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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十号酒馆:判官》-神秘组织出现,对世界是好是坏?-作者:白饭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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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18 08: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8.赫拉祝福 >>>

直升机接上涂根和松本刚,把他们送到克里特岛机场私人飞机停机坪。湾流客机已经在等候,涂根沉默地走上飞机,坐好,眼望窗外的希腊夜空。

起飞不到十五分钟,有人从前舱走过来,将一瓶爱尔兰威士忌和两个杯子放在桌上,而后坐在他对面。涂根纹丝不动,只听对方说:“好久不见。”

那是加雷斯。几个月不见,他和涂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模样毫无区别,眼中和头顶都精光四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涂根倒了一杯,并说:“节哀顺变。”

涂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随着飞机的行进微微起伏。他没有抬眼,平静地问:“你要什么?”

加雷斯喝了一口酒,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那上面的古爱尔兰生死图腾仿佛有生命一般地蠕动着。他说:“这个故事很长,但那之前,我们不如先喝两杯,毕竟,人生苦短。”

这句话仿佛打动了涂根,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加雷斯续了酒,像两个老朋友在聊家常一样,他说:“探长,关于你太太,你了解多少?”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来者不善的警告。

他们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因此涂根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眼正视加雷斯,而端坐着的姿势在某一刻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仅仅就是哪一块肌肉位置的调整,或者一处表情纹路的曲折,令他整个人无形中变得非常有威胁性。

一旦对方说出什么对爱神不恭或不善的言辞,他便会立刻扑上前去和对方同归于尽,这个信号毋庸置疑。

身经百战如加雷斯,他绝对不会错过如此强烈的暗示。这一瞬间,他忽然对涂根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和涂根曾经短暂共事过,虽然各司其职,但有共同立场和利益。涂根外表平庸,常有倦态,不到必须说话时从不开口,但他极其专注,一旦咬住某个突破口,绝不轻易放弃,任何细节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显然他智力与经验都极为丰富,但加雷斯没有见过他战斗。

直到这一刻,加雷斯大脑里的预警系统发出罕见的嘀嘀声,提醒他,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十分危险。

有的人必须剑拔弩张,才能令其他人知道他发怒或在乎。但有的人只需要稍微抬起下巴,连说话的声音都不需要提高。

因为他们会来真的,并且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不管长什么样子或多大年纪,这样的人都是真正的亡命徒。

加雷斯的身体语言和实际运用的语言都更加温和了,还带着尊敬:“我们所得到的资料显示,爱神出生于一战期间,具体年月日期不详,但大体时间段不会有错。”

一战已经过去将近一百年,能活这么久的人也有,但活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大像人。

更不可能像爱神一样青春少艾,活力四射。

涂根眼神深处爆出一点火花,就像尼罗河里的大鲈鱼刚刚咬上了一个肥美的鱼饵。加雷斯低头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涂根,说:“我不信怪力乱神,我相信你也是如此,但这里有真凭实据。”

涂根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加雷斯也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停顿了一阵子之后,继续说:“不但爱神如此,奇武会董事会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奇武会以绝世武功为依凭立会,他们对身体的锻炼和开发,超越了人类能够想象的境界。”加雷斯缓缓说,“在我遇到他们之前,我从不相信人体可以对抗热兵器,但是……”他在“但是”这里停住,有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故事正呼之欲出。

与奇武会的初次遭遇来得十分突兀。那是在苏格兰,风季,大风吹得漫山遍野一个活物都没有。他整整一天都在狩猎,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发现一头雄壮的公鹿,他用枪口对准了它。公鹿仿佛对恶劣的天气毫不在意,悠然漫步在丛林之中,鹿角时隐时现。加雷斯欣赏着公鹿优雅的身姿,手指在扳机上纹丝不动。

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等公鹿偏过头来的机会,当美丽宽阔的鹿角暴露在枪口之前,他会送一颗强力子弹进入这美丽野兽的大脑,然后子弹在脑髓中心爆裂,斩断血管,但不会伤及皮毛。

加雷斯的家在爱尔兰,冬天苦寒,一张完整的鹿皮即使只是挂在墙上,也会给人带来温暖之感。

他需要的那个角度在某刻来临,公鹿澄明得犹如秋日高空的眼睛在很远的地方直直望向加雷斯。他手指扣下,子弹出膛,公鹿猛然仰起头,似乎闻到了空气中不祥的火药味以及某种恐怖飞翔而至的声音,但它无论如何来不及躲避。

加雷斯已经站起来,准备走过去接收自己的战利品,但他猛然收住了脚步。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在他和公鹿之间,正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穿着单薄的灰色快干衣,还戴着一顶可笑的棒球帽,看起来像是某个送快递的人不小心穿越了时空,或者被外星人的飞碟随便抛掷在苏格兰的高地上。

而那颗子弹,刚好打在他的腹部,像飞镖迎上了败絮,无声无息地就此去势衰败,颓然落地。

“快递员”轻轻抬起了帽子,灰色的眼睛望着加雷斯,声音低沉,语调却充满了感情:“这么美丽的生物,你要杀死它,可以给我一个很好很好的理由吗?”

加雷斯不是善于言语的人,所以他用行动作出了自己的说明。他举起猎枪,对着来人一口气打光了所有子弹,所有子弹都准确地击中“快递员”的前额、心脏以及大腿。但命运也和第一颗子弹一样,最后的下场都是跌落在草丛中,永远也没有机会经历自己应得的那场小爆炸。

这时候公鹿己经昂首离开,走进了茫茫树林之中。“快递员”冷冷地看着加雷斯,轻轻地说了一声:“你真是无可救药。”

之后便追随着那头鹿走过的路径,同样消失在树丛中。

很久之后,加雷斯才知道,那是冥王。

那段经历在加雷斯的脑海中如同海啸一般,惊心动魄地席卷而过。即使时隔多年,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加速,就像在梦魇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危机四伏。他又喝下一杯烈如夏日的爱尔兰威士忌,说:“无论如何修炼,人类创造的功夫只能令奇武会的人强壮和敏捷,最多是有限度的长寿,绝对不可能保证他们长生不老,青春不败。”

涂根默默听着,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爱神的场景,那是多少年前了?

当初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已经人到中年,鬓发微白,爱神却仍然娇嫩得像清晨初开的玫瑰。“她的年岁被冻结在了哪里?是魔法还是神功?”

加雷斯恰到好处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魔法和神功,探长,我们想必都很了解这一点。而和这两样东西无限接近的存在,名字叫科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经过多年调查,我们相信奇武会雇用了顶尖的医学家和生物科学家,为他们秘密研发药物与科技,使人的身体能够强力对抗衰老。我们凡人每天都在被时间切割,而奇武会那些人,却借助如同神赐一般的力量,凝固在他们状态最完美的时候。”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那种完美状态到底可以延续多久。”

加雷斯停下来,凝视着涂根,后者避开他的眼睛,望向窗外。夜色深蓝近于透明,像从舷窗里看出去就可以直接看到宇宙的另一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这么疯狂的事情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加雷斯决定趁热打铁:“你难道不想知道,神赐一般的力量来自哪里吗?”

涂根简短地说:“当然想。”

加雷斯把那个粉红色箱子从飞机座椅后面拎出来,交给涂根:“在里面。”

“钚?”

“当然不是,从绝对力量上来说,这里面的东西比核武器要危险一百倍。”

“核武器只能摧毁现有的一切,这里面的东西,说不定能够毁灭未来的一切。”

涂根犹豫了一下,接过箱子,他的手指摸索了一周箱子的边缘,没有任何密封或上锁的迹象。拉开拉链,轻轻一推,箱子就开了。

他和加雷斯同时微微一惊,似乎无法相信这玩意儿能这么容易被打开。箱子里装的是一个银色容器,填满了所有空间。金属的,基本上全部实心,唯独中间部分挖出一个微型的可乐瓶形状的凹槽,凹槽中放着的似乎也是一瓶可乐。

瓶子大概两根手指大小,其中的液体很明显非常黏稠,带着沉重的质感。

涂根伸手把那瓶液体拿起来,手感冰冷,以这个容量而言,还称得上极为沉重,里面液体的密度很大。他仔细查看,发现这个小瓶子的瓶盖上竟然有一个极为微型的密码输入键盘,显示屏上有微弱的蓝色光芒跳跃。

加雷斯坐直了身体,脸上掩饰不住地浮现出狂热之色。

“赫拉祝福。”

“什么?”

“这是一种药剂,名字叫作‘赫拉祝福’。赫拉是希腊神话中的天后,她能为木偶或泥人注入生命。”

加雷斯越说越高声,因为兴奋或喜悦,他的面容在灯影中变幻,狰狞如魔鬼。

“这,就是奇武会的人,延续身体青春不老、力量毫无衰败的原因。果然我们没有猜错,是在爱神手里!”

他眉飞色舞,涂根却仿佛完全没有在听。他久久凝视着那瓶褐色液体,忽然有一句呢喃突破意识封闭的重重阻碍,从几个小时之前一路狂奔而来,像霹雳一般炸开在他脑海里。

“不要给……”

那是爱神断气前说的最后三个字。

那支箭贯穿了她的额头,断绝了一切生命的希望。在最后的一秒钟里,她用眼睛表达着自己的爱恋与惊奇,但鲜艳如血的嘴唇里,吐出来的遗言却是这三个字。

当时涂根根本没有去听,他甚至以为自己在那一瞬间也死了,所有感官都告以报废。如果真的如此,他会欣喜若狂——因为那就是他对上天的祈求。

但那三个字倔犟地在他的记忆中栖息下来,耐心等待他的回溯,直到这一刻。

他握着那瓶褐色液体,一动不动,眼帘低垂,不知凝视何处。

加雷斯非常理解他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消化,那是大量的、极具冲击力的信息。正常来说,大部分人的反应会是跳起来满地转圈,一边转一边高呼我不相信。

但数秒钟之后,涂根突然问出口的却是:“‘我们’是谁?”

“‘我们’相信,‘我们’凡人,你口口声声说的‘我们’,还有谁?”

加雷斯一震,就像被抓起来投进了一盆冰水之中,他立刻静下来,往后靠过去,巨大的身躯在机舱上投下暗影,就像一头猛兽静坐的轮廓。他说:“无非是你和我,奇武会以外的其他人。”

涂根断然截住他的话:“加雷斯,大家心知肚明,你从来都只是你,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成为过‘我们’。”

“所以,这个‘我们’里,除了你,还有谁?”

他高度警惕和威慑的姿态一直都在,不需费力也能保持,那种无形利刃一般的咄咄逼人来自骨子里,经常藏匿,却从未消失。

“你们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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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18 13:04: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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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7 10: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号酒馆·判官

    第二部<捌>

    我仰天望满屋子还在飞扬的残余泡泡,举起我神圣的右手,满怀信心地放开喉咙喊:“朱利安,诸葛喊你回家算账!!”

    1.涂根的任务 >>>
    特别行动B组和MUD之间,一直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一在明,一在暗;一走大道,一走偏锋。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就像海中的一种寄生鱼,身上长着强劲的吸盘,它们靠吸盘附着在大鱼身上,帮大鱼吸引猎物,自己也从中分一杯羹。

    这是加雷斯关于“我们”的解释。至于这两个组织在涂根身上想要什么,应当是显而易见的。就和宾格当年上门一样,他们需要涂根变身成那个战无不胜的神探,将他们摸不着头脑、找不到痕迹的问题真相,连根拔起。

    他解释得很详尽,很诚恳,但是,他说得稍微有点太多了。

    他不是一个会说那么多话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向人解释的人——尤其他解释的东西,对双方来说都是常识。

    涂根默默看着他,既没有质疑,也没有反驳,仿佛就此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语调缓慢地说:“B组一直是精英汇聚之地。而你旗下的MUD安保公司,网罗的是世界级的超级军警退役成员,更是人才济济,有什么必要一定要盯着我不放。”

    加雷斯干脆利落地一拍大腿:“你问倒我了。探长,这件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明白过。”这是真心话。尽管涂根有特殊之处,他沉着,精细,绝不懈怠与软弱,敏锐得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共事之时,加雷斯也有数次感觉十分佩服,但说到底,这样的人在两个组织中也不是没有其他选择。

    “老爷子坚持要你在,我们不能违逆。至于到底为什么,你这次在纽约,可以问问他。”

    涂根有点意外:“主格在纽约?”

    加雷斯没有反应过来:“主格?”

    涂根随即解释:“主格就是你们口中的老爷子。当年我们共事,所有人都听他命令行事。他说一不二,在行动中他的代号常常就是主格。”

    一个句子里,主格是最重要的那个部分,否则就如同人无头,蛇无首。加雷斯默默把玩了这名字的意味,一笑:“倒是很贴切。”

    回到刚才在讨论的事上,涂根这一次的任务,和刚才粉红色行李箱里的瓶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加雷斯从涂根手中拿过那个褐色小瓶子把玩,把那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瓶子藏在他巨大掌心中,那个姿势在某个角度看起来,像是在合十祈祷。

    “我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追踪奇武会,对董事会成员的背景和经历的调查可说是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终于到发现赫拉祝福这一步,明明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突破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直到我们接到情报,研制开发这种生物药剂的人,现在就在纽约。一旦抓到他,应当就可以揭开奇武会最终极的秘密,因此,老爷子才亲自过去镇守。”

    加雷斯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地图,在他和涂根之间的桌面上铺开。那是一份纽约地图,加雷斯显然对它极为熟悉,连看都没看,随手在上面点出七个位置。“这七个地方,都是纽约知名的夜店、酒吧,或者餐厅,在它们成为现在的营业场所之前,曾经是剧院、廉价出租旅馆,或者教堂。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产业,我们都查到奇武会有份投资或参与建造,而且占的还是绝对的股份。”

    “股份?”

    “是的,当然,这些股份不会在账面上表现出来。但我们调查到的资料表明,奇武会董事会的成员,在这七个地方出现的频率,比在任何地方都高,甚至高过他们在阿姆斯特丹和北京的两个总部。”

    “我们相信,为奇武会制造秘药的人,一定藏在这七个地方中的某一个。”

    涂根将地图拉近自己,眼光逐一聚焦在加雷斯指出来的地址上,然后问:“它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联系或共同之处吗?除了都有奇武会的注资之外。”

    加雷斯摇摇头:“本来没有,直到最近。”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一桩绑架案。” 加雷斯的手指回到地图上“Sway”那个夜店的位置,说:“这桩绑架案里,被绑架的人和绑匪,据说隐匿在这七个地方中的某一个。”

    “被绑架的是很重要的人吗?”

    “不知道。绑匪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

    涂根难免觉得这有点儿接近闹剧:“所以大家都在打哑谜,又何必要紧张?”

    大家紧张的原因很简单——那些绑匪都不按照牌理出牌。

    为了证明肉票真的很了不起,于是先随便干掉了另外一个大人物来个下马威。接着发动全纽约的旁门左道传送绑架安置地点的信息,简直像摆明了要人家知道自己在干吗似的。等地址被人找到了,立刻抢先联系国家安全机关,要求通报全球,等下一步通知。

    涂根觉得加雷斯漏掉了什么信息:“既然地址找到了,那不能直接去搜查和解救吗?” 加雷斯很干脆地摇头:“不能,因为他们联系上国土安全局之后,第一个要求就是禁止搜查那七个地址。任何公职人员,即使是因为私人业余原因,进入那七个地方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建筑物就立刻爆炸。”

    于是这七个地址,彼此之间,就有了另外一个共同点:它们都被卷入了一桩相当无厘头的绑架案。

    涂根的眼中闪出一丝火花,俯身过去查看地图。不知不觉,他永失所爱的悲伤已经被另一种与生俱来的狂热代替,不管他是刻意如此,还是不得不如此——拥有这种移情特质的人从来无法成为爱情小说的男主角,却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正常的运转。既不会自我毁灭,也不会无缘无故毁灭他人。

    加雷斯将手中的褐色瓶子放下,沉声说:“老爷子和我都很想知道,这次的绑架案和奇武会,到底有没有关系。同时,我们要尽力阻止它被全盘炸掉的后果,即使只是恫吓,我们也要以防万一。”

    涂根专心地俯首在地图上,对加雷斯的话似乎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加雷斯静静坐了一会儿,没有再惊扰他,只是起身将座椅后的毛毯拿出来放在涂根面前:“等一下最好睡一会儿,落地后恐怕就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涂根颔首致谢,同时伸手收回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瓶子。蓝色密码屏仍然熠熠生辉,他心里不由自主闪过许久许久之前,和爱神初次见面的种种细节。就像一个守财奴盘点自己最后的宝藏,之后他把心门关上,系上大石,沉人人生回忆的幽深大海。他暗中期望,再次打捞那点滴之时,会是自己辞世之日。

    加雷斯已经走开,到舱门前,忽然又回过头来,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爱神所中的那—箭,和MUD没有任何关系。” 涂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我相信你。”将那个瓶子收回红色行李箱。

    机舱中亮着微黄色阅读灯,除了引擎的轰鸣,世界其实非常安静。涂根默默坐在一幅地图面前,嘴唇微微翕动,手指从一个点游移到另一个点。时间渐渐过去,他的背影不知不觉佝偻了许多。两天之前,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拥有一个可以流传后世的传奇爱情故事。两天之后,他独自担负着沉重黑暗的回忆,美丽传奇已经变成冰冷残骸——在他内心深处,他自己,也只不过是—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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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7 10: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2.-个爆炸 >>>

    飞机上午到达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早已有车在外等候,涂根钻进车,发现司机座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宾格?”
    第一次去地方警局请涂根出山的年轻人,一别不少日子,似乎也微微见老了。他露齿一笑,对着后视镜举手行礼:“探长,老爷子在等你。”
    涂根心里微微一沉,不再言语,听凭车子开出机场,拐上入城的大道。加雷斯没有上这辆车,宾格也没有提起他的名字,只是如同一切健谈而友善的司机一样,问涂根有没有来过纽约,对这个城市有什么想法。涂根报以无言,宾格似乎也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配合着车里电台放的Taylor Swift各种口水歌,气氛轻松得好像是准备去郊游。他们要去新泽西的某处,似乎为了躲避任何可能有的跟踪,宾格没有走最方便易行的那条路,而是从外围入城,横贯整个城区再出城。开到第五大道附近的时候,忽然前在市中心发生爆炸案却没有任何突发新闻跟进报道,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路仍堵着,坐在车上良久气闷,无所事事,涂根于是下了车,眺望四周环境。不远处就是第五大道,奢侈品店铺绵延整条路,平常游客如织。他们所在的路和第五大道直接相连,是这一带的交通枢纽,一路有无数红灯。他逐一观察着周围的地标,和脑海中纽约地图的各种细节对应。

    过了一会儿他弯腰敲敲车窗,说:“帮我打电话给加雷斯。”

    等了很久对方才接电话,说“喂”的声音像是从一个特别空旷特别安静的地方传来,涂根劈头就说:“Sway爆炸了。”

    “你说什么?”

    “Sway,那个酒吧,七个地址中的一个,也是最靠近市中心的一个,我相信它刚刚爆炸了。”

    “你确定?”

    “不,我不确定,我们现在被堵在街上,无路可走。如果可以的话,你尽快赶到爆炸现场,把你的手机摄像头打开,实时把那边的情况传送到宾格的手机上。”

    加雷斯沉默了一下,说:“我马上过去。”

    二十七分钟之后宾格的手机接收到了加雷斯发出的视频呼叫,涂根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整个Sway已经被夷为平地。

    加雷斯拿着手机在周围走动,看得出来建筑物上的明火已经被扑灭,浓烟仍然遮蔽着局部的天空,让飞鸟和飞机都为之惊诧莫名。

    起初,想必行人们尖叫着奔跑走避过,脑海中浮现出“这又是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恐怖分子在袭击我们”的疑问。

    但从现场的场景看,虽然声势惊人,建筑物周围的人倒并无真正危险。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炸弹,整个Sway全然向内坍塌,街道上异常整洁,毫无寻常爆炸案中砖石火药飞溅四周的情况,周围的建筑物也毫发无损。

    消防队已经赶到现场,同时还到了大批军警,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紧张。有人走近加雷斯,做出阻挡的手势,表情和动作都十分暴躁,但加雷斯随即出示了什么证件,对方愣了一下,查看后敬礼走开。

    随着救援人员的聚集,重型机械车开始进入现场,生命探测仪在废墟上游移,寻找幸存者的痕迹。隔离带拉得非常非常远,刻意让路人保持距离,很多市民都默默站在隔离线外,望着曾经繁华热闹的灾难现场。

    涂根随着加雷斯手中摄像机的角度观察着这一切,然后问:“没有媒体出现?”

    加雷斯的声音说:“等等。”随之走向不远处的警察车辆,手机垂下去,摄像头对着地面,加雷斯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说:“有媒体收到了消息吗?”

    被问的人一开始非常沉默,可以想象一个正牌的警察看到加雷斯这号人出现时的心情和反应,但想必总有一些东西他不能抗拒。因此很快对方就很合作地说:“我们接到国家安全局的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媒体报道这桩爆炸案。”

    涂根嘟囔了一句:“诚然。”

    加雷斯继续走动,视频对话同时同步摄像,不断停下来和到场的警察交谈。很快涂根在这边就理出了一个大致的情况。

    今天凌晨一点半,有人匿名打通911,非常明确地预告说天亮之后城中某处会发生爆炸案。接线生试图了解更加详细的情况,对方却说:“你们知道为什么那个地方会爆炸。”而后就挂掉了电话。

    911将情况通报各路神仙,国安局收到消息,理所当然联想到了最近的爆炸案,于是彻查最近四十八小时内有没有警方或军方的人员进入过那七个地址,同时加派了人手到那七个地方附近,希望防患于未然。

    涂根听到这里,嘀咕了一句: “Dilemma。”

    这真是两难之境,在任何进一步的通知之前,绑匪的警告仍然有效,这就意味着警方不能进入那七个地址。而不能进入,就无法搜查可能有的爆炸物,就近待命的人,于是只好提心吊胆地等待,同时感觉非常憋气。作为资深警探的涂根,非常了解那种心情——高层们投鼠忌器,咬着手帕藏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第一线干活的人就要戴着镣铐跳伦巴,束手束脚,无可奈何。

    但这一切布置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Sway在三十分 钟之后,也就是警方的盯防小组几乎刚刚赶到的同时,骤然爆炸。

    有路人用手机拍下了视频,已经被警察征用,加雷斯 在现场用自己的手机转录后发给涂根。画面非常清晰,爆 炸是从内部引发的,没有任何可疑人物进出,事实上事发 前后一小时,连一根毛都没有从Sway的窗户里飘出来过。

    里面有人吗?全部都死了吗?在废墟被挖掘出来之前,没方的交通异乎寻常地堵塞起来,街上的车大排长龙,久久都毫无松动的意思。

    宾格干脆就近停车,跳下去往前步行一段,探问消息。涂根望着窗外,注意到远处的天空有浓烟滚滚,伴随着隐约可辨的消防车警笛声。

    “好像附近有什么地方爆炸了。”宾格回到车上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他把车上收音机频道调到城市新闻,也打了几个电话问在城里的眼线,但一时间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纽约传媒是出了名的无孔不入,而且反应速度奇快,人能够回答。

    几乎就在爆炸发生的同时,出尽百宝的警方也查到了,昨天晚上有一个当天刚刚被卸任、手续还没有最后完成的特工曾经进入过Sway,那个人长期在街上担任卧底的工作,理论上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就是有这么巧,他去过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打了预警电话。

    那个人的名字叫肖恩。涂根问:“你能找到这个人的详细情况吗?住址和背景之类的。”加雷斯简短而牛逼地说:“这儿的一亩三分地里,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

    果然,没多久,肖恩的照片、官方档案和一应细节就全部传送到了宾格的手机上,涂根仔细地看了一遍,眉头皱起来。这时候加雷斯走完一整圈,现场已经没有太多新鲜东西了,刚要挂电话,涂根说:“请顺手查一下这几天肖恩的行踪,看看他见过什么人,去过哪里。”加雷斯说“好。”声音和图像随即从手机屏幕上消失。

    苦苦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车流终于开始有所松动,宾格刚刚发动车,就接了另一个电话。他对应简洁,但态度极为恭敬,放下电话之后就对涂根说:“老爷子要我们尽快赶到,探长,您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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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9 13:46:07 | 显示全部楼层
    3.主格 >>>

    天色近黑时分,他们到达新泽西的一处巨大宅邸,涂根下了车,仰头望着暮色中的庭院,黑色大门微微敞开,入门就是迤逦而去两长排一人合抱粗的大树。浓荫蔽日,格外幽深,大树间的林荫道铺满白色石头,颜色醒目。

    大门内外都空无一人,宾格带着涂根沿着白色林荫道往里走,两百多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所哥特式的圆形城堡前,有一个长髯如银,枯槁如木的矮小老人孤零零地拄着拐杖,站在辉煌灯影背景之前。看到他们过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寂寞地说: “涂根,好久不见。”

    涂根停下脚步,端详着对方,记忆中的印象如同潮水涌上来,印证着眼前人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

    老人淡淡地说:“老了很多是吗?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宾格上前去搀扶他,老人伸出手搭住宾格的肩膀,拐杖交到另一只手上,转身进屋。他走得极慢,动作迟缓而僵硬,就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块地方都即将分崩离析。涂根跟在他后面,注视着他弱不禁风的身影,心情复杂。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如天神一般,或如山岳一般,他所到之处,其他人都以他为中心,如同众星以月亮为中心。他身上看不到岁月消磨的痕迹,也看不到一丝颓废或软弱。

    阔别多少年了?十年?有那么久吗?在他身上徒劳无功了大半生的时间,突然化身恶鬼,择人而噬,绝地反扑,所以他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年轻时跟随他出生入死,为正义张目,追讨罪恶。怀着的满腔热血里,融入了对他的绝对信任:即使大地裂开,血雨天降,六翼天使展开翅膀与世人为敌,主格也会站在他的团队背后,不动如山。

    那种对人的信念,是一个人拥有过真正青春的证明。

    他们进了门,涂根眼前顿时一黑,费了一段时间才看清楚室内的轮廓。楼上灯火通明,底下却漆黑一片,宾格不时低声叮嘱主格脚下小心,三人一行极为缓慢地穿过大堂,转了一个角,来到房子后的一处木廊上。三面临风,木廊前是更大的庭院,更多的树。

    老人在木廊靠墙的长椅上坐下,宾格体贴地拿过旁边的绒毯,将他膝盖以下部位盖好,对涂根说:“我去帮你准备房间和吃的。”随即便悄然告退。

    涂根坐到旁边,说:“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整个都塌陷下去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还有着微茫但生生不息的活力,他疲倦地说:“故事很长。”但他没有要把这个故事从头说来的意思。

    树林里传来轻微的窸窣,真安静,涂根呼吸着带草木香的夏夜空气,头顶能看到巨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星星。他忽然想到,如果爱神在这里……

    如果。

    这两个字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涂根有一种伸手捂住自己胸口的冲动,因为那里似乎正传来心脏被真实的利刃切割的痛觉。但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眨眼睛,他数十年的习惯占了上风,克制住没有流露任何感情。

    老人调匀了呼吸,缓缓说:“请你到这里来,是因为奇武会。今天城里有一个酒吧爆炸了对吗?”

    “是的,Sway,据加雷斯说,是奇武会投资的一处产业,也是最近一桩绑架案绑匪的窝藏处之一。”

    老人胸膛中发出沉重的喘息,他的生命在这么安静的夜里,存在感似乎越来越薄弱。 “加雷斯一向很会做情报收集的功课,但他没有告诉你更重要的事吧,关于Sway,关于那七个地方。”

    “愿闻其详。”

    老人喋喋发笑,枯瘦的手指向涂根的胸口点了点:“那是奇武会生产赫拉祝福的地方。” 涂根下意识地往自己口袋里望了一眼。在下飞机之前,他把那个褐色小瓶子从红色行李箱里拿了出来,放在自己外套的胸口内袋。不知道这样子是不是会失效,但这对他来说,与其是一种神药,不如说是一个纪念——就算温度太高了会爆炸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

    他忽然领悟过来:“加雷斯说的我们,是指你和他,你需要赫拉的祝福。”

    老人直言不讳:“当然。”

    他颤颤巍巍抬起头,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木廊上光线很暗,他手骨与额骨的轮廓却仍然一览无遗,就像万圣节的夜里从坟墓中破土而出的恶鬼——这是可以吓得起夜的人尿都缩回去的一幕。

    他所说的事情颇为疯狂,涂根却从他脸上和语气里都读出不少落寞。“赫拉祝福能使人青春常驻,也可以使人返老还童,也许这样的效果纯属夸张,但看看我的样子,如果你是我,你愿不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尝试。”

    涂根叹口气,有的人觉得活太久是一种诅咒,却不妨碍有的人千方百计要一活再活。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痛与渴求,他不愿置评,但如果请他来是为了这个——“我对这个没有兴趣。”

    涂根直截了当,他已不再需要对任何人客气, “如果你要我查的是这个,我恕难从命。”

    一切试探、谈判、迂回,都是浪费时间。他直戳事情本质: “我对你一无所求,也一无所惧,我想我们都不必浪费时间。”

    老爷子对此甚为同意,他似乎由衷喜欢涂根这样刀刀见肉的沟通风格,甚至还笑了一下——想必周围万物有灵的话,都唯愿他还是不要笑的好。

    “探长,我有许多理由说服你为此全力以赴。或许我不需要许多,一个就够了。”

    他饶有兴趣地歪着头,观察涂根的脸色,涂根不由自主避开他的眼神。即使身经百战,他也难以抵挡老爷子的洞察与锐利,何况还有更多无法控制的疯狂。

    “爱神的身体,MUD的团队好好地保存起来了,绝不会毁损和腐坏。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开发赫拉祝福的人,还有更神奇的药物,能够令人起死回生,我想,探长你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一试。”

    涂根感觉自己心口好像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他几乎要跳起来疯狂呐喊,这是没有可能的事,这是纯粹的疯狂和幻想,世上没有救世主,没有神仙,没有永远不变的爱情,更没有起死回生。这个世界冷酷理性,有始有终。

    他使劲咬紧了牙关,心中却无法抑制地放声狂吼:不要在老子面前胡说八道,不要用怪力乱神燃起我的颠倒梦想,最后一无所获,只是狠狠坠落到无间地狱。背负过妄念而最终又被摧毁的愿望可悲至极,得偿所愿与万念俱灰之间连一层薄纸都不存在。

    他的大拇指紧紧掐住了自己手心的皮肤,几乎要刺破。

    老爷子对他狂热的情绪波动似乎毫无感应,只是慢慢地说:“诚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科学也好,神学也好,任何宗教的神迹里面,起死回生都只是传说。” 好吧,这句话听起来稍微正常一点,所以你还没有全疯。

    备不住他话锋一转,带了钩子的字字句甸,直插涂根心脏最柔弱处,处处见血。

    “但谁知道呢,涂根,想一想,爱神,你至爱的妻子,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谁能感觉到呢?她的皮肤,她的心脏,不都还是如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吗?”

    他咳起来,胸腔里的声音轰隆轰隆,好像马上肺部就要在里面炸个血肉横飞。那种咳嗽是一个人对时间举起的白旗,证明自己已经弹尽粮绝。

    等他终于平定下来,他叹口气,说:“探长,抛开一切真理不谈,你从前相信,自己会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一百多岁的女人吗?”

    涂根颓然,转头望向树林深处。爱神的名字就像一个魔咒,嗡嗡作响中释放出蒙昧力量,他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和爱神重逢后那种被梦魇的感觉再度来临,伴随着夜晚树林中散发的湿热雾气,缓缓包围了他。

    从这一刻起,他要活在一个最虚幻不过的希望里——但是,居然也真的算是一个希望。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用一种非常疲倦的声音说:“我明天会去Sway的现场看一下,然后再找找那个叫肖恩的人查一下他的情况,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太晚了,晚安吧。”

    似乎宾格一直在等着他们交谈完毕似的,就在这一刻应声而入,笑容可掬地说:“探长,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饭,我想你不介意就在房间里吃吧。”

    涂根摇摇头,跟着宾格一前一后离开,木廊门关上,带来清脆的一声响,像是惊起了什么小虫,翅膀的影子扑簌簌掠过廊下的灯。

    老爷子出神地望着远处,又开始竭尽全力咳嗽,咳嗽中他还在念叨着什么,时断时续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浓墨重彩地被情绪腌渍了很久。语气非常强烈,也非常复杂,言语中重复最多的,好像是一些人的名字。

    “诸葛,斯百德,冥王,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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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9 13:46:23 | 显示全部楼层
    4.又见判官 >>>

    第二天早上,涂根醒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房间桌子上有丰富的早餐。他住的地方是标准的18世纪城堡式客房,极高极空旷,连铜色帐幔都是从天花板直降,四周墙壁有许多雕塑浮凸而出,说的希腊诸神与泰坦战斗的种种故事。但隐藏在墙壁后的浴室,却又极尽现代的奢华,任何超五星的浴室恐怕都要自叹弗如。

    涂根爬起来洗漱完毕,用过早餐,下楼的时候不见老爷子,宾格却已经在门口等候,笑容可掬。他真是一朵奇葩,无论见过他多少次,好像都没法记得住他具体长什么样子。

    “探长,老爷子说你今天要去昨天爆炸的现场看一看,那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他发动车,一边递过来一个电脑:“老爷子也说,你想查查那个叫肖恩的去职警探的情况,我昨天晚上做了一点功课,不算很详细,您可以先参考一下。”

    但显然他是过谦了。

    涂根打开一看,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这么器重他,还给他取了一个赤裸裸象征他和老爷子关系亲密无间的代号:宾格。

    关于肖恩的前生后世,全都在电脑里了。信息详尽,分类科学,不但有他本人,他的直系家庭成员,就连他的历任前女友的直系家庭成员有没有案底,身上有没有传染病都查得仔仔细细。就算是现在科技发达了,能靠一人之力做到这个程度,也可算是匪夷所思。

    有一个特别标红的文件夹,注明是肖恩过去四十八小时的行踪细节,里面有十几个视频,是从他出入的各个地方的公众摄像头提取出来的。涂根打开昨天凌晨一点左右的那个文件,画面显示肖恩正从Sway走出来。

    要不是特别注明这就是他的话,涂根觉得自己光靠看照片,多半这下子都认不出他来。

    那样子太狼狈不堪了,身上穿的可能原本是一件妖里妖气的夜店专用紧身衬衣,被撕得只有半边,跟喇嘛似的搭着肩膀,头发乱糟糟的,一只眼乌青,另一只眼沾着浓厚的血迹,从Sway门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还一瘸一拐,手按在屁股后面。涂根嘀咕了一句:“这是打架了吗?” 宾格在前面平稳地开车,应声补充信息:“没错,他招惹了纽约著名的黑帮老大朱利安,在包厢里被足足揍了一个多小时。据目击者说,他居然没有当场死在朱利安的包厢里,属于在Sway发生的年度奇迹。”

    “他多年在街上当卧底对吗?”

    “是的,所以理论上他不应该会去招惹朱利安。朱利安是著名的杀星,普通的混混听到名字都会绕道走的。”

    “所以是什么原因?”

    “据说是因为他有一个外地来的朋友不识相,在酒吧里惹事,被朱利安盯上了,他应该是被连累的。”

    “他的朋友?”说话的过程中视频继续播放,肖恩走出酒吧门之后.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在等出租车还是实在喘不过气来了,正当涂根想要快进的时候,忽然门里面滚出另外一个人来。

    涂根眼睛猛然就睁大了,禁不住脱口而出:“判官。”

    宾格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说:“您说什么?”

    那个人好像比肖恩伤得还惨,踉踉跄跄走路,出门的时候一跤摔在地上,想了想实在不愿意站起来了,就在地上爬。他身上的血呼呼啦啦到处都是,爬到肖恩面前,勉强扶着肖恩站起来,扭头说了一句什么。这一扭头,脸就正对摄像头。

    涂根定格在这里,放大,仔细看,这一次他完全没有疑问了,肯定地说:“他的朋友是判官,奇武会的判官丁通。他们去找朱利安,绝对不是心血来潮随机去的。”

    他暂时把肖恩的资料放在一边,叫宾格:“你等一下能不能找出朱利安的资料给我?尤其是他所经手的生意和投资的产业?看看他的生平经历里有没有能和奇武会建立联系的地方。”

    宾格一口答应,但他也有自己的问题:“如果朱利安和奇武会有关系的话,他不应该会揍判官啊。”

    涂根淡淡地说:“关系有很多种,有一种就是会让你到处都挨揍的。”

    他继续研究在Sway门外截取的两段视频,一段是在正门的摄像头拍的,就是他们两个人跑出来的场面。两个人难兄难弟,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蹲在那儿喘,喘了半天终于有所动作,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们好像在跟谁交谈,两个人交替张嘴说话,叽里呱啦的,尽管听不到他们说的内容,但可以看到他们俩神情都相当激动,丁通还不断伸出手指,好像在戳谁的胸口,说了一会儿更生气了,于是挽起其实已经不存在的袖子好像要继续跟人掐架的表情。考虑到他受伤的程度,居然还能有战斗的欲望真可谓身残志坚。

    涂根迷惘地凝视他们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摄像头是六头的,能覆盖Sway门前大概方圆十几米的范围,现场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也没有任何可以藏人而不被发现的地方,除非他们在跟摄像头监控范围外的人讲话,否则根本说不通——但问题在于,他们的样子,明显是在跟距离很近的人交谈。 涂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局限于常理的话,这事儿解释起来非常容易——这就是活见鬼了啊,人说时运低就见鬼,这二位被揍成这样,时运不低才奇怪呢。

    但涂根不能说服自己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整段视频他们都在跟看不见的人说话,涂根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于是打开第二段视频。

    这段视频拍摄的地点离Sway稍远,宾格在旁边加了备注,说明这是酒吧专用的露天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这儿不是给客人用的,停的车都属于附近商户、酒吧和餐厅工作人员的。 这一段前半部分都静悄悄的,后半部分,又是丁通和肖恩两个倒霉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其中某一辆车面前,开门,上车,把车开走了。

    这一次他们的行为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辆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元首级,价钱在数百万美金。

    涂根没有看到车牌号,但这样的车太少了,就算没有车牌号也非常容易查。他于是给了宾格第二个任务:“查一下这个车的情况,是谁名下的。”

    结果宾格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一眼,就说:“这是朱利安的车,全纽约的人都知道,不用查。”

    “你确认?”

    “确认。”

    “他有没有可能把这辆车借给别人用?”宾格咧嘴一笑:“我觉得就算他愿意借,可能也没人敢拿来开吧。太危险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仇家用火箭炮打个对心穿啊。”

    所以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肖恩和丁通跑去Sway跟朱利安打架,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光明正大地开了朱利安的车走了。

    而没一会儿之后,就有人打电话给911,说有一个地 方要爆炸了喔。

    他一路看的时候,车已经进了纽约城,来到了Sway 附近,但他们没有机会真正到达现场,因为离着还有一条 街的地方就被戒严隔离了。

    昨天刚刚爆炸还能在不远处观望,第二天反而要戒严。

    涂根下车远远眺望了一下,刚要弯腰跟宾格说什么,猛然远远的地方传来惊天动地一声轰隆。

    又有一个什么地方爆炸了。

    几分钟之后加雷斯的电话就过来了,他说话很平静,但仍然压抑不住语气中的一丝焦躁: “布尔乔亚的猪餐馆刚刚爆炸了,昨天晚上十点钟有人打电话到911说今天又有一个地方会爆炸,马上纽约警局就封锁了另外六个地方的出入口和附近的交通要道,疏散了里面的所有人,但今天还是炸了。”

    涂根叹了一口气:“你查一下,看看这个叫肖恩的人,昨天是不是也去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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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0 14: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5.诸葛喊你回家算账 >>>

    是的,肖恩去过那里。

    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判官。

    判官丁通。

    我对肖恩说,我感觉朱利安就在东南方向的第三个包厢里,看到他那副“哇,你不是坑我吧”的表情实在是好玩透了。

    照我说,在Sway这么小的地方,要找一个人,就跟我半夜上厕所摸到自己的小鸡鸡难度差不多。

    肖恩这个人我越来越喜欢了,他的腿比脑子还勤快,掉头只见他一个转身,就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不远处的楼梯:我继续仰头看着空中所设置的那十六个包厢,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晕眩感。那十六个空中包厢并没有建在整齐划一的位置,而是三三两两,有几个彼此非常疏远,又有几个彼此密集,里面亮着不一样颜色的灯,明暗也不一致。我仰头观望良久,渐渐觉得,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我在哪儿见过Sway这样装修设置的地方吗?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这辈子唯一去过的酒吧就是十号酒馆,十号酒馆里面要是有这种玩意儿,我猜早就被飞镖打下来了。

    肖恩很快就回来了,脚步很快很重,好像有点焦躁,但我光顾着琢磨那些包厢,没顾得上他。他于是不得不打断我:“听着,朱利安确实在那个包厢,但门口的保安也发现了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不管你要干什么,我们都得赶紧先躲一下。”

    我回头一望,果然黑保安龙行虎步正向我们逼近,还不止一个。我赶紧活动了一下手脚,随便窜到旁边某张桌 子上,抄起一个酒瓶就准备砸出尖尖来备用,吓了人家客人一跳,干脆起身避开,肖恩赶紧扑过来拉住我:“你要干什么?”

    我觉得奇怪,这场面能干什么,干架啊,别看那位黑老兄个子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大,小霸王丁通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专攻下三路这专业名词你的明白?不如你管鸡鸡我管蛋?谁先得手谁请消夜。

    肖恩气不打一处来:“你在这儿一开打,朱利安的保镖就全都出来了,他们身上都带枪,你他妈在纽约无亲无故的,到时候尸都没人给你收。”

    啊?这么凶险,我赶紧把酒瓶丢一边,快速琢磨了一下,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那还是按你的方案,咱们闪吧。

    我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在黑保安们把我们双脚倒提之前溜之大吉。就在这时候,忽然整个酒吧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所有客人和酒保吧女都放下情不谈,舞不跳,甜布丁不上,各个站在原地,抬起头来,对着空中展开双臂,表情都甚为陶醉。

    我抬头一看,哎,这是什么?

    从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地方,飘出来许许多多气泡,就是小朋友玩的那种泡泡,在空中飘飘荡荡,铺天盖地,慢慢坠落下来。泡泡上闪烁着酒吧里的灯影,落在桌子上,地面上,包围人们的身体,堆积在头发和衣服上,停留很短暂的时间,随即就消失了,一点儿水迹都没有留下。

    这玩意儿看起来当真廉价而且幼稚,和Sway的情调、定位、感觉,没一根毛是搭的。但在座的每一个人,却都跟看到天上在掉真的钞票或者干脆裸体处女一样,乐呵得不行。

    我本能地抬起袖子,捂住自己鼻子,窜到一边,拉起一块桌布把自己挡着,不让那些泡泡接触到自己。再看肖恩,他也被包围在泡泡中了,等泡泡散去,他还没动,就站在那里,摆出一个非常舒服惬意的站姿,表情温柔得不行,好像刚刚做了一个天大的好梦一样。

    就连那两位黑保安,刚好走进来,被泡泡一包,就立地成佛了,好像压根忘记了这是要来揍我们的节奏,笑眯眯地转身走开了。

    这天赐肥皂泡带来的安静平和,持续了大概几秒钟,而后音乐猛然响起,比之前声音更大,人们立刻就癫狂了。他们开始拍着桌子,大声叫侍应生过来点酒,他们露出本来没有的贪婪神色,指着最贵的那一瓶香槟毫不犹豫就下单——新鲜牡蛎来一打,龙虾?多大?不管多大都来两只,我们一人一只啃着玩。

    乐队玩儿命地演奏着热闹舞曲,美丽而矜持的女人十分钟前还高傲地端着架子,现在却咯咯傻笑着依偎在陌生男人怀里跳舞。舞池里几乎是瞬间就挤满了人,侍应生们奋力穿梭在越来越多的顾客之间,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所有角落里都不断响起豪客们要求追加酒水和食物的招呼。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切,看得越久,心里越是嘀咕,我挤过去找到肖恩,好嘛,他好像都忘了咱们是要干什么的了,要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正浅酌满饮,很是逍遥。

    我很久没沾酒了,一看就发起瘾头来,拿起瓶子先灌了两口,一抹嘴,说:“肖恩,你要是有很多钱,你准备拿来干吗?”

    他喝了一口酒,很铿锵地答,半点不犹豫:“买车,阿斯顿马丁,买三个颜色,配帽子。”

    妈蛋,全世界屌丝的没出息梦想果然都大同小异,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我继续对着瓶子喝酒,一边忍气吞声地说:“好吧,那如果你的钱多得啊,已经根本不稀罕买东西了,买什么都买得起,所以买什么都不爱了,你准备干吗?”

    肖恩这回就想了想,放下杯子,握拳,这一次他体现了美帝国主义制度下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独特性。“我,竞选总统去!!美国总统选不上,我就去乌干达,砸钱操纵选举结果,当个土皇帝也行。”

    居然在美国总统选不上之后还能有第二套方案,而不是去得克萨斯州搞块农场养牛了此残生,很有胸襟!我忍不住对这位兄弟刮目相看。

    “好吧,这么一来你就富可敌国啦,那要是有人想换了你怎么办呢?有人背地里给你下刀子,碍着面子里子啊什么的,你明着还办不了他们怎么办?”

    老子把暗示说得这么赤裸裸,想肖恩也是在街上混的人,瞪着眼看了我一会儿,一拍大腿:“培养暗杀团!我一个一个干掉还不行啊。”

    我摇摇头:“暗杀团太落伍了,你们美帝国主义都玩坏了的招儿,又贵,效率又低。” 我仰天望着满屋子还在飞扬的残余泡泡,举起我神圣的右手,满怀信心地放开喉咙,喊出了一句举座皆惊的话。

    我说:“朱利安,诸葛喊你回家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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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0 14: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6.蛇花夫人 >>>

    钱多到了一定的程度,富可敌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是想当然的。

    然后总有一天,你想要做的许多事,你想要干掉的许多人,你想要达成的各种奇怪愿望,就连公权都已经完全满足你,到那个时候,就要祭出自己的终极大法。

    养流氓啊。

    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横行乡里和称霸超级都市的,各种流氓。

    就是一个真正牛逼的地下执法组织最后的靠山。

    我深信我的想法不会错。

    我声音比驴还大,又难听,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纷纷看过来,连乐池中的乐手们都一惊一乍地稍微乱了阵脚,当然反应最大的是肖恩。

    他酒瓶子都吓丢了,赶快冲过来一把捂住我的嘴,动作非常快,力气也不小,抓住我之后顺势一个侧摔,我就被他牢牢卡住了。要说我如果真要跟他打,这时候翻翻滚滚就必不可少,但我没有这个意思。 很快就有人过来查看了。

    那个人就是从东南方向的第三个包厢里出来的,一米八以上的女人,黑色瀑布般的卷曲长发,一直垂到腰上。黑色眼影,黑色口红,浓黑而长的眉毛,其他部分的脸却白得像日本的艺伎。腿长得有小铃铛的两倍,黑色皮裤,很短的紧身黑色蕾丝上衣,裸露着整个腰身。大红色的罂粟花环文身围绕着整条腰,花丛中盘着一条黑色的眼镜蛇,蛇头上只有一只眼睛,在肚脐眼的位置。

    包厢的出入口接着Sway靠墙的一条走廊,她走出包厢,走过走廊,再走下走廊尽头的楼梯,牢牢锁定我们所在。眼神凛冽而坚硬,就像她的眼球生来就没有流泪这个功能。

    我们在大堂最低处,视角不好,所以先看到那个女人的腿,而后才看到文身,然后肖恩轻微地倒抽了一口气,低声咒骂:“Shit。”

    我被他锁在手臂中,还有心情八卦:“什么?”他知道这时候躲已经来不及了,把我放开,我哼哼唧唧爬起来:“擒拿手可以嘛,上哪儿拜师学艺的。喂,这女的什么来头。”

    肖恩站在我旁边,非常沮丧,看来他在给我准备那身金光闪闪的行头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我招猫惹狗的能耐这么好。

    “这是朱利安手下的第一号杀手,蛇花夫人。”

    “你说话声音怎么怂成这样?被她揍过吗?”

    肖恩看我一眼,那完全是看死人的眼神:“揍?”

    他摇摇头:“蛇花夫人从来不动手揍。”比划了一下,“她都是直接扫射,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面对谁。条子都撂倒不少了,都是用神经病的罪名逃脱判刑的。”

    还轻微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她是真有病啊。”

    那位女郎皮裤两侧都有枪袋,从大腿一直到小腿,从长度上看能装连发的冲锋枪,但又非常狭窄,贴在腿上。我对枪了解不多,从她走路轻快得像只猫似的状态,她实在不像是腿上坠了两把枪的样子,但我很快就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因为她的手垂下,食指和中指第一节都已经插在了裤袋里。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面容,不由自主地,也跟肖恩一样,吸了口气。

    那就是高级进化版的伊莱思。

    纯正的,百分之一百一的,天生杀人狂。

    她慢慢走到了我们身边,一抬手,周围正在靠近的各色人等都比狗跑得还快,全体转头离去,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进来,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出去。”客人们兀自癫狂,周围几桌的也很自觉地换到其他地方去了,连看都不再往这边看。
    现在,就剩下我和肖恩并肩站着,都比这位女士矮一点儿,所以相当气短。我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拎个椅子过来站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逐个打量我们俩,足足打量了五分钟,这五分钟里我能听到肖恩的心跳跟过春节打大鼓一样,但他仍然挺胸昂首,气势上役有输,真是一条汉子。

    然后蛇花夫人说:“谁?”声音很低沉,带着沙哑的磁性,我听来觉得好像是哭过很久之后的那种声音,又像是一个男人活在她的身体内。

    我举起手来:“我。”

    她的手指在裤袋里插得更深了,尽管面无表情,她的每一个毛孔里却都散发着一种疯狂气息。她问我:“干什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我想你听到了吧,朱利安在吗,有人找他。”

    蛇花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似乎听到一个疯人在说疯话。“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你能跑出Sway的门,我就让你活下来。”

    肖恩的手臂一动,我明白他那种很想马上如同炮弹出膛般狂奔的心情,但是我摇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现在要活下来的人不是我,是朱利安,如果诸葛和咪咪都出事的话,他也就混不长久了。”

    我随手抽过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还拍拍自己的裤腿:“原原本本回去告诉他我说的话。我呢,就坐在这里,等朱利安来见我。”

    我向蛇花夫人露出我最真诚的微笑:“至于你,放下两把枪吧亲爱的,你应该马上去医院。你身体里有的地方在生病,那些疼痛,并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事。”

    肖恩一脸古怪地看着我,我不用看他也听得到他的心声:“你想死也不用这样吧。”

    但蛇花夫人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样,马上抽出枪来对准我的额头来个点射。她反而退了一步,露出尖锐而憎恨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向那个包厢点点头:“去找他。”

    她犹豫了一下,两下,三下,枪托已经被勾出了袋,深褐色,狭窄而修长,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枪械。我想那位为她制作武器的人,想必是她的知音。她心里有大海那么深的挣扎,但我猜,我那种接近于肆无忌惮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大妙。

    挣扎了很久,蛇花夫人把枪推了回去,没有多看我一眼,转身走了。目送她背影消失,肖恩对我后心猛拍一掌:“你什么意思?”

    我淡淡地说:“她生病了啊,我报个信。”

    “她生什么病?”

    “不知道。”

    “啊?”

    “我有一个也是神经病的朋友是医生,他告诉过我怎么去看一个人皮肤、动作、瞳仁颜色等细节,哪些症状会是生病的标志。”

    想想摩根在十号酒馆开“晚间赤脚医生忽悠培训班”,可花了不少工夫咧,编出来的儿歌贯穿各种症状和疾病名,朗朗上口。据附近的各家奶妈反映,哄小朋友入睡的效果奇好,基本上一唱到:
    肥厚梗阻二尖窄,
    急性心梗伴心衰;
    二度高度房室阻,
    预激病窦不应该。

    这四句的时候,大多数宝宝就心悦诚服地打起小呼噜来了,肖恩听得一愣一愣地说:“这是什么?”
    我看他一眼:“洋地黄类药物的禁忌症。”

    想蛇花夫人那么神神经经,每天熬夜不睡,又喜欢打打杀杀,她没病才有鬼了。等一下要是非要问我得什么病,我就把各种冠心病和继发性高血压的口诀全给她轮一遍,乱枪打鸟,必有一中。

    肖恩马上对我佩服得不行:“所以你压根只是在玩bull shit游戏对吗?不怕对方Show hand?”

    我心想我当然要对方Show hand啊,她只要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至少就不会马上开枪了。 这些扯淡此时都必须告一段落,因为蛇花夫人又下来了。这一次她走的速度非常快,到我面前只有一句简洁的话:“上去。”

    上去就上去咯,怕你啊。

    肖恩跟着我走,蛇花夫人一伸手就把他挡下来了:“你,走开。”

    我转头看着肖恩,伸出手去,他犹豫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跟我握了一下手。我摇摇头: “走吧肖恩,我回去找你。”

    他噎住了什么也没说,目送我跟着蛇花夫人爬上楼梯,走过走廊,眼看我就要走进包厢了,他忽然喊了一声:“完事了打电话,我来接你。”

    要是有机会一直跟着他混,这位老兄还真是一位好朋友。

    推开包厢门,我一步跨进去,就见到了朱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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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 13: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号酒馆:判官》拾伍(《超好看》10月刊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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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打&校对:@绿腰

    1.你在说什么 >>>


    他长得就像直接从美式漫画里一把抄出来的,至少一米九出头的大个儿,大脸大嘴巴,紧身上衣,露出的身体部位全是各色刺青,从刺青的图样我能看出他没什么文化,不然他不会把“基动”这两个中文字文在喉结下面最打眼的地方,不知道他妈看见自己生出来的一张好皮整成这样心里会怎么想。这位跷着二郎腿,姿势销魂地坐在包厢中心一张巨大的沙发上,舒服得好像一辈子都可以不用把屁股抬起来,我第一眼看到时就心想,要是向南宾馆那个红发小子能弄张这玩意儿坐着值夜班,说不定能多活两年呢。


    我说过我眼神好,人家身上有多少根毛,一两秒已经能看出来了,而且还顺便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恐怖得让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剩下了这么一两秒一如果那些子弹是真的往我身上招呼的话。


    几乎就在我跨进门的同时,至少有一两百发子弹从左右两边一共三个位置冲着我的方向倾泻而出,枪管装了消音设备,发射声音沉闷而短促,好像有人拉稀但拉出来的是一把把刀子,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足够让人心胆俱裂。


    我对枪不了解,但常识告诉我,在极短时间内能打出这个程度连发的玩意儿,绝对不会有人拿着就是为了追小毛贼。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巨大的冲击力令整个包厢空气激荡,火药味浓浓的。等到射击终于停止,我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不准备打死我,干吗要浪费那么多子弹呢?”


    朱利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身边的蛇花夫人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另外两位手持巨大冲锋枪的猛汉还是面无表隋地看着我——兄弟们,如果这德行就可以吓到我的话,我早就被吓死在孤儿院的食堂里了,那儿煮饭的师傅全都是面瘫患者。


    我拍拍身上的灰,裤腿和鞋子上满是硝烟,耳朵后面和左边大腿一侧更是疼得要死,手一摸全是血,但活动无碍,想必是流弹误伤皮肉。我心想:打不中都这么难,跟中国足球队似的,真要实战起来谁敢指望你们啊?


    我哼哼唧唧地走到朱利安旁边的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嘟嘟嚷嚷地说: “喂,既然你和奇武会做生意,对我这个态度会不会过了点?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我还推推旁边的蛇花夫人: “姑娘,去弄点水我洗洗脸,顺便给两条创可贴啊。”


    结果她顺势将我手一拨,随即一拳打过来,我完全没料到这一手,赶紧往后一仰,没能完全避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得老子差点暴喷鼻血,顿时我耳朵都烧起来了——除了小铃铛以外,我还真没被女人这么揍过。


    我一把真火噌就上了头,这是有人在包厢里装了摄像头还是怎么着?这时候了还扮家家酒?


    朱利安一把低沉声线,跟含了口痰吐不出来一样,冷冷地说: “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我这人童年欲求不满,长大了还是最喜欢玩家家酒,要是蛇花夫人不揍我,说不定我还配合他走完整个流程。但这时候我完全没耐心了,我一抹脸,不耐烦地说: “装什么大尾巴狼,当老子玩假的啊,这地方怪模怪样,多半是诸葛帮你设计出来坑爹的吧,你们没事撒什么泡泡,那玩意儿什么材料弄出来的?咪咪开发的新玩具high死人不偿命啊,难怪发大财啊……”


    我越说声音越低,说到这里我干脆打住了。


    因为朱利安和蛇花夫人都没反应,他们还是用那副相当机械化的凶狠神情死瞪着我,看起来八风不动,六神无主,眼神里却深深地藏着“你在说什么”以及“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两种完全不应该属于他们的情绪。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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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 13:30:54 | 显示全部楼层
    2.有十号酒馆气质的sway >>>


    跟肖恩走进sway时我就觉得这里不对,等那些泡泡扔下来弄得全场发骚时,就基本上可以确认我的直觉了。


    这家店的每一处空间安排和装饰,都是依据某种阵法而设计的,鬼知道是九宫八卦阵还是一字长蛇阵。包厢位置、散座位置、乐队位置估计都是摆在阵法发动的关键点上,所以才会有的地方七八桌挤死,有的地方十几平方米只有两张吧凳;墙上的挂饰、出入通道的走向、灯光的强弱相互呼应循环,叫人进来就找不到出去的路,这种空间布置的原理和传说中澳门的极高额投注贵宾厅一样,营造出充满强烈暗示和魅惑的环境,令人忘记时间空间,彻底放松警惕。


    这样还不够,毕竟sway是对外经营的公众场合,不是《禁室培欲》里的水牢,进来的人总得出去,既然如此,就要尽可能地利用他们待在这里的时间。


    那些泡泡,叫人吸进去就无名自high,完全忘记自己明天还有房贷要交,还有赌债要还,忽然间一切都不如及时行乐散尽千金重要。


    这一手太毒了,随便什么场子招人去嗑药怎么着也还允许心理斗争一下,他们这儿基本上算是直接硬灌。


    除了诸葛和密医联手,没人能够想到和做到这样的生财之道。


    诚然,这必须是顶级机密,绝对不能尽人皆知,但朱利安本人居然也露出那种白痴一般将信将疑的表情,那就扯淡了。


    所以这事儿只有一个解释。


    包厢里一片沉默,但时间很短,因为我脑子里一转完自己的判断,就立刻跳了起来,冲过去趴在包厢对着酒吧大厅的那面玻璃墙上,拼命拍墙大喊肖恩的名字。


    肖恩就在下面,还在我们刚才待过的那桌继续喝威士忌——他没反应,让我对包厢的隔音效果有了相当感性的认识。


    于是我转过身,想要找点什么东西砸,结果一转头看到蛇花夫人板着一张名副其实的黑脸和我近在咫尺,眼中冒火。 时间宝贵,我得尽快解决她,既然这个疯女人见人就扫射,估计肉搏技术一般,我不假思索,双手一伸,抓住她两个耳朵,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拉。她负痛尖叫,头本能地往后一仰想要挣脱。我抓住好时机,头起脑门落,对准她的咽喉精准一击。蛇花夫人发出嘶嘶尖叫,掩住喉咙往后退。我眼疾手快一把扯出她裤袋里的枪,胡乱对准包厢天花板扣下扳机,哒哒哒哒哒哒……


    包厢居然没有散架,但我的脑仁儿好像马上就要从耳朵眼里冲出来了,我手臂一软,枪脱手跌在地上。冒牌朱利安上前来,劈面一通组合拳。我勉强躲过了第一拳,但被枪声震得太晕了,第二、第三拳硬是没躲过去,顿时就趴了下去,鼻青脸肿。


    周围咔咔咔,大家争先恐后上膛。我懒得去看有多少枪口对准了我,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我不会再作任何反抗,因为既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


    但这并不表示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楼下忽然一片喧哗。


    这喧哗不是听到的,是看到的。包厢居高临下,六面通透,连我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趴在地上都看得到,蛇花夫人和朱利安当然看得更清楚。我稍微抬起头,刚好看到他们对视一眼,双双脸色大变,而后完全不顾我一个大活人还在喘气,调头就冲了下去,另外两位也急忙跟着,显然下面的情况比较重要。


    我慢慢爬起来,按着淤血的眼角一边顾影自怜,一边走到玻璃墙边,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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