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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三首塔(百亿遗产杀人事件)》--金田一耕助系列--横沟正史自选十大杰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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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4-10-11 15:45
  • 签到天数: 40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07-3-30 08:5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章 井底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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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假丈夫

      当我发现堀井敬三的左手臂上刻着“音祢、俊作”的名字时,心中的震撼自是不在话下。
      在国际饭店被杀身亡的那名男子,他的左手臂上也有相同的刺青。
      同样的刺青为什么会在堀井敬三的身上出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明白了,说不定堀井敬三是被杀身亡者的替身,打算和我结婚之后,再来侵吞巨额的遗产。
      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事!
      黑川律师也知道高头俊作被杀的事,没有道理现在才跑出个替身来,更何况堀井敬三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我真是困惑极了,来回看着刺青又看着堀井敬三的脸,一颗脑袋纷乱不已。
      “亲爱的。”
      我深呼吸一下,才开口问道:
      “这个刺青是怎么回事?”
      堀井敬三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大叫一声:
      “危险!”
      瞬间,他用强壮的手臂将我抱到旁边,下一秒钟,一颗大石头掉落在我的后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音祢,关掉手电筒。”
      (原来他们籍着手电筒发出的光亮,对准目标投掷石头。)
      我急忙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朝堀井敬三的怀里猛扑过去。
      大石头接二连三地掉落下来,所幸井底的一边有个窟窿,刚才堀井敬三把我拉到窟窿里,我才没有被落下的石头压扁。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到石头与石头碰撞的声音,我的背脊不由得隐隐作痛,倒在堀井敬三怀里的身体不断地冒出冷汗。
      连续落下三、四个大石头之后,碰撞声便停止了。接着,上头传来盖上盖子的声音,可能是那些坏蛋把井口封住了。
      堀井敬三抱着我挪动身躯,望着井口的方向。
      “音祢,已经没事了,快来帮我包扎伤口。”
      “亲爱的,现在可不可以打开手电筒?”
      “当然可以。”
      一打开手电筒,就看见地上有五、六个滚落的大石头。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
      堀井敬三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还能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我对他的依靠和信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过。
      我动作敏捷地包扎伤口,并抬起头来问道:
      “亲爱的,这个刺青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告诉你……等伤口包扎好之后,你先把手电筒关掉,我在黑暗中比较说得出口;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节省电池。过来这里,让我抱着你。”
      “嗯。”
      他将我抱在膝盖上,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音祢,你到现在还没发觉吗?”
      “发觉什么事?”
      “我才是真正的高头俊作。”
      虽然他以平淡无奇的口吻叙述着,但是开头的这句话宛如平地响起一声雷,十分具有震撼性;我因为惊吓过度,久久无法开口说话。
      “音祢、音祢。”
      堀井敬三紧紧地抱住我。
      “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亲爱的……”
      我现在正陷入一团混乱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那么,在国际饭店被杀的人又是谁呢?”
      “他是我的堂弟高头五郎,狡猾的叔叔在我小时候,将我的名字和身分与堂弟对调,这件事的详细情形等一下再告诉你。”
      “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让你知道。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我相信。”
      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澎湃、起伏的情绪。
      “谢谢你!其实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恶徒,由于我从事地下买卖,而且事业范围很广泛,因此在各个业界的人脉很丰沛、吃得开。还有一点,音祢……”
      “什么事?”
      “在你之前我没有认识其他的女人,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你一定要相信我!”
      “亲爱的……”
      不知不觉间,我的泪水已经湿透衣襟。
      “照你这么说来,赤坂的百合和鹤卷食堂的富子……你对她们又作何解释?”
      堀井敬三温柔地抚弄着我的发丝,沉默不语。
      “喔;我了解了,玩弄她们的人是你的堂弟。”
      “音祢,你终于明白了。我堂弟是个大坏蛋,他平时自称为高头俊作,只有使坏的时候才使用自己的本名——高头五郎,所以都是我在替他背黑锅、做善后的工作。”
      “亲爱的,对不起。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呢?”
      我的眼泪像水龙头般哗啦哗啦不停流出,冲走我内心长久以来的歉疚及芥蒂。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实情?”
      “对不起,音祢,你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被杀害吧?”
      “还会有人被杀害吗?”
      “是啊!你看我堂弟只说自己是高头俊作,立刻就引来杀机、一命呜呼;而且幕后主使者一个晚上就以三名男女做为代罪羔羊,手段残忍又不留痕迹。”
      “高头俊作活着的事已经让凶手觉得很不爽,那么正牌的高头俊作若以莫名出现,必定成为凶手狙杀的目标。虽然我不是懦弱、胆怯的人,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目前不知道凶手是谁,根本无从防范起。”
      “因此,我当下决定隐姓埋名,当一个不相干的第三者。尽管如此,我最放心不下、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安危。音祢,你明白吗?你能体会我的用心良苦吗?”
       
    愉悦的真相

      听到堀井敬三真心告白,我感觉全身的血脉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全身酥麻、通体舒畅。
      (大好了!他真的不是坏人。)
      黑川律师曾经拿一张照片给我看,当时让我心头小虎乱撞的少年就是我眼前的堀井敬三。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呢?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思不是比较敏感吗?
      或许长久以来,我一面陶醉在幸福的国度里,一面假装不知道实情。
      “你说明白……是指明白什么事?”
      “啊哈哈!你这个狡猾的小妮子,你明明知道的。”
      堀井敬三紧抱着我,用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
      “我在国际饭店的走廊遇见你时,立刻就认出你,因为我先前在黑川律师的事务所工作时就知道你了。那天晚上,你的美艳使我意乱情迷,深深爱恋着;最令我沾沾自喜的是,当时你还目送我的背影离去。”
      音祢,黑川律师应该有拿我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过吧!你用那张照片来对照,难道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吗?”
      啊!是这样没错。
      我当时的伪装,如今看来还是一项令人心神荡漾的美丽错误呢!
      我在堀井敬三的怀里点头回答。
      “那件事……我指的是你目送我离去的事,当时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我心头撩拨,之后我又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高头俊作死亡的事。被当成是高头俊作的男子一死,你便从即将和那名男子结婚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尽管高头俊作已死,但我不知道遗书的内容将如何更动;何况你已经自学校毕业,正值适婚年龄,又长得如此美丽动人,绝对不可能没有人来提亲,我只要一想到这里,便心如刀割。”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的手中抢走!我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人,因此我才会使出‘非常手段’。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知道。”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乱钻,摇着头对他撒娇,全身逐渐地发热,越想要遏止却越加兴奋起来。
      “你当时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好坏哟!”
      我握着拳头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上乱打一通,全身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选择了自己该选的男人。)
      “那么你当时的气也该消了吧!”
      “亲爱的,我很高兴,也很快乐。”
      “谢谢你,音祢。”
      堀井敬三拨开我额头上的发丝,拭去汗水,轻轻地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虽然我们结合的方式与众不同,但是,我深信我们将来会有美好的结局。”
      “亲爱的……”
      “什么事?”
      “我好幸福哦!百合和富子真的跟你一点瓜葛都没有?”
      “音祢,我以人格向你保证,要我对天发誓也可以,我除了你之外,不曾认识别的女人。可是音祢,你没有问题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志贺雷藏和古坂史郎把你带走……”
      “不知道。”
      我闹起别扭,想抽身离去,却被堀井敬三更紧地抱住不放。
      “对不起、对不起嘛!音祢,自从我在那次宴会上不见你的踪影之后,有好长一段日子,我仿佛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狱之中,独自品尝着相思的苦果……”
      “亲爱的,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让那两个坏蛋碰我一根汗毛,否则我现在不可能如此愉悦地被你抱在怀里。”
      话一说完,我们俩热切、激烈地拥吻着。
      过了好一阵子,我娇声问道:
      “那么你……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就是高头俊作呢?我又不会跟其他的人说!”
      “音祢,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就是高头俊作,叔叔早已察觉我将来会继承巨额的遗产,于是在自己的亲生儿子——五郎的左手臂刺上与我相同的刺青,非常巧妙地将我和五郎的身分互换。”
      “我从小就失去双亲,一直接受叔叔的照顾,只要是叔叔的命令,我都必须遵从。叔叔抱着我和五郎两个人,从出生的故乡仓敷搬到大版来定居之后,我就变成‘高头五郎’,而堂弟就是‘高头俊作’。”
      “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证明我才是真正的高头俊作,除了仅有的一项证据……”
      “仅有的一项证据?”
      “就是掌印跟指纹啊!音祢,前些日子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高头俊作也被带到‘三首塔’留下掌印和指纹。”
      “啊!敬三,那么你也……”
      “对,我一定是在你之后被带到这座塔来,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情形一样,我也是只要一闭上眼睛,便能浮现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玄藏老人已经将近八十岁了,留着长长的白发,须髯垂胸,穿着西装,屈膝端正地坐着。当时我大概是十岁或十一岁的小学生,他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前摊开一卷锦缎,上面有两个状似枫叶般可爱的掌印,在掌印的周围分别按压着十枚指纹。”
      “玄藏老人叫我在原有的掌印及指纹后面按下我的掌印及指纹,而且还拿一张幼稚园的可爱小女孩的照片给我看。”
      “他还告诉我:‘如果在锦缎上按下掌印和指纹的话,将来这个小女孩就是你的新娘子,你们两个人就能成为大富翁。’”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有没有财产都无所谓,但是照片中的小女孩可爱得不得了,我心里真的期望能娶到这么可爱的新娘子,所以就兴高采烈地按下掌印和指纹。”
      “当时我有问玄藏老人这个小女孩的名字,他告诉我,小女孩的名字叫宫本音祢。”
      堀井敬三吸了一口气,接着又说:
      “尽管如此,我一直都不知道‘三首塔’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从仓敷被带到这里来的一路上,眼睛始终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想必玄藏老人对我叔叔早已有所防范。”
       
    证据

      “敬三,那卷锦缎在这座塔里吗?”
      “嗯,应该在才对。当时玄藏老人说:‘这卷锦缎非常重要,我会把它好好地藏在这座塔里,将来对你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他当时就已经料到会有冒牌者出现。”
      “所以只要有那卷锦缎,就能够证明你是高头俊作。”
      “没错,玄藏老人在锦缎上面写着:‘高头俊作的掌印和手纹’,而且,在同一卷锦缎上也有你的掌印、指纹,难道这还不足以作为证明身分的证据吗?”
      (啊!如果堀井敬三就是高头俊作的话,他应该没有理由去杀人吧!他只要拿到玄藏老人藏起来的那卷锦缎,证明自己就是高头俊作之后便能和我结婚,也可以继承玄藏老人的巨额遗产。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去除堀井敬三是凶手的可能性,这是让我最感放心的事。
      截至目前为止,我已经历过好几次的血腥杀人事件,最后终能劫后重生。但不知怎么搞的,我有时仍会对堀井敬三产生怀疑。
      我的身体趴在堀井敬三的膝盖上,犹如躺在摇篮般舒服。
      突然间,一股惶恐不安的情绪自心底油然而生。
      “亲爱的,假如那卷锦缎落在古坂史郎的手里,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料到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我认为古坂史郎应该不知道锦缎的事,那家伙有可能是武内大贰的……”
      “嗯,一定是他的孙子!刚才看到武内大贰的木雕人头像时,我发现古坂史郎跟他长得很像,他应该是武内润伍的儿子。”
      “据说武内润伍曾被玄藏老人带去美国,打算由他来继承遗产。”
      “应该不会错的。黑川律师曾经说过:‘玄藏老人为了赎罪,想让诈骗、盗取自己财产的骗子的后代子孙继承遗产;后来因为武内润伍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物,于是玄藏老人给了他一笔钱,将他赶回日本。’”
      “听说这件事发生在昭和五年(西元1930年),假使武内润伍回到日本后立刻结婚生子,孩子的年龄差不多跟古坂史郎一样大。但是玄藏老人要我们留下掌印、指纹的时间是昭和十二年(西元1937年)的事,当时玄藏老人和武内润伍已经绝交七年之久。”
      “况且他绝对不可能将这天大的事情告诉武内润伍;武内润伍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儿子更不可能会知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听到这里,我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
      “但是,从古坂史郎握有‘三首塔’的照片来看,那张照片应该是他父亲武内润伍所拍摄的。可能是武内润伍知道玄藏老人回来日本之后,建造了这座供养塔;又或者他巧遇玄藏老人,顺便打听继承遗产的问题……”
      “他的儿子古坂史郎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所以才频频与佐竹家的后代子孙接触。古坂史郎的父亲也许是基于复仇的心理,但他却是为了色欲而不择手段。”
      “那么武内润伍这个人……”
      “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这号人物,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听说大约在三年前,他寄了一封恐吓信给玄藏老人,至于武内润伍是死于恐吓信之后,或是那封信是他儿子以父亲的名义所写的,这都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即使武内润伍已死,但武内润伍的意志会在古坂史郎的体内重生,他的手段比他父亲武内润伍更加凶狠残忍、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堀井敬三的话,我也深有同感。
      当我被困在江户川公寓时,古扳史郎拿着剃刀步步逼近、威胁我,他当时的神情简直就像野兽一般狰狞。
      “敬三,如此看来,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都是古坂史郎所干下的喽?”
      “有些地方还有疑问,因此不能断言所有杀人事件都是他干的,这些案件相当棘手。”
      “那些人难道不是古坂史郎杀的吗?”
      “古坂史郎为人心狠手辣,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连杀人的事都下得了手,但是偏偏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杀人事件接连不断地发生,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一连串有计划的谋杀行动,而且凶手一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
      我重新思考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这一号的大人物。
      (他所说的“大人物”会是指建彦舅舅吗?)
      “敬三,你说的‘大人物’到底是指……”
      “哎呀!我还没有开始调查,就碰到这种不幸的遭遇,不如我们在井底探险吧!音祢,你站起来。”
      (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含糊其词、避而不答呢?)
      堀井敬三这般泰然自若的态度让我感到安心,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绝对可以化险为夷。
      我义无反顾地全心信任他,再加上听到他这一番真心的告白,不禁高兴得忘记自身的处境。
      但是,当堀井敬三打开手电筒,再次查看周围情况时,我突然惊觉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不安。
      (我们俩能再度活着离开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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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30 08:53: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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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底洞天

      我和堀井敬三身处的地方是井底的一个窟窿,这个窟窿的形状像碗口一般,形成的原因不明。
      幸好有这个窟窿,我们才能逃脱被大石头压死的噩运。
      井底是赤褐色的黏土,我们被困期间不断有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但是井底没有积水,水可能都渗入地底了。
      “以前这里真的是一口井,可能是地震导致地层变动,井水枯竭了,我们才得以大难不死。”
      堀井敬三一边说,一边咚咚地敲打着黏土墙。
      “敬三,你现在在做什么?”
      “小说里面不是经常出现这种情节吗?枯竭的井底都会有透着光的小洞穴,只不过……太可恶了!这口井似乎没有安排这种振奋人心的情节。”
      我也试着敲打周围的墙壁,然而只有重重的声响回应着我们的敲打,没有任何令我们兴奋的发现。
      “好了,音祢,再敲打下去也没有用,这里只是一口干涸的井,我们想活命的通道只有一条,就是我们被推下来的井口。”
      堀井敬三走出窟窿,将手电筒往上照,光线无法照到井口的盖子。
      “敬三,这口井的深度大约多少?”
      “嗯,大概有三十公尺左右吧!我是以刚才掉下时的感觉来预测。”
      “所以我们才没有受重伤。”
      “嗯;我刚才还有抓到东西……你看这边!”
      堀井敬三将手电筒往下照,成堆的大石头像梯子般散落着。仔细一看,果然有一个破旧腐朽的木制梯子。
      “这就是我无意中抓到的东西,轻轻一碰便发出嘎吱嘎吱、快要解体的声音。当时我本能地伸手乱抓一通,所以木梯子也跟着飞落下来,我不知道又撞到哪里,肩膀才会受伤。”
      堀井敬三将手电筒往上照,离井口大约十公尺左右的侧边,垂吊着木梯子折断的残肢。
      (是谁把木梯子放在这里的呢?也许井底的窟窿是为了储藏东西才挖掘的,但是好像很久以前便不再使用,梯子也放着任其腐朽。)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
      (要是没有这个木梯子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从井口直线落下的话,体重再怎么轻的人恐怕也无法幸免于难。
      堀井敬三如果没有适时将我接住,想必我早已经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也许现在正一个人走过奈何桥,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途中呢!
      我们用手电筒巡视一遍四周,发现井底离垂落的木梯子下端大约十公尺左右。
      即使我们可以抓到木梯子,并且爬上去,但是以我们两个人的身高加在一起,也无法构到井口。
      更何况,这个腐朽的木梯子恐怕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无法负荷。
      一想到这儿,我心中更加感到不安和沮丧。
      堀井敬三默默地衡量井的直径,由于这口井相当宽广,即使他躺下伸展双手,仍然不及井的直径。
      若伸展双手就能触及壁面的话,堀井敬三打算用双手及双脚架成桥梁的形状,将四肢贴在井壁往上攀爬。
      眼前没有逃脱出去的一线生机,堀井敬三无奈地耸耸肩,又折回窟窿里坐下来休息。
      “音祢,你也来这里坐着,站在那里很危险,不知道上面还会掉下来什么东西呢!”
      “嗯,可是亲爱的……”
      我挨近他的身旁说道。
      “如果没有办法逃出去的话,我们会遭到什么下场呢?”
      “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平安逃出去!你放心,一定会有人来营救我们。”
      堀井敬三充满信心地安慰我:
      “人不是那么容易说死就死的,你再怎么烦躁、忧虑都无济于事。音祢,你尽量放松心情,什么都不要想。”
      “我一点儿也不烦躁,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心甘情愿。我就是打算这样做,才会跳下来的。”
      “音祢,谢谢你。”
      堀井敬三感动得将我抱在怀里。
      “音祢,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安慰你的,我确信一定会有人前来搭救我们。首先,最有可能前来的是‘鹭之汤”的人,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今天会来‘三首塔’,而我们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他们一定会来这里打听我们的下落,还有……”
      “还有什么?”
      “另外一个人应该也知道‘三首塔’的所在地。”
      “是谁?难道是金田一耕助?”
      “不,不是金田一耕助。”
      “那么会是谁?难道会是……”
      “就是杀死根岸蝶子的凶手。”
      我一听,不由得睁大眼睛问:
      “为什么是他?”
      “你先前明明已经说过了呀!你不是说古坂史郎的手提箱锁头早就坏掉了吗?”
      “啊!”
      “没错吧!无论是古坂史郎或是其他人,都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锁头坏掉的手提箱里,所以一定有人比你早一步破坏锁头,查看手提箱内的东西,而且这个人可能就是杀害根岸蝶子的凶手,我觉得这样的推理方式挺符合逻辑的。”
      (这么说……我记得当时看到的那个信封被撕得破烂不堪,难道这也是凶手所为?)
      “敬三,那个……凶手为什么不拿走照片?”
      “那是他比你聪明的地方。凶手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只要锁头一坏掉,古板史郎和他的同党一定会检查手提箱内的东西。”
      “敬三,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照片带出来的。”
      “没关系,你是因为想让我看那三颗木雕人头的面貌,所以才把照片拿走的。也许古坂史郎还没发现你把照片带走,以及凶手也看到照片的事实。”
      “敬三……”
      我靠在堀井敬三的胸膛,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你的意思是凶手会来这里把我们两个杀掉?”
      他静静地抚摸着我的背脊,不一会儿,声音沙哑地回答:
      “音祢,在东京那种纷乱纠葛的大都会中,反而可以不动声色地调查凶手是谁,之前我就是运用这种方法进行调查工作。可是一旦离开东京,来到穷乡僻壤的乡村,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也许其他人还没有发觉,但是应该有一个人会察觉才对。”
      “谁?难道是……”
      “金田一耕助。”
      我抬起头看着堀井敬三,他露出微笑,并且亲吻我的脸颊。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讽刺啊!昨天是敌人,今天却是朋友,说不定金田一耕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哈哈!”
      原先我视为眼中钉的金田一耕助,顿时摇身一变,变成伟大、崇高的救世主。
       
    同性恋

      虽然如此,我依旧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不安。
      “敬三,法然师父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什么突然间变成敌人?”
      “我也不知道。我从刚才便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会不会是古坂史郎或佐竹由香利在场的关系?”
      “可是鬼头庄七也在啊!”
      “鬼头庄七?他们两个为什么把鬼头庄七带到这里来?”
      “敬三,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佐竹由香利已经有了古坂史郎这位固定的伴侣,鬼头庄七应该是没有用处了。既然没有利用价值,就没必要把他带来。”
      “敬三,也许他就是武内润伍,他们父子俩分别藉机接近佐竹家族的成员。”
      “啊哈哈……”
      堀井敬三忽然发出一阵狂笑。
      “音祢,你的想法实在是既罗曼蒂克又幽默。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你要弄清楚每个关系人物的出身、来历。
      鬼头庄七自始至终就是鬼头庄七,那家伙虽然面目狰狞、体形魁梧,但却是个胆小的男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被佐竹由香利这种小女生玩弄、摆布的傀儡。”
      “他和佐竹由香利是什么关系?”
      “佐竹由香利的母亲在她的父亲死后,便带着佐竹由香利再婚,当她母亲过世后,佐竹由香利便和鬼头庄七搞在一起。”
      我不想再听到后续的发展,那晚佐竹由香利下流的脱衣舞表演一浮现脑海,恶心的感觉便涌上胸口。
      “无论是古坂史郎或佐竹由香利,似乎都没必要将鬼头庄七带来此地。然而,最奇怪的应该是法然师父。
      我事先在这附近打听过,他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为什么他会跟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他们有牵连呢?”
      “对了,本来法然师父不打算将我推下去,是佐竹由香利对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之后……但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什么奇怪的话?”
      “你对这个女人也有‘性趣’吗?”
      我还记得当时抱住我的法然和尚一听到这句话,身体便激烈地颤抖着。
      “佐竹由香利说的那个女人是指你,而古坂史郎也在场吗?”
      “在啊!”
      “古坂史郎本来想要如何处置你?他是不是想要救你?”
      “嗯,所以佐竹由香利才会那么说。敬三,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堀井敬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拨弄着我的头发,一边以低沉的声音说着:
      “音祢,对不起,由于我的不小心,才使你遭遇危险的困境,我应该更早发现这种情况才对啊!”
      “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指什么事?”
      “音祢,我一直都很注意古坂史郎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发现照片被你拿走的话,一定会先到这里做一些安排、布下陷阱;再说这里是乡下地方,外地人来到这里一定会特别引人注目。”
      “嗯,然后呢?”
      “之前我们都没听到古坂史郎的消息,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古坂史郎那家伙被法然师父藏起来了。”
      “古坂史郎和法然师父之间有什么关系?”
      “音祢,‘鹭之汤’的清子曾经说过,大约一年前,‘三首塔’里面除了法然师父以外,还有一名年轻的弟子。”
      “是啊!”
      “后来这名弟子不见了,法然师父就变得非常乖戾、暴躁。”
      “嗯,然后呢?”
      “古坂史郎手上那两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三首塔’的全景,我也有一张,但这张照片看起来年代已久,而三颗首级的照片却还很新。你不是说古坂史郎的手提箱里有一台照相机,看来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而年轻的弟子是……”
      “是古坂史郎吗?”
      “你会联想到那名年轻弟子是古坂史郎,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假设武内润伍三年前寄出恐吓信后没多久便过世,当时他可能毫不隐瞒地告诉古坂史郎大部份的事情;而古坂史郎第一次听闻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或许还有很多问题他弄不清楚。”
      “于是他就先来到‘三首塔’,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奉承法然师父,成为他的弟子……这个假设会很牵强吗?”
      “不,不会。”
      不知怎地,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当时古坂史郎便拍摄了三颗首级的照片。”
      “没错,但事实不仅如此,当时史郎……史郎……”
      堀井敬三似乎欲言又止。
      “乐爱的……”
      我凝视着他的脸,将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
      “当时古坂史郎发生什么事?敬三,你发现了什么?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才能死得瞑目,你说话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了。”
      “音祢,你不要一直说死死死的,我们即使到最后关头仍必须抱持一线希望!”
      堀井敬三亲吻我的耳际,低声地说:
      “音祢,假如法然师父和其他男人一样,爱上像古坂史郎这种俊美的少年,这种事情你听过吗?而且彼此之间还有肌肤之亲……”
      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气流窜我的全身,接着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恶心感。
      我成长于二次大战后的社会,即使是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大家闺秀,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同性恋的事。
      在战后混乱的社会里,男女的性观念开放、道德沦丧,听说有不少人成为违反生物自然法则、败坏社会善良秩序的同性恋者。
      然而,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并非今天才开始的。
      旧约圣经也记载着相关的事情,这种事情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或僧侣之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刻,我终于明了佐竹由香利话中的含义。
      “老和尚,难道你也对这个女人有‘性趣’吗?”
      虽然这次事件的关系人都被贴上污秽、龌龊的标签,但是堀井敬三刚才所说的话更加引发我的嫌恶感。
      我把头埋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不愿去想像这个丑陋的事实。
      “唉……你终于明白了吧!”
      堀井敬三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
      “这个世界是非常污秽不堪的,一旦陷入同性恋的泥沼,就跟嗑药、吸毒没啥两样,陷入无可救药的地步。
      与异性恋不同的是,对象若是相同性别的人,选择的范围被限定了,即使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癖好,但是能否持续沉溺在这种乐趣中,仍是一个疑问。
      法然师父是以前就有这种断袖之癖?还是被古坂史郎诱惑,才沦为同性恋者呢?总之,成为‘男同性恋’的法然师父,对古坂史郎自始至终言听计从。而古坂史郎一从法然师父那里得到想要知道的事实之后,便立刻离开这里,返回东京。”
      “原来如此。长久以来,法然师父一直看守着‘三首塔’,一定知道很多事情的内幕。至少知道谁是佐竹家族的成员,例如:怎样利用机会接近岛原明美……”
      (如果古坂史郎已经回到“三首塔”,而且撩拨起法然师父的邪恶欲火,他果真听命于古坂史郎的话,到时候我们就死定了。)
      堀井敬三提高声音说:
      “音祢,事情没有你想像中的悲观,我现在已经知道古坂史郎带鬼头庄七前来这里的理由了。”
      “是什么理由?”
      “古坂史郎不想让法然师父知道他和佐竹由香利的关系,为了掩饰这层暧昧关系,所以鬼头庄七有出现的必要。佐竹由香利是鬼头庄七的情妇,这样一来不是正好可以证明佐竹由香利和自己毫无瓜葛吗?”
      “敬三,接下来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呢?”
      “一旦真相被拆穿,法然师父知道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关系时,他会以何种态度面对呢?我想,法然师父和古坂史郎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出现裂痕。所以我们必须怀着希望,静待逃脱机会的到来。”
      我知道堀井敬三讲这句话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对我而言,这些慰藉的话已经起不了作用。
      如果我能和他一同获救,然后结婚、继承巨额的遗产……无庸置疑的,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梦想;若不幸与他一起死在这里的话,我也欣然面对这样的命运,死而无憾。
      我只想和堀井敬三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亲爱的……亲爱的……”
      刹那间,我被一阵激烈的热情所笼罩。
      “请你抱着我,用你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我。”
      “我会的。”
      堀井敬三关掉手电筒,将我紧紧地搂抱住。
      就这样,我们俩在漆黑的井底展开一段奇妙的爱情生活。
      堀井敬三所期待的救星根本没有出现,渐渐地,我对于能否活着出去这件事抱持绝望、沮丧的态度。
      因此,在这个阴暗异常的环境下,卸下人类的羞耻心和道德观念,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情吸取爱情的泉源。
      在暗无天日的地层下,我们像两头饥渴的野兽般纠缠在一起。
      堀井敬三不愧是一个理智的人,在未来不可期的情况下,他每天都记得上手表的发条,每过一天就在黏土墙上划一条线做记号。
      当墙壁上出现三条线的时候,我们强忍着猛烈的饥饿感。
      刚开始我们吃井底的苔藓充饥,有时将误入迷途的螃蟹压碎来吃,这类东西多少能用来裹腹,但日子一久任谁也受不了。
      “音祢,人类不会因为饥饿而命丧黄泉的,我曾经在书上读过一名男子被活埋在地底二十七天后获救的历劫求生记。维持人类生存的基本要素,是比食物更为重要的水和空气,好在这里的水和空气十分充足。”
      堀井敬三又说:
      “音祢,万一到了生死交关的地步,我会割下我的肉给你吃。”
      “亲爱的,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对他如此深情的话语感到欣慰不已。
      “抱紧我,用你的身体温暖我冰冷的肌肤。”
      “嗯,不要怕……”
      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炽烈的情欲并没有因为饥饿而有丝毫的减退,反而更加浓烈,急欲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
      到了墙上的线条增加到第七条的时候,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突然降临在我们身上。
       
    救星现身

      历经七天没有进食及漫无禁忌的情欲生活,我的身体像被榨干的柠檬似的筋疲力竭。
      我已经感觉不到因饥饿而引起的胃部疼痛,整日都疲累倦怠、精神恍惚。唯有堀井敬三的耳边细语,才能激励日渐衰弱的我。
      堀井敬三本身也饿得要死,尽管如此,他还是经常说话安抚我,有时候还搓揉我的手脚,帮我取暖。
      虽然现在正值严寒的二月,但是井底并不像外面的气温那么冷,这是我们免于冻死的原因。
      随着一天天加深的饥饿感,我的手脚已经变得像白雪一般冰冷。
      堀井敬三很有耐性地为我摩擦,直到冰冷的四肢出现一丝温热为止。
      这天,当他为我摩擦脚部时,我仍处于似醒非醒的寤寐状态。
      忽然间,远处传来哀号的声音,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的当儿,又听到一声碰撞声。
      “发、发生什么事?”
      “音祢,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好像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堀井敬三蹒跚地爬出窟窿,仰头大叫着,然而盖子很快又盖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音祢,手电筒呢?”
      “在这里。”
      堀井敬三打开最近很少使用的手电筒,猛然抓起平躺在地上的男子的头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
      “啊!”
      他发出一个虚软无力的叫声。
      “敬三,是谁?”
      “鬼头庄七。”
      “什么?”
      我全身无力地坐起来。
      “音祢,你不可以来这里,鬼头庄七被杀死了。”
      “被杀死……”
      “是啊!背部还插着一把匕首。”
      “敬三,他的血还不断地流出来吗?”
      当时,我神志不清地问了这个无聊透顶的问题,根本无法马上联想到又发生一起杀人事件了。
      “幸好没有流血,我们暂时不要拨出匕首,万一喷出大量的鲜血就麻烦了。可是,音祢……”
      “什么事?”
      “你看,果然被我料中了!他们开始起内哄,目前无法知道杀害鬼头庄七的人是法然师父,还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这对夺命鸳鸯。”
      由于很久没有出现异常状况,如今事情有些转变,堀井敬三的说话声不禁洋溢着兴奋之情。
      我的身体太过虚弱,只能倾听他哼唱的摇篮曲,意识朦朦胧胧的,几乎快被睡魔征服。
      突然间,堀井敬三高兴万分地大叫道:
      “音祢、音祢,你醒醒!是食物……食物那!鬼头庄七带饭团给我们喔!”
      我一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状况出现,当时鬼头庄七把六个用竹子皮包着、大约婴儿头一般大小的饭团绑在背上。
      有可能是鬼头庄七察觉到同党之间因决裂而造成的不安,以及自己的生命已面临危境,所以才计划背叛他的狐群狗党,打算自己一个人逃走。
      但是叛逃的计划被同党发现,因此引来杀机。
      从插在他背部的匕首刀柄上并未留有指纹的情形来研判,凶手是属于智慧型的罪犯,除了古坂史郎以外,其他人没有这等能耐。
      可是,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干掉鬼头庄七,再把尸体抬到井口边投下去的话,这绝对不是单独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
      况且,鬼头庄七的块头比别人大上一倍,假设有其他共犯,同时又都知道这里有个干涸的井,那么共犯恐怕就是佐竹由香利;说不定法然师父也插上一手。
      鬼头庄七身上绑着的饭团正好可以填饱我们饥饿的肚子,不过,当时的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老实跟堀井敬三说我没食欲,他却对我大声吼道:
      “笨蛋!大笨蛋!你身体这样虚弱,不吃点东西怎么可以!要绝食的话以后再说吧!赶快吃下饭团,否则身体会搞坏掉,你听我的话嘛……多少吃一点。”
      堀井敬三将饭团含在嘴里,用牙齿将饭团嚼成糊状,一点一点地塞进我的嘴里。
      “嘿!这一口被我吞下去了。”
      他一面逗我笑,一面喂我。
      藉着手电筒的微弱灯光,我看见这个细心喂我吃东西的男人的脸庞,我不禁热泪盈眶、泪如雨下。
      “敬三,够了,我已经吃很多了。”
      “嗯,那么我就不喂你吃了,一下子吃太多也不好。”
      “敬三,你自己赶快吃吧!”
      “好吧!我也吃一点。”
      堀井敬三这七天都没有吃到正常的食物,面容显得相当憔悴,胡子也长了,但是调皮、淘气的眼神一点也没变。
      “敬三,我们一定能够获救的。”
      “嗯,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只要有饭团,撑个三、四天应该没问题。音祢,请你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哟!”
      堀井敬三吃完饭团,把手电筒关掉,然后来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
      “好的。”
      吃下鬼头庄七带来的饭团,我们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状况渐渐好转。
      想不到生前没做过什么善事的鬼头庄七,不仅在死后解除我们的饥饿危机,还将我们的救星引导到这里来。
      日子又过了三天,墙壁上的线条已经增加到十条。
      堀井敬三睡在我身边,我们俩紧握着双手。
      不知怎地,他突然起身,急急忙忙地爬出窟窿。
      “敬三,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有光线进来,上面的盖子被人打开了。”
      经过数日来的磨练,堀井敬三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可以感觉到一丝丝微弱的光亮。
      “喂!”
      他使尽全身的吃奶力气高声大喊着。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
      “音祢、音祢,手电筒……把手电筒给我。”
      多亏有鬼头庄七的饭团,使我快速恢复体力,我才能马上将手电筒递给他。
      堀井敬三打开手电筒,让光线朝上方挥舞着。
      顷刻间,井口上面传来说话声:
      “好像有人耶!”
      “是谁啊?”
      “一男一女。”
      声音中断了一会儿,又再重新响起:
      “女的是不是叫作宫本音祢?”
      堀井敬三大声嘶吼着:
      “是。请问你是谁?”
      “金田一耕助。”
      我的眼睛闪烁着泪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金田一耕助”这个名字,就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堀井敬三的预言又应验了,所以感动地流下泪来。
      总之,当时我无法抑制如水龙头般哗啦哗啦泛流而下的泪水。
      “小子!那你叫什么名字?”
      金田一耕助在上面问道。
      “堀井敬三。”
      “哦!原来你就是堀井敬三,同时也是高头五郎和高头俊作的那个家伙。啊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一阵开怀大笑后,关心地问道:
      “对了,宫本小姐,你要不要紧?”
      “嗯,我很好。”
      “太好了!你们等一下,马上就救你们出来。”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从井口消失。
      “亲爱的……”
      “音祢。”
      我们俩满心欢喜地在井底紧紧相拥着。
       
    怪梦

      接下来,我要在这里讲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印象最为模糊的片段,应该是被人从枯井救出后,一直到被带回“鹭之汤”旅店之前,这段期间内所遭遇的事情。
      当我知道金田一耕助前来营救,和堀井敬三相拥的刹那,所有紧绷的情绪在那一刻完全被释放,接下来便陷入昏迷、不醒人事的状态,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全然没有记忆。
      我对自己如何被救出,还有谁把我带回“鹭之汤”等等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现在所要讲的事件,正是那段记忆空白的期间内,唯一有印象的怪异体验,我一直搞不清楚那究竟是梦境?抑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好像是躺在露天的荒郊野外,正上方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对我眨眼睛。在朦胧、微弱的星光下,我看到“三首塔”的黑色檐椽斜向天际。
      我好像是直接躺卧在地上,却丝毫都不觉得寒冷。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包裹着毛毯?或是当时我正处于恍惚的梦境中?
      记忆中,我隐约听见“三首塔”的钟铃正微微作响,野风强劲地吹袭着,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的身边有一座隆起的圆形小堡垒。教人不可思议的是,我根本没有转过头去看,却知道旁边有这么一栋奇怪的建筑物。
      我一直担心那个圆形小堡垒的黑暗入口处若是跑出什么妖魔鬼怪,我该怎么办?我越想心里越害怕,手心直冒冷汗。
      不料,圆形堡垒果真爬出一个人影,紧接着又出来一个人影,这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贴近我的左右两旁,由上往下俯视我的脸。
      这两个黑影正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个全身上下沾染着黄色的泥浆,整张脸像带着黄土面具一般,甚至连一根根的睫毛都无法幸免。黄褐色的泥浆下,只看得见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们俩看了我好一会儿,又互相对望着,接下来不约而同地牵动嘴角,发出阴冷的笑声。
      (啊!原来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藏在这种地方!而且,他们俩还想趁四下无人的机会把我杀死!)
      我的身体仿佛被五花大绑,全身动弹不得,呼吸犹如暴风雨般的急促,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别说手脚不能动了,就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两张满是黄泥浆的脸,兴味十足地俯视着因恐惧而挣扎不已的我。
      不一会儿,他们两人相互示意,佐竹由香利取出一根细长强韧的绳子。
      “小郎,你握住那一头。”
      佐竹由香利用左手拿着绳子的一端,将另一头交给古坂史郎,她触摸我颈部的手异常冰冷。
      “你在磨菇什么啊?快点紧紧地把绳子握住!”
      佐竹由香利冷酷无情地怒斥犹豫不决的古坂史郎。
      终于,古坂史郎颤抖的手紧握着绳子的一端,他握绳子的手也满是泥浆。
      “怎么了?小郎,你在发抖啊!别闹了!难道你还对这个女人恋恋不舍、无法忘情吗?大傻瓜!不管你对她如何死心塌地,她依然无动于衷,她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人,死了这条心吧!”
      “最重要的是,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小郎,你准备好了吗?我数一、二、三之后,我们用力拉绳子,你明白了吧!小郎。”
      “明白了,你不要唠叨个没完。”
      “啊哈哈!不要太逞强,你的手正在发抖呢!好,我要开始数了,一、二……”
      “啊!不好了,来了一大群人!”
      古坂史郎慌乱地站起来,我听见喧嚣、嘈杂的人声正朝着我的方向靠近。
      “畜生!算你命大。”
      佐竹由香利一边不甘心地怒骂着,一边取下绕在我颈上的绳子,把它卷成一团,塞入口袋里。
      从绳子粗糙的触感来判断,好像是真田绳(注:条带式编织法的绳子)。
      “小郎,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你真对这个女人那么痴情啊!”
      “吵死了!你这娘儿们烦不烦啊!”
      “总之我们赶紧离开,若被人发现就吃不完兜着走喽!还是快点躲吧!”
      语毕,佐竹由香利硬拖着古坂史郎的手跑进漆黑的圆形小堡垒。
      随着远处灯影晃动,吵杂的声音逐渐接近,我这才慢慢恢复些微的意识。
      在阵阵吵嚷的声音里,夹杂着我所熟悉的声音:
      “哇!流好多汗哟!真可怜,又作噩梦了。”
      这是金田一耕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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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07-3-30 08:5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章 恶魔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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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密爱人

      听说我被救出来后,经过两天才完全恢复意识。
      这两天中,我一直处于朦胧、混沌的状态下,隐隐约约听见熟悉的温柔声音说:
      “真是可怜!被折磨成这样……”
      温婉贤淑的品子阿姨说完,又是一阵哽咽的哭泣声。
      “啊!金田一先生,谢谢你,如果不是被你发现的话,他们俩说不定已经活活被饿死在枯井里面。哈哈哈!现在终于可以开怀大笑了。”
      这个声如洪钟的笑声好像是建彦舅舅。
      (这应该不是梦吧!一定是金田一先生拍电报通知品子阿姨、建彦舅舅,他们才会赶过来。
      那么姨丈呢?)
      我全身累得连张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开口说话。而他们三个人的对话,在我听来宛如是梦中情节。
      恍惚之间,我仿佛听见金田一耕助说:
      “不,是宫本小姐的运气好,福大命大。”
      据当时在附近调查“三首塔”内部结构的金田一耕助表示,因为那座枯井的盖子上覆着一层破旧的薄草席,他刚开始也没有发现枯井的存在。
      连金田一耕助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没有察觉,足见那座枯井的位置有多隐密了。
      但是塔内供奉着三颗木雕首级,引起金田一耕助强烈的好奇心,因此他信步前往主殿一探究竟。他在枯井的周围观察了好几次,才发现草席旁边的地上有一些污点。
      听说这些污点小到很难用肉眼看到,当金田一耕助正在怀疑是不是血迹时,他干脆把草席拿起来,因此才看到盖住井口的盖子。
      我听着金田一耕助描述发现枯井的经过,仍觉得自己被困在井中的那十天好像不是真的。
      草席上的污点可能是杀害鬼头庄七的主谋和帮凶在掀开草席、打开井口盖子时,暂时先把尸首放在地上留下的。如果不是这一丁点血迹促使金田一耕助掀起草席,恐怕任谁都料想不到在那种地方会有一座枯井。
      建彦舅舅问金田一耕助为什么会到黄昏村来。
      金田一耕助避重就轻地说:
      “这是侦查上的机密,现阶段仍无可奉告。”
      但是我知道其中详情。
      金田一耕助一定是为了追查凶手,才会到这里来的。如果他不是到这里缉捕凶手的话,即使他是名闻遐迩的一流侦探,也绝对不会发现这个地方有一座“三首塔”。
      照这种情况来分析,凶手也来到这个村落喽!
      这时,我迷朦的意识并没有因为凶手已经到来而觉得恐惧,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间,倾听这三个人在我枕边的谈话内容。
      “上杉女士。”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先生直截了当地问:
      “上杉先生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啊!诚也接受一家杂志社的邀请,大约在一个星期前,即由关西动身前往九州参加巡回演讲。由于主办单位一再邀请,他在盛情难却之下,便匆匆地赶赴九州。对了,金田一先生。”
      品子阿姨有所顾忌地小声问道:
      “在门对面那边,警官正在调查询问的那位先生为什么会跟音祢在一起?他到底是谁?听建彦说曾在黑川律师的事务所见过他。”
      “那位仁兄吗!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爽朗地笑着说:
      “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表面上自称是堀井敬三,我总觉得他和我一样是受人之托去调查事件的人。”
      “他曾以侦探的身分和黑川律师接触过,然而这只是表象,剥去他虚伪的外衣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大哥。”
      “除此之外,他有好几个假名,藏匿的处所也不只三窟。说穿了,他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哟!哈哈哈……”
      “唉!”
      品子阿姨似乎被金田一耕助的话吓到了。
      “要是那个人又来纠缠音祢的话,那音祢该怎么办才好?”
      “别担心!上杉女士,这是有内情的,除去他黑道大哥的身分之后,他还是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响叮当人物呢!”
      “上杉女士、佐竹先生,请你们仔细听好,这号人物到底是谁呢?他正是玄藏老人亲自挑选,要和宫本小姐结婚的对象,也就是即将继承上百亿遗产的高头俊作先生。”
      “啊!”
      品子阿姨和建彦舅舅同时发出惊讶声。
      就在此际,走廊上也传来沙哑的惊叫声。
      “是谁?”
      金田一耕助出声问道。
      唰地一声后,门被拉开了。
      “啊!是上杉先生,您刚到吗?”
      (姨丈到了!他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危,特地从巡回演讲的地方赶来。
      我一定要起来!我必须起身向姨丈请安、问好……)
      虽然我想这么做,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的,只能静静地听着枕边的对话。
      大家经过一番寒暄之后,才进入主题。
      “姊夫。”
      建彦舅舅兴奋地叫着:
      “刚才我从金田一先生那里听到一件足以震惊世人的事情。”
      “什么事情?”
      上杉姨丈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他刚才在走廊上,应该也有听见金田一耕助所说的话。
      “目前最要紧的是……姊姊,音祢现在的情况如何?她看起来消瘦不少。”
      上杉姨丈的关怀让我感到非常欣慰,然而他为什么不再进一步询问有关堀井敬三的事呢?这是我最在意的事。
      “嗯……医生说身体方面应该没什么大碍,不久之后就可以恢复意识了。”
      “哦!对了,我前来这里的一路上已经略有所闻,音祢一直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这是不是真的?”
      “姊夫,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
      我又听到建彦舅舅激动的声音。
      “这件足以震惊世人的事情……根据金田一先生所说,那个男人就是和音祢指腹为婚的高头俊作。”
      上杉姨丈沉默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说: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接着,他又问道:
      “高头俊作不是在国际饭店被杀身亡了吗?”
      “上杉先生,那个人是冒牌货,他是高头俊作的堂弟高头五郎。小时候,高头五郎的父亲从中搞鬼、动手脚,把他们堂兄弟的身分和姓名互相对调。”
      “这是那个男人自己说的吧!”
      “经过我的调查,证明这是事实。很遗憾的是,现今没有充分的人证及物证可以证明那个男人的身分,我也为这件事困扰不已。”
      “金田一先生,既然没有人证、物证,就不能如此草率地断言那个男人是高头俊作。这对音祢的影响很大,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
      我似乎可以看到上杉姨丈脸上痛苦的表情,他始终对堀井敬三的身分抱持怀疑的态度,这样更加深我的哀伤。
      “上杉先生,关于证据……还是有一线希望。那座‘三首塔’里面有一份证明那个男人就是高头俊作的文件,它被藏在塔内的某个地方。这也是那个男人和宫本小姐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大伙沉默了好一会儿,品子阿姨忽然说:
      “诚也,你离开东京时带在身上的香烟盒呢?”
      “姊姊,那个香烟盒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金田一耕助递给上杉姨丈一个香烟盒,上杉姨丈“啪”的一声打开,并且问道:
      “金田一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很清楚,那个男人的口风很紧。啊!警官,情况怎么样?”
      “上杉先生,您来了!欢迎,欢迎。”
      等等力警官说道:
      “唉!案情还不是很明朗,那家伙的身体还很虚弱,没办法继续问话。反正已经把他抓到手,可以慢慢地仔细调查。”
      “对了,有没有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下落?”
      “目前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大约五天前,我们调查过附近一带的所有交通工具,在事件发生前后的这些日子里,全然不见他们两人的行踪,因此应该还在这附近才对。这些可恶的歹徒到底藏匿在何处?还有那个法然师父也完全不知去向。”
      就在这时,我的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奇怪的想法。
      (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要是遇害的话……)
      在具体想法成形之前,我又再度陷入昏睡的状态。
       
    暗夜行凶

      那天午夜时分,我才真正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而促使我苏醒的是“鹭之汤”那天夜里发生的骚动。
      深夜时分,我在一股不寻常的气氛中睁开双眼,室内点着电灯,窗户外面十分嘈杂,一阵阵吵闹声伴随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传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品子阿姨、上杉姨丈和建彦舅舅三个人站在走廊上的身影,他们三个人都穿着睡衣,品子阿姨在睡衣外罩上一件披肩。
      “姊夫,音祢不要紧吗?”
      建彦舅舅小声地问道。
      “嗯,好像没有闯进这里,听说是古坂史郎那个可恶的家伙偷偷跑进来。”
      品子阿姨颤抖着声音说:
      “好像真的是古坂史郎,听说后门还有一扇窗是开着的,还有没穿鞋子的脚印。”
      “我看到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他。我上厕所回来没多久,立刻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骚动,如果我当时叫人前来查看就好了。”
      这是上杉姨丈的声音。
      “千万不要再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了。如果凶手真的和你擦身而过的话该怎么办?”
      品子阿姨语带责备地说。
      “对了,建彦,情况怎么样了?那个男的听说已经被掐死了。”
      乍听这个消息,我立刻从床上翻起身。
      “这个嘛……虽然屋内一片漆黑,但由于那个男人奋力抵抗,所以凶手没有达成目的就逃走了。那个男人的伤势可能不轻,差不多有十多天没有吃东西,身体非常衰弱。”
      当他们发现我摇摇欲坠地站在床边时,三个人一起回过头来看着我。
      “太好了!音祢,你终于醒过来了!”
      “姨丈、阿姨、建彦舅舅,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那个男人……他在哪里?”
      “音祢,你不能去,乖乖躺在床上!”
      “不!姨丈,让我去,我一定要去照顾他!”
      “音祢,那个男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我不曾见过上杉姨丈像现在这样凶恶、恐怖的神情,但我毫不畏缩地直视他的眼睛说:
      “他是我的丈夫。”
      “你说什么?”
      “姨丈,对不起。”
      “音祢,你再说一次看看!你请示过谁?是谁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
      上杉姨丈满脸怒容,与他平时豁达诙谐的态度判若两人。
      “姨丈,对不起。请您让我去,我求求您!我一定要去照顾我的丈夫。”
      “音祢,我……我……”
      眼看上杉姨丈就要发狂了,原本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争执的建彦舅舅,慌张地从背后抱住上杉姨丈。
      “好了、好了!姊夫,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样下去会吵到旅店内的其他人。音祢,你也真是的,自己的身体还这么虚弱……”
      “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阿姨、姨丈,我实在很对不起你们,请原谅我。”
      我神情平静地走过他们的身旁。
      “音祢,要去的话,先穿上这件衣服,你可是不能再感冒的哟!”
      品子阿姨哽咽地说。
      “阿姨,谢谢你,还有……请替我照顾姨丈。”
      我踩着摇晃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此时,后方又传来叫唤声:
      “音祢,你非去不可吗?你真的要去投靠那个男人……音祢,你真的不再回头了吗?”
      上杉姨丈从后面追上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悲痛与绝望。
      我不用问就知道堀井敬三住的房间在哪里,拉门外面的走廊上有四、五位旅店内的工作人员正在说话。
      一拉开门,只见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还有村里的医生和旅店老板等人围坐在一个仰躺着的男人枕边。
      我听说堀井敬三是经过急救之后,才恢复正常呼吸。
      “啊!音祢小姐。”
      听见金田一耕助的声音,堀井敬三蓦地转过头来。
      他比我想像中还有精神,我不禁高兴地流下泪来。
      “敬三。”
      我步履地靠近他。
      “音祢……”
      堀井敬三毫不避讳众人的眼光,将我一把抱住,拥吻着我。
      之后,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哽咽地哭了起来。
      “音祢,没有什么好哭的,就像你看见的,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反倒是你,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我不要紧,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完全复原。”
      “我们可以互相照顾对方,我片刻都不让你离开我了。”
      “嗯,我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
      我看见堀井敬三的颈部有绳子留下的紫色勒痕,旁边的皮肤也破皮了。
      “唉!凶手怎么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我差一点就魂归西天了。要是平时的我一定不会输,而且还会逮住凶手。没办法,我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肚子一饿便无法战斗。啊哈哈!音祢,你快从我的膝上下来,大伙都在看呢!”
      “好……”
      我一面红着脸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一面调整好坐姿。
      堀井敬三也盘腿端坐,接着,等等力警官将他手中的绳子放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不禁瞠目结舌。
      (这是真田绳……)
      “宫本小姐,你为什么对这条绳子有这么惊讶的反应呢?”
      等等力警官好奇地问我。
      (那到底是梦境?还是我的幻觉呢?或者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依当时绕在我脖子上的绳索触感来判断,的确是真田绳!)
      当我将自己先前经历过的奇异经验,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时,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突然紧张了起来。
      “老板,那座塔的旁边有小堡垒吗?”
      老板一边回想着,一边回答:
      “对了!好像有一座烧炭用的窑洞,法然师父通常都是自己烧炭。”
      “可是……”
      金田一耕助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当时,我们先救出宫本小姐,接着才营救堀井敬三。在那段空档,宫本小姐是躺在塔内的主殿。金田一先生,你记不记得烧炭用的窑洞正好是在窗户外面?”
      等等力警官补充说明。
      金田一耕助恍然大悟地说:
      “对了,我们把你们俩抬出‘三首塔’的时候,突然间,宫本小姐的担架坏掉了,所以暂时把担架放在地上,而旁边正好有一座小堡垒。”
      金田一耕助兴奋的语气溢于言表,他一边用力地搔着蓬乱的头发,一边说着:
      “我们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修理担架,但是当时旁边有很多人,而且宫本小姐也一直昏迷不醒。宫本小姐,你曾经去过那座状似堡垒的烧炭窑洞吗?”
      “没有,我从来都没去过。”
      “这就玄了!一般人不可能作梦会梦见从未见过的东西呀!还有,你确定绕在你脖子上的绳子是真田绳吗?”
      我摸了一下等等力警官手上拿着的绳子。
      “没错!我确定那条绳子的触感和这条是一样的。”
      “你说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全身都是泥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看看绳子,又看看我之后,不发一语地看着彼比。
      我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挨近堀井敬三的身边。
       
    梦境成真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堀井敬三遵照医师的指示,先进食汤汁,再喝粥;接着开始吃杂粮、米饭,如此循序渐进地恢复到正常的饮食,身体日渐恢复健康。
      从第三天开始,我们白天也能到“鹭之汤”的庭园去散散步。过了五天之后,我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
      我对堀井敬三不再像以前那样抱持怀疑的态度,以往所有的不安情绪完全消失,整个人看起来益发年轻、健康。
      “音祢,你怎么了?最近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好像一颗宝石,既耀眼又动人。”
      堀井敬三最近时常对我说完这话之后,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上下打量着我。
      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让我心烦了,我将先前遭遇的麻烦、痛苦都留在那座枯井里。
      尽管如此,我的情绪并未获得完全的平静;尤其是上杉姨丈的震怒,远远超过我的想像。
      上杉姨丈、品子阿姨、建彦舅舅都还住在“鹭之汤”,我深怕上杉姨丈生气,所以尽量不接近他们,常常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向品子阿姨请安,看看她的近况。
      品子阿姨只是不停地哭,不曾问我堀井敬三的事。
      我坚信不久的将来,一定能证明堀井敬三就是真正的高头俊作,而且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也会原谅我们。
      因此,如何从“三首塔”内找到锦缎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亲爱的,你要去调查那卷锦缎的下落吗?”
      某天夜里,我向堀井敬三询问。
      “不!音祢,目前我还没有空。这件事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嗯,可是亲爱的,金田一先生知道这件事哟!而且,他也告诉姨丈和建彦舅舅。”
      “音祢!”
      堀井敬三非常讶异地问:
      “金田一先生知道锦缎的事?”
      “不!他不知道锦缎的事,但是他说能证明你身分、来历的证据,应该是藏在塔内。”
      “这件事他也告知你姨丈、建彦舅舅了?”
      他突然显得十分不安。
      “音祢,你不要紧吧!”
      “什么事不要紧?”
      “没事……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可以外出了,明天一早我立刻前往‘三首塔’寻找那卷锦缎,你也一起来帮忙找吧!”
      “好,就这么决定。可是,亲爱的,你还在怀疑建彦舅舅吗?”
      堀井敬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隔天,我们被其他事情绊住,无法前往“三首塔”进行搜索。
      喔!我差点忘了说一件事。
      随着我们俩的身体日益恢复健康,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向我们询问了不少事情。对于他们的问题,我们都毫不保留地将所发生的事件经过全盘说出。
      当我们坦白在国际饭店房间内发生关系的经过时,堀井敬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满脸通红,羞愧得想钻进地洞里。
      幸好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很认真地听我们叙述,使我们俩不致于太过尴尬。
      数日来,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认真地搜寻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的下落,结果却杳无音讯;法然和尚也同样行踪不明。
      我和堀井敬三约定前往“三首塔”的那天,一大早天色就灰蒙蒙的,十级以上的强风在山谷里狂飙着。
      我们正准备外出时,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突然到来。
      “啊!你们要外出吗?”
      “去散散步,顺便锻练脚力。”
      “宫本小姐,我们想请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三首塔’的旁边有一座炭烧窑,不晓得是否就是你梦见的小堡垒,请你去确认一下。”
      闻言,我和堀井敬三不由得面面相觎,我看到他点头示意。
      因此我气定神闲地回答:
      “好,我去。”
       
    香烟盒

      现在每当我一提起笔,回想那一幕阴森、凄惨的画面时,拿笔的那只手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多亏我有一位勇敢的丈夫陪伴在我的身边,不断地鼓励我,我才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与力量,顺利完成这本书。
      首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凄厉狂风中、象征不祥之兆的三层塔楼,现在回想起来,“三首塔”当时已经面临终结的命运。
      阴郁的天空里,凄厉的狂风发出事件终结前、令人闻之丧胆的呻吟声。
      在距离“三首塔”一百公尺处,就是最具关键的炭烧窑。
      我清楚知道这就是在梦中见到的圆形小堡垒,满身黄泥浆的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从这座堡垒的拱形黑洞中爬了出来,然后又爬回去。
      我不禁吓得伏在堀井敬三的臂弯里失声大叫。
      虽然我之前不曾到过这里,却能清晰地梦见这座炭烧窑,而梦中的“三首塔”也是在这个位置。
      “音祢、音祢!振作一点!你梦中所见到的,确实是这座炭烧窑吗?”
      “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是从这个洞穴爬出来,想要把你勒死,然而却没有成功,又再度爬回洞穴里去吗?”
      我来回看着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声音沙哑地说:
      “嗯。”
      “金田一先生,这座炭烧窑是用来做什么的?”
      堀井敬三紧紧地抱住我,讶异地环顾四周。
      旁边有一些手持铁铲、尖铁棒的警察、便衣刑警,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正在拆除炭烧窑。
      不远处,上杉姨丈、建彦舅舅夹杂在村民中看向我们这边。
      “唉!高头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腼腆地搔着头说:
      “我们这会儿变成超现实主义、神秘主义的信仰者了,宫本小姐梦见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从洞中爬出来的情景,让我认为这是不是意味着已经超出超自然的现代科学的界限了。”
      “因此,我想击碎这座炭烧窑,挖开地底来看看。嗯……那么大家开始行动。”
      虽然我不很了解金田一耕助的话,然而一阵莫名的恐怖、战栗感不断地由背脊窜起。
      “亲爱的……”
      “音祢,振作一点,不要怕!我就在你身边。”
      堀井敬三强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我,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警察人员清除、开挖炭烧窑的工作。
      我不想看,却又无法转移视线,仿佛有一股强力磁石将我的视线带往炭烧窑的方向。
      这座用黏土打造成堡垒形状的炭烧窑,在警察同仁们尖铁棒的重击之下,逐渐粉碎、瓦解。
      狂风夹带着土石、灰尘在空中飞舞,然后散落在我们的头上,堀井敬三扶着我的肩膀后退五、六步。
      风越刮越凄厉,仿佛是“三首塔”发出临终前肃杀的哀怨声。而环绕着“三首塔”的丘陵上,树叶翩翩飞落,光秃秃的树枝宛如女人散乱的头发随风飘飞,在强风的吹掠中沙沙作响。
      不一会儿,炭烧窑被摧毁殆尽,警察人员用铁铲往下掘土,金田一耕助站在旁边观看挖掘的情况,他那头乱发像是倒立着的妖魔般飘浮不定。
      “啊!”
      突然间,一名跪在地上的警察发出叫声。
      “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了。”
      “啊!这里有东西!”
      另外一名警察跟着大叫,连忙放下铁铲,跪在地上。
      其他警察和便衣刑警见状,纷纷丢下铁铲、尖铁棒,聚集在那两位警察的旁边,直接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挖掘地面。
      (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这些人想把什么东西挖出来?)
      掘土的警察人员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我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在我身旁的堀井敬三似乎已经略知一、二。
      “音祢,要振作一点!我在你的身边,不会有事的。”
      “嗯,我知道。”
      我直打哆嗦,牙齿发出喀喀声,背脊又升起轻微的战栗。
      我的身体就像寒风中光秃秃的树枝一般,在堀井敬三的怀里摇晃、摆动。
      “敬三,我要你紧紧地抱住我。”
      “嗯。”
      不久,警察们一起发出惊讶、愤怒的叫骂声,在他们挖掘的洞穴中,好像有什么惊人的东西被拖出来。
      “宫本小姐,让你受惊吓了,真是抱歉,麻烦你过来看看。”
      金田一耕助说完,围观的人墙自动地向左右分开;紧接着,我看到两具全身沾满泥浆的尸体。
      他们的脸部、双手、双脚、全身上下都覆满黄褐色的泥浆,根本无法辨识容貌,甚至每一根睫毛上都沾上黄褐色的泥浆,只有眼睛炯炯发光。
      这两具尸体看起来很像是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在梦境中,我看见他们俩沾着泥浆的双手握着真田绳的两端,想从左右两边使力勒死我。
      “音祢,振作一点!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
      我觉得堀井敬三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猛力摇晃我的身体。
      下一秒钟,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即将昏厥的我。
      恍惚之间,我听见等等力警官的恐怖描述——
      “金田一先生,这两个人颈部所留下的痕迹,好像是用真田绳勒的。”
      “亲爱的……亲爱的……”
      我在堀井敬三的怀中凄楚地叫着。
      “他们两个人是在我做那个梦之后被杀的,也许……也许……当时我是被幽灵附身……”
      “宫本小姐,你所描述的梦境,就是接下来所发生的情况。”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提起这么恐怖、可怕的事情了。”
      此时,一名警察前来报告一个令我心惊不已的新发现。
      “警官,我们挖出一个‘香烟盒’,这是被害人的东西吗?或者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最近好像在什么地方也听到“香烟盒’这个字眼……)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警察手里的香烟盒。
      “啊!那是姨丈的!”
      堀井敬三慌忙想捣住我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和在场的警察们示意要去逮捕站在对面的上杉姨丈,而上杉姨丈皱紧眉头注视着我们这边。
      就在这时,他发现警察拿在手上的香烟盒。
      平日豁达开朗、温文儒雅的上杉姨丈,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僵硬,随即转身往“三首塔”的方向直奔而去。
      “抓住那家伙!不要让他逃走了!”
      等等力警官出声大吼道。
      当建彦舅舅和村民们察觉到上杉姨丈的举动时,纷纷转头一看,但上杉姨丈早就逃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畜生!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大坏蛋!恶魔!”
      我一面目送着在狂风中奔跑的等等力警官和警察们的背影,一面扶着堀井敬三的手蹒跚地走着。
      风势越来越强劲,刮起的强风阵超过十五公尺。
      “亲爱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姨丈到底怎么了?”
      “音祢,你要振作一点,什么都不要去想。”
      “可是姨丈的香烟盒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出现?”
      “好了,好了,你什么都……啊!”
      堀井敬三突然大叫一声,我也惊恐地抬起头。
      此际,我看见头发零乱的上杉姨丈在一阵狂风中,奋力往“三首塔”飞奔而去。
      “音祢,你赶快离开!快离开!那座塔里有掌握着我的命运和生命的东西。”
      “亲爱的,我也要去,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在狂风中,我跟在他的身后折命地奔跑着。
      (从圆形小堡垒中挖出来的两具满身泥浆的尸体、在这种奇怪地方出现的香烟盒、突然间变成恶魔的姨丈、叫骂声不绝于耳的等等为警官、警察们……)
      我的脑子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浑沌不开,正努力地将所有的事件做整理、连结的工作。
      目前我唯一确知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三首塔”决定我的爱人的命运。
      比上杉姨丈晚一步采取行动的等等力警官一行人,他们冲到“三首塔”前面时,却被木制的大型双扇门挡在外面。
      随着怒火冲天的号令声,警察们开始一阵冲撞。顽强的上杉姨丈从里面闩住大门,准备做困兽之斗。
      “尖铁棒,快拿尖铁棒来!”
      等等力警官一说,立刻就有两、三名警察冲回来。
      正当我和这些警察擦身而过之际……
      “啊——”
      跑在我前面的堀井敬三忽然发出惨绝人寰、撕肝裂肺的凄厉叫声,只见“三首塔”的内部正冒出浓烈的黑烟。
      我呆立在狂风中,愣愣地看着我们的希望像幻梦一般崩溃、倒塌……
      (啊!那座塔没有安装电灯,都是用原始的石油灯、蜡烛或菜籽油来点灯……)
      不到一会儿光景,我就闻到浓重的石油味,在阵阵窜起的黑烟之后,红艳艳的火舌开始燃烧起来。
      群集在大门前的警察们见状,不禁发出尖叫声,随即往后方退散。
      当抬着尖铁棒的警察返回塔前时,已经无济于事了。由于狂风的推波助澜,眼看着火势已经蔓延到整座塔楼。
      “畜生!”
      堀井敬三咬牙切齿地怒骂着。
      熊熊烈焰紧追着“三首塔”不放,我惊慌失措地跑向前去,依偎在堀井敬三的怀里。
      “亲爱的,冷静一点。”
      “放开我、放开我!音祢,我的命运……我的一生……”
      “亲爱的,冷静一点……”
      “不要管我!走开!”
      “发狂”二字仍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堀井敬三,他的怒气、不甘心伴随着绝望,一点都不剩地发泄出来。
      “好了,可以息怒了。堀井……哦,不!是高头俊作先生。”
      金田一耕助顶着一头蓬乱头发来到我身边,拖住堀井敬三的手腕。
      “小兄弟,你忘了我是金田一耕助吗?”
      “咦?”
      “我想你一定觉得很意外,为什么我会这么了解你的事情?”
      看着金田一耕助自信满满的表情,堀井敬三的眼睛里闪烁着感动的泪光。
      “金田一先生,那、那么您……”
      “高头先生,你听我说。”
      此时,金田一耕助的态度、口气一点也不高傲、夸张,他只是淡淡地将事情原委说给堀井敬三听。
      “我悄悄地跟踪刚才放火烧‘三首塔’的嫌疑犯来到这里,才发现了这座‘三首塔’;在我发现枯井之前,曾经暗中调查塔内的动静,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塔内竟然没有任何人阻碍我搜查,你认为我是个忽略掉此等重要物件的人吗?”
      “啊!金田一先生。”
      堀井敬三当场跪下来,我也跟着跪下,并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哦,不!是你们所要追查的东西是什么。可是,高头俊作先生……”
      “是。”
      “等等力警官他们也都知道,我如果没有自信或掌握十足的证据,是绝对不会妄下结论的。
      当时我直接称呼你‘高头俊作’,真是失礼……我从枯井将你救出时,趁你陷入短暂的昏迷期间,悄悄采下你的指纹。我对指纹鉴识的结果相当有信心……”
      “金田一先生!”
      堀井敬三双掌伏在地上,当他低下头时,泪水宛如滂沦大雨般落下。
      当时金田一耕助站在狂风中挥着蓬松袖子,裤管随风飘荡的瘦弱身影,看起来是如此崇高、伟大。
      “金田一先生,谢谢您!”
      我也恭敬地合掌言谢。
      “三首塔”随着霹雳啪啦的巨响声,火花到处起舞纷飞,不消一会儿功夫,整栋建筑物便化作一团火球。
      “唉!所有事件终于在这里结束了,凶手和‘三首塔’一样化为乌有,不会再有血腥的杀戮事件发生了。”
      金田一耕助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和堀井敬三喜极而泣地相拥着,站在狂风中凝望火势逐渐减弱的“三首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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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07-3-30 09: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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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总算可以清静悠闲地过日子了。
      在一连串血腥事件中载沉载浮、徘徨无助的我,从没想过、也不敢奢望这种与世无争、安逸闲适的日子能够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中。
      现在,我在可以俯瞰湘南海边的温馨家中,振笔疾书地写着这本书。
      我挚爱的丈夫轻松地靠在沙发上,静静地阅读书籍;有时我们会抬起头凝视对方,彼此交换一个充满柔情爱意的微笑。
      玄藏老人在海外过世了,我和先生正在办理继承庞大遗产的手续。
      结婚典礼上,我们俩的介绍人是黑川律师伉俪,而我们在热海的家,也是黑川律师帮忙整修的。
      建彦舅舅和笠原薰有时会结伴来玩,听说他们俩最近也要结婚了。
      我们计划在继承遗产的手续完成后,要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建彦舅舅却笑着叫我们不用担心。
      现在,我们夫妻最关心的是如何安慰伤心的品子阿姨。
      品子阿姨搬离东京的居所,目前在缣仓疗养身心。以前她深信上杉姨丈的为人,以致于无法承受这个重大打击,始终无法面对残酷的事实,因而活在痛苦的深渊里。
      我们每次前去探望、请安时,都请求她到热海的家里一同生活,以便就近照顾,她都不为所动。
      但是我们相信只要我们俩不断地诚恳邀请她,总有一天,她会答应和我们一起生活的。
      唉!人心真是难测啊!
      上杉姨丈竟然深爱着我,而且他对我的“爱”跟我的丈夫爱我的方式相同,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啊!这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金田一耕助对这一连串事件的说明如下:
      “上杉先生不想把宫本小姐托付给任何人。首先,被认定为宫本小姐丈夫的高头俊作,事实上是他的堂弟——高头五郎,上杉先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高头五郎。”
      “如此一来,他也替宫本小姐将丧失继承遗产的权利感到惋惜,他的惋惜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恐怕是为了他所挚爱的宫本小姐吧!”
      “可是,当第二封遗书的内容公布时,他从志贺雷藏或鬼头庄七当时的发言得到灵感:只要佐竹家族的成员其中一个人死亡的话,宫本小姐继承遗产的金额就会增加。于是,他便展开了恐怖的杀戮行动。”
      “这应该是上杉先生对被迫丧失全部财产继承权的宫本小姐所作的赎罪吧!”
      “金田一先生,那么上杉先生在生日宴会当晚,就已经知道笠原操是佐竹家族的一员吗?”
      对于高头俊作的问题,金田一耕助回答:
      “关于这一点……这就是上杉先生可以长期隐藏的秘密吧!不过,我认为上杉先生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这又是为什么呢?”
      “高头先生,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把它合理化,然而事实并不一定是这样的。这个世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巧合,我们必须弄清楚造成这些巧合的前因后果。”
      “那天晚上,笠原薰和笠原操两姊妹前来的事,既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因为是佐竹先生带她们来的。但是,假如上杉先生从那个房间……就是高头五郎被杀害的房间出来时,恰巧被笠原操遇到的话……”
      “这已经与笠原操是不是佐竹家族的人无关了,而是不能留下活口!刚好笠原操又是位竹家的人,这反而让上杉先生立于有利的局面。”
      “原来如此。”
      高头俊作感慨良多,我也百感交集。
      之后回想起来,笠原操虽然是我所目击的第一个牺牲者,但实际上,她是第三位牺牲者。自此之后,我就在腥风血雨中载沉载浮。
      只要我一想到这事件,即使处于安适恬淡的环境里,仍旧会冷汗直流,陷入无法自拔的恐怖情境中。
      高头俊作常常提醒我,要我尽快把这些事情从记忆中彻底铲除。
      “金田一先生,姨丈杀害私家侦探这件事又做何解释呢?”
      “上杉先生应该不知道高头五郎有刺青的事,所以他认定被害人与自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是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个人就是私家侦探——岩下先生,所以上杉先生才会杀他灭口,就是这么回事。”
      以上是金田一耕助先生的说明。我想,经由他的解说,所有的谜题都找到答案了。
      在其他的杀人事件中,都找不到上杉姨丈就是凶手的证据。
      例如:第二封遗书发表之后,第一个牺牲者是岛原明美,在这件凶杀案中,我的不在场证明遭到严厉的质疑,但是没有人会将矛头指向上杉姨丈。
      其余的事件恐怕也是这种情况吧!
      据说在巡回演讲途中,上杉姨丈有两天是单独行动,也许他是从古坂史郎手提箱中的照片得知“三首塔”的所在地,便悄悄地来到黄昏村,接下来……
      唯一一件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就是我做的那个噩梦,而它却是揭开所有事件的关键……现在一想起那个噩梦,我仍会在睡梦中惊醒。
      对于那个噩梦,我下定决心不再深究。
      就连信奉理性主义的金田一耕助也表示:
      “世界上除了真理之外还有真理。”
      我觉得有一点失望。无论我从任何角度来思考,也不可能了解这件事。
      另外还有一件事。据说法然和尚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后,有人在黄昏岭的深山里发现他上吊自杀。
      法然和尚死亡的日期据说比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晚,更令人无法想像的是,法然和尚上吊的那棵大树附近,散落着五、六个用竹子皮包起来的饭团,与鬼头庄七的情况相同。
      如同高头俊作在枯井中所猜测的情况:古坂史郎和佐竹由香利、法然和尚和鬼头庄七这四个人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彼此的关系逐渐恶化,最后……
      姑且不论法然和尚是不是谋害鬼头庄七的帮凶,他可能也想摆脱这种纠葛不清的关系,所以准备充足的粮食,逃到黄昏岭的深山中。虽然可免于几日的挨饿,但裹腹的食物没了,也只有上吊自杀一途。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当上杉姨丈的香烟盒和古坂史郎、佐竹由香利的尸体一同被挖出时,高头俊作为了制止我发言,慌忙捂住我的嘴。
      因此,我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射动作出现。
      “亲爱的,我有件事想问你,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你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姨丈是凶手了?”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我,我则是一脸百思不解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叹口气站起来,从他专用的橱柜抽屉里拿出戒指盒,然后对我说:
      “打开来。”
      我不假思索地打开,里面放着一颗珍珠制的钮扣。无庸置疑的,这正是上杉姨丈衬衫的钮扣。
      “亲爱的,这是……”
      “音祢,有一回,所有事件的关系人聚集在黑川律师的事务所,当时你姨丈也在场,我在他穿的衬衫上看见这颗钮扣。”
      “几天后,我在江户川公寓发现被杀害的根岸蝶子手中握着这颗钮扣,可是为了不让你伤心,我都没有说出口;我不愿让你看见你最敬爱的姨丈变成杀人凶手而伤心……你明白吗?”
      “亲爱的……”
      我的眼泪一涌而上,泪流满腮。
      “音祢,冷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非常重要。”
      “什么事?”
      “你的姨丈亲手杀了很多人,而且一直到‘三首塔’旁边挖掘出香烟盒之前,他都没有露出破绽,所以社会上的人都认为他是少见的智慧型罪犯。但是,我却不以为然。”
      “咦?”
      “其实,你的姨丈是漫无计划、听天由命型的罪犯。总归一句话,他只不过是顺其自然地犯下杀人罪行而已,以他的身分、地位、名望,再加上许多偶然、巧合,才会长久以来都没有露出破绽。”
      “例如:东京只要一发生杀人事件时,往往就会将焦距对准宫本音祢和来历不明的黑社会老大,反而移转了检调单位的办案方向。而金田一先生是个例外。这个钮扣和香烟盒就是最佳例证,我认为你姨丈在其他方面也犯了不少错误。”
      “没错,身为学者的姨丈也有一些不良习惯和轻率的举止,像他记性不好,容易忘东忘西、丢三落四,经常被阿姨骂……”
      高头俊作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的确如此,这种人竟然敢杀人,完全是由于对你的爱使然。而且,金田一先生也指出,你的姨丈是基于赎罪的心态而犯下流血的杀人案件,因此,他并不是社会大众所公认的智慧型罪犯。”
      “我已经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我认为你更应该原谅他……”
      “亲爱的,谢谢你!”
      听了高头俊作的话,我当场伏首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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