唐应二下阴界。我当时很紧张,手心冒汗、脚发凉。



    这次下去的时间很长,大概有近二十分钟,我急得直搓手,师父也是,坐在那死死地盯着唐应。要知道,唐应以往下地宫时间都不会超过十分钟,一般五六分钟就上来了。多待一分钟对阳气的耗损都是相当大的。



    二十分钟了,唐应的脸色比原来更白。正当我俩着急呢,引魂铃“叮当”一响,唐应上来了,顺着鬓角往下淌汗:爸,完事儿了,老爷子也回来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师父问。



    唐应喝了一缸子水:你不知道,老爷子的儿子是开黑诊所的,专门给女生堕胎,特别危险。他家门口的怨灵多得吓人。要不是有他(唐应是指内袋儿里的小孩儿),我俩都够呛能上来。去他女儿家也费事儿,女儿家也不知道信的什么,一进门老爷子就被抽了一鞭子。还好有避息圭。



    师父说:小五,你快去路口烧口袋,记住千万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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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7 09: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07



    我拿着口袋来到十字路口,今晚上云遮月。点着纸袋,除了有燃烧时干燥的分裂声,还夹杂着极尖极细的吱吱声,烧完我立马转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儿的时候,就觉着后脊梁骨扑上来一股寒气,我加快脚步,到小桥儿的时候,贴着脸左边儿一股阴风刮过,我刚想回头,猛然想起师父的话,脚步顿了一下,撒丫子开跑。跑了有半分钟吧,我发现我还在小桥儿上!



    这事儿以前也遇到过,按理说我并不害怕,但是今晚不一样,周围不但黑、空气中还有湿湿的水汽,有点像水鬼拦路。我就地坐下,掏出根儿烟,火机却打不着火。缓了缓神,开始破口大骂(鬼怕恶人,一般都先用这招)。



    我想着差不多了,站起身往前走,结果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河里,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开始往上扑腾,结果越使劲儿沉得越快,我把心一横,不动了,心念“阿弥陀佛”。



    就快喝饱的时候,感觉有人夹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上拖。好容易上去了,唐应拿着电筒晃我,师父喊:小五,小五?咋样?我咳嗽几声:没事儿,就是脖子勒得疼。



    回去收拾完,师父我俩一人喝了一碗高度酒,师父说:这进了阴七月了,甭管是干活儿还是走夜路都小心着点儿。搁这往后把该戴的都戴上。



    08



    过了一天,穆老爷子来找师父,问咋样了,他担心要下雨。师父说行了,明早落棺。



    一大早,人员东西都准备停当,一行人再次来到坟地。落棺前,师父拿出一瓶白酒,倒进几个大碗,又撒了些符灰,让每人喝一口,是为了“挡煞气”。



    先把棺木顺上来,着实费了好大劲,因为没人爱跳进墓坑里抬底儿,大伙儿只好憋着劲儿往上一点儿点儿地拉。拉上来后,穆老爷子检查一下,确保没问题,又看了看日头,喊了声:落棺!



    这次很顺利,我们提着的心也都放下了。落完棺,填好土,烧了几张纸,准备下山。师父站在坟前没有走的意思,我和穆老爷子问他咋还不走,师父没说话,从袋子里拿出一根儿香插在坟头儿,点着不一会儿,香一下从中间折了!



    穆老爷子叹口气:他心里难过。



    师父坐在地上,倒了碗酒摆在坟前开嗓:一世为人终生苦,万般离合不自主。儿女皆为前世因,莫求今生忠孝骨。人间情缘前世定,父母子女扯不清。莫让执念化心魔,易给后辈添灾祸。奈何桥上你莫回头,报以来生喜乐多。



    唱完,泼了那碗酒,师父说:他这眼可算是闭上了。



    09



    我记得小时候老人常讲一个故事。



    有一个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老实忠厚,不善言辞,二儿子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老太太跟着大儿子过,二儿子和媳妇儿单过。二儿子住巷头儿、大儿子住巷尾。大儿子为人本分勤恳,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二儿子和媳妇儿整日游手好闲,奸懒馋滑日子逐渐窘迫。



    老太太见小儿子过得不好,便偷偷地接济他们。为了方便,两口子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家,说是尽尽孝道。天长日久,老太太攒的积蓄败光了。他俩对老太太指手画脚,呼来喝去。一次,被大儿子无意撞见,二话没说,接了老娘回去。两口子觉得老太太身上再也榨不出油水,从此也就不闻不问。老太太惦记小儿子,时常跟街坊邻居打听他们的近况。



    一日,二儿子听闻在山间的一个庙里,有一个活佛,有求必应,灵验无比。两口子诚心前往,再三拜见,活佛就是不见。



    两人败兴而归,走到半路,打对面来一个和尚,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脚步轻健,二儿子心想:这就是活佛吧?上前施礼:活佛呀活佛,我们夫妻二人自成亲之日起,日子越过越难,听说活佛神通广大,还请您指点一二,让我夫妻二人能过上要啥有啥的日子。



    大和尚笑了:我不是活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你待会儿回家,别回你自己家,去你哥哥家砸门,会有一个人出来,你要是看此人反穿衣服倒穿鞋,那就是真正的活佛了。



    两口子千恩万谢直奔哥哥家,到的时候天都黑了。二儿子“咣咣咣咣”砸门,老太太正惦记呢,问:谁呀?门外喊:是我呀娘。老太太一听,这么晚我儿子砸门,不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赶忙下地连跑带颠地去开门。吱呀呀打开两扇门,二儿子一看自己老娘,反披着衣服倒趿拉鞋,满面担忧:孩子,你怎么了?二儿子眼泪下来了。



    正所谓:家中孝顺二父母,何必西天拜我佛。



    老刘头儿明知道可能会魂飞魄散也要见儿女最后一面。师父说:为人父母,其心者,可鉴日月。为人子女,狠绝者,猪狗不如。



    朋友们,百善孝为先,纵使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有空也要多回家看看。得嘞,咱们下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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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5:04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万物有灵>

    01



    前段时间子鱼问我,你们这行现在怎么样?不瞒各位,奄奄一息了。因为我们这儿现在农村基本上都没人了,年轻力壮的都去了城市发展,剩下的老弱病残要么都在养老院,要么也都被子女接到了身边。国家一再强调要简办婚丧嫁娶,所以,多种原因,我们快失业了。不过这些年故事还是挺多的,够我讲一段时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也不知道大家小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一些有关动物成精的故事,我耳朵里都灌满了。好像这类故事农村的孩子听得多。可能是因为实在没啥玩儿的,每晚老一辈人的故事就是我们最期待的娱乐活动。长大后,也不信了,也不听了。不过,你要是亲身经历一次,那可比道听途说过瘾多了。



    02



    大概是2007年吧, 我们跑到老杨沟哭丧,路远、道儿也不好,除了坑就是包。师父一开始不想去,但是村支书说是他家亲戚,一个老光棍,无儿无女怪可怜的,就当帮忙了。好家伙,一路上,面包车都快咣当散架了,总算天黑前赶到了。



    朋友们,说这话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我一直以为我们村就够穷的了,谁曾想还有那么穷的地方,一排排的都是草房,草房啊!我印象中六七岁就没再见过了,院墙都是用苞米秆围起来的,也没大门。



    逝者是村支书的一个远房叔叔,据说年轻的时候爱耍钱。那时候农村每到冬天就没活儿了,就会有一些走街串巷的“老西儿”敲着板儿喊“送钱”,其实就是押大小赌博。手气不好的,一年辛辛苦苦得来的那点儿收入很快就会输光。有人输完就不玩儿了,有人就想翻本,钱没了,借,没人借就押东西,三整两整就变穷光蛋了,这位就是,人送外号:臭手,逢赌必输。



    搭好灵棚,摆好香案,天就黑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臭手家一点不为过,啥也没有。丧事的许多东西都是左邻右舍帮忙出的。村支书也打招呼,唐叔,您意思意思就行,没说的。师父告诉我,人家是客气,咱们该咋整还咋整。不能拿人家的客气给自己找省事儿。特别是咱这行,不论穷富。



    都忙活完了,该哭的也都哭了,该唱的也都唱了,寻思着歇歇,怎么就感觉哪不对劲儿呢?我围着棺材,前前后后走了好几圈,没发现啥问题,灵棚外也挺安静的,守夜的几个邻居在那打扑克呢。我进屋跟师父说,师父出去转了两圈儿说问题不大。



    后半夜基本就睡了,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凌晨三点得起来。中间我感觉不好,又起来一回。



    灵棚里灯亮着,几个人歪歪斜斜地都睡着了。我站门口抽烟,火机一打着,眼睛余光闪过个黑影,我这心咯噔一下。要知道,停灵时最忌讳的就是有活物靠近。我抄起门边儿的铁锹,围着棺材查看。还是没啥发现。我怀疑自己眼花了,转身往屋走,一回头吓我一跳,师父站在那,也没个声儿。



    “啥事儿啊?”师父问。



    我跟他说了,他告诉我:你把村支书叫起来。



    正说着呢,其中一个守夜的突然跳起来,然后又躺地上,手脚举高,不停地连蹬带挠。边上人都吓跑了,村支书拿着根棒子举起来要打,师父说:等会儿,等会儿。



    这哥们儿爬到灵棚的边上,顺着支棚子的杆儿就往上爬,那么细的杆儿爬得又快又稳,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师父让我把安魂符贴在棺材头前。这时候帮忙的就都来了,就见那位在棚上窜来窜去,特灵活。大伙儿站在下面,不知道咋整。



    这时候师父让村支书弄来几样粮食,又找来鸡蛋和一只鸡。棚上的哥们儿嗖一下蹦下来,直奔小鸡儿就来了,师父抄起一碗盛着符灰的水,直接泼在他面门上。“滋滋”两声,男的扑通倒在地上。大伙儿连拉带晃把他弄醒,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大伙儿都奇怪咋回事儿?师父说:其实没事儿,就是黄鼠狼上身了,它呀,很有灵性,有点修行。但这玩意儿不谦虚,还贪吃,所以几千年来得道的少,都是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主儿。所以气力虚的就容易被它缠上,但是都没啥大事儿,过过身,要点吃喝也就拉倒了。



    过后我跟我哥说这事儿,他告诉我,黄鼠狼之所以会附身,是因为它的脑电波频率和人类是最接近的,所以它能迷惑人,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不存在灵性的说法。对这个我还是持有保留意见,毕竟一方面是我亲眼所见,再一个,还有猿呢。猿跟人类脑电波更接近,咋没见猿猴天天上人身。



    03



    说到灵性,有一件事儿我毕生不会忘。



    2009年,那时候师父和穆老爷子身体都还可以,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下棋。师父总输,输了还总耍赖,两人下一盘棋能吵一下午,直到有一个走了算拉倒,第二天还照样。



    有一天,穆老爷子说,今天要是他赢了,师父就得应他一件事。师父没多想就同意了。几番厮杀,师父完败。穆老爷子说,有个活儿,想让师父跟着一起去。师父问,啥活?穆老说你到那就知道了。



    第二天师父让我准备东西,特意让我多带了几样以前很少用的家伙什儿。不一会儿,穆老爷子坐着小轿车来喊我们。



    小轿车一路飞驰,穿过繁华的城市,来到一个靠山根儿的地方,停在一栋大别墅前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中山装站在门口,边上还有几个人跟着。下了车,男人快步迎上来,客气地跟穆老爷子和师父握手。我发现男人的眼袋重得吓人,往下耷拉得过分。伸手的时候我观察了下,男人的手心泛黄、手指关节发白、手背发乌、眉间发暗。很明显的阴气过身,邪祟侵入。



    别墅里面超豪华,那种装修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欧式的门廊,超大的浪形沙发,人家都没电视,直接就是一个大幕布。那吊灯也不知道几米长,灯泡锃亮。



    男人带着我们上了两层环形的楼梯,来到正对着楼梯口的一个房间。打开门一瞬间,我一下打了好几个喷嚏。不是灰大,是太阴冷,已经到了寒的程度。每个人对这种情况的反应不同,我就是打喷嚏,唐应是爱头晕,我记得冬妹是心脏不舒服,我还有一个师兄他是想尿尿。也是因人而异。



    从房间的装饰来看,应该是女的住。梳妆台上有照片,不过照片的脸被记号笔涂上了,穿的是裙子,肚子有些隆起。



    穆老爷子和师父在里面走了两圈儿,看了看,出来的时候都不言语,男人探着身子看着他俩。



    穆老示意师父说,师父轻咳了一声:袁老板,亡者过世已有多年,很多事儿都不好说,这房子里也不光是她一个,所以,你还是先找人清一清,然后我们再来。



    穆老爷子也说:上次去看坟茔地的时候我就说过,问题不在阴宅上。你自己再琢磨琢磨,这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解决的,还是先超度,再整别的。



    男人脸色急急地说:师傅,不是不超度,做了两次法事了,都不行。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你说多少钱,我马上付现金。



    师父不爱听了:不是钱多少,你这里必定有别的事儿,要不怎得煞鬼和冤灵到处晃荡?你自己小命都危险了,你还拿钱到处说事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男人垮着肩膀不吱声了。



    穆老爷子柔和些:袁老板,你容我们回去商量商量,这不是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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