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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1986淘金惊魂:新疆淘金客死亡之旅》(完结),淘金引出的不可思议之事,作者: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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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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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29 09: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半夜平安无事,越往前走,周围山岭的形势就越高,天亮后不久,我们听到了湍急的水声,淘金的那条河谷到了。

        从远处看,整条河在晨光下竟然闪烁着灿烂的金光,十分耀眼。我吃了一惊,心说就算阿尔泰山有“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的活法,可金子也不能多到这种地步吧?直到走近了,才恍然大悟,原来河里漂满了从山上冲下来的云母片,金光是这种东西反光而已。

        眼前的河是额尔齐斯河的一条小支流,好像叫什么喀什么古什么河,源头就在阿尔泰山里,岸边是成片的杨树和柳树,两旁的山坡则长满了爬山松。

        河水很脏,不光有云母片,还夹杂了大量的泥沙石子、枯枝败叶甚至牛羊马粪,浊浪翻滚,奔流而去。新疆地处亚欧大陆腹地,河湖大多内流,只有额尔齐斯河是外流,河水西去再北走,流经西伯利亚,成为我们国家唯一汇入北冰洋的河流。

        拖拉机溯河而上,路边又出现了一群石人,迎着晨光,沿河而立。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草原先民的遗作,心里忍不住赞叹。

        这些说是石人,其实基本没有改变石头的原有形状,只是在表面简单的雕刻出人的五官和服饰,线条朴实粗犷,一看就是少数民族风格。在天长日久的风雨侵蚀下,很多石像的纹路变得模糊,又增加了许多苍凉古意。

        但当我把目光集中到石人的脸部时,心却猛然间一沉,意识到一个问题,马上转过头,有些紧张地问武建超:“你看这些石人,怎么全都是脸朝东?”

        武建超没多想,回答说游牧民族大多数都崇拜太阳,以东为大,比如蒙古包的门都朝东南开……可话没说完,就突然停住了,显然理解了我的真正意思,和我对视半晌,叹了口气,缓缓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又向上游开出一段距离,司机停下拖拉机,说只能把我们送到这里,后边的路得靠我们自己推车走,说完把架子车卸下,掉头转回去了。

        我当时生出一股冲动,差点要跟着拖拉机回到昨晚的那个山坳,确认一下那里的石人是不是也全是面朝东。因为就在刚才,我忽然有些失望地发现,尽管有了那套关于地震的推测,但昨晚发生的许多事,我仍然无法解释。

        只不过,这些想法我只能暂时留在脑子里,不能说出来,免得再度扰乱军心,毕竟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干。当初大哥和我们约在进山的地方会合,往前还有十几里要走。

        可是前边没有路了,想继续往前走,首先要过河。虽然是刚开春,但水势还是很急,没准备的话,过河相当困难。好在当地有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摆渡专业户”,他们把五六只充足了气的汽车内胎或者大油桶扎成筏子,两岸的人相互配合,用绳子控制着来回摆渡。

        折腾了几个钟头,才把我们连人带东西全送了过去,过程十分惊险。其实干这行的不比淘金少赚钱,就靠着几个轮胎,一个夏天也能弄个几万块。

        过了河后,才算进入了采金区。没了拖拉机才知道行进的艰难,脚下的路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了,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急流,架子车只能在河漫滩上走。我们轮流在前边拉车控制方向,剩下的几个就在后边推,地上全是鹅卵石和泥沙,车子吃力又重,推一步才走一步,弄不好轮子还会陷在坑里,必须把车上的东西卸掉一些才能拉出来。

        很快到了中午,太阳升到了头顶。大家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身子本来就乏,又吭吭哧哧推了一上午车,这会儿全都喊吃不消,不得不停下来。几个人抽烟打气,武建超是一口一口灌酒,而我靠着车,已经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了,什么羊啊石人啊全都滚到了一边,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真他妈的累。

        大概喘匀了气,武建超从河里打了两桶水,说要烧点开水,再做饭吃。我盯着脏兮兮的河水问道: “就用这个水?”

        他白了我一眼,反问道:“那你想用什么水?”

        我指着那两桶黄泥浆说:“你看这里头漂的全是马粪。”

        武建超撇撇嘴,懒洋洋地说:“这河里还漂过死人呢,你爱喝不喝。”说完低头看了眼水桶,可能连自己都有点看不过去,就把水倒了,换了个地方重新打了两桶,不过比着刚才的水,也就是从地上强到席上。他把水桶放在车边,说安静地澄上一会儿,水还能再变清点儿。

        我们从山坡上扯了些爬山松的枯枝,这种树含油脂,很耐烧。赵胜利把那小羊剥了,只在河边的石头上大概剁了剁,就下锅煮了。不能吃的杂碎下水全扔河里冲走了,不敢留着,主要是怕血腥味招来豺狗。

        豺狗是种比狼小的犬科动物,成群结队的一身红毛,也叫赤毛狼。武建超跟我说,以前采金区没这种东西,但这两年来就多了起来。开春淘金的人一来,它们也来了,一般是零零星星地捡垃圾吃或者吃人屎。不过有时候也吃人,好像去年就有一个家伙半夜喝多,躺在外边睡着了,结果被一群豺狗分了尸,肠子肚子都拖出来老远,屎尿流了一地。

        边上赵胜利正拿着马勺搅锅,一听就吓麻了爪儿,结结巴巴地说吃饭的时候,别提这种事。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吃到了一天来第一顿热汤饭。说实话肉有点不熟,汤更是透着一股马粪味,还有沙子硌牙。我就着烤馕喝汤,边吃边感叹,心说人才是世界上耐受力最强的动物,这么脏的水,就算让牲口喝,牲口都得想想,可我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吃,而且大家竟然都还吃得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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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29 09:39:58 | 显示全部楼层
        饱餐战饭之后,我们推着车继续一点一点地往前蹭,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采金区的山口。只是之前大哥跟我们约好在这会合,这时却没见人影。

        那时也没有手机,不能及时联络,我们又烧了锅开水喝,等着人来。我有些担心,说人怎么还没到。武建超却不在意,说山里路不好走,约的时间哪能那么精确,差个一天半天很正常,人没来就等着,大不了先睡觉。

        我问这漫天野地的怎么睡?他骂了我一句,“怎么就你事儿多,还能怎么睡?躺着睡呗。”说完找了块石头当枕头,抽出被子往身上一卷,往边上一歪闭上了眼。其余几个人也如法炮制,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新疆气候干燥,土里也没什么水分,所以用不着垫褥子,直接躺在地上也不觉得潮。

        这才是真正的风餐露宿,我心想自己没道理比别人娇贵,也盖上被窝睡了。可感觉没睡多久,不知怎么就被自己的一阵咳嗽震醒了。睁眼一看,发现天已经黑了,还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刚刚咳嗽,就是水滴飞到了鼻子里被呛的。

        雨倒是不大,除了我自己,别人都睡得死沉。想起车上还有几百公斤粮食,我不禁有些担心,把武建超摇醒,问他粮食被雨淋湿了怎么办,用不用拿塑料布盖一盖?

        他迷迷糊糊地说面粉不怕雨淋,一把将我推开,翻个身又继续睡。我心里纳闷,说怎么会不怕雨淋,掺了水不就成面团了吗?不太放心之下,我打开了袋面粉一瞧,嘿,还真不怕雨淋。

        原来,最外层的面粉被雨打湿之后,会跟面袋子黏在一起,这层面糊不透水,雨又不大,后来的雨水还没等洇到里边,就顺着袋子流走了。

        我发现自己傻乎乎的全是瞎操心,抓抓头,就钻到了车底下避雨继续睡。但是刚刚的瞌睡劲一过,一时半会儿不容易再睡着。闭着眼睛静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听着他们几个震天响的呼噜声,心里更是烦躁,来回烙起了烧饼。

        然而我在翻身的时候无意睁了一下眼,却再不敢合上了,远处黑漆漆的河滩上,有两个晃动的小光点,正在慢慢靠近。

        我趴在地上,浑身肌肉一紧,头一个反应就是狼,或者是武建超刚说的豺。不是都说这一号动物到了夜里眼睛会发光么?可随着那两个光点越飘越近,又觉得他们之间距离有点太远了,不像是长在一个脑袋上的东西,倒像是……等真正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气得自己都笑了出声,他妈的,那是两个手电筒。

        我从车底下爬出来,发现雨已经无声无息地停了。有人打着手电越来越近,我起初还以为是大哥他们,也把手电拧开冲着他们晃了晃。但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如果是大哥他们来了,应该是从河谷深处往外走,但眼前的人正好相反。

        对面是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们看见我这边的光,也加快步子走过来。我忽然间有点紧张,心想万一是坏人怎么办?虽然我们人多,可大家都在睡觉,没什么防备。于是没等他们走到跟前,我就粗着嗓子大喝一声,是谁,干吗呢?那俩人又走近了些,操着新疆味普通话冲我打了个招呼,说是淘金进山探路的,走得太急带的水喝完了,想讨点开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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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29 09:4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拿着手电来回照了照,见他们背着大包,还带着铁锹和淘沙盘,倒真是淘金客的打扮。稍稍放了心,端出锅来给他们舀开水,其中那个高个儿掏出个搪瓷茶缸凑了过来接,而这时我一抬头看到了他的脸,马上呆住了,手一抖差点把锅扔到地上。

        原先离得远没看清,这会儿挨得近了,手电筒的光线下,才发现那人高鼻子深眼窝,头发卷卷的,眼珠子发蓝,竟然是个外国人。我的心猛地一紧,不动声色的又瞧了眼那矮个儿,却是个中国人的脸孔。

        我佯作平静,手上继续给他们舀水,脑子却转的飞快,“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他妈的哪来的外国人?中国话还说得这么好,难不成……”

        那外国人看我神情不太对,张嘴想说话,而这时武建超正好被我们吵醒,在背后没好气地问我大半夜咋咋呼呼干吗呢?

        我如蒙大赦,把锅往地上一搁,说你们自己喝吧。赶紧跑开了去,把武建超拉到一边,偷偷指着正喝水的那俩人,小声对他说来了个外国人,会不会是越境的苏联特务。

        我这么想不是没道理的。那时苏联和咱们国家的关系还没正常化,而之前常听说有苏联间谍会从东北和西北一些地区偷偷越过边境刺探收集情报的事,都不新鲜。

        武建超听完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探头朝那俩人一望,马上回身踹了我一脚,哭笑不得地骂道: “狗日的,哪来的外国人,新疆有俄罗斯族你不知道?”

        他说完,就和那两个人亲亲热热聊了起来。他们都是老金客,互相认识,武建超一高兴,又拿出酒来给他们喝。我揉着被踹过的屁股,心里有点冤,我知道新疆是有俄罗斯族,可我不是没见过么。

        听他们聊天,才知道那外国人其实不是外国人,祖上是“十月革命”的时候逃到这边来的白俄,几十年好几辈儿下来,早就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俄语的原名特别长,大伙儿记不住,就都叫他阿廖沙。他娶的是汉族老婆,跟他一起的那个人是他妹夫。

        我当时的想法,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会觉得很傻,或者很可笑。但思考什么事都不能脱离所处的历史环境。阿尔泰山正好在中苏边境上,而自打我记事起,我们国家就管苏联叫“苏修”,二十多年来关系一直很紧张,珍宝岛、铁列克,蒙古陈兵百万什么的,报纸广播经常说,还专门编的有唱珍宝岛的歌。再结合我们这一代从小受的教育,还有民间各种抓特务的传说,一时联想到间谍也没什奇怪。

        武建超留阿廖沙他们过夜,闲扯了几句,三句不离淘金的主题,之后就各自睡了。我讨了个没趣,也抱着被子到一边躺下,心里有点不痛快,觉得这两天怎么老神经兮兮的,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第二天早上,突然感觉有人在踢我,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发现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多星期没见,他现在灰头土脸的好像一个泥猴子,正懒洋洋靠在车上抽烟。而阿廖沙俩人早已经走了。

        吃完早饭,大哥领着我们继续往深处走。额尔齐斯河的诸多支流、河汊河沟,就像人体大小毛细血管一样,延伸进阿勒泰山。眼前的那条河道弯弯曲曲,把陆地分割成了一个个犬齿交错的半岛,河滩上都是硕大的鹅卵砾石,时而还能看见去年被人丢弃的破旧工具,和一些坍塌的地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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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29 09:44: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到中段的一个小半岛,又见到了甘肃老头和那个同来探路的河南人。他俩当时的姿势很奇怪,甘肃老头儿坐在石头上,另一个却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脚。我们纳闷这是在干吗,一问才明白,原来老爷子的皮靴穿得太久又沾了水,夹在脚上脱不下来了,那人正帮着他往下拔鞋。

        大哥伸手画了一圈,告诉我们这个小岛子就是选好的淘金点,我踢踢脚下的泥沙和鹅卵石,有些不相信地问:“这沙土里能淘出金子?”

        大哥不以为然的看了我一眼,把我们几个刚来的招呼到河边,拿着个做饭的勺子取了些砂土,放在水里贴着水面轻轻晃动,浮土顺水漂走,最后勺底只剩下一撮小石子,他拿手一扒拉,露出了一小粒黄澄澄的金砂。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天然金子,既新奇又兴奋,几个第一次来淘金的年轻人反应也跟我差不多,捧着勺子看了半晌不舍得放下,又小心翼翼把金砂捏出来放在手心。金子真的很重,只是麦麸皮大小的一颗金屑,就很明显能感觉到分量。

        大哥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青霉素的小玻璃瓶子,让我把金砂放进去。他塞上橡皮塞,挨个在我们耳朵边晃了晃,还能听到金子碰撞玻璃叮叮叮的声音,之后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吧,同志们!”

        虽说整条河谷都含有金砂,但这种随便挖一勺就能淘出金子的地段还真不多。我当时年轻不理解,后来再想想,才明白大哥当时的用意。那番做作不光是给我看的,更多是给其他人看的。毕竟我们这伙人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互相都不太熟悉信任,干活儿之前他让大伙儿亲眼见识了真金白银,一是要显出自已确实有本事找到金苗,确立威信,二是要刺激劳动积极性,让大家踏踏实实干活,少惹事。

        安营扎寨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地窝子。说起地窝子,很多人都会想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那是他们当年艰苦创业的标志之一。挖法很简单,先在地上刨出个大概两米深的坑,坑顶架上几根木料,盖上些芦苇、树枝,再铺上塑料布撒点儿土,最后从坑边挖出条斜坡延伸到地面作为进出的通道,就算大功告成。

        如果长期住,还要装门,抹泥浆,夯土墙,垒烟囱什么的,不过我们在山里待不到半年,所以弄得很粗糙,恐怕还没内地给死人挖个墓穴讲究。

        在这流金淌银的河边,人的精神想不亢奋都不行,地窝子挖好后,根本没人提休息的事,马上开始了淘金的工作。甘肃老头子说开工之前,还要斩鸡头烧黄纸焚香祭拜,可我们不信那一套,直接就操家伙干上了。

        金矿其实分为岩金和沙金两种。岩金深藏在山体岩石中,勘探开采难度都很大,那是国营大矿厂的工作。而砂金矿实际上是岩金被风化侵蚀后、经过搬运冲积,在河床上富集形成的,开采容易,我们淘金淘的就是砂金。

        当时用的方法还很落后,都是成百上千年沿袭下来的老工艺,叫溜槽取金。所谓溜槽,大概就是一个宽半米,长三米的木头槽子。溜槽架在河边,一头高一头低,槽底铺上毡子,上面压着树枝做的木排,木排上每隔一段再钉上横格。将含有金粒的沙土倒在溜槽上,用水去冲,砂浆从溜槽上通过,泥沙随水流走,而金子因为比重大,会沉到木排的缝隙里。具体干起来,从挖到冲,基本上是四五人一组。分配给我的工作,就是穿着橡胶水裤站在河里,一桶一桶地往溜槽上提水。

        每冲十几车砂土,就要起一次槽子,把留在毡子上的砂子小心地清出来再让甘肃老爷子拿一个小船形状的金斗子继续摇晃淘洗。大概看就跟淘米似的,砂子越冲越少,最后只剩下很小很小的一撮精砂,就是混着金粒和石子的混合物。

        摇金斗子是门学问,看着容易做着难,我试了一次,累得腰酸背疼不说,还把金子全冲到了河里,甘肃老爷子心疼地直骂作孽,说让我这么一摇,大半天全白干了。

        临近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哥把金子从精砂中小心地挑出来,再放到火上烘,干,用磁铁吸去杂质,又吹掉浮在金子上的轻尘,上天平一称,八克多,算是收成不错。

        大家都喜笑颜开,计算着照这个样子干上半年能挣多少钱。大哥又提醒我们这些新手别得意忘形,说往后不管谁问你一天能淘多少金子,都不准说实话,这个是原则问题。

        我提了大半天的水,全是重复机械劳动,胳膊和腰都累得直打哆嗦,吃饭时坐也坐不下,一碗汤拿在手里能洒出去半碗。我揉着肩膀,再看那小小的一撮劳动果实,不禁想起刘禹锡的一句诗,所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黄金虽贵,也要靠极其艰辛的劳动去换,古人诚不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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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29 09:4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带的物资有限,除了两个电筒,也没什么照明工具,所以天一擦黑儿就钻进地窝子准备睡觉,打算养足精神,等明天继续甩开膀子大干。我哈欠连天,抻开铺盖刚要钻被窝,大哥却过来拍拍我,把我叫了出去。

        跟着大哥来到河边的树林,一人卷了支烟点上,他问我这几天有没有出什么事,我就把路上经历地震的那些事说了,还说有两个人闹着要回去,但被我压下来了,问他该怎么办。

        大哥点点头,说地震时他在山里也感觉到了,阿尔泰山本来就在一条地震带上,时不时来一下很正常。有人闹意见不用怕,见了金子肯定什么意见都没了,现在你赶他走他都不会走。

        我看他说得轻松,又有些不放心,说书本上不是写地震还会引发滑坡泥石流什么的嘛,听着都挺怕人。

        他却摆摆手,说从感觉上来讲,震源应该挺远了,说不定在境外,传到这边影响已经不会太大了。而且这儿虽然是河谷,不过地势还是很开阔,周围植被也好,只要别像1931 年富蕴大地震一样,弄出条几十公里长的断裂带,就没什么问题。

        我接着又说起了关于羊群和石人的疑惑,这种事不能跟别人商量,只能找大哥讨论讨论。可他听完一直没吭声,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抽烟,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摇摇头说自己也想不通,还问我是不是昏头看错了。

        我气得一跺脚,“你琢磨半天,就得出个这结论啊?这种事怎么会看错,不但羊群和石人一样全是头朝东,有只羊还转头看了我一眼,吓人得很。这到底是为什么,总得有个解释吧?”

        大哥一声冷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凭什么非得有个解释?解释都是人给的,世上的事又不是你写期末考试卷,每一题都要有个正确答案。我在跑野外这么些年,稀奇古怪的事也经历过不少,没几个能说清楚的。”说完烟也抽完了,踩灭了烟屁股,转身就走。

        当时我有点来气,觉得大哥这个说法真挺没劲,简直就是唯心主义不可知论。我懒得再和他多讲,也没跟他一起回去,站在那儿续了支烟继续抽,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些事。

        新疆昼夜温差大,太阳一下山就冷了起来,我只是在外边多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烟抽完了,缩缩脖子就打算回去。可刚迈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嗤嗤、嗤嗤的怪声音,我的心一跳,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那声音其实很小,但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了,所以就显得异常清晰。我转过身,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当时一丝风都没有,不可能是风吹树枝的声音,我又挪了挪脚,觉得也不    是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心说难道是什么动物跑过去了,可声音听着不像啊?傻站了一会儿,又什么都听不见了。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抬脚就要再走时,那声音却再一次响了。

        嗤嗤嗤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显得很轻,听起来觉得很远,但我很肯定那声音就在身边。支棱着耳朵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划着了一根火柴,往四周看了一圈,可眼前除了树就是一些小灌木,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天黑之后树林里有点怕人,我在林子里瞎转,琢磨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反而觉得更冷了,又怕天黑透了找不到地窝子,就跺跺脚跑了回去。可那嗤嗤嗤的声音却留在了心里。

        回到地窝子,十个人全挤在一块儿,脚臭汗臭熏得人发蒙,我在人堆里扒出个地方,衣服都没脱就躺下,脑子里一时静不下来,一会儿是刚才树林里的嗤嗤声,一会儿是白天提水时的哗哗声,乱想了好久,疲倦渐渐淹没了全身,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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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29 09:52:43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后的几天,又有许多淘金客陆续来到,河谷里大大小小的半岛上,地窝子、土帐篷连绵不绝,到处是三五成群拿着铁锹十字镐的人,溜槽林立,小车飞跑,远看简直就是一个大工地。

        当时淘金,绝大多数还是依靠人力,不过有些金老板因为本钱大,可以用柴油发动的抽水机冲砂子,省时省力,让我这个负责提水的人十分羡慕。

        淘金客大多都按地域和亲缘分成了不同帮派,各自占据一两个小岛。帮派之间经常有摩擦,有时为了争抢一个出金多的矿点儿,还会暴发火并。我曾经以为南方人要文弱一些,可后来才发现,浙江人和湖南人打架也凶得可以,即便头破血流,也只是抓把沙土往脑袋上一抹止住血,接着拼杀上阵。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还一度担心我们这种临时拉起来的小队伍,势单力薄会受人欺负。按大哥的话,虽然整条河谷都属于黄金矿化带,但只有我们的半岛离上游的岩金矿源不近不远,正好跨在富集金线上,算是块宝地。如果有谁果真眼红耍横硬抢,我们连一战的力量都没有。

        但后来证明我多虑了,因为大哥有专业知识,经常给别人帮忙“看风水”、找金苗,而且一找一个准,在采金区很有些名气,所以各个金老板都很买他的面子,基本没人来找麻烦。小平同志说得没错,知识改变命运,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不服不行。

        不过有人想抢矿点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发生过。记得那一次,有个陕西老板来请大哥去“看事儿”,是个很生的面孔,武建超怕会出事,就叫上了我,我们俩跟着大哥一起去。

        那老板的矿点是段“老河身”,要采金首先要剥离覆盖的沙砾层,而且那地方的矿层埋得比较深,离地有三四米,干起来比我们那里费劲。

        大哥说,他们其实干得还颇为专业,因为矿深,那老板就在挖开的基坑中间修了两个台阶形的“飞台子”,用大挑杆和土绞车往上边接力运沙,还开了“暗水通”排掉了坑底的水。但问题是,他们做了这么大的工程,只出了三天金子,砂金就见底了。

        这里所说的“底”,是指底板,就是含金层堆积的最下界。一般来说越靠近底板,金子越富,而挖到底板之后,一个矿也就算耗干净了。只是那帮人还没淘出多少金子,就挖到泥性的底板,先前许多准备工作都算白做了,也就意味着折本,的确是个郁闷的事情。

        然而气人的是,那老板表面上是叫我大哥过去“看事儿”,帮他们想想办法,但言语里透出的意思,却是看上了我们的富矿,想逼着大哥把矿点让给他们。他刚开始说的还比较含蓄,后来就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至于原因很简单,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

        那老板让大哥“好好想想”,我跟武建超都气得不行,大哥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冲我俩挥挥手意思是少安毋躁。然后他就叼着烟跳下了基坑,在坑底走了两圈,下铁锹挖了几把后,又重新爬了上来,掸掉身上的土,对那老板说:“你们往下挖吧,还没到地方呢。”

        “都到底了,还挖个屁!”那老板很不耐烦。大哥却是一笑,“你就接着挖吧,再挖两米,还不出金子,我就把矿点让给你。”

        那陕西老板看大哥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将信将疑招呼工人剥开底板,又往下挖了一会儿,结果挑出土来一试,还真又看见了金子,而且品位不低。

        那老板一见金子,脸色就变了,连连赔不是不说,还拉着我大哥要他留下来喝酒。大哥摆摆手谢绝了,武建超在边上一拍那陕西老板的肩膀,扬眉吐气地说: “沙(第四声,作动词)金不到底,白搭二斗米。多学着点吧伙计,淘金可不光是人多就行的!"

        一个小危机就这样戏剧化地解决了。虽然我从小就挺崇拜大哥的,不过那一次更是刷新了认识。回去的路上,武建超也说大哥太神了,问到底怎么回事,一般淘金不都是见底收工吗?

        大哥却摇摇头解释,说照平常的道理讲,那帮陕西人淘金见了底板停工,并不算是错。只不过实际操作中,其实还存在有一种夹在砂层半腰的泥带假底,又叫“火燎”,见了这种“底”反而要继续朝挖,因为下边才是真正的富金层。那帮陕西人就是挖到了这种假底,可他们不懂地质,明明守着个金窝子,还动歪脑筋想抢我们的矿。

        这件事没两天就在采金区传开了,大哥的名气也跟着大了一些。不过这种插曲并不是很多,刚开始的新鲜劲儿一过去,日常生活中的主题还是枯燥乏味的重体力劳动。

        干活累,吃的也很差,没有菜没有肉,只能吃白饭干馍,喝水就是用砖茶煮上一锅再撒把盐了事,因为严重缺乏维生素,大家都开始嘴上长泡,指甲全部开裂了。如果想吃肉改善伙食,除了找牧民买,晚上也能在河边逮鱼,拿着手电筒把鱼引过来,直接用铁锹砸,不过大家每天干活累得要死,没什么人有闲情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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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30 09:5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在牧民赶着畜群经过后,留下的牛粪会长出蘑菇,可以摘来炖汤喝。另外还有种阿魏蘑,是雪壳子还未化净时从砾石中间钻出来的,白白肉肉的,特别好吃,据说是很珍贵的菌类。当时交通不发达,我在内地从未吃过这种东西,感觉很新奇,不过如今不稀罕了,那蘑菇已经能人工养殖了,城市里超市就有的卖,还改了个名字叫白灵菇。我前两天买了些炒着吃,却再也找不到二十多年前的味道了,就像年轻时远去的记忆。

        山里除了物质的匮乏,还有就是精神上的寂寞和无聊。称得上娱乐方式的只有三种:打牌、喝酒、打架。淘金基本是男人的世界,一帮老爷们心在大山里憋久了,性格都会跟着变化,暴力倾向非常严重,随便两句戗起来就会动手。不过打这种架只是小摩擦,并不是针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纯粹是发泄情绪,打完了就算,有时被打的人伤得比较重,打人那个人还会包养受伤者直到痊愈。

        总之,淘金的日子其实平淡无奇,跟小说中所写完全不同。生活里最期待的事,只剩下分金子。我们每隔两三天,攒够差不多十多克就分一次,大哥和我一人两克,他们一人-一克,多出的留到下回再分。而每人分得的金子不会放在地窝子里,都是各自藏在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比如我就是把金子放在青霉素的小玻璃瓶里,埋在平时解手的杨树边。

        只是每次去林子里,我总能时不时的听见那种嗤嗤的声音,和第一天天黑时听到的一样,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我也曾问别人有没有听到过,他们都是摇头。这事儿把我弄得很烦躁,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是疑神疑鬼的,甚至怀疑是自己脑子有问题,出现了幻听。


        差不多一个月过去,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因为冰雪融化的关系,河水也越来越大,而我,则穿烂了带来的所有裤子。

        淘金劳动强度大,水浸土磨的,裤子不耐穿,经常是屁股的部位最先烂出两个大洞。据说当年美国西部的淘金者也遇到过相似的问题,于是有人发明了-一种用帆布面料制作的更结实的工作服,之后演变成了鼎鼎大名的牛仔裤。当时牛仔裤已经进人了中国,只不过大家都把它当成时装,也挺贵,所以从来没想过穿牛仔裤来淘金,我们只是带了些碎布打补丁。

        那天吃过饭休息,我正坐在地窝子边缝裤子。这时赵胜利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他本来就有点结巴,这会儿更是有点语无伦次,说了好久我才听明白。

        他在树林里也听到了我以前问过的那种声音,“吱吱嘎嘎”、“嗤嗤喇喇”的,像是锯木头,不过声音比真正锯木头的音声小得多。

        我点头说没错,放下手里的裤子,让他带我去找刚听见声音的地方。同时心里隐隐的还有一丝高兴,既然赵胜利也听见了,那就说明这声音的确存在,不是我脑子出了问题。

        我们俩一前一后,可没想到刚要进树林时,赵胜利却犹犹豫豫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起初以为他是害怕,安慰几句,可他还是不往前走,表情有点复杂,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我正要问你发什么愣啊,可转念一想,马上恍然大悟,赵胜利不是害怕那声音,而是怕我这个人。要是我猜得不错,他应该也是把金子藏在了树林里某个地方,而恰好在放金子的时候听到了那个怪声音。很明显,他这是信不过我,怕我知道了藏金子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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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30 09:5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刚才没想到这层,一时有点尴尬,打了个哈哈说没关系没关系,去不去无所谓。转身就要回去,正好看到武建超跑过来。只见他满头大汗,说正找我呢,一把抓着我的胳膊要我跟他走。

        我的心思还在树林里的怪声音上,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甩开他的手,不明所以地问他干吗。

        他挺着急地回头对我说:“你不是学医的嘛,跟我给人瞧病去,救人如救火知不知道。”说完又要来拉我。

        我赶紧往后一躲,摇头说:“我学的那是兽医,顶多给动物瞧病,怎么能给人瞧病?”说到这儿心里又不禁有点酸涩,没能大学毕业,实在是一生的遗憾。

        他有点急了,说:“让你瞧你就瞧,罗唆什么!人是高级动物,道理都差不多。”没管赵胜利,揪着我的衣服,生拉硬拽地就往前拖。

        我无可奈何地跟着武建超往上游走,他走得很快,我恨不得一路小跑才撵得上。路上问他是谁得了什么病,他只说到了地方我就知道了。

        我们来到一个小岛,穿过正在干活的人群,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阿廖沙,就是那个被我当做苏联间谍的俄罗斯族人,这会儿他看起来忧心忡仲的,显然有心事。

        武建超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大夫我给你找来了,医科大学生。”

        他这么一说,我脸顿时一热,心说武建超你这不是坑人么,我是大学生不假,可惜是个被开除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医科,是兽医。

        阿廖沙倒没看出我神情不对,脸上露出些许欣喜的神色,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赶紧领着我们走到一个地窝子入口,一指说病人就在里边。

        地窝子里充满了刺鼻的恶臭,站在外边就能闻到,直冲脑门。那不是一般的脚臭汗臭,而是人的呕吐物的味道,透着一股浓重的酸味。

        我感觉自己这会儿就跟个蒙古大夫似的,不过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捏着鼻子钻了进去,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到地穴最深处躺着一个人。

        走近了蹲下一看,发现躺着的这位我也认识,他就是阿廖沙的妹夫,那晚他俩找我讨过水喝。他躺在地上,人昏迷着,我摸摸他的脑门,烫得厉害。旁边有个小土坑,里边堆满了烂兮兮的秽物,估计都是吐出来的。

        我问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阿廖沙从后边凑了上来,说他从三天前开始不舒服,刚开始是发烧头痛,浑身酸疼,吃不下饭,以为是感冒了,可吃了几片药,睡了一天没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高烧不退,说胡话,脑子也不清楚了,而且脖梗子开始发硬,之后又…他还要说,我连忙打断,“停停,啥叫脖梗子发硬?有什么表现?”阿廖沙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就是脖子硬呗,转不动脑袋,连抬头低头都困难,最多能轻轻点头。”

        看着一个老外模样的人字正腔圆地讲中国话,我总觉得有点可笑,不过现在笑出来显然不合适。事情有点严重了,表面上看,这病人是发烧烧晕了,不过肯定没这么简单。因为阿廖沙刚所说的脖颈子硬,医学上的术语叫“颈项强直”,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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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30 09:5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试着捏了捏病人的脖子,如果是颈项强直的话,肌肉应该会硬邦邦的,但我却出乎意料地发现,那里的肌肉非但不硬,反而显得很柔软,甚至比正常人的肌肉还要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赶紧问阿廖沙后来怎么样,这病人的脖子就一直硬着么?

        他摇摇头,说只硬了一天,后来脖子就变软了,而且软得过分,脑袋耷拉下来抬不起头,肩膀也塌着,胳膊都软得跟面条似的提溜在身上。

        听他说完,我的心跟着一沉,又沿着病人的肩胛、胳膊一路捏过去,肌肉果然都是软绵绵的感觉,抬起他一条胳膊来回活动了几下,发觉关节的部分阻力很小。我有些吃不准,又让武建超躺下捏了一遍作对比,最终得出了个让人很难接受的结论:这是局部瘫痪。

        我挠挠头,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毛病,感觉还得再仔细观察观察。我抓着病人手腕测了下脉搏,又趴下去听了听心音,还试了试呼吸,仍然没什么思路。

        我脑子犯浑,还有个原因是阿廖沙和武建超都在边上看着,把我弄得十分紧张。我学的是兽医,给母猪接个生,治个鸡瘟的倒还能胜任,可给人看病,那是专业不对口,纯粹是赶鸭子上架。

        阿廖沙看我摆弄了半天也没啥结果,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他之前还说,耳朵里总是听见奇怪的声音。”

        怪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抬起头,瞪着眼睛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他没想到我这么大反应,愣了一愣说道:“就是耳朵里有声音呗,他说有时候会轰轰乱响,像是过火车,有时候好像是人吵架,还有时候像是鸟叫什么的。”

        我听了心稍微一宽,又问道:“那有没有锯木头的声音?”他摇摇头,说好像没有。

        我这才放了心,病人应该只是普通的耳鸣,跟我听到的怪声音不是一回事,骂了自己一句神经过敏,又问道:“以前有没有人得过这种病?还有,最近他除了干活,做过其他什么事没有?仔细想想。”

        阿廖沙先是摇摇头,“淘金野吃野住的,伤风感冒,跑肚拉稀之类的常有,吃点药扛扛就过去了。他这个病法绝对是头次见,不然也不会找你来。”

        说完又想了一阵,接着道:“至于干别的事,平时也就喜欢下下象棋。对了,半个月前,他从树林里检了只死狐狸,剥了皮留下,把肉扔了…”

        我的心又是咯噔一下,野外工作,接触动物,高烧,呕吐,颈项强直,之后上肢肌肉瘫痪,这些概念在脑子里飞快的组合,让我有了一种不样的预感。

        不过慎重起见,我没敢随便下结论。只是让他们把人抬到了外边,毕竞地窝子里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又叫他们把那张孤狸皮拿来,铺在地上.,我找了双劳动手套带上,扒开浓密的狐狸毛,在阳光下细细检查了一遍,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东西。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证实猜想了,不过我没什么高兴的感觉,站起身,指着那病人说:“把他衣服脱了。”

        阿廖沙的小舅子被扒了个精光,我俯下身细细检查,看完了正面,又把人翻过来看背后,不但皮肤表面,连腋窝、腚沟、肚脐眼之类的都要扒开瞅瞅,可除了一层厚厚的陈年老灰,没发现什么异常。这让我我脑门不禁冒起了汗,心说难道是之前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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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30 09: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周干活的工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阿廖沙呵斥他们了几句,不过没什么用。武建超看我好像找到门儿了,问这是在干吗。人一多我心更虚了,闷着头27说别着急,待会儿一起说。

        说着又拨开了病人的头发,我定睛一瞧,就在脖子后发际线位置的皮肤上,有一块小小的红斑,看起来像被蚊子叮过肿起来的小包,不过中间有个突出的黑点,一摸之下还有些扎手。

        我心说就是这个了,长叹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病根儿找到了,可能是森林脑炎,得马上把人送出去治病,不然有生命危险。”

        阿廖沙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什么炎?”

        我又大声急道:“森林脑炎,也叫春夏脑炎,是一种急性传染病。你们谁去找辆拖拉机?必须赶紧把人送走,这病拖不得。”

        可没想到,周围的人一听到“急性传染病”几个字,都呼啦一下退出去好远,包括武建超和阿廖沙,一个个满脸惊恐地望着我,好像在看瘟神。

        我心里骂这都什么人啊,真是没义气,可嘴上还是解释道:“别怕别怕,被虫子咬了才传染,现在没事。”

        可还是没人敢靠近,我没办法,心知必须打消他们的恐惧才能救人,冲过去把武建超和阿廖沙硬抓了过来,指着病人脖子上的红斑说:“就是这儿,被一种叫蜱的虫子咬了,这才得了病。蜱知道么?”

        说着又把那张狐狸皮拿来,扒开毛指着一只灰白色的死虫子,说就是这东西。那蜱虽然已经死了,可头还在狐狸皮里扎着,肚子鼓得很大,像是吸足了血,足有半粒黄豆大小。武建超插话说:“这不是狗豆子么?狗身上就长啊。

        我以前也被咬过,怎么没事?”

        “狗豆子”是老百姓对蜱的一种俗称,东北的一些地方也叫草爬子。我冷笑一声说:“被咬了,没事是没事,一有事就是大事。”

        如果我猜得不错,阿廖沙的小舅子很可能在剥孤狸的时候,让蜱爬到了身上。而那红斑里的黑点,估计是病人发现被咬时,把虫子硬扯下来,结果虫子的头断在了肉里了。

        刚说到这儿,躺着的病人忽然大叫了一声,接着两手两脚猛地绷直,浑身像触电似的开始抽筋,一抖一抖的频率很快。人群再次哗然,呼啦一下退得更远了。

        阿廖沙跟着紧张起来,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扒开病人的眼皮,发现他两颗眼珠正在快速颤动,又叹了口气说道:
        “脑炎脑炎,这是脑刺激反应,神经系统已经出问题了,抽筋抽久了,弄不好会窒息。”

        阿廖沙是真的急了,毕竞得病的是他妹夫,不是一般的工人,慌慌张张的叫人找车,又问我还有没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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