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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裤宝宝

[分享] [连载]新聊斋(小小短篇系列)-----淡淡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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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2:58:15 | 显示全部楼层
187、丹砂井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正午时分响起,伴随着热闹的喧天锣鼓,前来贺喜的人几乎踏平了廖家门槛。
  今天既是廖老太爷的百岁寿诞,也是廖家新屋落成上梁的吉日,又恰逢着前天刚得到乡里的喜报:玄孙廖幼儒中了举人——三件喜事凑在一起,不仅廖家人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便是四县八乡的远亲近邻们,也都十分愿意来凑这个热闹沾沾喜气。
  作为江塘县的旺族大户,廖家一直没有析家,从老太爷算起,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五代同堂了,不仅老太爷夫妻双双达到百岁暇龄,就连他们的五个儿女、十多个孙辈,也都已经过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的阶段。前些年道台大人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将本县本府年过七十的老人统计在册,造了一本《寿民录》作为国家祥瑞之兆上献朝廷,果然让皇帝龙颜大悦,着实嘉奖了道台大人一番。而在这本册子里,廖家人就差不多占去了一半页面:八十二岁的廖家长子,八十岁的二子,七十七岁的三子……尤为难得的是,不仅这些廖家的嫡系子孙个个康宁长寿,他们的老妻也都精神矍铄,毫无老迈龙钟之态,所以在江塘县,一提起廖家,人人都是啧啧称奇羡慕万分。
  热闹的流水宴在廖家从正午一直摆到夕阳下山,人们才渐渐散去。散席的时候,当然大家也忘不了善颂善祷一番:“明年可还要来吃老爷子的寿酒啊……”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廖家的繁茂鼎盛之象却在举族搬进新居后不到两个月,就开始了衰败,先是廖老太爷偶感风寒一病不起,在某夜的睡梦中静静离世,紧接着老夫人因为哀伤过度,也随即逝去。
  刚办完两位老人的丧事,没多久便是廖家的大房、二房、三房……陆陆续续地,高龄的老人们都相继谢世,随着五房里最后一位年过七旬的长辈过世,剩下的小辈们也就不再恪守“聚族而居”的家规,很快便分家析产。以后因为经商或是别的原因,又有不少人搬到了外县,而留在本地的廖氏子孙里也没有再出现长寿之人,而是象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往往寿至五十上下便老病而亡了。
  江塘县的长寿之族就此式微消散,渐渐地再也无人提起。
  时间流逝了二十多年,一直外放为官的廖幼儒因病乞休回到了家乡。重新站在廖家祖宅门前的时候,廖幼儒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中举时的风光场景,不禁感慨万千。
  回乡定居,置产自然是头等大事,考虑到诺大的祖宅一直空锁无人有些可惜,廖幼儒索性出资将之翻葺一新,结果在淘修屋后水井时,有工人意外地在井底发现了一个式样古朴的石匣,匣底正有红色的汁液微微渗出。打开匣盖,里面满装着色泽芳红的丹砂,仔细嗅去,甚至还可以闻到隐隐的清香味道。
  少年时代的久远记忆慢慢涌上了廖幼儒心头:以前居住在老宅时,这口井向来就是全家人的饮水之源,而江塘县水土贫瘠,别处的井水总有一股酸涩的味道,要用明矾净上一回才堪饮用,唯独廖家的这口水井格外清澈,那种清甜芳洌的气息,直到现在似乎还留在脑海里呢——难道以前太爷爷、太爷们的长寿竟是从这上面来的?廖幼儒平时也颇喜钻钻丹鼎之术,看着手中的这匣丹砂,一个念头不知不觉跳入了脑海之中……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丹匣的来历已经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在重新将这匣丹砂砌入井壁,并且从入住之日起、再次以这口甜水井作为主要饮水来源之后,廖家的长寿之人渐渐又增多起来,廖幼儒本人就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七岁的高龄,在临终之前,他立下了遗嘱:廖家子孙,当永远居住在祖宅之中,切勿轻易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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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2:58:52 | 显示全部楼层
188、石膏
  
  板蓝根15钱、生地15钱、寸冬6钱、知母6钱、桑叶6钱、桔梗5钱、蝉退5钱。
  搁下笔,拈起方子细细巡视一遍后,张嘉民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提笔加上了四个字:石膏三两。
  “老、老师,您这是……”旁边侍立的弟子刘德见到张嘉民这突兀的举动,不由吓了一跳,虽然拜师未久,但他也知道石膏性属大寒,除非极热之症,寻常方子中用到六七钱已是极限,眼下张嘉民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若把这三两石膏吃下肚去,岂非糟糕之至?
  不过刘德的出言劝诫换来的,却是张嘉民老大一记白眼:“你懂什么?为师自有为师的道理,只管按方煎煮就是了,不必多言。”
  刘德毕竟年轻,被师傅这样一呵斥,立刻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再想到师傅乃是江南一带的名医,当初自己为了列入门墙可谓费尽周折,如果因为出言不慎失了师傅欢心,那才是得不偿失呢!恭恭敬敬地接过方子,刘德一溜小跑按方取药去了。
  很快,一碗滗得澄清的药汁就端到了张嘉民的面前,服过药,大约是觉得自己这副药方开得实在慰贴,张嘉民从方匣里捡出方子,又细细端详起来,当他的目光落到“石膏三两”上面时,突然失声惊呼:“这……这是谁加的?”
  “是老师您自己呀?”见师傅面色惨白,额头冷汗不断滴下,刘德也吓得不轻:“我原先还劝您来着,可您让我不要多嘴,按方照办……”
  听到弟子的话,张嘉民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摇晃了两下,闭目良久,才缓缓吩咐道:“去叫师娘来罢。”
  “是要拿什么东西吗?有事弟子代劳好啦!”刘德不知究里,忙趋前低声询问。
  “不是!”见年轻的弟子满脸不解,张嘉民苦笑了一声:“是要叫你师娘替我准备后事。”
  
  当刘德领着惊惶的师母来到书斋时,张嘉民已经卧在床榻上断了气,在他的枕边,留下了一张墨汁迹淋漓的字贴,上面写着四句奇怪的谒语:石膏石膏,两命一刀。庸医杀人,因果难逃——显然是张嘉民临逝前一刻所写。
  因为事情太过蹊跷,所以官府很快介入了调查,经过展转推徇,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被追溯出来——某次酒后出诊,张嘉民在替病人开方时加多了一味石膏,结果导致病人不治身亡。过后张嘉民对此守口如瓶,一直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而病人家属出于对张嘉民的信任,也未有丝毫怀疑。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嘉民也从最初的后悔惊怕渐渐变得心安理得,没想到事隔多年,张嘉民终究还是和那个枉死的病人一样,将性命断送在了石膏之上。说是冥冥中自有报应也好,或者仅仅是张嘉民一时心神昏乱造成的巧合,真相如何,旁人恐怕永远不得而知,但所谓前因既造,后果难逃,这样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合情合理的结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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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2: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189、青玉案
  
  正月十五,长安。
  随着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聚越多,也难怪,今天是元宵佳节,过了今晚,一个新年就算是到了头,所以人们无不趁着这最后一天的新年佳期尽情玩乐。大街上到处都是看灯的人,彼此携老扶幼,呼朋唤友,煞是热闹。
  当然也有例外,此时在银碗胡同的一座民宅里,一对老夫妻就正苦着脸守在烛下,在他们面前躺着的,是十七岁的独生女儿静枝。
  “老头子,医生都那么说了……”虽然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老婆子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要是……我们可怎么办啊……”
  “别瞎说!”老头子虽然一双手也在不住颤抖,仍然强自镇定心神,低声呵制着老妻:“好好的,又没什么大病,怎么会……”
  “这胡同里不知是坏了风水还是撞了什么邪,几户人家的女孩子都……”
  “……只要我家静枝没事就好了……”
  “呵,父母在为自己担心呢……”父母低低的话语声传到了静枝的耳中:“我真的没有什么病呀!”虽然很想出声安慰一下父母,可不知怎么喉咙里就是出不了声。
  “唉,其实就是不能出声罢了,还有头有些晕,嗯,手脚也发软……”无力地侧一侧头,静枝的目光又落到了远处——窗台上,浅青色的瓷碗里,一枝芳红可爱的鲜花正在怒放着。
  这还是大年夜的时候,和小姊妹们一起游街时得到的呢!
  说起来,那可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馈赠,要在以前,简直连想也不敢想,不过当对方伸出手来的时候,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唯一遗憾的是,因为过于害羞,所以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被人流挤开了。
  好想出去看一看呢,虽然没有约定,但静枝相信,今天“他”一定还会在老地方等着自己,真想再见他一面啊,如果能有力气,如果能有力气……
  
  “咦,这不是静枝吗?”正站在树影里迷糊的静枝被身后传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邻居家的几个姑娘,王伯伯的女儿明珠和明华、李叔叔的女儿春灵、张婶婶的女儿妙兰……正笑嘻嘻地拍着自己的肩膀:“我们来约你看灯,你爹却说你病了,现在怎么啦,是病好了吗?”
  “嗯,因为实在很想出来走走。”趁着父母到楼下去煎药的当口,静枝忽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就偷偷地跑了出来,现在遇上熟人,静枝自然分外高兴。几个女孩子手挽手走入了人流。
  兔子灯、牡丹灯、龙船灯、嫦娥灯……如同天上的银河倒泻一般,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灯将大街小巷点缀得光华璀璨,连满天的星斗也仿佛失却了颜色。
  “今年的灯好象特别漂亮呢!”明珠嘴里说得兴致勃勃,目光却在四处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我觉得姐姐好象不是在看灯呢!”明华一下子就说出了大家心里的话:“是不是在找‘他’……”
  “讨厌!”姊妹二人追追打打闹了起来,其它女孩子也帮腔地帮腔,拉架地拉架,搅成了一团:
  “说到你的心上人,不好意思了吧……”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咦,难道你不是为了见他一面才出来看灯的吗?”
  ……
  ——一点都不象平日在家时斯文温婉的样子,幸亏现在大街上的人们只顾着看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群人,不然可真是丢脸!静枝吐了吐舌头,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她们。从女孩子们的话语中,静枝渐渐听出了端倪:好象新年灯会那一天,姐妹们也遇上了自己心仪的男子呢,所以今天特地结伴出来,希望能够在人潮中再见上对方一面。
  这可真是值得高兴的事啊,以前大家曾许下过同日而嫁的愿望,虽然那只是小孩子的游戏,但如果真的能做到,也是很令人愉快的……掏出原本藏在袖中的花朵轻轻抚摸,静枝不由露出了笑容。
  几个女孩子打闹了一通,折回头的时候便叽叽喳喳地惊呼了起来:“好漂亮的花唷!”
  看到静枝手忙脚乱无处掩饰的样子,大家齐齐笑了起来:“其实……我们也有!”四朵红花齐刷刷地伸到了静枝的面前:“怎么样,也很漂亮吧?”
  五朵红花看上去仿佛是连枝而生,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简直可以媲美天上的星辰。
  “带回去插在水瓶里,可以养十几天呢!”
  “是啊,我从年初一直养到今天,一点也没有要凋谢的迹象。”
  “你带花出来,是想看到送花的人吧?”
  “你还不是一样?”
  嘴里讨论着鲜花,不知怎么话题很快就转换方向,又说到了女孩子们最关心的话题上,这样打打闹闹了好一阵,大家才算安静下来,重新观起了花灯。
 
  虽然灯市华美异常,但期待中的相遇却始终没有发生,几个女孩子的失望可想而知,伫足四望,她们才发现,自己随着如潮的人流居然已经走到了城郊的凌云观附近。
  “一定是这里太偏了,所以才找不到我们的……”妙兰小声咕哝着,但这时想要往回走却着实有点为难,据说因为今天凌云观特地奉请皇家御敕的张天师打醮祈福,所以百姓们都往这个方向赶了过来,几个女孩子体轻力弱,也只好无可无不可地随着人潮走进了凌云观。
  宏大的法坛上,数百枝粗如儿臂的巨烛将四下里照得如同白昼,一个葛帔星巾的道士手持桃木宝剑,正在主持着扬幡、齐鼓等一系列繁复的程序。
  “好英俊的法师呵!”很自然的,女孩子们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庄严的法事上,而是关心起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嘻嘻,好象来一趟也蛮值得的。”
  似乎是被她们清脆的语声惊动,剑眉星目的年青法师向这边遥望了一眼,随即眉头便微微皱结,侧转身,向着法坛边举起了手。
  按照法师的示意,十多个早已准备妥当的小道士高擎火把,点燃了坛前的巨大柴堆。
  雄雄烈火冲天而起,也许是柴上曾经洒过硫磺一类的东西,火焰中时不时地有五色星芒散射开来,旁观的民众们正看得如痴如醉,忽然挤在最前面的明珠明华两姐妹象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双脚离地直直地向火堆扑了过去,紧接着则是随后的春灵和妙兰。在火光的照耀下,几个凌空飞行的女子衣袂飘忽,简直如同姑射仙子般妙曼动人,可是再看她们的去向,却分明是那个正在雄雄燃烧的火堆!
  看到这可怕的一幕,静枝吓得手足无措,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手中的红花忽然生出了一股大力,拉扯着她也向火堆扑投而去。
  炽热的火焰瞬间舔上了静枝的面颊,让她失声惨呼起来。
  
  因为惨剧发生得太过突兀,当旁观的众人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时,几个女子已经如穿花蛱蝶般消失在了火焰之中。唯独法坛上的天师大人,不但没有任何焦急之态,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今年的醮祭还真没白做……”
  在吞没了几个少女之后,本来还烧得过人高的烈火很快熄灭下来,有心急的人便踩着犹自火烫的余烬在里面翻找那几个不幸女子的骨骸——虽然性命铁定是保不住了,但至少捡出尸骨来,对她们的家人也算有个交代吧——如果不是因为碍于对方是皇家御敕的天师,早有抱不平的民众要把这个“妖道”给揪下法坛来痛扁一顿了。
  奇怪的是,在灰堆里来回找了个遍,除了焦黑的木炭外,却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这就怪了,活生生的五个大活人,火势再旺,也就是烧了那么片刻的功夫,总不会连骨头都烧化了吧?然而翻遍了整个火场,最终人们也只是捡到了几根细细的骸骨,努力拼检之后,得到的是五个人手。
  把妙龄女子烧得每人只剩余了一只手——民众们顿时群情激愤,再也顾不上对方有什么来头,揎臂攘拳地准备把张天师送官,另一部分人则提出对方有着皇家背景,与其送到官府最后不了了之,还不如把他就地正法打成肉泥来得干脆利落。
  性命危在旦夕的法师大人倒是十分镇静,不徐不急地开了口:“大家不用着急,那几个女子现在还好好地在家中,刚才烧死的,不过是她们生魂上附着的邪魅而已罢了!”
  “胡说八道,我们几千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她们的遗骨还在这里……”对于这样的说法,百姓们并不能接受,在他们看来,那无疑是这个装神弄鬼的妖道企图借以脱身的籍词罢了。
  “这些指骨……哼……”法师淡淡一笑,轻轻诵咒了几句。
  一阵夜风吹过,那五个拼成人手掌形状骨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细细的骨头慢慢膨胀伸展开来,变得柔软圆润,本来苍白黯淡的颜色也渐渐被一种奇异的红色取代,最后竟然变成了五朵怒放的红色鲜花。
  一阵惊呼再次在人群中散了开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能相信眼前这一幕,事实上,现场有很多人还在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想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错乱看岔了。
  弯腰捡起一朵鲜花,法师依然继续着喃喃的诵咒,在法师的手中,芳红艳丽的花朵又起了变化,最终凝固成形的,是一只苍白的死人断手,乌黑的指甲缝里,似乎还能隐约看到有血在滴下。
  “只是罗刹鬼手罢了……”冷笑一声,法师把那只断手抛入了火堆:“……邪魅幻形变化,附着在那些女子身边,借以吸食她们的精魂……用一般的火是烧不化它们的,除恶务尽,不然恐怕还要出来害人。”随着话音,法师的拂尘尾端射出了一道火焰,不偏不倚地点着了那一堆鬼物。
  尖厉的啸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法场,这可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正正宗宗的三味真火,一眨眼功夫,那些红花也好,或是先前显出原形的鬼手也好,都象有了生命一样,在火焰中拼命挣动起来。随着火势渐猛,它们甚至开始变幻出各种人形来,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美丑俊妍不一,在火中挣扎良久,终于还是全数焚烧殆尽,仅余的一点灰烬也被寒风吹起,漫入了暗夜中。
  “哗……”看得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人们这才回过神来,今年的醮祭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简直比社戏还要精彩,不知是谁带的头,高呼着“请法师大人赐福”的人们冲上法坛,纷纷拜倒在了法师的面前。
  始终神情淡定的法师大人这下倒是难得地慌张起来,看着热情高涨的民众,一边呼喝着小道士们抢收法器,一边提起长长的袍子飞速地从法坛后面逃走了。
  
  将药汁再三澄清之后,夫妻二人手持药碗,默默相视着。
  如果女儿有什么不幸……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多年夫妻,彼此其实都很清楚对方心中在想什么,四目相对,各自的眼中都慢慢涌出了浑浊的泪水。
  这个新年,也许是一家三口度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打破这阴郁沉闷气氛的,是一阵“蹬蹬蹬”的下楼声,抬起头,两个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还气息奄奄躺在床上的女儿,竟然容光焕发地奔下楼来,一边还如同往常那样撒着娇:“娘亲,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快饿死了……”
  “静枝,你这是……”喜出望外的父母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迎了上去。
  “呵,我刚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让我慢慢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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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3: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190、子夜悲
  
  
  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屋内是一片静谧的暗黑——唉,全都要怪那帮损友,因为听说自己准备回京城过新年,就打着饯行的旗号强灌了半晚上的酒——想来是因为久等丈夫不归,妻子阿绣已经先行睡下了吧?
  强自按捺住酒意,金友章一边咕哝着,一边凭借记忆摸索烛台的所在:“这边……不是……那边……不是……有了!”
  随着火石“喀嚓”作响,小小的烛光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渐渐充盈室内。摇摇晃晃地走到榻边,金友章一边解开衣带,一边蹭脱靴子上了床。
  被窝里的人似乎是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过来,翻转身轻声埋怨:“这么晚才回来……”然而下一刻,温柔的女声忽然变得尖厉起来:“不要亮灯……”
  而金友章钻入被窝后触碰到的,也并非意料中温热柔软的女性胴体,而是异样的冰冷,在借着烛光定睛打量之后,他同样发出了尖厉的惨叫声。
  身边躺着的,并不是妻子阿绣,而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此刻那具枯骨的下颏犹自一开一合,满嘴白牙在失去了皮肉的遮掩之后,看上去简直如同狼牙般骇人。无暇细听那具枯骨在说些什么,带着浑身酒意化作的涔涔冷汗,金友章连滚带爬地跌到了床下。
  “友章,是我,是我呀!”幸好一只丰腴的手立刻拉住了金友章,回头再看,身后的阿绣虽然头发篷乱,但双眸盈盈,红唇丰润,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
  “吓……吓死我了!”也许今晚实在是喝得太多了,才会神智昏愦眼花错看吧?明天一定要去找那帮家伙好好算帐,如果不是他们一人一杯轮流劝进,自己也不会酒醉糊涂,闹出这样的大笑话来。
  “娘子,真对不住,方才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地看着妻子,金友章连连致歉。
  幸好向来温柔的妻子并没有动怒,反而体贴地扶起了丈夫:“看你……以后可别喝那么多酒了……”
  
  细细的,长长的,寒凉冰冷,究竟是什么呢……昏暗的光线下,一开始什么东西也看不清,在勉强适应良久之后,再次努力睁大了眼睛,才发现,那是一堆枯骨……
  猛地翻身坐起,金友章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算及时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声。
  自从那夜酒醉归来,每天晚上,他都会做起同一个噩梦——身边的妻子,变成了一具白疹疹的枯骨
  ——也许那天晚上,并不是因为酒醉看花了眼呢?
  不知为什么,这个可怕的念头总是在金友章心里萦绕,挥之不去。
  妻子阿绣本是山里贫苦人家的孤女,无论在家世还是门第上,都和金友章有着天壤之别。而且直到现在,远在京城的父母也还不知道,心爱的独子已经自作主张娶了这样一门亲。
  事实上,金友章原本就是为了抵制父母不停地嬲逼相亲,才假借游学之名逃避在外,到此地本是为了探访几位昔日在京城相识的朋友,结果却在偶然间遇到了阿绣。不同于京城里那些矫揉造作、脂粉浓艳的的仕族女子,阿绣的清丽与纯真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他,甚至等不及回京禀报父母,金友章就毫不犹豫地将阿绣娶作了自己相伴终身的伴侣。
  但是现在,他却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有了怀疑。
  当然,也并非没有法子消除心头的疑惑,问题是,要不要这样做呢?
  
  “啪嗒”
  烛光亮起的那一刻,金友章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阿绣穿戴整齐,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旁。
  讪讪地放下手中的烛台,金友章胀红了脸,虽然在进门之前还特意往身上喷洒了不少酒液,但此刻在阿绣明亮的双眼注视下,金友章只觉无所遁形:竟然怀疑自己的枕边人是异类,也难怪阿绣要生气了吧?
  挨挨蹭蹭地在床边坐下,金友章准备领受妻子的责备。
  但阿绣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许久才轻轻地开了口:“你没有看错……我的确不是人类……我只是这山边的枯骨之精罢了……”
  无视于金友章错愕的神情,阿绣的语气愈加宁定:“……你还记得我们相识之初吗?你说入住这山间别墅后,每天清晨都看到我在泉涧里汲水洗衣,慢慢喜欢上了我,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在窗后偷看了……因为也十分爱慕夫君的清雅才貌,所以才冒称自己是贫苦山民家的女儿,承蒙夫君厚爱,并不看低我,还明媒正娶,与我做了这半载夫妻……”
  “那为什么前天晚上你又要现出形来……如果永远都不让我知道……”听到这样离奇可怖的真相,金友章的惊骇可想而知,不由发出了声声叹息。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要让你知道。”稍作犹豫,阿绣还是慢慢把头靠到了金友章肩上。
  隔着柔软凉滑的衣服,肩膀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但很快便静定下来。
  “这座山的北边有一座明王墓,里面的马明王是本山众鬼之长,大家都要轮流按期前去服役。自从成亲之后,我为了避嫌就始终没有去过。前几日因为夫君要带我返乡,所以才不得不前去辞行。马明王恨我扫了他的面子,命鬼卒用铁杖榜掠了百多下……结果受创太重,一时没能凝回原形……本来只要捱过那一夜也就好了,没想到夫君却偏偏半夜酒醉归来……这都是命……”
  蜡烛燃到了尽头,最后的火光轻轻一挣,便在夜风中湮灭了。黑暗中,两个人静静偎倚,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金友章肩头的衣衫慢慢濡湿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慢慢显现出了远处山峦的轮廓,夜色消褪,晨光的微曦从窗棂透入,应和着山涧潺潺的流水,清脆的鸟鸣声也渐渐响成了一片。
  似乎是在心中挣扎良久,金友章才终于开了口:“以后,只要不让我再看见你的……原样,我们还是象以前那样……”
  但话还没有说完,金友章的肩头陡然一轻,身边的女子已经转瞬消失了踪影,只剩下那熟悉的温柔语声犹自飘散在空气中:“事已至此,徒留无益,夫君还是自己多加珍重吧……”
  冷冷晨风很快就将金友章肩头的那一小块湿痕吹干了,蓬勃的红日从漫天红霞里跃出,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过去、现在、将来……在这广袤的山间,千千万万个岁月都是如此渡过。
  只是身边的那一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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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3: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191、殇子
  
  黯淡的烛光在暗室里轻轻摇晃,偶尔爆出一个小小的灯花,转瞬就消失在了穿堂而过的冷冷夜风之中。
  高擎着烛台的,是一个满面焦急的中年人,此刻正祈盼地看着床榻前念念有辞的道装老者,同时轻声呵斥着在旁边低声抽泣的妇人:“别哭!小心挠了法师。”
  被丈夫这样一说,妇人才勉强压抑住哭声,然而当她转过头望向床上气息奄奄的孩子时,两行清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虽然阻喝了妻子,男子自己的手却也在微微颤抖,连炽热的烛油滴到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成婚后多年无子,直到将近五旬才好不容易盼来的麟儿突发暴病,虽然请了多名医生,却都不肯开方救治,尤其是看他们的表情,只差没说出必死无疑四个字了!这样虽然一向不信鬼神,但在别无他策的情况下,邱万言也只能寄希望于道士建醮禳解了。
  一阵寒风飒然吹过,原本黯淡的烛光不但没有被风吹息,反而暴涨数寸,转成了奇异的青绿色,一时间映照得房内的人须眉俱碧,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同一刻,道士停下了动作,仿佛有所见闻般侧过头,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然而不等邱万言发问,道士已长叹一声,先自开了口:“贫道术浅,无力回天,邱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开……开什么玩笑!” 邱万言一把拽住已经准备转身离去的道士:“您是上方观的当家道人,法术高深,如果连您都束手无策,那我还能去请谁呢?……啊,对了,银钱不是问题……”
  但是道士却并似乎没有留步的意思,在邱万言再三求恳,最后涕泪交流几乎要跪倒在地的情形下,他才缓缓开了口:“我的法术所能禳祛的,无非是妖魅厉鬼而已,至于那些夙世冤愆,就只能靠当事人自己化解了……贵公子之病,起因乃是你的亲生父亲在地府痛诉,要求冥官拘取孙儿性命偿冤的缘故,即使是我的法术再高明,也无法替儿子驱除父亲啊……”
  一席话说得邱万言目瞪口呆,愣愣地松开了手,瘫倒在地。
  邱家本是大户,父亲去世后,留下了万贯家财,由邱万言与兄长二人继承,本来倒也相安无事,不久前兄嫂先后因病离逝,留下了年幼的儿子托他照顾。但当兄长名下产业全数都揽入自家口袋后,邱万言却并没有履行在兄嫂病榻前曾经做出的承诺,胡乱将侄子安顿在乡下废颓的祖屋一角后便不闻不问,仿佛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门亲存在。甚至在侄子因为饥寒交迫上门借贷米粮的时候,邱万言还向下人发出了不许放他进门的指令。
  只是这种刻薄寡恩的行为竟然会全数报应到自家儿子身上,这可是邱万言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两天之后,应了那个道人的预言,邱万言的独子死在了家中,而且以后邱妻也再没能生养,一直到年近六十的时候,邱万言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侄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临终时看着在一旁守候的继子,邱万言不住喃喃自语,不知他是在后悔当年做事过绝,还是依然在心痛诺大的家产落在了旁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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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3: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192、秋蟹
  
  浸湿水的麻绳粗砺如刀,将手、足、四肢、关节……都紧紧地捆扎在一起,动弹不得。然而更为可怕的是,周边的温度似乎正在不停升高,渐渐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本来垫在身下的柔软苏叶也开始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和着蒸腾的热浪,如同万千钢针一样,刺入肌肤之中。
  身边的伙伴都在发出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嗡嗡蝇蝇地责怪着自己:不是明明说已经获得了宽恕,为什么大家还会陷入如此恐怖的境遇之中?
  但是陡然升到顶点的热度已经令人无法再做出任何思考了,耳边最后听到的,是不远处几个人的笑谈声:
  “……这么肥的蟹,只有傻瓜才会扔了不吃呢……”
  
  秋风初起,菊黄蟹肥——江南十月,正是一年之中食蟹的最好时节。每天清晨,那些卖蟹的小贩们都会挑着满满的蟹篓,在大街小巷中来回转悠,“吴溪闸蟹”、“清江团脐”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不过最受小贩们欢迎的,还是非城中那些嗜好食蟹的有钱富户莫属,与管事的议定价钱后,便只需每天按时送货,这样即免除了穿街走巷的辛苦,价格也要比零称散卖来得优厚一些。尤其象住在城东的吴员外,螃蟹可谓是他生平第一所好,每年这个时节,哪天也少不了一篓子鲜蟹侍候,逮到这样一个大客户,蟹贩们当季的衣食可就算有了着落了。
  按惯例,每日里吃罢早饭,吴府的管家都会从刚送到的活蟹中挑捡出最肥的那几只,让主人过目,吴员外也总是兴致盎然地捏脚掀盖、品头论足……简直比吃蟹的时候还来得快活。然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看着蟹篓发了会呆,随即便下达了奇怪的命令:
  “把这些蟹都送到永宁寺里放生了罢!”
  “????”管家的惊诧自不待言,一日三餐无蟹不欢的老爷这是怎么了?好奇心大起的管家躬身凑了上去:“请老爷明示!”
  吴员外此刻的表情真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老半天才算开了口:“昨天晚上,我梦见马六他们一群人了,说是生前在这府里管帐的时候,营私舞弊贪渎亵职,很是对不起我,因此阎王罚他们再世为蟹,命定今日被我活生生蒸煮而食……他们哀求我高抬贵手,我想想虽然梦做不得准,但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即便答应他们,也无非是少食一日蟹而已,所以就应承下来……你看看,马六、王富贵、赵寿……一共八个人,现在蟹也正好是八只,真真再巧不过……所以才叫你把他们送到寺里放生……”
  虽然是大白天艳阳高照,但管家却仍然被吴员外的一席话说得汗毛森立遍体发凉——马六本是前任管家,仗着主人信任,在这府里拉帮结伙地可没少揩油水。半年多前吴员外在城郊筑建别墅,结果某个风雨之夜尚未完工的楼房倒塌,将负责监工的马六等人都压死在了下面……当时就有传言,说这些人其实是遭了天报应,但他们贪污的银钱却再也无从追究……没想到生前帐死后清,天道好还,竟是丝毫也不能亏欠……心里急速地转着念头,管家的面上却不敢带出丝毫诧异神色,只是诺诺连声地挟着蟹篓退了出来。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吴宅,下人们对此将信将疑,不过在厨房里,倒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态度非常一致——傻瓜老爷,大概是对我们平日里虚报帐目有所察觉,所以才特地编出这样一个荒诞的故事来镇慑我们吧?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这么肥的蟹,只有傻瓜才会扔了不吃呢……”
  “是呀是呀,管家叫我去永宁寺放蟹,我从前门出去,溜了一圈再从后门进来,谁也不会晓得。”
  “那种鬼话谁相信才怪,编也要编个象一点的嘛!”
  “本来马六死了,就该轮到王爷您升职管家嘛,偏偏找个外来户头,气死人……”
  “不升职,就在银钱上找补好了,没关系,哈哈……等会蟹熟了,人人有份……小三子,去打瓶汾酒来,反正到时候充进帐里……”
  一帮人高高兴兴地摆开桌子,斟满了酒杯,等待着蟹熟的时刻到来……

[ 本帖最后由 裤宝宝 于 2010-1-25 13: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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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3: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193、爱别离
  
  不同于人烟稠茂的平原,山区的夜似乎总是来得格外迅疾,随着太阳西斜,莽莽苍苍的丛林很快就变得幽深不可名状起来,尤其是背阴处时不时传来的悉索响动,更让行路人的脸上显现出了焦急之色。
  “我说走快点走快点罢,你们非不听,看,这下好了,要在山里过夜了!”
  “得了吧,刚才是谁站在瀑布前不肯挪窝,还搜肠刮肚地非要吟一首诗才肯动身的?”
  眼看着露宿山野即成事实,没有什么经验的年青人们不由互相抱怨开来。
  幸好有人眼尖,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远处高高的屋顶,大家再不迟疑,忙都急急奔了过去。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的僧人。
  “•#%…!¥#—*—*…+~~—”正別嘴结舌地想用新学来的土语向对方说明情况,僧人已自微微一笑开了口:“各位施主,是意欲投宿此处吧?”
  “啊,这是……”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面前的僧人原来并非当地的土著居民,虽然因为长期的山居生活,皮肤也十分黝黑,但还是可以看出中原人氏所特有的清秀轮廓,难怪开出口来,居然是一口软糯的苏地方言。
  他乡遇故知,自然令人高兴,在得知他们是刚赴完考的的仕子,因为护送一位生病的同学返乡才途经此地后,这个自称叫明悟的僧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大家留宿的要求,甚至还备下了异常丰盛的晚餐。
  早已饥肠辘辘的少年们顿时把什么礼仪啊规矩啊之类地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在一通狼吞虎咽之后,才有人注意到明悟本人只是静坐在旁,连一口饭菜也没有尝过,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法师,您也吃……吃呀!”
  明悟倒是毫无生气的意思,摇头道:“我稍后有另制的斋饭食用,你们不用客气,尽管吃完它。”
  (其实已经全部吃完了)
  紧接着饕餮盛宴的,是来自江南的上好茶叶,烘烤着噼啪作响的温暖炉火,抿一口手中芳香四溢的热茶,再听听窗外呼呼的风声,以及风中不知名的野兽嚎叫,此刻大家的心情就别提有多愉快了。
  “如果不是法师大人收留,我们说不好今天晚上会喂了野兽呢!”
  “嘻嘻,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年久得道的狐狸精什么的,如果遇上了那个,倒是一件美事,听说这一带很多这种东西的哟!”
  “你这个家伙,饱暖思淫欲,老是想入非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难道你没想过……”
  话头一被挑起,很快就转到了莫名奇妙的方向上,从最初的感激变成了一场对“狐仙”、“妖怪”的热烈讨论,并且将明悟法师也扯了进来:
  “法师,您在这山里一定很久了吧?有没有遇上过什么……古怪的事情?”本来大概是想说艳遇两个字,总算想到对方是出家人,才在最后一刻及时改了口。
  明暗不定的炉火照耀下,法师良久都没有作声,正当大家以为是突兀的提问让对方不悦,讪讪地打算回房睡觉时,明悟却缓缓地开了口:“……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吧,那是很久以前,这座寺庙的前代僧人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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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5 18: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裤宝宝 分享,辛苦了,+14分

欢迎楼上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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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都潜伏了很长时间了~~~~人变懒咯~~~嘿嘿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0-1-26 12:3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法师,你可一定要救救小儿啊!”
  也许是因为过于心焦,在苦苦纠缠对方的一个时辰之中,朱家老爷翻来覆去所说的,似乎就只有这一句话。
  也难怪,家中唯一的独子,说是在此处游学采风,没想到居然被妖怪缠上了。前天晚上朱老爷特地花高价请人进行了一场围捕,却依然被对方逃脱。更要命的是,那个妖怪索性拐带着儿子一起消失无踪了。
  偏偏这里地处西南边陲,朱老爷人生地不熟,总算钱能通神,大把银子撒下去,才辗转打听到这位避世已久的萨满法师,结果又被对方以“隐居已久不问世事”的理由回绝,怎么不让他愁得心急火燎呢?
  不知是被朱老爷老泪纵横的模样打动了,还是他许下的高价报酬起了作用,萨满法师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就破例再出一次手……只是,又要杀生了呢!”
  “多谢多谢!”朱老爷并没有听清对方的话语,只是在法师略一点头的时候已经大喜过望地作起揖来:“需要建坛还是立符,您只管吩咐,花多少钱都可以……”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萨满法师所需的器具格外简陋,居然仅仅是一口大锅和二十斤精油而已。看着瘦小枯黑的法师躬下身子点火烧柴,朱老爷肚子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怎么看,眼前这位和中原那些仙风道骨的高僧法师,实在也有着很大的距离呢。
  柴火点燃后,很快就烧得十分旺盛,锅内的精油翻滚出了无数泡沫,连带着左近的景物也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变形起来。
  法师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一只巨大的白色山鳖从半空的虚无中现出了身形。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绳索牵绊一样,虽然用足了气力撑拒,白鳖仍然被一分分地拉近了油锅上空。
  灼热的油气立刻将它洁白的壳边熏得焦卷起来。
  萨满法师的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意,随着口中诵咒的加快,他的手也在虚无中划画着奇异的字符,看情形是正在加强 法  术的力度,以期尽快将这个妖怪烹入油锅。
  虽然感觉上十分漫长,但僵持其实只是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间,也许是力气殆尽,白鳖忽然闭上双眼,将头足收缩回了壳里。
  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了,白鳖从半空中落下,正正砸落在沸腾的油锅里,滚烫的热油一时无法接纳这样巨大的异物,剧烈地炸响起来,油花和着腥热的血气四处飞溅。
  与之伴随的,却是疯狂的女子笑声,充斥在了天地之间:
  ……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自己的劫数到了……
  ……说到底,都是我的一念之差,见他竟愿为我舍生,才不忍弃之而去……不过从决定留在他身边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准备为他而死了……
  ……能够活这一千多年,我已经觉得很赚了呢,现在……把我的血肉都拿去吧……
  凄厉的语音犹自在空中回响,巨鳖的四肢躯干已经在沸油中糜溃消散,沸腾的热油渐渐冷却下来,在锅底凝结成了金红色的膏体。
  “成了!”伸指在膏脂上按捺了一下,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个制成丸药,给朱公子服下就可以了,不但可以补回真阴,还能延年益寿……不过记得,千万别让他知道药的来历,不然就算他肯服食也没有功效的。”
  “是是是!”已经对法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朱老爷就差没有跪在地上三叩九拜了:“不……不过,我还不知道小儿现在在何方……”
  “离这里两个山头,有一座浮青寺,到那里去找吧!”
  
  阴冷的大殿里,少年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空气里似乎还留着一丝熟悉的香气,但他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想到方才所做的不详梦兆,少年的心不由狂跳起来。不过想到将醒未醒时,自己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定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他的脸上不由又露出了微笑。
  是呵,我们将永远在一起,绝不分离。
  只要我愿意。
  
  炉中松木爆出的小小响声,让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几个少年一下子回过神来。
  那样美丽又忧伤的故事,真是令人荡气回肠,不能自己。
  “大师,这是真事还是……”
  “朱家少爷后来怎么样了……”
  七嘴八舌的少年们刚想追问,窗外忽然响起了尖厉的呼喊声:“还我姐姐……还我姐姐……苦啊……苦啊……”
  “妈呀!”虽然前一刻还恨不能自己化身为故事中的男主角,但此刻他们却全部都吓得脸青唇白,挤作了一堆。
  “莫怕莫怕,那只是山中的鹰隼夜啼罢了,你们第一次听,也难怪会听岔了。”见到少年们的失态,明悟法师忙出言安慰。
  果然,再侧耳细听,风中传来的声音虽然凄厉异常,迥异于中原雀鸟的那种婉转娇啼,但也绝不是什么妖怪之声,仅仅是些“桀桀”的雀啼之声罢了。
  “好了,不再讲古了,再讲你们恐怕都要睡不着觉了!”立起身,明悟双掌合什:“请各位施主安歇吧,老衲也要去做晚课了。”
  
  走进狭小的居室,并不需要开灯,明悟就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玉瓶。
  拔出瓶塞,从里面倒出来的,是一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丸。
  将药丸在手心里默默握了一会,明悟才将它放入嘴中。
  那是爱人的血肉化成的丸药,从第一次服食它起,似乎就再也没有办法吃下任何人间的食物了。
  也许这就是她曾经说过的,不管受到什么阻挠,最终两个人都会永远在一起的方法吧。
  果然十分有效呢,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拆开他们了。
  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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