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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侠盗的遗产》:双线叙事的民国背景推理小说,作者:时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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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8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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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人笑着道:“弗推板,弗推板!类型不一样嘛,他擅长破谋杀案,你的专业是盗窃案,各擅胜场,各擅胜场!”

    “请坐。”白沉勇指了一下办公桌对面深绿色的沙发,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到沙发上。由于沙发的质地十分柔软,男人整个人都陷进去了,像一只被水草裹挟其中的河童。

    白沉勇忍住没笑出声。

    刘小姐替他们关上了门,屋内又恢复了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水的气味,比刚才更浓烈,白沉勇开始怀疑是这老东西身上散发出的味道,难以置信。

    “冒昧来访,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邵,叫邵大龙,是工部局警务处巡捕房的包探。我在报纸上看到贵侦探社的介绍,方才知道白先生之大名,真是孤陋寡闻,惭愧,惭愧!原来咱们租界里还有这么一位顶呱呱的人物,真是没想到啊!”说道动情处,邵大龙伸出了大拇指,以证明自己对白沉勇的认可,“据说,您还在广州破获过一起蓝宝石案,对了,还有重庆古玉案,也是您经手的?”

    “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对了,邵探长,这次来我侦探社,所为何事呢?”

    白沉勇的言下之意,是让他有屁快放,不要啰里吧唆,浪费大家时间。不过呢,毕竟是租界巡捕房的人,将来侦探社的生意,还要靠他们来介绍,尽管有点茄门相④ ,但白沉勇的脸上,还是尽量保持着和煦的笑容。(④ 茄门相,上海方言,意为不热心,不感兴趣。)

    “我这次来,是想请白先生协助我们,调查一起谋杀案。”邵大龙取出手绢,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他说话时,神情极为紧张,“这起案子,发生在极司非尔路的一栋洋房里,洋房的主人,来头可大得很!

    这人名叫江慎独,是个大古董商,五马路西首的江记古玩店,就是他的店铺,而这次案子的被害人,也正是这位江大老板。”

    “难道这位江老板被害之后,家中还有古董被盗?”白沉勇问道。

    “哎呀,不愧是大侦探,一猜即中!”

    “因为您刚进屋时提到,霍森擅破谋杀案,而我擅破盗窃案。这趟江老板的案子,您第一时间来找我,那必然是和盗案有关了。”

    白沉勇讲出了自己的推理。

    邵大龙鼓掌道:“没错。若是寻常的谋杀案,我们巡捕房有的是老资格的包探,但对于这种古董器物方面的问题,却着实不太了解。

    白先生经手的案子,多与金银珠宝、古董器具有关,所以我看了报纸上的介绍,就冒冒失失来找您,想请您协助我们巡捕办案。不过您放心,办案所需的费用,警务处绝对会承担,这点您要相信我们。”

    白沉勇从西装内侧袋中掏出火柴盒,取出自来火⑤ ,擦燃一支,凑到嘴边点那支香烟。深吸一口后,白沉勇问道:“丢的是啥东西啦?”(⑤ 自来火,火柴的俗称。)

    邵大龙左右张望了一下,低声对白沉勇道:“子乍弄鸟尊,不知白先生有没有听说过?”

    白沉勇身躯微微一震。

    “这……这东西在江老板手上?”

    在白沉勇的印象里,这种级别的文物,发掘之后,理应被存放在博物馆里才对。不过他转念一想,江慎独何许人也?只要他愿意,天下恐怕没有他搞不到的宝贝。

    “没错。不过,也是他托人从别处买来的。”邵大龙看出了白沉勇情绪的变化,心头略有些得意,于是便说,“怎么样?白先生,您要不要随我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那就再好不过了!”白沉勇回应道。

    极司非尔路离白沉勇的侦探社不远,两人步行,稍微走快点,一刻钟就好到了。

    两人走路时边说边聊,关于案件的情况,白沉勇也从邵大龙那里大致了解了一部分。对于江慎独这位古董商,邵大龙也做了很详细的介绍。

    光绪七年,江慎独出生于安徽滁县,因幼年失怙,便随母亲寄宿在舅舅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江慎独少时一直谨小慎微地生活,生怕给舅舅带来麻烦,被逐出家门,到街上流浪。在他十岁那年,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因患上了肺病,撒手人寰。

    母亲的离世,对江慎独打击很大,他知道,从此他将一个人面对这个冷酷的世界,没有人再会像母亲那般爱护他了。

    十三岁的时候,江慎独和表哥一同来到上海,在一家酒楼当伙计。酒楼干活能管饭,也有住的地方。江慎独干活很卖力,同时脑筋也很灵活,对于客人点的单皆过目不忘,时间久了,甚至能记住大部分客人的名字和喜好,酒楼的熟客都很喜欢这个小子,因此,老板也很喜欢他,不仅从不拖欠工钱,有时候还会多给一点。江慎独很满意这份工作,本打算就这么一直干下去,却不知幸运之神竟悄悄眷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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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8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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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一次送餐途中,他见街上有个扒手正在行窃一位老人,便出声喝止。殊不知他的行为惹恼了扒手,反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江慎独年幼,哪里是对手,白白挨了一顿老拳。扒手走后,江慎独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身子,头还晕乎乎的,嘴唇也破了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看着撒了一地的饭菜,心头一酸,险些哭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他心里暗忖,这顿饭钱铁定要从自己工钱里扣了,这倒也没啥,大不了白干一个月,只是客人等不到饭菜,怪罪起来,那可就麻烦了。弄不好,老板一生气,自己的饭碗就砸了。

    江慎独立在街上,恍恍惚惚,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时,刚才那位被窃的老者颤颤巍巍朝他走来,给他一块手绢拭血,问他是哪里人。江慎独定眼一看,这老者七八十岁模样,留着根辫子,戴着瓜皮帽,身上那一件长衫,料子一看就不便宜。他见这老者道骨仙风,心里便有了七八分的底,知道这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

    江慎独告诉他,自己不是本地人,只是来上海谋个差事。老者笑眯眯地问他:“方才出言喝止贼人行窃,难道就不怕被报复吗?”江慎独回道:“当时心里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偷人东西是不对的。”

    那老者幽幽道:“那也看偷谁的东西。”随后又问,“那你现在后不后悔?”江慎独想都没想,立刻答说:“不后悔!”他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就挑对方喜欢听的说。

    老者见他机灵,便问他愿不愿意随他学门手艺。原来,这老人名叫汪洋,是运亨古董店的古玩鉴宝专家。江慎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应承下来。就这样,江慎独随着汪老爷子刻苦学习古董店的各项业务,加之天赋卓然,鉴宝的眼力与日俱增。同时,由于古董店不少顾客都是洋人,他还自学了英语、法语和日语。

    很快,江慎独就受到了古董店大老板周寻云的赏识,得到了重用。

    光绪二十八年,周寻云担任了清朝驻法国商务参赞,便带着年轻的江慎独一同前往法国。江慎独出国之后,开了眼界,见识也大为提升。这段时期,周寻云又在法国开了家运亨公司,售卖中国的古玩字画等物件。回国之后,辛亥革命爆发,周寻云的运亨古董店也停了业。

    此时,江慎独正值壮年,便开办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古董店,成立了江记古玩公司。那时的中国,局势复杂,恰逢清室覆灭,北洋政府的统治又不稳固,以至故宫的文物大量流失到民间。江慎独凭借一双慧眼,低价收购了不少稀世珍品,转手售卖,发了大财。也正因如此,江慎独在国外的古董圈开始享有盛名。

    有传言,在之后的数十年间,他将大量珍贵文物贩卖至国外,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与此同时,国内也开始有一部分人公开反对江慎独的做法,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侦探霍森。他认为将中国的文物贩卖给外国人,这种行为简直与卖国无异!而江慎独却表示自己只是个商人,并没有违反法律,他贩卖的仅仅是古玩,不是文物。国人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说辞,渐渐地,江慎独的名字就开始和汉奸挂钩,听到他名字的人,无不唾弃他的行为。

    也许是幼时贫困的记忆深深扎根于江慎独的心中,使得他的良知扭曲,面对外界的批评声,江慎独不但没有表现出痛苦、羞愧,反而甘之若饴。每一次售出贵重的文物,回到家后,他总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怀大笑,笑声绕梁,久久不散。

    “像他这样的奸商,仇家应该不少吧?”白沉勇感叹道。

    “爱国人士自是不待见他。”邵大龙抬起头,朝前一指,“江慎独的家就是前面那栋洋房。我们快到了。”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白沉勇问。

    “什么?”

    “江慎独有没有家人?我好像从未在报纸上读到过有关他家人的任何消息。”

    “孤家寡人一个。”邵大龙苦笑道,“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有个三妻四妾才像样嘛!四五十岁的人,家里竟然没个女人,真是怪哉!”

    “那随他住在此地的家仆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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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8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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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就他一个人住,用人一般会在白天替他打扫房子,夜里归去。不过也可能因为他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吧!一种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什么人没有?我当包探这么多年,除了鬼之外,什么没见过?啊,我们到了。”

    洋房的门口架了一圈拒马⑥ ,还立着一位守卫的巡捕。年轻的巡捕见了邵大龙,便主动让开了一个空隙,好让他们走过去。(⑥ 拒马,一种可以移动的障碍物,古时用以防骑兵,故名。)

    邵大龙在铁门门口停住脚步,接着从裤袋中取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嚓”一声,铁门的锁应声开启,白沉勇紧跟着邵大龙屁股后面进了花园。

    园内的植物都修整得很好,假山后的小池塘里还养着金鱼,可以看出房主是个很有品位的人,但他们没有心思欣赏花园内的奇花异草,匆匆几步就穿了过去。

    来到洋房大门口,邵大龙推门而入。

    四下里静悄悄的,这让屋内黑暗空旷的环境带上了一丝恐怖的气氛。

    邵大龙拧开墙上的电灯,光线迅速驱散了黑暗,整个厅堂顿时敞亮起来,躲在角落里的魑魅魍魉似被这灯光一激,也都纷纷退散了。

    白沉勇环顾四周,不禁惊叹道:“不愧是上海滩有名的古董商,光是这几把紫檀椅,就够普通古董店拿来当镇店之宝了!”

    当然不止紫檀家具,白沉勇触目所及的文物,不论是墙上的古人字画、装饰用的瓷器,还是明代的家具,俱是价值连城。

    白沉勇像进入了一家私人博物馆,这边瞧一瞧,那边看一看,真是目不暇接,大开眼界。要不是邵大龙等得不耐烦,喊他先去楼上现场瞧一眼,估计白沉勇能一直欣赏到明朝天亮。

    两人上到二楼,来到江慎独的书房。此时死者的尸体已被巡捕带走,但室内凌乱的模样依稀能看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书房的地上,有许多瓷器、玉器的碎片,不少书籍也被丢在地上,右侧的架子上空了一片,原本供在上面的古玩散落一地,其中大多都已破败。白沉勇看了心疼不已。

    邵大龙叹息道:“还保持着昨天发现时的原样。东西被砸坏不少,看来这次的强盗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来拿那个子乍弄鸟尊。”

    “你们搜了整栋楼,都没发现那座鸟尊?”

    “岂止这栋房子,就连花园都翻了个遍。经我们判断,子乍弄鸟尊应该已经被行凶的盗贼带走了,但是谁做的,我们目前还没有头绪。”

    白沉勇缓缓踏入这间书房,他动作很慢,尽量让自己的鞋底不要踩到地上的碎片。

    书房的格局很简单,除了一张书桌和一把办公椅外,还有靠墙的古玩架和书架。白沉勇瞥了一眼就能断定,这些家具都是黄花梨的,价格不菲。

    “还有周海明的泥塑啊!”

    白沉勇所见的,正是一尊一尺多高的佛祖模样的泥塑。这尊泥塑被放在书架上。

    “确实是‘泥人周’的作品。这尊‘坐佛’在市面上也是价格不菲吧?”邵大龙道。

    拥有“泥人周”绰号的周海明,在民国时期以泥塑佛像闻名于世。

    白沉勇目光游移至泥塑的边上,见到一幅绘有花草的水墨画。

    “这是齐白石的真迹吧?”他再次惊叹。他没想到,在江慎独家中,除了古董之外,还有不少当代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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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

    邵大龙反倒是一脸平和。

    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话和一盏台灯,还有几张信纸和一支钢笔,纸上空白一片。

    白沉勇拿起叠在最上方的一张信纸,然后放在台灯前照了照,依稀能看出有人在上面写过字。他从桌上找来一支铅笔,在白色的纸面上涂上颜色,企图让隐藏在纸面上的笔迹现形,可惜失败了。字迹很浅,几乎难以看清,只能看出几个词组,诸如“真假”“务必”“唯有”

    等,线索太少,根本解读不出任何意义。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邵大龙把头凑过来。

    白沉勇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江慎独尸体的位置在哪里?”

    “在这里。”邵大龙指着书桌边上一块空地,“死因不明。但从头脸部的瘀痕,以及肋骨断裂的程度来看,很可能是被强盗活活打死的。”

    “活活打死?”

    “白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白沉勇想了片刻,提出一种假设:“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凶手其实并没有拿走鸟尊呢?”

    “没拿走?”邵大龙听不明白。

    如果没拿走的话,为什么找遍了整栋屋子都找不到?

    “你看,江慎独岁数也不小了,还是个商人,想要杀死他还不简单?捅一刀,打一枪都行。但您刚才说,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属于虐杀。那么,凶手为啥要虐杀江慎独呢?”

    “逼他说出子乍弄鸟尊的下落?”邵大龙恍然大悟。

    “所以我在想,可能凶手来到此地时,鸟尊就已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而江慎独却一直没有把地址说出来,所以才惨遭虐杀。那么,新的疑问又来了,江慎独何以死守秘密,不把鸟尊的所在地说出来呢?鸟尊的价值虽高,但他这么一个大古董商,犯不着用命去换一件文物吧?真是古怪之极!”

    “如果真如您所言,那么鸟尊迟早会在市场上露面吧?”

    “但我们可等不了这么久,想要先凶手一步找到鸟尊,必须主动出击。”

    “怎么主动出击?”

    “抱歉,我还没想好。”白沉勇露出苦笑,伸手正了正头上那顶费多拉帽。

    “或许我们可以引蛇出洞。”邵大龙提议道,“比如,我们找个手艺好的师傅,打造一件子乍弄鸟尊的赝品,然后放出风去,就说已被某人买去。那正在寻找鸟尊的人必然会上钩,或偷或抢,也要把这件文物弄到手,到时就可以把他一举拿下。”

    然而,这个建议立刻遭到了白沉勇的否决。

    “且不说像子乍弄鸟尊这样的彝器,上海滩有几个师傅能够打造出来,就算可以,那也需要时间吧?我看,没个一年半载,根本造不出来。即便有了这个赝品鸟尊,我们也无法确定凶手是否会用强硬的手段来盗取。”

    “哎,真令人头疼。”邵大龙失望地叹了口气。

    “对了,探长,我还有个问题。”白沉勇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将自来火甩灭后,从书房的窗口丢了出去,“您之前说江慎独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子乍弄鸟尊,我想请问一下,是谁卖给他的?您之前含糊其词,没有说清楚。”

    “这个重要吗?”邵大龙闪烁其词。

    “如果不重要,我为啥要这么问呢?万一是卖主寻人,又将这鸟尊抢回去了呢?”

    白沉勇迫视邵大龙的双眼,希望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这不可能,那人绝不会这么做!”邵大龙脱口而出。

    “哦?那人是谁呢?”白沉勇从嘴里喷出一口烟。

    邵大龙显得极其为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的内心此时正在犹豫,该不该把真话说给眼前的侦探听。白沉勇不傻,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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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8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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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探长,既然您找到我,希望能够破获这起案件,那么对于案件的情况,就应该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而不是说一半、瞒一半。我得不到想要的线索,又怎么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请您好好思量一番,再给我个答复。今天现场我也看了,如果没别的事,我还有一场重要的约会,就先行告辞了。”

    白沉勇说完这段话后,就将手里的烟头在窗台捻灭,装出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果然,邵大龙急了。“不是我不愿意说,也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上头有命令,兹事体大,必须保密!哎,而且这次我来寻你帮忙,巡捕房里的人也是不知道的。要是让罗闻那个小瘪三晓得这事,非责备我不可!”

    他口中的罗闻,即是总巡捕房的探长。邵大龙一向与他不合,觉得他不过是仗着自己妹妹罗思思的侦探才能,才得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而自己则是靠努力得来的成绩。而且,依靠聘请侦探来协助查案,即使破案,在巡捕房里也总会受到一些冷嘲热讽,所以这次他来拜托白沉勇,也是偷偷行事。

    “你既来托我查案,就应该完全信任于我。白某干侦探这行许多年,从不会将委托人的信息泄露出去,这是私家侦探的原则。”

    “我明白,我都明白。”邵大龙再次低下头,“好吧,我就信你一次。旧年⑦ 在上海的商界忽然冒出来一位密司脱唐,还因此引出了一件大案,这件事,您有耳闻吗?”(⑦ 旧年,上海方言,意为去年。)

    “听说过。”白沉勇点头。

    “这人查不到来历,手下还养了一群不要命的小瘪三,为他所驱使。他的关系网,更是横跨黑白两道,不仅警务处的人要给他面子,就连青帮的老头子也不敢动他。有人说他和军阀有关系,也有人说是外国的华侨,总之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此人出手极为阔绰,财力深不见底,收集的古董数量也极为惊人,其中不乏珍品。这座子乍弄鸟尊,就是他转卖给江慎独的。”

    “这人还在上海吗?”白沉勇问。

    “怎么?你还认为夺走鸟尊的人是他吗?就算这鸟尊价值千金,但以唐先生的财力,恐怕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他早就离开此地了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白沉勇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未必这么想。

    两人又聊了一阵,白沉勇表示案发现场已经看过了,今天还是先回侦探社,等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再说。邵大龙见他看了这么久,好像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内心不由得对这位报纸上吹嘘的大侦探有点失望。不过看在对方也没提委托费的分儿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等有其他线索,我再登门拜访,请教白先生。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邵大龙嘴里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把白沉勇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什么狗屁大侦探、盗窃案专家,原来都是报纸上胡写的。来到此地看了一个钟头,屁都没瞧出来!

    “邵探长太客气了,将来但凡有用得到的地方,白某随时恭候。”

    他们并肩走出洋房大门,邵大龙正准备熄灭电灯,白沉勇忽然瞥见了什么,对他道:“探长,等一歇,先不要关灯。”

    “哪能了?”

    “你瞧这里。”白沉勇凑近房门边上的外立面墙壁,用手指了指道,“探长,这里好像有个手印。你有带手电筒吗?”

    “有!你稍微等我一下。”

    邵大龙从腰间取出猫牌八角铜手电,打开光源,朝白沉勇所指的方向照去。

    在光线的照射下,墙上现出了一只血手印。

    但是,墙壁上的这个手印,却和正常人的手印,有点不太一样。

    正常人的手印,一般是五根手指。

    而墙上却有六根。

    见此血手印,邵大龙的面色忽然变得煞白,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遇见了一只朝他迎面扑来的猛鬼。

    如果能让他选择,邵大龙宁愿遇见猛鬼,也不想见到这六根手指的主人。

    “探长,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手掌上会有六根手指?这种人绝不会太多。”白沉勇转过头去问他。

    “委实不多。”邵大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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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着六根手指,又和盗窃案能够产生联系的,那就更少了。请告诉我,见了这个血手印,你首先想起的是什么人?”

    “我不想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曾令他们整个租界巡捕房蒙羞。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白沉勇冷冷说道,“这只手印的主人,名叫阿弃,诨号‘小丑’或‘丑角’,曾是畸人马戏团的小丑兼魔术师。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傀儡助手而已。操纵小丑的人,正是令大侦探霍森都头疼的人物。他被江湖上称为神秘莫测的第十大行星,犯罪组织的首领,剧贼罗苹是也!当然,罗苹并非他的真名,而是一个代号。此人神出鬼没,盗取稀世珍宝,触犯法律,但不明所以的群众却将其称呼为‘侠盗’,真是有辱‘侠’这个字!”

    “可是……可是我不认为这件事是罗苹所为!”

    不知是否因为罗苹引起了他不快的情绪,邵大龙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为什么呢?”白沉勇问。

    “罗苹虽是个盗贼,却也有他的行事准则,亦即绝不害人性命。

    从他出现至今,但凡与他有关的盗案,几乎都无命案发生。如果子乍弄鸟尊真是他所盗,那他也没必要伤江慎独的性命啊!”邵大龙摊开双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侠盗罗苹不伤人性命,这个传闻我确实听说过。但是,他不杀人,不代表他的手下不杀人,这是其一。其二,观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从前认为对的事,现在却未必觉得正确。在古代,不论丈夫如何混蛋,妻子也不能提出离婚,因为好女不侍二夫,可新时代的新女性却不这么想,离婚变成了一种进步的表现。大众的价值观都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一个人呢?或许罗苹所认为的正义,劫富济贫远远不够,必须要杀富济贫呢?”

    白沉勇的话让邵大龙陷入了沉思。

    他隐隐觉得,罗苹不像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邵大龙与他交手过几次,明明有机会,但他都没有伤过巡捕的性命,而选择放过,足见他的本性向善。可是眼前的侦探却言之凿凿,他也不好唱反调。

    “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单凭一个血手印就下此结论,还为时过早。想要确定是不是罗苹干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亲自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也许是注意到了邵大龙为难的表情,白沉勇言语间留了余地,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死。

    邵大龙苦笑道:“都说侠盗罗苹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想现身时,就算翻遍整个上海滩,都没办法把他找出来。更何况他还会易容之术,绰号‘千面人’。想要寻到他本尊,简直是大海捞针。白先生,我看你得换个调查方向了。”

    “如果换作普通人可能不行,但我的职业是侦探,找人是我的老本行。”白沉勇低声说道,“只要找到他的助手小丑,就能顺藤摸瓜,寻到罗苹本人。”

    “那你打算从哪里入手呢?”

    白沉勇看着一脸好奇的邵大龙,咧开嘴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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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慈恩疗养院(二)

    我们在李查德院长及疗养院两名警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冯素玫所在的病房大楼。

    这里的病房大楼一共有三栋,一栋男区,一栋女区,另一栋是儿童区。院长说眼下儿童区的病房大楼几乎没有病人,大抵是在幼儿时期出现精神方面的疾病,家长会误以为是孩子的性格所致。毕竟没有几个父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是个精神病患者。

    就目前来说,男区的病人较多于女区,岁数也更大。李查德院长向我们解释说,不必对精神病患或精神病疗养院有过多的想象,他们大部分人还是相对温和的,在没有发病的情况下,不仅生活能够自理,简直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像冯素玫这样会产生幻觉,并有攻击倾向的病患,数量不多,有恶魔附体症状的,他们疗养院开业以来,唯有冯素玫一例。

    来到病房后,我委实有些意外。

    冯素玫的病房与我印象中精神病待的那种房间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事先告知,我相信多数人甚至会把这里当成小女孩的闺房。

    墙上贴着令人感到温馨的淡黄色墙纸,上面还挂着一张冯素玫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正对着镜头微笑,和一般少女无二。房间里有一张黑色皮革沙发、一把红木扶手椅、一张圆形的小餐桌,另外还有一座红木镶镜立柜,不过镜子已经破碎,不知是不是她发疯病时打坏的。

    这些家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用螺栓固定在地上,包括椅子。

    镶有铁栏杆的窗户下面,有一张床榻靠着墙。床的四角都有皮带子,看上去像是用来固定病人四肢的。冯素玫正坐在床上看着我们,此时她的手脚并没有被皮带固定住。

    她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精神病人。

    冯素玫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睡衣,正警惕地看着我们,双手局促不安地绞弄在一起。她留着齐耳短发,五官长得很秀气,尤其是秀美的双眸十分清澈,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花季少女应有的样子。

    如果硬要挑出点问题,就是她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双颊与眼窝都深深凹了下去,眼袋泛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颓萎的态势。

    “素玫,今天感觉怎么样?”李查德走近她的床边,关切地问道。

    她的身体往后挪了一下,动作幅度很小,不仔细观察的话察觉不到。

    “院长,我很好。”冯素玫回答道,语调中略带忐忑。她看上去有点害怕李查德。

    “头还晕吗?”李查德接着问。

    “不晕。”

    “饭菜还合口味吧?我听你父亲说过,你平时在家爱吃响油鳝丝,今天就特地吩咐厨房给你加菜了。”

    “嗯,吃了,很喜欢。”冯素玫僵硬地回答道。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要很用力才能听清楚。

    李查德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们疗养院,我们自然有义务照顾好你,并且把你的病治好。”

    “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冯素玫流下了眼泪,“我想家了。”

    “暂时还不行。”

    “可是,我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有发病了,我觉得……”

    “那是因为我们在你发病的时候,给你用了镇定剂,使你自己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素玫,我理解你想早日回家的心愿,不过在疾病没有根治的情况下,贸然把你送回去,你的家人也可能受到伤害,这点你明白吧?”

    李查德从西服内侧袋里取出一块灰色格子手帕,递给了冯素玫。

    “我明白。”冯素玫接过手帕,轻拭泪水,“我知道‘它’还在我体内,我能感受到。”

    听到这里,我和阿弃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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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8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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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近期它有没有试图和你交流?”李查德问。

    “偶尔会在我耳边说话。”她说。

    “说什么?”

    “说……说它要杀人。”

    “有没有说要杀谁?”李查德凑近了一点问。

    冯素玫抬起头,环视整个房间的人,包括我和阿弃。

    “它说要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了。”冯素玫说完,身体微微抖动,“我真的好害怕,它还说要杀死我的父母、我的姐姐,一个都不留……”

    这话由一个花季少女口中说出来,感觉十分奇怪。

    “它有没有说来自哪里?为什么要附体在你身上?”

    “没有……它就是不停地骂我,羞辱我,威胁我……”说到此处,冯素玫又哭了。

    李查德直起背,把身体转向我和阿弃,眼神好像在说,目前就是这么回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围,该你们登场了。

    我跨步朝前走去,对冯素玫道:“你好,我是张神父。”

    “啊!”

    冯素玫突然发出一阵尖叫,我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怎么了?”李查德忙问她。

    “你不要过来!”冯素玫指着我,“它不喜欢你,你快走开,否则……”

    我将十字架握在手中,又朝她逼近一步,口气略带挑衅地问道:“否则如何?”

    “否则它也会杀了你……”冯素玫抖得更厉害了。

    但我根本不信什么恶灵附体的鬼话,她一定是被自己的潜意识影响了,得了某种妄想症。为了把戏做得更真,我将十字架举到自己胸口,双眼直直盯着冯素玫。

    “素玫,你现在感觉如何?”

    “它很生气,它现在很生气。”冯素玫除了浑身战栗之外,额头也开始渗出汗水。

    “很好,我不怕它。”

    李查德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随着我与冯素玫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反应也变得越来越剧烈,不仅手脚开始颤动,整张脸也泛出一阵潮红,像是烫伤一般。

    “不要……不要……”冯素玫开始往后退去,但她的身后就是墙壁,她无路可退。

    对于我手中的十字架,她显得非常忌惮。

    在我看来,这也是自我催眠的一种表现。她既认定自己体内藏着恶灵,于是便会对一切驱魔的圣器表达出害怕、恐惧以及恶意。冯素玫就读于美国圣公会创办的圣玛利亚女中,对西方宗教了解很透彻,所以才会这样,若换成另一个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知识的乡野女子,恐怕只会对糯米和桃木剑产生这样的反应。

    随着我的迫近,冯素玫的攻击性开始显现,她将床上的枕头拿来掷我,被我躲过后,又企图去取其他物件,却被李查德身后的警卫制止。

    正在我打算将十字架举到她眼前时,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这件事,深深地震撼到了我,使我在那一个瞬间,开始怀疑恶灵是否真实存在。

    “啊!”

    冯素玫发出了如男人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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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与此同时,冯素玫的五官开始扭曲,嘴角朝着不同的方向拉伸,鲜红的舌头伸出来,垂在唇外,仿佛在舔舐空气。接着,是一连串我从未听闻的语言。我自诩精通多国外语,但她所说的那些,显然不是英、法、德、日语中的任何一种。

    然而这都不是最令我感到震惊的事,最令我震撼的,是她在说出那些话时,嘴唇根本没有动。那些声音,仿佛是从她喉咙口蹿出来的。这声音十分粗粝,决计不是一个十六岁女孩子能够模仿出来的。

    “你是谁?!”我让自己定下心来,不能乱了阵脚,脸上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要杀了你们……”

    谢天谢地,它终于说中国话了。

    “我问你是谁?”

    冯素玫开始大笑,接着,又是一串听不懂的语言。

    她在床上原本蜷缩的身体,慢慢展开,并且站立起来。

    不仅我,就连李查德和他的两个警卫都呆立在原地,惊愕得无法动弹。

    “你是冯素玫认识的人吗?”

    “不是。”

    “是她创造了你?”

    “不是。”

    “你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吗?”

    “不是。”

    它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

    “你憎恨冯素玫吗?”

    “是的。”它换了个词语回答我。

    “你想她死?”

    “是的。”

    “为什么?”

    假设这一切不是冯素玫的疯病所致,那么我确实很想知道原因。

    像她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女中学生,何以会引得这恶灵缠身?又或许,此事还有别的隐情。

    可这一次,它没有回答。它开始冷笑。

    “嘿嘿嘿……”

    笑声好似从地狱里传来,空洞、阴森,令人不快。

    就在此时,冯素玫做了一件令我们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她飞快地脱掉了裤子,两条白花花的大腿登时展露在我们眼前,下一秒钟,她就将手中的长裤狠狠朝我掷来!

    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接过她的裤子,同时也明白了它的想法,于是便朝身后的李查德和警卫喊道:“快按住她!”

    果然不出我所料,冯素玫将长裤脱去后,就准备将仅剩的内裤也脱了。至于它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是为了以淫秽的行为来亵渎我这个“神父”。这种案例在西方附魔故事中屡见不鲜。两名警卫的动作很快,他们一人一边,分别按住了冯素玫的双手。

    原本我以为就此可以将发狂的冯素玫制服,谁知她力气大得惊人,竟然毫不费力地挣开其中一位警卫的双手,并向另一人发起了进攻。李查德当时完全吓蒙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阿弃也是,一脸愕然地瞧着狞笑着的冯素玫,过度的惊吓,使得他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那警卫被冯素玫狠狠按在床上,惊呼救命,我也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冯素玫见我朝她冲来,双眸陡然放光,似乎正中心意,当下也不去管身下的警卫,而是纵身扑向我,与我扭打在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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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8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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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力气果然很大,我稍不注意,脸上就被她用指甲划出了三道血印。当然,由于我也受过严格的技击训练,她那没有章法的乱打,并不能对我造成严重的伤害。但在搏斗中,我总心怀着对方是个十六岁的女子这样的心情,是以无法占据上风,被她压在身下,一阵乱捶,好几拳都砸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拳头挥打出的力道,毫不逊于一个青壮年男性。

    “众牲① !我要杀了你!”(① 众牲,上海话,骂人若畜生。)

    又是那种令人感到心惊的声音。

    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一位肤色黝黑、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握着一只注射器,对着众人大叫:“让开!”

    这位医师模样的男人,中等身材,肩膀很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理了一头圆寸,浓眉大眼,看上去十分坚毅。不知何故,随着他的现身,房间里的阴气也散去不少。李查德见他到来,立刻让出一条通道,阿弃也有样学样,把身体侧过去。

    那医师冲到床边,一只手按住冯素玫的颈部,另一只手将注射器的针头扎入她的血管。随着注射器中的液体被推入冯素玫血液内,她手上的力气渐渐变小,过了没多久,她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吴医师,幸亏你来得及时!”李查德从怀里取出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那位“吴医师”用一种责难的眼神看着院长,随后用手指着我,问道:“他是谁?谁让他来的?院长啊!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让外人接触我的病人,为什么不听!”

    李查德院长苦笑着道:“就是看看,谁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吴医师,你别生气,这件事我来不及和你商量。”

    吴医师把脸转向我,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冷道:“神父,请不要随便接触我的病人。否则出了什么事,后果你们承担不起。如果你要祈祷,大可不必在病房里。”

    我是有苦说不出,但为了继续维护我的身份,只得假装不买他的账,板着脸回道:“之前李查德院长同我说,冯素玫在你们这里治疗了有一段时间了,却也不见好转,百般无奈,才来找我们想想办法。

    世间怪病多得很,不是什么病,西医都能治好的。”

    李查德接着道:“是啊,是啊,我请张神父来办一场驱魔仪式,看看能不能将冯素玫治好。我们双管齐下,张神父驱魔,你用西药,互不耽误嘛!”

    “不耽误?院长,您也是受过科学教育的人,怎么……”

    有些话吴医师不方便说得太明,只得留下半句,烂在肚里。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虽身处教会医院,但对于宗教神通之类的东西,他半点也不信。

    于是,这场“闹剧”也就在吴医师的干预下结束了。冯素玫被注射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剂,估计要昏睡到明天早晨,我和阿弃也有点衰惰,便在李查德院长的安排下,回到了职工宿舍休息。临走时,李查德院长问我何时能够举行驱魔仪式,看来即便吴医师强烈反对,也改变不了李查德院长的初衷。当我表达了我对此的忧虑时,他保证吴医师不会阻扰仪式的进行,我认为他是打算瞒着吴医师,偷偷举行这场驱魔仪式。

    “没想到院长逼得这么急,我们都还没摸清此地的地形,子乍弄鸟尊还没影呢,他就催着我们举行什么驱魔仪式。”

    阿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实际上,我和他一样,心里挂念的是那件国宝,同时也怕在驱魔仪式上,被李查德院长拆穿自己的身份。

    “没办法,眼下我们能拖多久是多久,尽量挤出时间,去查子乍弄鸟尊的下落。”

    “怎么拖延?”阿弃问我。

    我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弃见我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突然大笑:“想不到‘神秘莫测的第十大行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这可不像天下闻名的侠盗罗苹啊!”

    “小声点,万一门口有人怎么办!”我低声骂他,“我现在的身份是张神父,你是姚编辑,切莫搞错了!”

    “晓得!晓得!你是神父,不是歇夫。”阿弃还是嬉皮笑脸。

    回想当初将他从黄浦江里捞上来的时候,他可没这么开朗。大约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问他什么,都是摇头。后来我索性也不问了,把他养在家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其他一概不过问。我知道他经历过一些事,也知道这小子不简单,是有本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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