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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tomcn

[转帖] 《涅槃 》 龙飞最新作品:鸟喙鼎出土引发的连串怪事(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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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13:4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老师的回忆(一)
  陈老告诉我一个地址,我们没有在电话里讲那么多,他仔细的交代了地址,说到时候会有人接我,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我必须要非常的小心,所以从家里出来之后,我没有马上就朝陈老说的地址赶,而是打车到附近一个很繁华的商场转了一圈,混在杂乱的人流中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又接连倒了几次车,东绕西绕了至少一个多小时。

  陈老告诉我的地址在老城的大树街,那是老城建筑最密集的一个地段,简陋陈旧的居民区,菜市场,夜市,连成一片,脏乱不堪。走在这里,我就觉得虽然来往的人非常多,但正因为这样,其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我穿过气味很奇怪的菜市场,转进一条小巷,就像进了一个迷宫,来回绕了几圈,有点迷了。不过最后我找到了陈老说的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然后又朝东边走了一段,这大概就是目的地了。

  但是当我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这种地方的住宅比我的年龄都要大,根本没有门牌号码。我来回看了看,幽深的小胡同里看不到一个人。

  不过我顺着胡同走了十来米之后,就在一个门洞里看见了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老头儿。我确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当我走到这儿时,那老头儿就叼着一个快燃到头的烟屁股,冲我招招手。

  “是来找人的?”他恋恋不舍的把嘴里的烟屁股又嘬了一口,揉揉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

  “北方。”我记得陈老的话,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来接我的人,所以很干脆的就跟对方说了实话。

  “就是你了。”老头儿站起身抖了抖腰,他大概有六十多岁,一脸褶子,穿着和长相都和那种在市井街头混了半辈子的老混子一样,一笑就露出一口被烟熏的几乎发黑的牙齿,而且站起身也显得勾头拉磨,总之相当猥琐:“有人在等你。”

  “麻烦你带我去,谢谢了。”

  “你是年轻人,脑子清亮,很懂事的对不对?”老头儿叫我走到门洞里,没有带路的意思,站着跟我闲扯:“现在这个世道,谁活着都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很孤苦的,没有单位,没有养老金,物价一直在涨,医院又很坑人,就拿前段日子说吧,我到医院去看看腿,其实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但是一下子花了几百块,给了点不中用的药......”

  我一下子就晕了,这老头儿分明知道我过来见陈老,但是站在这里神叨叨的,不知所云。

  “你?”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嘛。”老头儿伸出两根手指,来回搓了搓,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儿上了:“我这么大年纪,在这里蹲着等你那么久,你总得意思一下的对不对?我不讹你,按劳取酬,你给二百块带路费怎么样?”

  我看着这个神叨叨如同街头巷尾见人就白话骗钱的老神棍一样的老头儿,越来越迷糊。但是这个时候,我只想早点见到陈老,所以懒得再问那么多,拿了二百块钱给他。

  老神棍一下子就精神了,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之后他很尽职,带我绕到前面不远的另一个门洞边,拿钥匙开门。这是个很老的小院子,走进去就让人有种破败且消沉的感觉,心情不由自主的压抑了。

  我跟老神棍走到小院的正屋,又穿过卧室,在卧室后面的墙角处,有个很不起眼的小门,大概一米多高,人走进去得弯腰。老神棍把我带到这里就不走了,指着小门道:“进去吧,他在里面。”

  说实话,眼前的一幕让我觉得心里发慌,这是很多鬼片里面常见的桥段。老神棍转身顺着原路离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小门边上,处在这个环境下,我的心情更紧张而且谨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这道门。

  “北方......”

  在我犹豫间,从小门后隐约传来了一个声音,依然是很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的疑虑就瞬间被打消了,伸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小门。

  小门后是个非常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头顶吊着一盏昏暗的灯,因为不通风,所以屋子里飘着一股陈腐且怪怪的味道。整个屋子里只能摆下一张小床,在推开门的一刻,我一眼就看到昏暗的光线下,躺在床上的陈老。

  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静静的躺在床上,我的鼻子有点酸了,一步就抢过去,蹲在床边看向陈老。

  我抓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对陈老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我来说,这是个亦师亦父的人。

  “北方,我很好,很好。”陈老轻轻拍拍我的手背,以此来安慰我,他的脸色虽然苍白的没有血色,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如过去一样温和亲善。

  “佩新很好,现在在同学家里,您不用担心。”我之前想好了很多话,但这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时间不多了,北方,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否则的话,你接到我的电话就会被吓住。”陈老苦涩的笑了笑,自嘲一般的道:“对于你们来说,我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在过去,我虽然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欺蒙陈老,但那种欺骗没有恶意,就如同一个孩子犯了错怕受到责罚而对父母撒谎。然而看着眼前的陈老,我不想再撒谎。陈老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跟他稍稍一说,估计他就会理解。

  “是所里的武胜利。”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道:“您有段时间没有到所里去了,所里的事可能您不知道。上周五,武胜利心脏病突发,半夜猝死在宿舍里,医院给了死亡证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送到了太平间,但是,当天晚上,他就跑到我家门口等我。”

  “他怎么可能这样?”陈老的眉头一下就紧紧皱了起来,和我想的一样,武胜利那种在单位一声不响的人是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一旦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会让人感觉无比的惊讶。

  “我所知道的,都是他说的。”我道:“他有西周鸟喙鼎里面的残留物。”

  “残留物是你给他的?”

  “不。”我摇摇头,对着陈老比划了一下,道:“他有一只青铜小炉,小炉子里有类似鸟喙鼎里的残留物。”

  陈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他说了一点关于大雁坡的事。”我看着陈老的脸色和情绪都不好,就放慢了讲述的速度,道:”但是他没有说的太多。”

  “北方。”陈老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就一分钟的时间,语气已经平稳了:“有些事,的确有必要跟你讲讲,我没有时间了,需要你替我保管一些东西。”

  “老师,您会没事的。”

  “这些东西,你要好好的保管,你还年轻,我知道把东西交给你,可能不太妥当,不过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交给谁。”陈老又笑了笑,道:“不用安慰我,一个人,活多少年才算是多?大雁坡,那真是难忘的大雁坡......”

  陈老暂时还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中我能听出,当年的大雁坡,可能发生过一些事情。

  “北方。”陈老突然就凝视着我,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是怎么奇怪,却让我心里骤然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但他的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继续道:“大雁坡的事,过去很多年了,你要不要听听?”

  我点点头,我很诧异陈老为什么会有这种让人感觉奇怪的变化,不过我还是能体味到,他确实时间不多了,该说的事情,想必都会说清楚的。

  “关于过去,我很少会提起来,你年轻,思想或许比我更活跃,能想到的更多。”陈老慢慢的靠着床头,望着头顶那盏昏暗的灯,道:“我从来不想多说任何一句关于大雁坡的事,那是一个让我难忘,又无比伤感的地方。”

  “老师,大雁坡,究竟发生过什么?”

  “北方,我带了你有几年了,你的记忆力很好。那么,你就应该记得,我很忌讳谈起我的妻子。”

  “是,我记得。”我很讶异,陈老说着说着突然就改变了话题,但是他的思维意识明显还是清晰的,所以我没有发问,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记的很清楚,陈老忌讳提及自己的感情以及妻子,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一直独居,在他的家里,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妻子的痕迹,这甚至会让人误会,他从来都没有结过婚。

  “她死在大雁坡了。”陈老默然,接着道:“永远都回不来了。”

  “老师......”我确实没想到陈老会在此刻提起这些,一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言归正传吧,说大雁坡的事。”陈老抬起手,在眼角擦了擦,道:“但是,有的事情可以说,有的,我不说,你也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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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13:4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老师的回忆(二)
  陈老开始讲述了,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或许是因为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难以忘怀,包括很多细节,现在回想起来,他都历历在目。

  当年,大雁坡那块农田下的奇怪的“屋子”被发掘出来之后,是被当做一个墓葬群来处理的,由文物部门具体负责。最初,这个地方并没有引起重视,但是后来,事情一下子就变的不得了了。因为在奇怪的大屋子里安葬的二十多具尸体中,有一具,竟然是活的。

  不过这里说的活,并不是说那具尸体突然就睁开眼睛说话了,活,只是说它还有很微弱的生命特征。

  这在中国乃至世界的考古史上都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奇迹,大屋子里的尸体都没有多余的陪葬物品来证明其身份的年代,不过那些放在手边的青铜炉子却可以分析出一些相关的情况。那具还存在生命特征的尸体,在大屋正中心的位置上,根据它身边的青铜炉子来看,应该是最早被安葬在这里的人,大概的时间在六百到七百年前。

  这个现象如果放在历史或者生物学家眼里,就会变成一个学术性的课题。但是这个现象所引申出的东西,却足够让有的人产生遐想和深思,一个六七百年前的人,为什么可以保存生命特征?如果深挖这个现象,找出最终的原因,再加以研究和推进,是不是就能假想,一个人,能够存活六七百年?

  大雁坡立即受到了空前的重视,只不过这种重视很隐秘,常人无法得知。当年调研大雁坡的那支队伍,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立的。队伍的成员来源很广,身份也比较复杂,其中一部分人担任保卫工作,另一部分则是各个领域的专家。

  那个奇怪的大屋子被彻底挖掘开了,尤其是那具存在生命特征的尸体所在的位置,是个重点。大屋的地表上被凿刻出了一条一条无法理解的线条,最终构成一幅很奇怪的图案,那具尸体所在的地方,隐约就是整幅图案的正中心。

  大雁坡的事情距离现在二十七八年了,当时的陈老,刚刚四十出头,从事工作差不多有二十年时间,专业基础知识相当扎实。因为在发掘过程中,经常会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以及线条,而陈老最擅长的,是古代密码学,所以被抽调到了当时那支队伍中。

  陈老的妻子也在系统内,不过和陈老不在一个部门。他的妻子温雅且博学,同样擅长古代密码学,甚至在这个领域内的造诣,比陈老还要突出。队伍的组成虽然没有明确的硬性要求,不过必然都是领域内的精英,夫妻两个一同被抽调到队伍中,在当时那个还算是以奉献为荣的环境下,很让陈老引以为豪。

  初步的勘察结束之后,他们在大屋正中的地方朝下挖掘,然后就挖出一条不知道修建在多少年之前的地下隧道。隧道很漫长,隧道之后,是一片很广阔的地下空间。队伍的任务就是尽力把所有能搞清楚的事情全部搞清楚,所以这片地下空间就成了当时研究探索的重点。

  “那片地下空间真的有那么大?”我忍不住插嘴问道:“武胜利说,当时您离开单位差不多有三年时间,三年时间都在探索那片空间?”

  “不是。”陈老摇摇头,道:“真正执行任务的时间,可能只有一个多月。”

  对于这个问题,陈老含糊着回答了一下。人,是最复杂的动物,因为拥有思想,思想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正面的,负面的,该思考的,不该思考的。陈老就是这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哪怕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但还是不肯把事情说的那么直白。不过从他含糊的回答当中,我分析,当时队伍执行的任务可能是非常隐秘的,任何关于任务的细节都不能外泄,再加上在大雁坡估计出了些事情,所以任务结束之后的那两年多时间里,陈老很可能是被限制了自由。

  因为是讲述,所以不可能像亲身经历那样真实直观,很多细节被忽略掉了,陈老只是说了大概的过程。那片巨大的地下空间,让当时所有参加任务的人都改变了一些常规的思维,也让他们真正知道,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世界,有多少未知之谜存在。

  他们在地下空间内收集到了一些符文,按道理来说,这些发现都应该毫无保留的上交,不过当时队伍里的人出于种种原因,还是私藏了一部分。这种行为并不能算是恶意的,比如说有的专家,藏一些东西只是为了研究,没有其它目的。

  在这片地下空间中,他们发现了规模更大的墓葬群。空间地面的地表上,有一副比大屋地表更为巨大的图案,图案由线条所组成,排放着大概四十多具尸体。

  最初的时候,因为缺乏依据,所以他们只能暂时认为,那是一种独特的而且罕见的丧葬方式,估计是一个家族或者一个群体的人最终长眠的地方。不过随着对空间的逐步探索,发现的线索越来越多,最后他们确定,这些人并非一个家族,全部来自一个组织。

  这些事情如果说出去,肯定要引起学界内一片轰动。但是队伍最大的发现不是这个,而是一口鼎。

  那是一尊石鼎,非常巨大,鼎的三面布满了一种类似鸟喙般的铭文,另外一面则是一种经过加密代换之后的字符。

  “当时,队伍里的人有两种观点,其中一种认为,鼎上的铭文可能是一种至今尚未发现过的文字,另一些人认为,那只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如同标志性的图案。”陈老道:“轻语不这么认为,她虽然不多说话,但是很聪明。”

  陈老说的“轻语”,就是他的妻子了。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如果某个人很避讳提及另外一个人,那么很可能是对方曾经带给他很深的伤害,让他无比的愤恨。但陈老不同,他在过去很多年一直不愿提及自己的妻子,不过此刻说起来时,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浓浓的爱意和眷恋。

  陈老的妻子在古代密码学上独树一帜,她不认同其他人的意见。她最先注意的,是石鼎一面经过加密代换后的字符。

  之后,是连续几天很艰难的解读工作,这个过程我不能理解,陈老讲的时候也是一语带过,不过通过几天的解读,大鼎一面的字符被完整的破译出来。

  这段被破译出来的字符,实际上是对那些鸟喙铭文一种注解,只有先破译了字符,才有可能慢慢理解鸟喙铭文所包含的信息。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不过鸟喙铭文的复杂和抽象程度难以想象。

  我就感觉,这么复杂的铭文,所包含的信息肯定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最后呢?这些铭文被破译了吗?”

  “我不知道。”陈老慢慢道:“主要的破译工作,是轻语在负责。”

  陈老的妻子接触了这口石鼎之后,就完全沉浸在其中,如同是被吸引了一样。她柔弱但是性格坚韧,就守着石鼎,不分昼夜的进行工作。不过队伍还有其它任务,不可能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围着一口石鼎来回转,所以在加密字符被破译之后,队伍就分工了,陈老的妻子坚持要继续解读鸟喙铭文,所以她带着少部分人解读铭文,其余的则对空间还没有走过的地方进一步摸索。

  但是接下来就出事了。

  出事的时间就是在陈老的妻子解读鸟喙铭文期间,跟随陈老的妻子负责解读工作的几个人死了一半。

  “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上我们,几个队伍里的人就那么死了。”陈老还是很平静,但是语气中已经有了波澜:“看不见的凶手。”

  “是那种看不见的凶手?”我吃了一惊,立即回想到周副所长临死之前的一切种种,就如陈老所说,在那种情况下,谁能帮得了将要遇害的人?

  “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陈老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深深记住了隐形凶手出现时的气息,所以在前几天将要被杀掉之前,已经有了感应,匆忙中给我留下了一点信息。

  “老师。”我咽了口唾沫,道:“凶手是看不到的,对于这样的危险,谁都无法躲避?”

  “道理上是这样,但你应该记得,刚刚带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世界上没有完全绝对的事。”

  当时在大鼎周围负责解读工作的人本来都应该死掉了,但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有人救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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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13: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老师的回忆(三)
  听陈老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非常吃惊,到目前为止,不仅仅是我,可能就连候晋恒那样的职业警察也弄不明白,隐形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我自己的认知,还有陈老的遗言中,我已经下意识的认为,那种隐形的凶手,是任何人都无法躲避和抗衡的。

  “老师,当时是谁救了你们?”

  “这是个谜,从那时候到现在,我一直在回忆,在思考。”陈老又一次慢慢摇了摇头,道:“可我始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大雁坡自从事发之后,附近的山民就被遣散了,队伍执行的是很机密的任务,所以负责保卫工作的人相当尽职,不可能有其他外人混进来。但救陈老他们的那个人,就好像是从黑暗中一下子钻出来的。

  他出现的可能有点晚,导致负责解读的人死掉了几个,不过对陈老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万幸了,这个人出现之后,阻止了无形的杀戮,不过那个过程相当的杂乱。

  那个人很神秘,从他出现到最后离开,陈老几乎目睹了整个过程,但是陈老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出来。

  “老师,这个人会不会是你或者当时队伍里其他人的熟人?”我猜测道:“就是怕你们认出来,所以才有意遮掩了自己的外貌?”

  “不,他没有遮掩,但我看不清楚他。”陈老停了停,道:“他是个会变脸的人。”

  “会变脸的人?”我的脑子里马上就闪现出川剧中的变脸绝活,但是变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掩饰,对自己的掩饰。

  “你理解错了。”陈老纠正道:“那不是你想象中的变脸。”

  那个救了陈老的人并没有利用任何面具之类的工具,他就是以真面目示人的,但是他仿佛拥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面部上的所有肌肉就好像自己的手指一样灵活,运用自如。那么多肌肉协调运作,导致他的五官在不断的变形,这一秒钟是这个样子,下一秒钟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所以陈老从头看到尾,看见的只是那个人在不断变换的脸庞。因此,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个神秘的临危救下陈老还有其他人性命的人,在陈老的心目中一直像一尊漂浮在漫天云朵中的神。

  “对于他,我有一种敬畏,说不出的敬畏。”陈老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知道我可以信赖的人还有多少时间,北方,你还年轻,我想把东西交给你,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遇到那个变脸的人,就把东西,交给他。”

  在陈老获救之后,他一直有种感觉,觉得这个神秘的变脸人不会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陈老坚信,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但是陈老的预感出现了错误,从那以后,变脸人好像人间蒸发了,再没有出现过一次。

  陈老是个很理智的人,他从来不会轻易的相信一个陌生人,但变脸人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陈老对变脸人很有好感,他不知道变脸人是谁,不知道对方从何处而来,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和动机,然而陈老觉得,这是个好人。

  变脸人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无形中说明,他对这个事情有相当的了解,所以陈老只希望自己从大雁坡带回来的东西,可以交到变脸人手中。

  “在生活中,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没有。”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的确没有。

  “二十多年了,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那个人,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陈老唏嘘感慨,经过多的人,感触也会很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陈老的心情我无法完全体会,但多少都可以理解一些。

  变脸人的出现,是陈老无法忘记的一段经历。变脸人解除了他们的危险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可能是不想跟队伍里的任何人进行接触,随后,负责对地下空间探索的队伍也赶了回来,双方汇合之后,又出现了意料不到的情况。

  陈老并没有细说,不过我还是听出了部分隐情。陈老的妻子是解读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在隐形凶手袭击队伍的时候,陈老的妻子被变脸人救了下来,但她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之后的变故中。

  和我想的一样,陈老对妻子的感情很深,妻子的离世,对他来说是最最残酷的打击。这段回忆非常痛苦,不堪回首,陈老甚至连回想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忌讳谈论这些。

  我感觉可惜,陈老的妻子死去,对陈老是种打击,更为重要的是,她是当时解读工作的负责人和实施者,那么长时间的解读工作积累下来,尽管不能完全理解鸟喙铭文的含义,但我认为多少都会有点收获。而且,在陈老的讲述中可以听得出,当时就是在解读工作进行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才发生了隐形凶手袭击的情况。

  “我不知道轻语是不是解读出了什么,没有时间去问这些,她......就走了。”

  当时的情况那么复杂又混乱,大家都在对抗危机,想方设法的活下去,所以陈老没有机会询问妻子,从鸟喙铭文中解读到了什么样的信息。这是个很大的遗憾,事情过去之后,石鼎铭文肯定被带走了,那些鸟喙铭文有没有被解读,谁也不知道。但当年陈老妻子解读出的那些信息,失传了。

  关于大雁坡,陈老就讲了这么多,他并不想让我彻底的了解这些事,只是想让我知道,他从大雁坡那个很重要的地方带回来的东西,也同样重要,这些东西交给谁都是不合适的。

  “老师。”我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交到上头?”

  “北方,你还年轻。”陈老苦苦的一笑,之后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立即明白了,在大雁坡事件结束后的那两年多时间里,陈老肯定遭遇了什么,那些遭遇让他对“上头”失去了信心。正因为这样,他宁可把东西交给至今都不甚了解的变脸人。

  陈老相信自己的直觉,那种延续了二十多年的直觉,他认为,把东西交给变脸人,或许是最最合适的。

  “北方,这就是我对你的嘱托。”

  我看着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陈老,还有他那张惨白又苍老的面孔,默然点头。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我只能用自己的眼神向他保证,我会尽力,一定尽力。

  “以后,最好不要轻易触碰任何带有鸟喙铭文的器具,我很怀疑,隐形凶手的出现,和这些有关。”

  关于隐形凶手,陈老知道的其实很少,在西周鸟喙鼎被运走的途中,我觉得陈老肯定私下做过一些什么。因为他曾经遭遇过隐形凶手的袭击,所以熟悉那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是形容不出来的,他无法传授给我。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将要面对隐形凶手的时候,我可能不会产生任何防备。

  这意味着,或许,我会像周副所长那样死去。

  “我在书架上留给你的结痂物,一定保管好。”陈老着重提示我:“如果什么时候,感觉自己真的无法逃脱危险,可以吃掉一块,它可以暂时保住你的命。”

  陈老说的,和武胜利说的几乎是一样的,这种鸟粪拥有很神奇的功效。但陈老又提醒我,结痂物绝对不能乱吃,那是救命的东西,同样也是催命的东西,一旦吃下它,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没有其它延续生命的办法的话,那么结局会很悲惨。

  “北方,我要交代的事,就这么多了。”陈老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不希望你做什么,那样或许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也不希望你知道的太多,知道的多,自己背负的就会更多。”

  “老师,您......放心。”我感觉眼睛鼻子一起酸了起来,我的天性让我在过去那些年很少会哭,但是望着陈老,回想他对我的关怀和照顾,我很难过。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陈老的语气慈祥且温和,道:“过去,你经常会对我耍个小聪明,哄骗一下我,那是孩子的小把戏,我并不介意,但是这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一定如实回答。”

  “老师,我会的。”我分得出轻重,在此时此刻,我不会再对陈老有任何欺骗。

  “北方,在过去,你进入文物所之前,有没有见过我?”陈老道:“我们有没有见过面?”

  “恩?”陈老的这个问题让我一楞,这可能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问题,陈老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我相信他的记忆力还是清晰的,我在进入文物所之前的生活经历,他没有参与,但都听我讲过。

  我的经历坎坷却不复杂,陈老应该不会忘记的。

  “老师,没有,以前没有见过你。”我楞过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这个很无聊的问题。

  “好吧。”陈老眼睛中仅有的一点点光,瞬间就黯淡下来,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的有些复杂,有些奇怪,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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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22: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木盒
  陈老此刻的表情对我来说是相当陌生的,可以说,在过去几年时间的接触中,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他的表情说不上可怕,却让我不由自主的开始疑惑,开始深思。

  “老师......”我思考了一会儿,但是却想不出陈老到底是怎么了:“您想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北方,没事了。”陈老恢复的很快,毕竟是研究了一辈子历史和文物的人,比正常人更懂得一些道理,他转过脸,之前的表情荡然无存:“把我交给你的东西,保管好,一定要保管好。”

  说着,陈老慢慢伸出手,从身上盖的薄被子下面拿出了一只小箱子,箱子很小,不可能装下太大的东西,我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可能是书面资料之类的物品。

  “你记住我的话,这些东西,我研究过,虽然没有结果,可我相信,它所隐藏的,是非常重要的信息。”陈老郑重其事的把箱子慢慢递给我,道:“对这些,我视之如命,我相信你,希望你也是如此。”

  “我会的,老师,您放心。”

  箱子并没有上锁,这说明陈老并不避讳我私下翻看箱子里的东西。事实上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即便我翻看了,也不可能看出点什么,就好像一个普通人看着一串经过加密的电文,看一辈子,电文还是原来的样子。从大雁坡到现在,差不多三十年时间了,陈老掌握这些东西,不会不进行研究,但很可惜,他在某些专业造诣上,不如他的妻子。

  想到这儿,我又是一阵深深的遗憾,说实话,关于大雁坡的往事,陈老讲述的一点都不详细,但我已经被深深吸引了,那尊石鼎上的鸟喙铭文,究竟隐含着什么?陈老的妻子想必有一些收获,只不过她早已经死在大雁坡,那些收获永远不可能再被人得知。

  “还有一个东西,是留给你的。”陈老又摸出了一只更小的,像香烟盒那么大的小木盒。木盒很精致,上面的油漆被挂掉了,估计原来是用来装雪茄的盒子,封口处上了一层火漆。陈老拿出了这只小木盒,却迟迟不肯递给我,他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之后看着我道:“人啊,这一辈子不管五十年,一百年,都不可能把一切事情都琢磨的一清二楚,我犯过这样的毛病和错误,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努力,那么就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您说过的,凡事都怕认真二字。”

  “话是那样说,事实却并非如此。”陈老紧紧攥着那只很小的小木盒,我说不清楚他的黯淡的目光究竟想对我表达什么,总之一直有种让我感觉陌生的气息:“有些事情,可能从开始起,就注定不会有答案,穷其一生去追索,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与其这样,我宁可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所以,一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那样,你会轻松很多。”

  陈老的话和过去教导我时所说的,完全不同了。他一直鼓励我从事情表面入手,深层剖析,努力去寻找更多的还未被发掘出来的东西。

  而且,我已经观察出来,陈老虽然说了留给我这只小木盒,但是他仿佛顾虑很多,举棋不定。

  “该来的,谁也挡不住,人终究不能逆天的。”陈老经过一阵默默的考虑,终于松开了紧攥着小木盒的手,把它递到我面前:“东西给你,但有几句话,你必须牢记在心。”

  “我会记住的。”

  “北方,你很聪明,我了解你,你经常给外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可我知道,你坚强,有信念,不会动摇本心,这很好。”陈老那种奇怪的表情又一次不见了,重新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温和与慈祥,道:“要留给你的东西,就在盒子里,盒子没有锁,即便有锁,你也可以随时打开。要不要打开盒子,决定权交到你手上,只不过我建议,暂时不要打开它。”

  这只普通的小木盒,顿时被陈老的话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我感觉到,它或许很沉重,沉重到我背负不起。我不知道盒子里装着什么,听了陈老的话,我感觉非常好奇,但心里随即又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抗拒感。

  我不想接受这个盒子,因为陈老的话就是最好的注解,一旦接过这个盒子,可能就会背负一个沉重的包袱。

  “人都是在慢慢成长的,在我少不经事的时候,很多方面都还不如你。”陈老就那样费力的举着盒子,道:“我考虑了很久,也考虑了很多次,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交给你,以你的心性和对我的了解,必然知道我的犹豫。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把东西隐瞒起来,可能你一辈子都不会由此产生什么压力和影响,但那又是一种缺失,或者说是我对你的欺骗和不负责任,所以,它还是留给你。北方,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以我的生命化出的忠告,暂时不要打开它,否则,它会给你带来痛苦。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真的成熟了,可以承受一切以往无法承受的事情时,你可以打开这只盒子。给你,这个东西同样是我在大雁坡得到的,很多年了,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存在,拿去吧。”

  终于,这只小木盒从陈老的手中交到我的手中。它很轻,没有什么分量,但我接过它的时候,就好像接过了一座山。

  在我拿到这只小木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感觉面前的陈老一下子陌生起来。在过去几年的生活工作中,我和他的接触相当频繁,他从来没有提过这只木盒的事,我知道,如果不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无法再活下去,这只木盒的事,不知道还要被隐瞒多久。

  这只木盒里,装的是什么?在接过木盒的那一刻,我有一种马上打开它的冲动,很强烈。因为陈老的话已经像是一管催化剂,把我心底所有的求知欲望全部点燃了,我迫切的想知道,这只小木盒里到底是什么。

  但我的理智还是存在的,陈老迫不得已把东西交给我,就无法保证我会不会私下打开盒子,所以他才会提出那么郑重的忠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信任他的,他不希望我打开盒子,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相信,他不会害我。我慢慢就把心底的冲动压制了下来,我从小生活的环境逼迫我要比其他同龄人更加成熟,更加坚韧,否则我的性格会在幼年时就被种种原因扭曲。所以,我的自制能力比别人强,这样才能健康的长大。这种能力一直陪伴着我,在心里的冲动平静下来之后,我已经默然听从了陈老的忠告。这只盒子,暂时不会打开它。

  其实,我的心里还有一些问题,不过我不打算问了,因为陈老明显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事情,他觉得那会让我也陷入重重危险中。

  “北方,我熬不了多久,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你就要独自去面对之后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陈老指着我身后的小门,道:“这个人,可以信任,如果有需要,他会帮你。”

  我一回头,就看到带我进来的老神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站到了门外。

  “他有很多毛病,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受。”陈老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不出我所料,老神棍的脸皮和城墙一样,对陈老的评价不以为意,蹲在门外抽烟。

  我对老神棍没有太多好感,但是当他抽着烟偶尔转头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瞬间有所改观。因为他望着躺在床上的陈老,那张猥琐的脸庞,无意的抽搐了几下,眼神里有深深的怜悯,可能还有一种不舍。就如同一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友将要离世。

  那种不舍,不是当事人,就无法完全理解。但我明白,那真的很痛苦,作为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可能眼泪早就在过去流干了,他们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无声,来悼念将要逝去的人。

  “老伙计。”老神棍吐出一口烟,苦涩的咂咂嘴巴,道:“歇一会儿吧,你够累的了。”

  “如果能歇,早就歇了,不用等到现在,是很累,非常累,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陈老对着老神棍摇摇头,又望向我,道:“大雁坡的事,是武胜利第一个告诉你的?”

  “是,他主动说出来的。”

  陈老的眼神中也有深深的迷茫,大雁坡那件事很隐秘,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而且每一个参与者肯定和陈老一样,受过严厉的警告,不敢把消息泄露出去。

  “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老师,这可能很困难。”我觉得为难,武胜利的状况不比陈老好多少,几乎连行动能力都丧失了,如果候晋恒那些人真的已经注意到我,而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武胜利出门再跑到这里来,就要冒很大的风险。

  “我知道,我知道......”陈老微微点点头,自己想了一下,又道:“如果见不到他,能不能让我和他通一次话?”

  “这应该可以。”我答应下来,我看得出,我对武胜利的疑惑,同样也困扰着陈老,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武胜利那样的人对许久之前的大雁坡事件会那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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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22: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猝死
  

  陈老催促我快一点赶回家,然后让武胜利和他进行通话。其实这个时候陈老的精神状态虽然很糟糕,却不像是马上就会死去的人。不过他那张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的脸憔悴的不成样子,我转身出门的一刻,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老师,您......您......”

  我是想问问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三天五天?或是十天半个月?但是话到嘴边,我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北方,人终究都有一死的,这是规律,不用悲伤。”陈老毕竟太了解我的性格了,明白我想要问什么,他勉强露出温和的笑,宽慰我道:“快去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沿途仍然非常小心,其实我根本吃不准候晋恒那帮人到底会不会跟踪我。我和之前一样,东拐西绕的兜了几个圈子,在电信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张无记名的电话卡,然后回到家。

  从我出门到回来,大概四五个小时时间,但这四五个小时时间里,武胜利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他歪歪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如果观察的不仔细,会认为他在睡觉或者已经死掉了。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打开灯,就看到武胜利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他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只露出了一道缝。

  “你怎么样?还好吧?”我很担心,并不仅仅担心武胜利会死,更担心的是,假如他真的死在我家里,那么黑锅我就背定了。

  武胜利动了动眼皮子,示意他还活着。我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有点揪心,不过心里却记着陈老的话。我换上刚刚买来的手机卡,对他道:“陈老想和你通话。”

  “他?”武胜利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仿佛猛然遭受了电击一样,我看的出,他的脸上有一种惊讶:“他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不想跟他透露那么多,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

  “啧啧。”武胜利咂咂嘴巴,突然就开始冷笑:“果然......”

  “通话吧。”我觉得他笑的很不正常,就打断他,道:“陈老正在等。”

  “可以。”武胜利依然在冷笑:“你觉得还会跟我说什么?”

  我一言不发的拨通了号码,然后打开电话的免提,把话机放在武胜利的枕头边。电话很快就通了,我对着话机道:“老师,武胜利就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我悄然的退后了一步,我想好好听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是小武?”陈老在电话那边轻声问道:“小武,你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我不问你知道些什么,我只想问问,大雁坡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嘿嘿嘿......”武胜利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好像遇见了特别可笑的事,无法控制情绪。但那种笑声让我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知道大雁坡的事,那就证明肯定和其中有一点关系,是谁告诉你这些的?”陈老并不在意武胜利的态度,耐心的继续问道。

  “嘿嘿嘿......”武胜利在床上微微翻了个身,笑的更厉害了,而且不知道是他笑的喘不上气的原因还是什么,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开始咳嗽,这导致他的笑声发生了变化。我从事的工作就注定精神必须保持高度的集中,而且观察力一定得强,所以我很快就察觉出武胜利笑声的变化。

  很奇怪的变化,好像并不是同一个人发出的笑声,那声音非常陌生。

  电话那端,陈老的声音一下子就顿住了,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他才重新开口说话,但是语气已经变的急促。

  “你是?是?”陈老可能受到了比较强烈的震动,导致他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开始波动。

  “陈,可,贵,嘿嘿嘿......”武胜利在笑声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陈老的名字,同样,他的语气也在变化,里面有种让人分辨不出的很复杂的情绪。

  “这......这不可能......”陈老突然就在那边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我模模糊糊听到了电话摔落到了一旁,还夹杂着老神棍的叫喊声。

  陈老肯定出事了!我的心里一紧,顾不上和武胜利说什么,抓起电话转身就走。在我将要走出卧室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武胜利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凝固了,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会害了你的。”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可能之前一阵剧烈的冷笑,让他几乎要虚脱了,他说的话有气无力,但每个字都像是震耳的钟声,在我耳边不断的回荡。

  武胜利所知道的,仿佛并不仅仅是大雁坡事件的一部分,他可能了解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我很想问个清楚,但是陈老的安危牵动着我,我忍了忍,反手拉上卧室的门,飞一般的从家里冲了出去。

  从这里到陈老那里的路我已经走了一次,相对熟悉了很多。我少绕了一些路,为的是让自己赶的更快一些。因为之前陈老在电话里的那声大喊,让我感觉不祥,非常不祥。我很快就赶到了陈老安身处。

  当我走近那扇小门的时候,就看到老神棍坐在陈老的床边。那盏昏暗的灯不足以把房间里每个角落都照射的分毫毕现,但是我却清楚的看到,看到了陈老紧紧闭上的眼睛。

  他的身体开始僵硬了,僵硬的很彻底。是那种完全脱离了生命特征的僵硬,这意味着,他死了。

  “老伙计。”老神棍慢慢站起身,对着床上的陈老轻轻叹了口气:“你累了,安心走吧。”

  说着,老神棍就从我身边走出了小门,在我们擦肩而过的一刻,他对我道:“年轻人,节哀吧。”

  “等等!”我的情绪可能真的有点失控,因为我还没有达到那种万事不能扰心的境界,在大多数时候,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现在,我失控了,我抓着老神棍,急切的道:“我有药,老师留下的药,可以救活他......”

  “没用的。”老神棍摇摇头,他很严肃,也很认真,但脸上的猥琐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就那么看着我,道:“任何人,只能用一次,只有一次。”

  说完之后,老神棍转身就走了。我在原地默然了片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陈老。这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远,但就这么几步,却像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般,让我走的无比费力。

  陈老死了,这一次,可能真如老神棍所说,他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奇迹发生。我看不到他往日的慈祥,现在能看见的,只是一片冰冷和他已经花白且凌乱的头发。

  我一直都觉得,男人的眼泪是最值钱的东西,比黄金还要珍惜。但是看着慢慢变冷的陈老,我想起过去的几年,想起跟着陈老学习生活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他很温和,很善良。我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是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命运,我并不会因此迁怒谁,但我不愿真正面对这些。

  往年的春节,所里会安排人在大年夜值班,我总是抢着把自己的名字排在值班表上。因为我害怕过年,在这个中国人传统中全家团聚的日子里,我所拥有的,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影子。我不愿在家里呆着,那会让我感觉孤独。在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就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的日历。

  但是每次到了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陈老都会冒着大雪,踩着钟声,给我送来一饭盒还带着温热的饺子。

  我不习惯用哭泣来表达感情,但是此时,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掉落。我的悲痛,没有人可以理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关爱,比父爱更加珍贵。

  我在陈老的尸体前站了很久很久,天是什么时候黑的,我不知道。一直到老神棍又一次出现时,我才颓然坐倒在凳子上。

  “关于后事,他跟我交代过,你不用管了。”老神棍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对我道:“你把自己的事情料理一下。”

  “然后呢?”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迷茫,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和陈老说的一样,我要过那种东躲西藏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隐形凶手杀掉的生活的话,那绝对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老神棍叼着烟卷,眯着眼睛道:“年轻人,和老伙计说的一样,人嘛,都会死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不要垂头丧气,振作一点。”

  我依然很难受,但是思维却渐渐的转入正轨。陈老既然真的死了,那就是结局,无法更改的。我不会把陈老的死完全归咎到武胜利身上,不过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武胜利这个人,身上的谜团更多了。

  我有必要找他问个清楚。我相信武胜利肯定不会轻易的把事情告诉我,不过我下定了决心,这次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至少,我要知道,陈老为什么听到他的笑声之后就那么的震惊。

  陈老的遗体这一次是要火化的,像这种情况,没有医院的死亡证明或者相关机关给予的证明,不能进行火化。不过老神棍保证他会处理好,我帮着他做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整整忙了一夜。等到天亮之后,我马上就朝家里跑。

  我打定主意了,武胜利想要鸟喙鼎的铭文,我给他,只要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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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22:4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毁灭证据时的风波
  

  陈老彻底的离开了,我难过,但无形中心里的一个大包袱悄然落地。不过对武胜利的好奇却越来越强烈,我又一次飞快的赶回家,把该对他说的话和开出的条件都想的一清二楚。

  我跑回家里之后,习惯性的打开卧室的门,昨天临走的时候我没有关灯,卧室里的灯整整亮了一夜。当我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一眼看到武胜利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我走到床头,脑子和嘴巴一起准备运作。

  但在我靠近武胜利的时候,猛然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好像不是和过去一样闭上眼睛养神,而是完全没有任何生息了。

  他死了?

  我感觉一阵说不出的慌乱,赶紧就拍他,喊他。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我整个人就像陷入了冰窖,凉的透骨。他的身体死沉沉的僵硬,触手就觉得象是摸到了一块冰,没有一点点温度。这一切都说明,在我离开家赶到陈老那边的这一夜之间,武胜利死掉了,这一次死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

  心里的紧张顿时达到了顶点,我忙碌了一夜,此刻忍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卧室的地板上,感觉头大如斗。武胜利一旦彻底死去,就证明他所知道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而被淹没,无法再得知。更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处理他?

  我使劲揉着太阳穴,越发感觉为难。我不可能报警,武胜利从太平间溜出来,本就是个解释不清楚的事,他又死在我家里,一旦报警,我就得陈述昨晚的经历,这样又要把陈老暴露出来。我不能那么做,牵扯的事情太多,我应付不了。

  我坐了一会儿,就在屋子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思考处理的办法。想了片刻,我就觉得,只能找老神棍帮忙,让他再想办法疏通一下,把武胜利的尸体给火化掉。我给老神棍打了电话,让他想办法。老神棍真的和陈老说的一样,很让人讨厌,这个时候我的情绪和精神都不好,他还在电话那边问的非常仔细。

  “什么时候把人送来?”老神棍估计听出我想发火了,才临时闭口。

  “大概到晚上吧。”我没有勇气在大白天搬着武胜利的尸体到处跑,只能在晚上冒一些风险。

  挂掉电话之后,我靠在沙发上,觉得这个事情已经渐渐脱出了自己的思考还有控制范围。我的压力相当大,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我坐了一会儿,又在电话里找到候晋恒的号码,我算是陈老很亲近的人,陈老从鉴定中心消失,我得询问一下结果,其实我很不愿意跟候晋恒打交道,他那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他的心思一定很细密,接触的越多,说不准就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但是不接触,又会让他怀疑。

  我稳稳心神,拨通了候晋恒的电话,我不打算跟他久谈,寒暄了两句,就问他陈老的事情有没有结果。

  “仍然在调查,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候晋恒表示,一旦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在认真的分辨,想从候晋恒的话里分辨他是不是对我产生了很强烈的怀疑。但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仅从语气上,实在听不出太多。

  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有必要听从陈老的安排,至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全部家当就那么一点。环视着这个生活了差不多三年的家,我有点眷恋和不舍,我不知道明天会到什么地方去。

  等做完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拿出了陈老交给我的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对我来说,那只小木盒的诱惑力更大,它只是被火漆封住了封口,只要我愿意,可以不费力的打开它。我拿着木盒,犹豫了很久,陈老说过的话不断在耳边萦绕,我忍了忍,最终还是把小木盒贴身放了起来。

  另一只盒子里,是陈老从大雁坡带回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没有太多的禁忌了。我打开盒子,里面就如我所想,是一些书面资料。书面资料里,有一张应该是大雁坡周近的平面地图,地图是手绘的,不过相当精准,制式地图上该有的标示,这张地图上都有,只要能看得懂地图的人,拿着这张图,就会对大雁坡那边的地势有初步的认识。

  地图之后,是很多张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我看得出,照片的主景,应该是陈老所说过的那尊巨大的石鼎。开始的几张照片,从各个角度把石鼎拍摄了下来。之后的一叠照片,是近距离的特写,在强烈的闪光灯配合拍摄下,石鼎上面密密麻麻的鸟喙铭文清晰可见。

  照片非常多,可能把石鼎上每一个部分的铭文都记录在照片上。这些估计是陈老私藏下来的,据我的分析,陈老所在的队伍从大雁坡撤离之后,那尊石鼎肯定会被带走,现在肯定是见不到了,所以这些记录着鸟喙铭文的照片,弥足珍贵,或许是外界中仅存的资料。

  我不知道鸟喙铭文究竟意味着什么,陈老可能也不知道,他研究过,却没有收获,所以他想把这些东西留给变脸人。看着这些照片,我又一次感觉到遗憾,当年的事情我没有经历,陈老的妻子死去的太可惜了,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解读结果告诉任何人。到了现在,还有谁能解读鸟喙铭文所隐藏的信息?

  这些东西我又整理了一下,弄了个袋子塞到怀里,打算再找个地方,先把它们妥善的存放起来。这时候已经是上午了,熬了许久,困的要死。我在沙发上坐着打盹,一下睡到了下午。我重新推开卧室的门,事实上,我很希望武胜利能重新活过来,那样可能会吓我一跳,却能减少很多麻烦。

  但他确实死了,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躺了几乎一天一夜。

  我出门找朋友借了辆车子,车子开到楼下的停车位之后,我就没再出门,窝在家里一直呆到天黑,却还是不敢行动,扛着一具尸体出入楼层,压力太大,我在冥想带武胜利离开时可能遇见的情况,或许会遇见晚归的邻居,也或许会遇见巡逻的保安,总之越想越觉得害怕,心乱如麻。

  然而我必须要尽早处理掉,天气越来越暖和,武胜利的尸体放在家里,用不了几天就要发臭,那种臭味足能把我熏死在屋子里。

  我继续等,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我对楼层里的几个邻居的作息时间都还清楚,如果不是周末的话,很少有人会晚出晚归。我找了个深色的床单,把武胜利裹进去,然后拆开几个旧纸箱,把尸体又包了一层。楼层的电梯里可能装着监控,我只能走楼梯,幸好住的不高,以我的体力,应该可以把武胜利给扛下去。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先打开门观察了一下,楼道里很安静,没有一点点声响。我快速扛着装有尸体的纸箱,从家门里溜出来,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和我想象的一样,楼层里的邻居要么都在睡觉,要么在看电视,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没人会半夜跑出来,所以我很顺利的把纸箱扛到楼下,然后打开车子的后备箱,塞了进去。我的胆子不算小,因为常年和古物打交道,但是等我把尸体塞进后备箱,坐到驾驶室之后,不知不觉中,汗水把后背都打透了。

  我开车离开小区,就准备去找老神棍。开车的路线和我白天步行的路线不一样,走路能过去的地方,车子开不过去,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比较僻静的路,这条路我不太熟悉,不过印象里,它应该可以通到我的目的地。

  夜已经深了,但整个城市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我心里只想着把尸体早早的处理掉,尽力把车子开的很快。这条路确实非常僻静,来往的车辆比较少。做贼的人依然是心虚的,每每有车子从我旁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我都会莫名的一阵紧张,怕对方可以透过后备箱看到里面的尸体。

  僻静的路快要到头了,走过这条路之后朝左转弯,再开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但是在接近路口的地方,我一下子就把车速放缓,心差一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路口那边停着两辆警车,警车旁边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人,如果我仅仅是个路人,那么我可能会很快分辨出,他们是在查酒驾,或者在设置路障阻止从别处逃窜过来的交通肇事者,或者是其它。但是我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前面的警车,心已经完全虚了,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怎么办!?

  我的脑子转动的飞快,一时间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做。按现在的情况,我正常的把车子开过去是比较合适的,但是我没有正规的驾驶证,就算那边是在查酒驾,我也会露出破绽,会被扣押,后备箱里的尸体迟早也会暴露。

  不由自主的,我踩住了刹车,刚刚干了一点的后背,重新被冷汗给浸湿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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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6 22:4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双目失明的女人
  我想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经历:开着一辆塞着尸体的车子跟警察面对面的遭遇。那一刻,我完全乱了阵脚,踩住刹车以后,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我知道朝前开肯定不行,这条路上的车辆比较少,在我停车之后,马上就暴露在前面的几个警察视线里,他们已经开始对我招手。我根本不敢靠近,脑子乱成一团,匆忙的整理了一下思路,我随即就调转车头,嗖的朝相反的方向飞驰。

  后面的情况都在我的预料中,临阵逃跑的车辆肯定会引起强烈的怀疑,在我调转车头不久,一辆警车已经遥遥跟了上来。我开车的技术并不算十分熟练,尤其是在这个关头,更加慌乱了,我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被追上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车子在沉寂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警车的警笛声已经传入了耳中。我伸手擦掉脸上的冷汗,这条路如果开到另一端,就会接近市区中心的位置,通讯设施这么发达,一旦跑到那种地方,所有正在执勤的巡警都会开始围捕我。开阔的路段对我是非常不利的。

  想到这儿,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个不怎么宽的岔路口,我一下子又打了个方向,车子颠簸着开下公路,钻进了那条胡同般的小街里面。其实我对这儿的地形并不熟悉,当时只想着能尽快脱身。

  然而这一下,就犯了个很致命的错误。

  我就想着小街里的地势比较复杂,转来转去的可以从警车的追捕中逃脱出来,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条小街的尽头因为施工而变成了一条死胡同。对于我这种驾驶技术的人来说,慢慢的开,还有可能在狭窄的街道里调头,可是在警车的追捕下,我无计可施。

  我真觉得自己走上绝路了,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堆积如山的砖头,后面的警车距离我只有十多米,只要再朝前开上那么一点,我就会被砖头堆堵住,然后乖乖的让后面的警察抓个正着。我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在此刻消失殆尽,只留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抓到。

  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勇气,我一咬牙,把车子微微朝左边调了一下,然后猛然一踩刹车同时把方向打死。车子在疾驰中无法彻底随着刹车而停下来,猛烈的一震,横着停在了路上,我又飞快的调动了一下,让车子正好停在中间,堵住后面的警车。

  接着,我拉开右边的车门,一下就跳了出去,这可能是我半辈子中间动作最麻利的一次。一跳下车子,我就冲向了前面的砖头堆,不要命的朝上爬。后面的警车被迫停下来了,车上的人也跟着跳下来,紧紧的追赶。我只有逃跑的份儿,不能进行任何抵抗。

  我的体力还算很不错,爬上砖头堆之后,就是一片纵横交错的居民区,很杂乱。光线有点暗,再加上手忙脚乱,从砖头堆上跳下来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给垫了一下,顿时把脚给崴了。这不算是什么很要紧的伤,但发生在这时,简直就等于要了我的老命。

  不过,我脑子里的意念并没有动摇,逃跑的信念依然很坚定。我就拖着被崴住的脚,奔向前面另一个堆放着杂乱的的水泥袋钢管还有其它建筑材料的大堆。脚被崴了,速度顿时减慢了许多,我勉强爬过这个大堆,那边的光线更加昏暗,一连片一连片的平房密集的如同棋盘一样,我不熟悉这里,可能走进去就要迷路。可是没办法,不想被抓住,我还是要继续跑。

  在我踉跄着从大堆上面跑下来,将要冲向黑暗中时,余光仿佛看到在身边那堆沙子旁,有一个人。光线很暗,我看不清楚,而且也没时间仔细的观察。

  路面很不平整,我又不熟悉环境,刚跑了两步,又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脚腕疼的要命,更要命的是,身后追击的警察已经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在杂物堆另一边的喊叫声。

  沙堆旁边的人影微微动了动,他可能想靠近我,又有些迟疑。我强撑着站起身,继续踉跄又艰难的跑着。第一个跑的最快的警察已经爬上了杂物堆,我回头看了一眼,心沉到了脚底板。

  我还能跑得动吗?

  就在这个时候,沙堆旁边的人猛然就动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跑的这么轻快敏捷,他几乎是箭一般的跑到我身边,然后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冲入了黑暗中。

  这个人对黑暗中的环境非常熟悉,越往前跑,光线越黯淡,到最后只能靠着头顶稀疏的星光照明,但是他可以轻易绕过任何一个障碍物,在复杂又纷乱的胡同里钻来钻去,他一只手拉着我,并没有用力,却像是一盏明灯,给了我明确的方向。

  我就这样跟着他跑了一会儿,可能已经把身后的警察远远的甩脱了。一直到这时,我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算稍稍落了落,不过在危机化解的时候,我又一下子感觉到不对。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很可能是偶遇的,他的动作很敏捷,速度又快,但是他的手很柔软,很纤细,握在手里,温润一团。

  这是个女人?

  我一迟疑间,对方头顶的帽子在奔跑中甩掉了,顿时,一丛如同瀑布般的黑发飘扬起来。他在此刻回了回头,尽管光线暗到几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但我和他距离这么近,还是依稀分辨出,那是一张秀美,又精致的脸。

  真的是个女人。

  “你是谁?”

  “先不要问。”她随即就回过头,道:“他们还在很远的地方跟着。”

  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女人在心平气和的跟人说话。这种声音算不上甜美,更算不上妩媚,但是清新的如同一朵开在雨后的百合花,有很强的亲和力,让我一直惊慌的情绪竟然奇迹般的平复了那么一点。

  我比同龄人更成熟,所以我从来不用自己的感觉去判断一个人,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但是对这个人,我骤然产生了一种信赖。我觉得,她很好,她不会对我有任何不利。

  这让我跑的更快了一些,她唯恐我在黑暗中会再摔一跤,所以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们一前一后的跑过了这片复杂的胡同,来到胡同外另一条街道上。正巧一辆出租车从这里经过,载上了我们。

  在出租车驶向远处之后,我才在车座上重重的喘了口气,光线仍然不是那么明亮,但是足以让我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脸。

  我不知道她有多大岁数,看上去很年轻,她没有用任何化妆品或是香水,她身上飘散的,是一种很少会有人用的普通肥皂的气味,这种气味不算难闻,也不算好闻,但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我觉得干净而且朴素。

  她的个子很高,很瘦,长发几乎飘到了腰间,她的皮肤非常好,是那种自然的滑润和清爽。

  在我的思想里,一直有个观点,我始终认为,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一个怎么样的人,就会有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在我还没有完全把她观察清楚的时候,我觉得,她应该会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清澈而且纯净。

  车子驶过了路边的一盏路灯,光线在车内一晃而过,那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但我一直在观察她,所以恰好抓住了光线投射进来的机会。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刻,我震惊,震惊到心神开始晃动。

  她的眼睛的确很大,但是她本该清澈而且纯净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这双眼睛一下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失去了清灵。

  如果我看的不错的话,她应该是个瞎子,是个双目失明的人。但是回想到刚才逃脱的一幕,我不敢相信,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怎么可能跑的那么快,而且是毫无阻滞的带着我从警察的围捕下逃走的。

  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我又一次凝视着她。或许,我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她的眼睛里,确实蒙着什么东西。

  “你,还好吧?”她仿佛知道我在注视她,轻轻的笑了笑,之后问了我一句。她有两个很好看的小酒窝,笑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洁白如玉的牙齿。

  “还好。”我从震惊中挣脱出来,赶紧就朝旁边挪了一下,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她的手,马上就松开了。

  “你的脚有伤是吗?”她随手慢慢把自己飘散的头发束了起来,道:“跟我来。”

  我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但是她带给我的那种信赖,就像一见钟情那般让人无法抗拒。我点了点头,又揉了揉几乎粗了一圈的脚脖子,车厢里都是那种干净的肥皂味,我突然觉得,这种气味,很好闻。

  无疑,这个带着一身自然气息的瞎了的女人,同样是神秘的,至少,我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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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7 17:3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青青
  我和她坐出租车来回的兜几个圈子,中途换了几次车。她的住处其实离刚才我们逃脱的地方不算远,只不过小心起见,耽误了不少时间,很晚才回到她的家。

  我说不清楚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她的家看上去很寒碜,房子相当破旧,但是简陋的家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发旧的家具擦拭的光亮照人,身处在这样的蜗居里,不会觉得破旧,只有一种淡淡的干净的香味,如同心神都被洗涤了一遍。

  当她停止了奔逃的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因为眼睛的不适,她需要慢慢的走路,以防摔倒,但是她对家里的一切都了然于胸,拿出了一些药水,帮我擦拭红肿的脚踝。我不习惯让她弯腰做什么,连忙就抢过药,自己涂抹。

  “这样不行的,血淤在一起,散不开。”她轻轻摇摇头,我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什么都能看见一样,她似乎知道我只是随手擦了擦脚踝。

  接着,她弯下腰,用一块纱布垫着我的脚踝,揉动起来。我有点尴尬,我看到她束起的长发又微微垂到了耳边,像一片黑色的云。

  屋子里的光照很明亮,这让我可以把她看的更加清楚。随着我的观察,心头对她的好奇越来越重,我的阅历不能说非常丰富,但从小到大,毕竟见过很多人。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看着非常年轻,文静但充满活力,然而她那双被灰雾所笼罩的眼睛里,似乎又蕴含着很多很多时间的轨迹。

  好不容易,她把我的脚踝来来回回的揉了一遍,这样可以加快血液循环,让淤肿尽早消退。她给我泡了一杯茶,很廉价的那种茉莉花茶,却有种让人闻着非常舒服的味道,我从来没觉得这种价格的茶叶会这么香。

  “好一点了吗?”她坐到我对面,我感觉到,她并不回避我的注视,她的眼睛,可以说是她身上最大的瑕疵,但她不怕别人看到,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我面前。

  “好多了。”我喝了口热茶,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还没有干透。就在这一瞬间,我想到被自己抛弃的车子,还有后备箱里武胜利的尸体,脑袋就大了一圈。警察可以很轻松的顺着车子查到我身上,这个事情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如果我在局子里招供,是武胜利自己挂了之后从太平间爬回来找我,那么我肯定会受到一些“特殊”待遇。

  “我叫青青。”她听不到我说话,又不想让气氛那么拘谨:“青青的青,青青的青,青青。”

  “青青......”我端着茶杯,视线和思维仿佛顿时就被缭绕的水汽给混成了一团。

  一种莫名其妙的,毫无来由的熟悉感,不知道从内心哪个角落中轰的升腾起来。我做文物工作,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尽管有时候也会马虎,但要紧的事却从来不会忘记。我可以确定,我所认识的朋友里面,没有一个叫青青的人,可是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我觉得,并不陌生。

  随着对这个名字的熟悉感的产生,我又对这个人发生了一些感官上的变化。我一下子觉得,她好像是那么熟悉,一定是我所认识的人。

  这是一种错觉?还是真正被遗忘在记忆中的一块碎片?为了搜索这种熟悉感,我端着杯子一瞬间就把脑海里该回忆的东西全部回忆了一遍,从懂事开始,所接触过的人,一个一个浮现出来,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和这个叫青青的女人挂上钩。

  “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土,现在,很少有人会叫这个名字了。”她看我一直都不说话,自己笑了笑,道:“可是我喜欢这个名字。”

  “不是不是。”我被打断了思路,赶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

  我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做出尴尬的表现,即便心里不好意思,表面却绝对不会流露出来,其实,我的戒备心很强,我不想让谁能轻易的了解我。但在青青面前,我没有掩饰的欲望,就觉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是最好的。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安静的甜美,就好像在漫天的冬雪中突然看到一株亭亭玉立正盛开的花朵。

  “我叫北方,我惹了一点麻烦。”我喝着茶,对她道谢:“真的要谢谢你。”

  事实上,我对青青的出现,有一点怀疑。她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尽管现在看上去,她那么娇弱,但是她带着我奔逃的时候,却像一只暗夜中的精灵。我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和她深入交谈一下,我想知道她的出现,真是种巧合,或者有其它的深意。

  “我在那些沙子里,捡这样的贝壳。”她从衣兜里掏了点东西,慢慢举到我面前,那是沙子里很小很小的河蚌壳,我小的时候捡过很多。在她把这些小贝壳举到我面前时,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一点点兴奋又喜悦的光芒:“我喜欢大海,却从来没有去过,我看不到它,只想听听它的声音。”

  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当我听完这句话之后,心里猛然一阵刺痛。一个看不到这个世界颜色的女孩,用这样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梦,她手心上的贝壳,五颜六色。我不知道这些年以来,她是如何生活下去的,但我心里,萌生着深深的怜悯。

  我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很自然的打消了。我觉得,她就是在沙堆旁边捡贝壳的时候,偶遇了我。

  “你没有地方去了对吗?”青青回头指了指这间小屋子,对我道:“如果不嫌弃,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能住多久?”

  “住到你要离开的时候。”青青好像很喜欢笑,总是那种淡淡的,甜甜的笑,我无法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想法,但她的语气里,有比水还要纯净的真诚。

  接着,她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到厨房里给我弄一些吃的。借着这个空隙,我悄悄给老神棍打了个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告诉他在搬运武胜利尸体的时候出了意外。

  “被人逮住了?被邻居?路人?还是被保安?”老神棍也紧张起来。

  “被......警察。”我咽了口唾沫,对他说了实话。

  “我真服了你了!”老神棍的语气也开始发颤,停了停之后,他道:“还有什么说的,也不要收拾东西了,我直接带你跑路吧。”

  我和老神棍约了一下,我肯定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了,明天他会想办法来找我。之后,青青拿着吃的东西过来,我一点都不饿,但还是吃了几口。

  说实话,这个破旧的小屋,给了我一种安全感,此时此刻,这里好像是整个世界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地方。这几天始终提心吊胆跑来跑去,我确实累了,吃完东西之后,不由自主的开始犯困。

  “还有多余的被子吗?”我环视了一下小屋,只有一个卧室,房间里连沙发都没有,我要睡觉,肯定得打地铺。

  “跟我来。”

  青青拉着我,走到了小屋唯一一个卧室里,那是她的卧室,很干净,整洁。我一下子又晕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说,脱掉鞋子就躺到了小床里面,然后轻轻拍拍小床尚且空着的地方,示意我睡着床上。我站在床边傻傻的发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出现在沙堆旁,然后带着我逃走,把我带回家,我都可以接受,因为她给我的那种信任是语言无法形容的,我相信她。可是当她让我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彻底就迷茫了。

  “有床,为什么要睡在地上?”她伸手拉了拉我,并没有用力,但是我仿佛承受不住这种牵引,整个人就和一截硬生生的木头一样,轰的倒在床上。

  我好像一下子连呼吸都不会了,僵硬的躺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有的人睡觉会认床,如果不是自己的床,睡着不舒服。”青青分给我一半被子,道:“愿你能睡的好。”

  我连鞋都没有脱,就稀里糊涂的盖上了被子。我不想动,也不能问,但心里怎么想都觉得别扭。我可以认为,也可以相信,青青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可是她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是不是太过善良了。

  我们并排躺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我忍不住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她。窗外的星光透射进来一点点,正巧可以让我看到青青的脸庞。

  她也没有睡,睁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依然睁着眼睛。那种表情让我觉得她在回想什么。

  这一刹那之间,我之前所产生的那种熟悉感,强烈之极。我真的可以确定我不认识她,然而那种熟悉感却不断的冲击脑海,在动摇我的观点。

  “床很硬,你睡着可能不习惯。”

  “挺好的,挺好,习惯,很习惯。”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不管这一切让我觉得多么疑惑,但我始终无法抵挡困倦和睡意,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终于睡熟了。我非常疲倦的时候,睡觉连梦都不会做,是那种质量很好的深度睡眠。

  本来,我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的,然而半夜的时候,我被惊醒了,我觉得有什么慢慢的钻到了我的怀里。我带着浓浓的睡意勉强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青青就躺在我枕边,那双灰色的眼睛,如同在静静的注视我。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全都是泪水,慢慢的,无声的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一滴滴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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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4-4-18 01:25:20 | 显示全部楼层
喜迎新书,感谢分享!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4-4-18 21: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变脸
  

  只有那么一点点昏暗的星光,而且我刚从睡梦中惊醒,但青青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所流出的泪水,每一滴都像有千万斤那么重,淌落的我有些心疼。

  我对她真的不熟悉,然而这个眼睛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的女人,如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和力,她的心门仿佛是敞开的,只要用心的看一眼,就可以看到那颗若水的心。

  “你怎么了?”我很想安慰她,可是看到我们之间已经贴的非常非常近了,我又犹豫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顺势抱着她。我的手伸了出来,却没有继续下去,迟疑之中,我轻轻摸了摸她一头如乌云样的长发。

  “扰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青青并不想吵醒我,当她听到我说话之后,马上就低下头,想把眼睛里的泪水都隐藏起来,她在被子上抹干了脸上的泪,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笑容,又一次让我心头那种隐约存在的熟悉感暴增了。我感觉到头疼,因为我始终无法回忆起来,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我也回忆不起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她。如果这一夜都安安静静的度过,可能我还会把这个问题给压抑下去,然而现在,我做不到了。她的眼泪让我怜惜,且深深的迷惑。青青绝对不可能作假,如果她哭了,那就说明,有一些东西可能触动到了她的心。

  “青青。”我想了想,然后小声问她:“为什么要哭?”

  “不知道。”青青看不到我,却面对着我,这样可以让我把她看的清楚一些,她的眼睛还是湿润的,对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

  “是怎么样的一种难过?”我继续问了下去,她看上去很单纯,应该不会骗人,我想把一切都慢慢的问清楚。

  “很难过,我讲不出。”青青又摇了摇头,她就枕着我一条胳膊,却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和尴尬,好像那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也好像,我并非是一个今天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她可能真的表达不出自己想要说的东西,睁着那双大大的蒙着灰雾的眼睛,想了片刻,道:“只是......只是我觉得......”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她可能找到了这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道:“是那种想让人亲近的熟悉,很熟悉,好像彼此之间,没有距离。”

  我感觉心脏震动了一下,原来,并不是我才有那种熟悉感,青青也有。我根本不相信这会是一种巧合,两个刚刚见面的人,同时对对方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这可能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是不是只能够说明,我和她,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

  “在沙子旁边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有那样的熟悉了,觉得你是个熟悉的人,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可是,那种熟悉让我忍不住想救你。”

  青青的眼睛失明,不过造物主或许对每个人都赐予了些许公平,她的眼睛看不到,感觉却分外的敏锐。正因为这种感觉,她才会临危把我从哪里带了出去。

  我看得出来,青青也是茫然而且迷惑的,她显然想不起来是不是见过我,或者认识我。我们两个就那样面对面的躺着,谁都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这种感觉很微妙,她的面容秀美且安静,充满了自然的美,就像一剂很有效的镇静剂,可以让人安心,欢愉。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青青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知道对你的熟悉,是从何处而来的。”

  “想不起来就算了,没关系的。”

  之后,我们没再说什么,青青闭上眼睛,依旧枕着我的一条胳膊,钻在我怀里。她看上去很喜欢这种感觉,整个人都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惬意的小猫。我能闻到她身上那种朴素又干净的味道,她的头发滑如绸丝,身体温软,但我没有任何一点点亵渎的意念,只是觉得这样抱着她,可以给她温暖,还有安全。

  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睡的很沉,第二天一醒来,一束从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两只手托着腮,一动不动的面对着我。

  “你一定很饿了。”她的感官确实敏锐无比,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能察觉到我醒了。

  破旧又擦的干干净净的小桌上,整齐的放着碗筷,做好的饭菜都用盘子扣起来,方便保温。很简单的饭菜,很素,几乎不见油星,但清香诱人。我吃了饭,青青开始收拾,她对小屋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不用看,就能做好一切。

  趁着这个机会,我打开关机一夜的电话,这一夜间,收到很多来电提示,我看到有候晋恒的号码,心脏不由自主的就颤动了一下。我稳稳心神,先给老神棍拨打了过去。

  “你在搞什么!”老神棍第一句话就带着很不满的情绪,他说我放他鸽子,让他在接头地点等了整整一夜。

  “很麻烦,出了点事。”我想了想,陈老在临死之前说过老神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不怀疑陈老的话,所以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我只能说,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老神棍嘟囔了几句,问我在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很偏僻,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路线。”

  我把大概的路线说了一下,老神棍让我原地等候。挂了电话,我犹豫许久,还是没有给任何人回电话。候晋恒为什么打电话,我心知肚明,只不过这样一来,我连佩新都无法联系,那个小女孩口无遮拦,被人一套就能套出话。

  老神棍真的是个人才,那么复杂的路线,竟然没多久就摸了过来,我带他进屋,青青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很懂事的就躲到卧室去了。

  “我真服了你了。”老神棍看看卧室里的青青,脸上的不满一下子就溢了出来:“我在外面喝凉风等了一夜,你在这里跟女娃子很开心的对不对?”

  “别瞎说了。”我没法跟老神棍解释那么多,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考虑怎么摆脱困境,果然跟我之前预想的一样,危险不是从一处而来的,我要承受的压力可能会很大。

  “让我想想办法吧,这一次估计太麻烦,你免不了得出点血的。”老神棍又对我做了个两根手指点钱的动作,道:“这是救命钱,不能省的。”

  我们俩商量了一会儿,我不算笨,但从来没有跟警察打过什么交道,遇事就无措了。老神棍琢磨了片刻,道:“你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几天,我去想办法,顺便探探风声,这个事情你办的真是蠢到家了,另外,这几天保存好体力,不要毫无节制......”

  “你赶紧走吧。”

  “来时的打车钱先给我报了。”

  我不知道老神棍能想出什么办法,牵扯到命案,估计谁都帮不上忙。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我很冤枉。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我关掉了手机,只是定时的跟老神棍联络一下。我呆在这个小屋里,可能有些憋屈,渐渐的还有点神经过敏,这周围一直很安静,但我老是臆想着警笛声下一秒钟是不是就会突然响起。

  到了第三天,老神棍传回来一点消息。出事那天晚上,我开的车子,还有武胜利的尸体,明显被警方带走了,我也必然被查了出来,牵扯到人命的都是大案。但是老神棍说,这个事情有点奇怪,因为一出事之后,相关的信息就被警方给捂了起来,不要说普通老百姓,就连他们内部的人,有的还不清楚发生了这件事。

  “十有八九,是得跑路了。”老神棍表示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始终在本市呆着,他会想法子安排我离开。

  和老神棍谈完之后,我一下子就呆坐到了凳子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情绪低落。我在回想,我的生活本来一直是好好的,就因为武胜利,或者说那尊西周鸟喙鼎的出现,才开始发生了变化。我可以选择逃离,但我能逃多久?就那么东躲西藏的跑一辈子?我的人生等于全部被毁掉了。

  我的情绪很差,不想动,也不想说话。青青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她不善言辞,但她能知道我很低落。她一直在旁边默默的陪着我,只有看到她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庞时,我才会好过一点,也安心一点。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青青在我对面低下了头,好像很愧疚:“我不会说话,帮不了你。”

  “青青,就这样,就这样陪着我,已经很好了。”我勉强笑了笑,几天了,她总是这样,让人心疼。

  “你很难过的,是吗?会和我一样难过的,是吗?”

  “不,我不难过。”我不由自主的看着青青,又看看这个简陋孤独的小房子,可能很多年了,她一直都住在这儿,当她难过时,会比我更孤独。

  “我来变个戏法。”青青抬起头,涩涩的对我笑了笑:“估计会很难看,只是,我想让你笑一笑,让你开心一些。”

  “好。”我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的确,她单纯的像个孩子。

  青青的样子有点害羞,不过最后还是在我对面安安稳稳的坐好。她静静的一动不动,让我仔细的看着她。

  大概过了半分钟时间,她的脸庞扭曲了一下,很突然的扭曲,好像面部肌肉受到了什么刺激而蠕动起来,那种蠕动并不是偶然的,因为一直在持续,而且幅度在不断加大。如果这时候看过去,青青的五官正在不断的挪位。这导致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几乎认不出来了。

  那样子,确实有点滑稽,但我几乎惊讶的一跃而起,心在砰砰的狂跳。她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戏法?

  变脸!她在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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