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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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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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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8-25 10:35: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阿良从树上滑落下来,摔在了坚硬的红土上。阿良摔懵了,躺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在狐狸阿瑞的眼睛里,那棵歪脖子苦楝树被踩断树枝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结疤。

    树都是有年轮的,一圈一圈记录着消失的时光。

    那棵树通过一个结疤记住了他。他也记住了那棵树。

    通过狐狸阿瑞的眼睛,他看到了外公种过的花生地。那是一块吸收了天地精气的地。

    外公在那里种过花生,马铃薯,棉花。每一样都丰收。但只有在挖花生的时候,外公才带阿良去那里。

    外公挖花生的时候,阿良就在旁边的草丛里捉蝗虫。那块地里的蝗虫比他在其他稻田菜地见过的蝗虫要强壮结实,要蹦得更远。那里的山雀胆子比其他地方的要大,落在外公和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想要找个人聊天,打发山间无聊的时光。

    即使阿良伸手去捉,山雀也不躲开。那时候常有挑着刚孵出来的小鸡到处叫卖的贩子,箩筐里的小鸡从不避开人的手。那山雀就像小鸡一般让阿良握在手里。

    阿良想带一只到山下去养着。

    外公说:“别看它温顺,但气性大。它喜欢自由自在,一旦被人捉起来,就不吃不喝,活活把自己气死。”

    在狐狸阿瑞的眼睛里,那块花生地的上空有一股腾腾向上的气,仿佛是刚刚揭开的蒸笼。原来这块地里的种子像蒸笼里的馒头一样,在这腾腾的气体下,胀大到花生大小,再胀大到马铃薯大小,最后像棉花一样炸开。

    花生,马铃薯,棉花应该都是同样的种子,被外公当做花生种在了地里,就长成了花生,被外公当做马铃薯种在了地里,就长成了马铃薯,被外公当做棉花种在了地里,就长成了棉花。

    外公种地之余偶尔给人算命。他算出是苦命的人,确实很苦命。他算出是享福的人,确实会享福。还有一些前途未卜的人,都如他所想的那样,有的变成了书生,有的变成了土匪。

    阿良也想预知未来。

    他曾问外公:“你能不能给我算一算?”

    外公摸摸阿良的头,说道:“知道未来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记住了,长大以后离开了这里,你要一直往北走,不要往南。”

    有一件事外公从来没有跟阿良提起过。

    阿良出生的时候,外公就算过,阿良的眼睛会在一次火灾中失明。

    破解的办法是一直往北走。


    汤圆

    阿良长大后离开了故乡,去了北方。

    他在北方开了一家酒馆。

    长大后,他渐渐很少做梦了。太多太多关于生存的事情需要阿良去思考。

    他要记住各种各样的酒的价格,招待各种各样的喝酒的客人。

    其实客人里面也有一些是幻化成人的,有的是黄鼠狼,有的是狗,有的是猫,有的是牛,有的是老鼠,有的是不知名的鸟雀。

    狗大多是宠物狗,猫大多是野猫。

    这让阿良有些不解。

    后来一只不知名的鸟喝多了之后告诉阿良,狗大多懒,跟着人吃点,能混饱肚子就算了。

    猫不一样,猫大多是不愿意受约束的。

    所以狗是宠物的多,猫是野的多。

    阿良问那只鸟,你是愿意受约束的,还是不愿意受约束的?

    鸟笑了,打了个酒嗝,回答说,我们不一样,愿意受约束就去笼子里,不愿意受约束就去山林。

    这时,一只狐狸端着酒杯靠了过来,说道,什么约束不约束的?以前我们大多属于乡间野外,还不是生活所迫,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寻找生活吗?

    那只狐狸嘴上抹着当下最为流行的口红,烈焰红唇。美瞳已经完全覆盖了她原本的狐狸眼睛。

    这只狐狸让阿良想起了许久没有梦见的狐狸阿瑞。

    阿良忽然明白了,自己跟这些幻化成人的酒客没有什么差别。

    那天晚上,他送走所有酒客之后,关了门,在酒气醺醺中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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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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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8-25 10:3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梦里,他又一次看到了久违的山林,看到了曾经爬过的树,还有那块花生地。

    他想念家乡了。想念那片山林,那棵树,那块花生地,还有小时候偷走他的汤圆的狐狸。

    第二天,阿良收拾行囊,要回南方。

    就在他要走出酒馆的时候,酒馆忽然起了火。

    扑火的过程中,阿良的眼睛被烟火熏得失了明。

    他想起了外公曾经说过的话,叫他一直往北走,不要回头。

    许多曾经来酒馆的人来看他,安慰他。

    失明的阿良再也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幻化的人。

    有的人送来了鲜花,有的人送来了水果。

    最后一个来看他的人临走前在他耳边说:“汤圆在桌上,趁热吃了吧。”

    阿良心里一暖,这个朋友太细心了,居然带着煮好的汤圆来。

    阿良双手在桌子上摸索,找到了一只温暖的碗。碗里有勺子。

    阿良吃了一个汤圆。居然是没有馅儿的。

    这年头已经很少见没有馅儿的汤圆了。

    阿良顿时热泪盈眶。

    没几天,阿良的眼睛竟然能看见了!

    给阿良治疗眼睛的医生惊讶不已。之前他认定即使用最好的治疗方法也无法让阿良重获光明。

    医生检查阿良的眼睛,发现阿良的瞳孔发生了一些变化。

    阿良出院之后,回到了故乡。

    故乡的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阿良去了记忆中的那片山林。

    树已经被锯去,花生地已经长满荒草。

    在下山的路上,阿良遇见了一位盲眼姑娘。姑娘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狭窄的山路两边敲打,避免走到山沟里去。

    阿良走过去,牵起树枝,带着盲眼姑娘下了山。

    “阿瑞。”他喊了一声。

    “哎。”她回了一声。

    “当初我外公是故意出去,在桌上留下汤圆的吧?”他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你外公的想法,我是自愿上钩的。”她回答道。


    知了

    每次阿瑞不听话的时候,阿瑞的妈妈就吓唬说:“你再不听话,将来我就把你嫁给那个爬树的臭小子!”

    不远处,一个臭小子正从一棵歪脖子苦楝树上爬下来,咔嚓一声,脚下的树枝断了,臭小子从树上摔落,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隐身在树叶下面的蝉叫了起来。

    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

    好像它们知道了世上所有的事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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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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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9-5 09:4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破相带关》
    脸上的风水


    山里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惊蛰之后。

    猎人北啊在惊蛰那天就遇到了一件怪事。

    那天晚上,他出了门准备上山,在半路上碰到了拿着棍子到处敲打的王自达。

    当时已经满天星辰,月光铺在路上,如同打了一层霜。

    王自达是瞎子,靠着画眉村一位老先生教会了百来句口诀,从此开始给人算命,以此讨些生活费。

    北啊见了王自达,打招呼道:“王哥,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小心跌跤了!”

    王自达回道:“对我这个瞎子来说,哪有什么早了晚了?棍子能敲到的地方就能走,敲不到的地方不是坎儿就是沟,比眼睛还实在呢,跌不了跤。”

    北啊一想,也对。

    王自达又问道:“北啊,你到哪里去?”

    北啊掂了掂手里的猎枪,说道:“我去山上碰碰运气。”

    王自达掐了掐手指,眉头一皱,说道:“今天是惊蛰,山里的东西刚苏醒,不是饿极了,就是渴极了,蛇也是最毒的时候。你过几天再上山吧。”

    北啊不以为然,笑道:“它们好久没吃东西了,我也好久没有开荤了。我手里有枪,还怕它们不成?”

    王自达叹了一口气,说道:“山上有些东西,是枪打不死的。”

    北啊哈哈大笑:“王哥,要是今晚打到了野味,明早我送点到你家里去。”

    说完,北啊将猎枪甩到背后,大步向前。

    刚进山里,北啊就看到了一只兔子。

    北啊抬起枪来,瞄准兔子。

    砰——

    枪响了,像是炸雷一般。远处山下的村庄惊起了几声狗吠。

    那时候农村的夜晚格外安静,孩子的哭声可以传到十里之外,却弄不清到底是孩子做了噩梦哭,还是猫叫春。

    山下的人们往往将北啊的枪声听成了雷声。

    早上起来,若是有人嘀咕说“昨晚明明打雷了,怎么地上不见一点儿雨水?”便另有人说“怕是北啊昨晚上山放了铳。”

    北啊的枪是铳枪。

    北啊开了一枪,但是兔子跑了。

    不但跑了,还跑得飞快,一下子跑到前面的猫骨刺丛里去了。

    北啊觉得不对劲。明明打中了,这兔子跑两脚也是垂死挣扎,怎么会跑得这么快,跑得这么远?

    难道放了空枪不成?

    北啊刚做猎人的时候,偶尔会放空枪。原因是往枪管里塞了火药,但忘了塞子弹。子弹不是一颗一颗的,而是一把一把的,都是小钢珠,打出来如天女散花,小猎物根本跑不掉。

    可北啊上山的第一枪不可能放空枪。

    上山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将火药和小钢珠装够,然后用一根细钢杆从枪管里捅进去,将火药和小钢珠压实。

    忘了塞子弹的情况只有发生在第一枪没打中,手忙脚乱地补第二枪的时候。

    不过眼下想不得那么多了,北啊急忙往猫骨刺丛追过去。

    北啊最怕猫骨刺。小时候他若是犯了错,他那无情的父亲就会从山上摘下许多猫骨刺铺在打谷机的箱桶里,然后扒去北啊的衣服,用赶牛的鞭子抽他。他疼得打滚,可是一打滚,就滚在了猫骨刺上。被猫骨刺扎的疼与被抽打的疼不一样。抽打的疼是疼在皮上。被猫骨刺扎的疼是疼在骨头里。不仅仅是疼,被扎的地方又痒又胀,好像骨头里生了刺,刺要钻出来。

    北啊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惩罚他。

    邻居吴老太太给他涂药的时候悄悄说,他是怨你呢。你没见过你母亲,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可惜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他是把怨气撒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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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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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9-5 09:4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去世后,北啊每次看到猫骨刺既浑身疼痒,又莫名亲切,就像看到了那个他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的父亲。

    北啊看到猫骨刺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心想应该是刚刚那只兔子。

    他停下脚步,从马甲的前兜里掏火药灌进枪管里,又从腰间的牛皮袋子里掏出一把小钢珠塞进枪管里,然后从背后抽出细长的钢杆捅进枪管里,将火药和小钢珠压实。

    就在他再次举起枪,将准星对着那团白色的时候,他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的肩膀一歪,准星错了位。

    他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个女人。

    那女人也背着一杆枪,枪口却插着一枝油菜花,应该是路过油菜花田的时候摘的。

    北啊拍了拍胸口,说道:“人吓人,吓死人。你能不能先咳一声?”

    女人往猫骨刺丛里瞄了瞄,问道:“兔子?”

    北啊点点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面生得很。北啊嗅了嗅,闻到一股酒气。

    女人见他吸鼻子,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酒壶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酒壶里发出酒水晃荡的声音。

    “第一次打猎。喝点儿酒壮胆。你要不要来一口?”女人问道。

    北啊摇摇头:“我酒量不好。你是哪里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女人眉头一挑,说道:“我还没见过你呢。真不喝吗?我这酒好着呢。”说完,女人将酒壶放到嘴边,咕嘟喝了一口。

    虽然是晚上,但月光下的山林如白昼一般清晰。北啊看到酒壶口留下了一道血一样的红印子。

    山下的女人只有在进洞房那天将红纸放在嘴边含着,染上触目惊心的红。平日里哪个女人若是嘴边落下了红印子,便会被认定是不安分的荡妇,是要被人嚼舌头的。

    女人抬起手来,抹了一下嘴边的酒,却把唇红顺着嘴角抹出了一道红印子,像是写毛笔字时不小心带了一笔。

    那道毛糙粗心的红印子却给那女子增添了几分妩媚。

    “那……给我尝一口吧。”北啊咽了一口口水。

    女人将酒壶递给他。

    他就着酒壶口的红印子喝了一口。

    这一口酒就像一团火,顺着北啊的喉咙进了胃里,又从胃里进了心里。火越来越旺,烧得他浑身发热。他好像被点燃了一样。

    他又喝了一口。

    天上的星星开始旋转起来。

    女人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我这酒是不是烧得很?”

    这一带的人不说白酒的度数,只说烧不烧。越烧的,度数越高,喝了之后心里越烧得慌。

    北啊口干舌燥:“烧,烧得很。”

    “要不要凉快一下?”女人的声音更小了,却像飞虫一样扑棱扑棱地钻进北啊的耳朵里,又从耳朵里扑棱扑棱地钻进了脑子里。

    “嗯。”北啊身不由己地点点头。

    女人贴了上来。

    北啊感觉到一阵凉意。

    女人抱住了他,他像是掉入了水井里。

    “你怎么这么凉?”北啊心里害怕,身上却惬意极了。

    “你没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吗?”女人的手像蛇一样在北啊的衣服底下穿行。女人的指尖比手更凉,像蛇信子一样舔舐他的皮肤。

    北啊觉察到女人的体温异常,可是女人的体温没有像水一样浇灭他体内的火,反倒像火上浇油,使他体内的火焰越烧越旺。而他就像一个烧得太急的火炉,火焰要从他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喷出来。

    他终于抑制不住了,将女人扑倒在地。

    猫骨刺扎透了他的衣服,划伤了他的皮肤,像是抹了辣椒水一样疼。

    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像中了枪的野兽一样失去了理智。

    女人却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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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5 09:45:5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要答应我,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找我。”女人说道。

    “好!”北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女人帮他解开了衣服。

    他们滚到了猫骨刺丛里。

    熟悉的疼胀感袭来,这种感觉让北啊既害怕又迷恋,让他既痛苦又兴奋。

    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的月亮,发现月亮像冰一样在融化,月光像水一样流淌下来,哗哗作响。他听了听四周的虫鸣,发觉夜虫们叫得更欢,有起有落,有高歌有低吟,有起承转合,如同一首宏大而完整的歌剧表演。他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山风,山风中似乎有无数的手,有的抚摸他的脸,有的揉捏他的肩。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怪异了。

    他低头看了看,他的猎枪放在女人的身边。

    他想要拿起猎枪。

    女人却抓住了他刚刚触碰到猎枪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不小心扣在了扳机上。

    砰——

    枪响了。

    他看到枪口喷出的火药正在燃烧,火药中无数小钢珠烧得通红,像流星雨一样从猫骨刺丛中穿过。

    “你肯定是碰到刚出洞的蛇精了。它在洞里闷了几个月,饥渴难耐。刚好碰到了你。”王自达听北啊说完奇异的遭遇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那怎么办?”北啊惊恐万分。

    “你答应她每天晚上都会到那里去?”王自达问道。

    北啊点头,脸色煞白。

    “那你不去的话,她很可能会来找你。”王自达担忧地说道。

    “找我?她又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隔壁村里一个老头上山的时候打过一条蛇,没打死。老头回家后,那条蛇找下山来,钻到老头的被窝里,把老头咬死了。”王自达说道。

    北啊也听说过这件事。他学打猎的时候,师父就跟他说,如果碰到了蛇,要么别打它,打了就得打死。不然它迟早会找到打它的人。

    “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北啊挠脸抓腮。

    王自达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几天你先睡在米缸里。”

    “睡米缸里?”

    “是的。米缸上粗下细,缸壁滑溜,蛇爬不上去。可保你平安。”王自达说道。

    北啊听了王自达的话,当晚没有上山,蜷缩在米缸里睡觉。

    到了半夜,睡在米缸里的北啊听到了敲门声。

    北啊不敢回应。

    敲得久了,吵醒了住在隔壁的吴老太太。

    北啊听到吴老太太问话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找谁啊?”

    没有听到姑娘的回应,北啊又听到吴老太太说:“他啊!这个时候一般不在家,怕是上山打猎去了。”

    第二天,北啊问吴老太太昨晚看到的是谁。

    吴老太太说:“面生得很,长得倒是挺俊。我问她找谁,她也不说,只是朝你睡的那个房间指了指。”

    北啊赶紧又去找王自达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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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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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5 09:46:30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自达听北啊说完,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么说来,你只能破相带关了。”

    北啊问道:“什么叫破相带关?”

    王自达说道:“这个说法跟破财消灾是一个道理。有的人丢了钱,来找我要我掐算,问去哪里能找回来。我就说,这是破财消灾,你本来要遇到其他的劫难,最后只是丢了一点钱代替了那个劫难。你隔壁吴老太太她儿子去年丢了一笔钱,非要我帮忙找。我只好告诉他,那钱是吴老太太在洗衣池塘边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把钱从裤兜里掏出来,钱都漂到洗衣池塘南边的浮萍下面去了。他去洗衣池塘的浮萍下面捞,果然都捞了回来。结果呢,没几天他去犁水田,脚被自己的犁刀划了,最后那点钱刚好做了医药费,还受了疼。”

    北啊记得,去年吴老太太的儿子确实被犁刀划伤了脚,拄了两个月的拐杖。那时候北啊只觉得一道划伤怎么会这么严重,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回事。

    王自达接着说道:“你这不是破财可以消灾的。只能破相带关。道理差不多,有的人脸上的痣破了相,或者是受了伤破了相,那其实是抵消了其他难过去的关口。画眉村马老先生的孙女把脸上的痣点了两颗,还要接着点第三颗的时候,马老先生听到消息赶忙找到了她,把她臭骂了一顿。马老先生是懂这个的。他孙女说,这几颗痣不好看,才决定要点掉的。马老先生说,这是给你带关的,点不得。后来他孙女被修路的车撞到,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马老先生说,亏得还有两颗痣没点掉。”

    “不然会更严重吗?”北啊问道。

    王自达点头道:“是啊。不然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王哥,你的意思是我要点两颗痣吗?可是我脸上没有痣啊。”北啊摸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脸说道。

    王自达摆摆手:“你就是相貌太好了,这事情才难办。”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相貌好?”北啊一脸迷惑。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是听到很多人说你长得好啊。我想,正是因为你长得好,刚好那晚又碰到了,那蛇精才缠着你的。她喜欢的是你这副皮相。所以啊,你只有破了相,她才会不缠着你。”王自达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衣柜那里。他打开衣柜,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把剪刀来。

    北啊惊慌道:“王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自达走到北啊面前,说道:“我要在你脸上划一道,破掉你的相。她才不会来找你。”

    北啊嘴角抽搐起来,说道:“这这这……”

    王自达将剪刀张开,用手指触碰剪刀的刃,说道:“你要是不敢受这个苦,就只能天天在米缸里睡觉了。”

    北啊无奈,只好让王自达在他脸上划了一道,破了他的相。

    可是当天晚上,那个女人还是找到了北啊家。

    北啊以为她不会找来了,没有栓门。

    她直接走到了北啊面前,盯着瑟瑟发抖的他看了又看。

    “他的脸上没有这道疤。你不是他。”她甚至伸出一个手指来,在北啊脸上的伤口上点了一下。

    北啊疼得嘶嘶吸气,却不敢避开。

    那手指依然冰凉。

    女人收回手指,放到嘴里吮了片刻,然后问北啊:“他不在这里吗?”

    北啊心想,王自达果然没有骗我!

    他摇摇头。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她又问道。

    他又摇摇头。

    她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下山来找过他。

    一年后,又到了惊蛰那一天,北啊背着猎枪来到画眉村,在他表舅家里吃完晚饭,准备等天黑后上山打猎。

    北啊自己家那边由于推行树林改造,山上的树被砍光挖走,全种上了松树,人们都说那是国外松,种几年便可以收割了做木材,卖到全国各地去。原来林子里的飞禽走兽要么暴露踪迹被捉,要么迁徙别处。种满了国外松的山上野生动物几乎绝迹,连只兔子都没有了。

    北啊夜行二三十里,能打到一只山鸡都算是走了大运。

    于是,他经常去别的村周边打猎。

    他脸上的伤疤也完全好了。

    北啊的表舅喜欢劝酒,北啊没有办法,吃晚饭的时候喝了两杯。

    夜幕降临,北啊出了表舅家,走到画眉村前的洗衣池塘听了听远处山上传来的老鸦叫声,然后往与老鸦声相反方向的山走去。

    走到半途,北啊碰到了算命先生王自达曾经多次提到的马老先生。

    北啊打了个招呼,问道:“马老先生,这么晚了,您出来做什么呀?”

    马老先生裤脚挽在膝盖上,腿上青筋暴起。

    “我来看看油菜花田里的水。喂,小心踩到牛粪。”马老先生说道。

    北啊差点儿踩在一团牛粪上。他赶紧一跃,从牛粪上面跨了过去。

    田埂上牛粪不少。白天有牛顺着长满了嫩草的田埂一边吃一边拉。

    北啊站稳了,往前一看,隐约看见一块水田里盛开着油菜花。

    就在这时,田埂的前方迎面来了一个人。

    北啊一见那人,大惊失色!

    北啊抓住马老先生的袖子,往马老先生后面躲。

    那个迎面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惊蛰晚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完了!她怎么找来了?”北啊惊恐万分道。

    马老先生回头看了北啊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似乎明白了前因后果。

    “别怕。我有办法。”马老先生宽慰道。

    “你身上带剪刀了吗?要破我的相吗?”北啊不相信马老先生出门的时候会随身带一把剪刀。

    马老先生皱眉道:“带剪刀做什么?”

    不等北啊回答,马老先生俯下身去,在田埂上捡起一颗黄豆大小的牛粪,将牛粪摁在了北啊的脸上。

    那个女人走近来,看到了马老先生背后的北啊,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你跟他好像。但是他脸上没有这么大一颗痣。”女人不无遗憾地说道。

    北啊顿时明白了马老先生的用意。

    女人叹息一声,扭动腰肢,绕过他们两人,往洗衣池塘的方向去了。

    从那之后,北啊明白了王自达跟马老先生之间的差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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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2 09:3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叫花子的坟》



    1,

    大概是二十年前,属于方家人的山上忽然多了一座坟墓。那坟墓修得富丽堂皇,其引人注目的程度超过两百多户方家庄活人住的房子。



    那时候方家庄还没有人修院子,即使有,也是竹编篱笆或者木栅栏。



    但是那座坟墓四周修了院墙,刷了白色的石灰,盖了青色的瓦。



    那时候方家庄方圆百里,谁家也没有在门前立石狮子。



    但是那座坟墓前面一条长长的水泥路两侧立了一对石头狮子,狮子抹了金粉,像是金狮子。



    奇怪的是埋在那座坟墓里的,却不是姓方的人,也不是方家的媳妇。



    那是一个外乡人的坟墓。



    若要问那个外乡人叫什么名字,方家庄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别说二十年前了,就是如今的乡下,要在一个村里埋下异乡人,那是村里人非常忌讳的。



    何况村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所属,谁会同意在自己的土地上埋一个不认识的人?



    方家庄的人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大多听说过那个人的故事。



    那个人是个叫花子。



    叫花子是在以前闹饥荒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还记得他操着外地口音挨家挨户讨饭的情景。可是那时候家家户户米缸早见了底,即使有米,也不敢直接煮了吃,大多和平时喂猪的糠拌在一起煮,虽然艰涩难咽,不易消化,但这样吃得久一点,也更扛饿。



    人人自顾不暇,哪里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别人?



    因此,他常常空碗来,空碗去。



    即使如此,他若是在水塘边看到翻了肚白的死鱼,跳进水里捞起来,也要用随时携带的钝刀子切成好几块,分好几份送到家里有小孩的人家打汤。



    他若是在山上看到可以吃的野果子,钻到刺丛里摘下来,捧着送到村里,给那些饿得两眼跟老鼠一样发光的孩子吃。



    人们渐渐发现他的善良,被他感动,问起了他的来历。



    他用不太利索的本地方言说,他从山东一路要饭到这里来的。他家里那边也闹严重的饥荒,为了省点口粮给妻子和孩子,自己没带一点吃的就出来要饭了。没想到湖南这边也闹饥荒,人人没有吃的。现在想回去了,可是感觉体力不够,又快到冬天了,路不好走,只好在这里停留,等来年春天再回去。



    本地人问,那你住哪里?



    他说,我在旁边的山上住。



    有人邀请他到自己家里住。



    他不想叨扰别人,死活不去。山上有个废弃的牛棚,他在地上铺了一些稻草,晚上睡在上面。



    那年头各种物资都匮乏。后来延续至今的婚嫁习俗是女方一定要陪嫁几床棉被,是因为那时候棉被都属于特别珍贵的物资。过年能置办一件新衣服,那都是富贵人家。



    既然如此,还是有好心人送了一件破棉袄到牛棚去。



    他还是不肯接受,将破棉袄还了回去。



    因此,虽然他天天来村里讨吃的,倒没有人嫌弃他。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雪齐膝盖。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到村里来要饭。



    有人就说:“怕是冻死了吧?”



    那时候山上可没有一根多余的干草和树枝,若是路上有一根晒干了的松针或者茅草,都会被人捡回去。树上的树枝只要不是青色的,烧起来不会冒烟熏眼,都会被绑在竹竿上的镰刀割了去。



    没有煤气和电器灶的年代里,烧火柴也是稀缺资源。



    几人寻到了山上,发现牛棚被雪压塌了,他被压在里面,不知道是被压死的,还是冻死,亦或是饿死的。



    虽然外乡人没有埋在本地的先例,但是几个好心人不忍看着他抛尸荒野。



    可是究竟埋在哪里,几个人没有了主意。



    旁边都是雪,也不知道哪里适合挖坑。



    这时,一人想起上山的路上看到了一块没有雪的坑,大小差不多刚好能容一个人。



    几人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整座山几乎被雪覆盖,偏偏那个坑里没有一片雪。雪花从天而降,坑里隐约可见的热气蒸腾而上,雪花和热气在半空中相遇,雪花融化成雨水,滴落在潮湿的坑里。



    “这里蛮好。”一人从坑上跳了过去,借此丈量了一下宽度。



    于是,几人下山去,带来草席和锄头,将他用草席卷了,埋在那个没有雪的坑里,一块牛棚里拆下来的木板插在旁边。本来想写个某某之墓,可是几人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没有带毛笔和墨水来,干脆什么都没有写。



    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了。



    除了当年那几个人偶尔从那个插了木板的地方经过时提一句“怎么不见他的亲人来寻他”之外,没有人再提起这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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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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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2 09:33:35 | 显示全部楼层
    2,



    忽然有一天,好几辆小轿车停在了那座山的山脚下。一群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人站在山下,对着那座山指指点点。



    本地有位老人上前一问,得知他们是来找当年流落至此的叫花子的。



    “都十几年了,以前怎么不见你们来找他呢?”老人就是其中一个当年埋那叫花子的人。



    找来的人说,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自己的肚子都顾不上,哪里能来找他?但是不久之后,他们整个家族突然发旺了起来,做什么生意都赚钱,读书的都考上了好大学,出来后都做了官,官越做越大。现在他们家族在当地很有势力,于是想建一个像样的祠堂。建祠堂的话,要先弄清楚先人都是谁,做了什么事,这才想起了当年离家出走的先辈。这一找,便一路打听当年的消息找到了这里。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家族突然旺盛,自然会联想到祖坟的风水好。



    于是有个学过风水的人说了,当年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坑,怎么可能风水好?埋的时候什么礼节都没有讲究,年年没有人祭拜,连当做墓碑的木板都没几年就烂了,怎么会让家族旺盛?



    一位老先生说,埋叫花子的那座山是一座猫形的山,猫又形似虎,大雪降临时便成了“左青龙右白虎”的白虎,是块风水宝地。更甚者,那个坑之所以遇雪即化,是因为那是猫的鼻子,虎的呼吸口,是风水宝地上的风水宝地。叫花子埋在这里,对晚辈有利,所以晚辈们突然大富大贵。



    叫花子的富贵亲人们听了,非常高兴,说要在这里大兴土木,把他们祖先的坟地修得风风光光!



    这下本地的方家人不干了。



    这里的山是属于方家人的,当年见叫花子可怜,埋了也就埋了。可是一个外姓人要在这里大兴土木把坟地修得压过本地人一头,这是方家人不能接受的。



    方家人给出了两个办法,一,叫花子还是埋在这里,一切如以前一样;二,要大修祖坟的话,必须迁坟回去修。



    叫花子的亲人不同意。他们要占着这块好地方,也要让来往的人看到坟地就心生敬意。



    两方都寸步不让。



    很快,两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打斗。



    冲动的方家人失手打伤了对方几个人。



    叫花子的亲人通过各种手段,找了一些闹事的名义,抓了几个方家的人。



    原本铁板一块的方家人顿时土崩瓦解,求对方高抬贵手。



    等方家人都在拟定的协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之后,被抓的人放了回来。



    方家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早在对方计算之中。



    被打伤的人都是对方花钱从别的地方请来助阵的。



    叫花子的亲人们如愿以偿,将山上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开拓成笔直大道,大卡车将道路压得泥水四溅。一车又一车的石头和水泥倾泻下来。许多野树杂草被挖走拔光,换来了名贵树木花草。



    前前后后大约花了半年时间,一座类似庄园的坟墓落成。



    但凡有人从方家庄经过,无不被这座坟墓惊讶到,无不感叹它的大气奢华。山下方家庄所有的房屋都为之黯然失色。



    二十年前的方家庄以那座坟墓出了名。若是遇到不熟悉方家庄的人,便说“那个山上有座偌大的坟墓的地方”,知道的便顿时知道了,不知道的怎么说也不知道。



    坟墓修好后的第一个清明节,人人上山祭拜,放炮烧纸。



    可是那座庄园一般的坟墓没有人来祭拜,冷冷清清。



    好奇的人一打听,原来这座坟墓修好后不久,那个家族的人突然接连出现意外,当官的被抓,做生意的大亏,平时健健康康的忽然生了病,平时和和睦睦的忽然吵了架,平时头脑聪明的忽然发了疯。一个声势烜赫的家族在短短几个月里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那个家族的人想不通为什么突然这样。



    一位老先生说,坟墓修得太大太风光,用的又是水泥红砖,都是不透气的,把猫山的鼻子给堵死了。猫山一死,那个地方就成了凶地,所以连累了家人。



    离方家庄十多里的画眉村另有一位老先生说,那座山说不上好或坏,叫花子当年与人为善,虽不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却能给身边人带来好运。叫花子的后人嚣张跋扈,不但给身边人带来厄运,也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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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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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9-19 09:2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终于找到了老公腰疼的原因”。

    《枣子梦》
    根据画眉村阿紫讲述:


    以前我家在山里,每家都是独门独户。

    大概在十岁那年的夏天,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我家上方不到半里的山坡上,住着一位独居的孟婆婆。

    孟婆婆的屋前有一棵枣树。

    枣子一熟,夜里就有从山里来的獾子去偷吃。

    孟婆婆想了许多办法,扎稻草人啦,放兽夹子啦,拴一条狗子啦,年年换新花样,年年都不能阻止獾子来偷吃枣子。

    来偷吃枣子的獾子是同一只,孟婆婆都认得它了。

    那只獾子形似小狗而比小狗更肥,尖嘴短脚,短尾长毛,脸部有黑白相间的条纹。

    孟婆婆撞见了好几次,除了扔石头和呼号,拿它没有任何办法。

    石头往往扔不中,呼号它又置若罔闻,悠哉悠哉地吃着树上红透了的枣子,吃饱了打一个饱嗝,然后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上,回头看一眼气急败坏的孟婆婆,再回到山里去。

    在我十岁那年,孟婆婆想到了我的父亲。

    我父亲是猎人,有自制的火药枪。枪管比其他猎人的枪管要长许多,立起来跟我父亲一样高,仿佛我父亲的兄弟。

    孟婆婆请了我父亲晚上帮她守枣待獾。

    孟婆婆跟我父亲说,獾子肉味甘美,皮可为裘,若是打到了,皮和肉都送给我父亲。

    从孟婆婆门前经过的路人听到了,驻步说道,孟婆婆,这树是你的,树上的枣子也是你的,但是獾子又不是你的。谁打到了,就是谁的,怎么能说是送呢?

    孟婆婆甩手道,怎么能说不是我的?年年来爬我的树,吃我的枣,跟我养的有什么区别?

    孟婆婆一开口,便喷出许多唾沫星子。

    那人抹了一把脸,赶紧开溜。

    我父亲守着那棵枣树的那天晚上,我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

    我看到窗外有朦朦胧胧的月光。

    那天晚上的月光跟往常的月光不太一样,不是一缕缕如纺织机上的线,也不是轻柔如湖中的水。

    那天晚上的月光像是瀑布从高处落下后溅起的雾。落在窗棱上,窗棱就模糊了。落在芭蕉叶上,芭蕉叶就模糊了。落在远处一只吠叫不断的狗身上,狗吠声就模糊了。

    我家屋外是一块很大的晒谷场,晒谷场的周边种着芭蕉。

    晒谷场上起了一层月光雾。

    这样的月光可真美!我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守在枣树下等着獾子的父亲。

    刚有这个想法,我抬眼望去,就看到外面晒谷场的芭蕉树下有个影子。我一眼就看出那是父亲的影子。那个影子不但能看到头上戴着草帽,还能看到身后一根长长的东西在月光中扭曲荡漾。我知道,那是父亲狩猎的枪。

    我心想,孟婆婆不是要父亲守在枣树下面吗?怎么会站在芭蕉树下?

    我下了床,出了门。

    细密的月光如春季的毛毛雨一样洒落在我身上,在我周身溅起一层薄薄的雾,有轻微的凉意。

    我看了看芭蕉树下的父亲。他默默地站在那里。

    我向着那个影子走了过去。

    走到了芭蕉树旁,我才发现,父亲并不在这里。

    我环顾四周,看到父亲站在去往孟婆婆家的路上。头上还是戴着草帽,身后一杆长长的猎枪。

    我心里责怪父亲不搭理我,又想是不是父亲没有看到我。

    于是,我又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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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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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2-9-19 09:27:52 | 显示全部楼层
    跑到了父亲刚刚站着的地方,父亲又不见了踪影。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旁边有一棵跟父亲差不多高的杉树,我想我刚才是把它看成父亲了吗?

    这时候,我离孟婆婆家已经不远了。我已经可以看到孟婆婆家门前那棵高大的枣树了。枣子已经熟透,在月光的渲染下仿佛里面点了烛火,像是无数个小灯笼挂在树上面,竟然有一种过年的气氛。

    在这种氛围的枣树下面,父亲的影子冷冷清清地站着那里,与树上的热烈氛围形成强烈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放下心来。原来父亲是要到这里来等那只偷枣子的獾子。难怪我走到芭蕉树下时,他来到了这里,我来到这里,他又去了枣树下。

    沿着小路往上走,我走到了枣树下。可是这一次父亲又不见了。

    这时我又看到孟婆婆家的菜园子旁边有个影子。我们这里几乎家家户户会在屋前或者屋后用木板或者竹子围一块地种菜。

    孟婆婆的菜地在屋前的侧角,既没有木板,也没有竹子。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影子越看越像我父亲,不过这次父亲是坐在那里。

    我心想,该不是父亲等獾子等累了,在那里坐一会儿歇歇脚?

    我想喊父亲一声,免得他又去了别处,可是我也怕那只偷枣的獾子听到,吓得它不敢出来,让父亲白白等一夜。

    我只好加快步子跑了过去。到了菜园子旁,我张开双臂一抱,以为会抱住父亲,结果抱住了一把烟叶子。

    烟叶子是孟婆婆种的。这里只兴男人抽烟,女人都不抽烟的。但是孟婆婆像男人一样抽烟。

    孟婆婆说,她不是本地人,她娘家那边都兴女人抽烟,男人不许抽烟。不仅这样,男人还要在家里做家务,洗衣扫地做饭带孩子搓麻将,女人干辛苦的农活儿。男人如小媳妇一般,女人则像农家汉。

    很多男人女人好奇孟婆婆的娘家是哪里。男人羡慕那边的男人轻松,女人羡慕那边的女人自在。

    可惜孟婆婆的男人死得早,没办法问他去。孟婆婆说了好几回,却也没有说明白娘家到底在哪里。

    亏得孟婆婆说不明白,不然这里的男人女人会跑掉大半。

    孟婆婆的菜园子里几乎全种上了烟叶子,自己收了自己烤,自己卷了自己抽,自给自足。

    所以孟婆婆的菜园子不需要围木板或者竹子。家禽野兽都不吃烟叶子。

    孟婆婆劝不抽烟的人抽烟,说,你看动物抽不抽烟?不抽的吧?是人才抽烟呢。这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你不抽烟,跟那些猪狗牛羊虫鱼鸟雀有什么区分?

    后来画眉村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人带着一只老鼠。那老鼠比一般的老鼠要胖。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抽烟的时候,那只胖老鼠就在房梁上吸袅袅上升的烟雾。

    这下孟婆婆没话说了,不再劝人抽烟。

    我听人说,那人来这里是找小米的。孟婆婆对那人说,我们这里人都吃大米,偶尔吃面,哪里有小米?

    那人临走前,看到了我,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应该是山上的,偶然下了山,迟早山上的会找来,带我回到山上去。

    那时候我还不会走路,父亲听人说孟婆婆家来了一只会抽烟的老鼠,抱了我去看热闹。

    那人说的话,我自然不记得,是一同看热闹的人后来跟我说的。

    就是因为那人那句话,我父亲开始打猎,变成了一个走夜路的猎人。

    孟婆婆曾说,我父亲打猎是为了吓唬山上的东西,不让它们把我带走。

    可是孟婆婆又说,该发生的事情必定会发生。该来的迟早会来,关上门也挡不住它要进来。该走的迟早会走,抱着脚也拦不住它要离开。

    我觉得蹊跷,也有点害怕了。

    我看到孟婆婆家的窗户里亮着灯光。我赶紧走到门前去敲门。

    我把孟婆婆家的木门敲得咚咚响,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没人应。

    我决定往回走。

    刚走到菜园子那个地方,我又看到那棵枣树下出现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这次举起了手中的枪,枪杆指着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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