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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都市妖奇谈----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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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2 10: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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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3-12 13: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宝宝寒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13: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都市妖奇谈 -> 外传

三个故事之水中新娘

  老天不知是怎么了,在连续三年的水灾弄得民不聊生之后,今年的大水刚退,老百姓刚刚因为今年水退得早心里有了些希望,开始整顿生息,补种庄稼,又开始了难得一见的大旱。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空中挂着火辣辣的太阳,一个劲的向大地发射着热量,似乎不把这里的最后一份水汽榨出决不罢休。原本到处积水的连年涝地现在已经干枯出了深深的裂纹,就连那条年年泛滥的河现在也只剩下了细细的水流,懒洋洋的流淌着。
  正午时分,一抬步行走就冒着“青烟”的道路上老远都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棵老树下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摊,茶摊后坐着的中年书生正举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直到那个道士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他才察觉有人来了。“道长坐,喝杯水吧,这天可真热的邪乎。”中年书生连忙招呼道士坐下,并且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浓茶。

  道士是个身材瘦小的黑矮子,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抓过茶一饮而尽后长出了口气说:“这个天可真是能热死人啊,先生可救了我的急了。”

  “再喝再喝。”中年书生又帮他斟茶,一边问:“道长从远处来吧?听口音像南边人?”

  “老家在浙江,来北方住了几十年了,这口音却就是改不过来。”道士便用袖子摸汗边又端起茶水一口喝下。

  中年书生看他的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听他的话象是自小就离开了家乡的便说:“俗话说乡音难改吗。还没请教道号?”

  “我叫白水,出家后也没有道号,你就叫我白道士吧。”看到中年书生莞尔自己也笑说,“明明天生就长的黑,偏偏却姓了白,每次说来自己都好笑。只是这皮色是爹娘给的,姓氏是师傅起的,自己真是半点主也做不得。”

  两人随意闲聊中白道士的饮量惊人,已经喝下了半桶开水,那壶茶叶也早也泡得没了半点味道,中年书生又换了茶叶正待续水,远处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在一群吹鼓手的簇拥中,一乘大红花轿沿着小路摇摆而来,热闹的喜乐吸引了好多顽童闲人围观,只是这支看起来华丽喜庆的婚嫁队伍,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主角之一——新郎官,取而代之的是行行荡荡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些乡绅与家丁,媒婆的角色也由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神婆子所替代。

  白道士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地说:“这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中年书生摇着头叹息:“作孽啊!往年发水灾,就说是要送新娘子去请河神息怒停止发水,今年闹旱灾又说要请河神息怒降雨——天不让人活也就罢了,这样的事可是人不让人活啊!不知道今年是谁家又遭殃了!”

  白道士疾步向前走去,却不小心带倒了中年书生的茶摊,他连声道歉说着:“我收拾,我付钱,我就回来收拾……”一面大步向前追着那支送亲的队伍,中年书生正想叫住他说些什么,抬头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中年书生以为他也是去凑热闹去了,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自己慢慢收拾好茶摊。又过了一会,送亲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三两成群的都转了回来却不见白道士的身影,中年书生听着走过时停留在茶摊喝口水的人们议论着:“这是第几次这么办了,这种事管不管用啊……”

  “你别傻了,这样的事要是管用前几年我们这里就不会年年发洪水了,真不知道那些老爷们脑子怎么了,今年竟然又弄这种事。”

  “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这次被送去的那个叫姚儿的丫头长的俊,被徐老太爷看上了想讨了做七房,你们想想,七十一和十六这年纪差多少啊,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他母亲辛辛苦苦守寡拉扯大的,当然是不愿意,三说两说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徐老太爷了,这不就把她给……”

  “可怜她老娘啊,都快五十的人了,那年轻守寡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轿子一下水她自己也就跟着跳下去了……”

  “唉,这么也好,娘俩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可怜啊,那么俊的闺女……”

  “……”

  送走了这些人中年书生还在摇头叹息,一抬头却看到白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本来那幅风尘仆仆的样子现在干净了不少,在这样的烈日下头发上还在留着水渍,就好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他看中年书生已经自己收拾了摊子,再看看地上的那堆碎杯子碎茶壶,脸上发红地说:“真对不住,我刚才,我急着去……我赔钱,连茶钱一起付。”他这么说着,伸到怀里掏摸的手却一下停止了动作,半天没有拿出来,讪讪地说:“我忘了,刚才我把钱全部都,都给了她们母女……我身上没钱了……先生,我师傅和师弟一会就到了,您看能不能等到他们来再……”

  中年书生笑起来:“我摆这个茶摊是为了听故事,不是为了挣钱,道长走南闯北见闻一定不凡,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说故事?我,我嘴最拙了,实在不会啊,不然呆会我师弟来让他讲,他读书多有学问。”白道士看起来更急了。

  “道长不用急,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故事才在这里摆茶摊换故事的,本来就是为了消遣,您要不愿意讲也没关系,来,再喝杯茶,慢慢等您的师傅和师弟吧。”

  白道士满怀歉疚地坐下来又喝了几杯茶。他对水的需求其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但是处于这样的炎炎烈日下,心里总觉得如果不是老是喝水就会被晒干一样。想想自己喝了人家那么多水,还打坏了人家的茶壶茶碗,却什么补偿都不能给人家,心里越发的歉疚,沉思了很久说:“先生,我就给您说个故事吧,不过说得不好,您可千万别见笑。”

  “好好,在下洗耳恭听。”中年书生说着,又为他斟上茶水。

  白道士一边思量着从何说起,一边慢慢开口:“从前有条河,河里住着一个泥鳅妖怪……”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连躺在水底都能感受到温暖了,岸上一定是个好天气吧?泥鳅在水底的淤泥里打着滚想:这么好的天气,今天要做点什么好呢?暖洋洋的水温使身体非常舒服和慵懒,昨天吃了好多小鱼直到现在肚子还很饱,也不需要再去打食,可是天气这么好实在应该动一动,自己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懒了……边这么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这只泥鳅本来住在一个半干不枯的水塘中,泥鳅生淤泥养,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小泥鳅。有一天,一只天狐用自己的内丹救人之后来到那个池塘边清洗沾染了血迹的内丹,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这只小泥鳅正被大鱼追的没命的逃窜,一头撞了过来,天狐的内丹正好卡在了它的嘴里,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前有怒气冲冲的天狐,后有饥肠辘辘的大鱼,可怜的小泥鳅奋力一跃希望逃出生天,却偏偏跃到了岸上,乱弹乱跳了几下就不能动弹了。天狐见自己的内丹进了它的嘴里先是勃然大怒,看到它这么狼狈又忍不住笑起来。

  天狐取回了自己的内丹,但是他好意的保留了几分法力在泥鳅的体内,经过这一吞这只小泥鳅就此成了一只低级的小妖。天狐觉得他也算与自己有缘,就把这只泥鳅妖怪带回了洞府,给他取了名字,收他做了徒弟。

  从一只朝不保夕只会在泥里打滚的泥鳅成为妖怪,又被已经有地仙实力的天狐收为弟子,任谁都认为这只泥鳅不是一般的走运,开始泥鳅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在师傅洞府周围住的其它的小妖们面前颇有些得意洋洋,但是在师傅的门下过了半年后泥鳅就不这么想了。

  看看其他妖怪,再看看自己,赫然发现自己过的日子真是辛苦:其他妖怪还在睡懒觉,自己就要起来为师傅去山顶的寒泉打水泡茶;太阳刚刚露头,其他妖怪三三两两刚起床,自己就早已开始在山顶上打坐练功;日上三竿,其他妖怪们在林间游荡玩耍,自己却在洞里啃书抄写(字写得不规整还要挨戒尺);下午要练武术,晚上要念经文,月亮出来后还要打坐直到深夜。另外扫地洗衣种菜酿酒,送信跑腿端茶倒水……各种杂务花样繁多,数不胜数。还有那些奇怪的规矩,什么师傅坐着时只能站着,师傅走路时要走在师傅后面,不能把脚放在凳子上,不能用手抓饭,不能在泥地上打滚,不能把被褥在泥水中浸泡后再使用等等……泥鳅每天都是拖着疲倦到极限的身体爬上床,然后在半梦半醒中被师傅打起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累得半死好不容易再熬到晚上,然后循环……而且天狐是位极为严厉的老师,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或者触犯了他的规矩,责骂、罚跪、戒尺、罚抄书……轮着使用,弄得泥鳅叫苦不迭——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活在泥塘里每天被大鱼追赶啊。

  他本来就不是自己愿意成为妖怪的,更没有什么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远大理想,加上生性懒惰散漫不愿意吃苦,要他过现在这种日子无异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跟着天狐修炼没多久,他就失去了心里的庆幸和得意,最大的愿望变成了只要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脱离这种鬼日子,变回泥鳅都无所谓。

  终于有一天,趁着天狐出外访友,泥鳅鼓起勇气收拾了个小包袱逃之夭夭。

  这么一逃故乡他是不敢回了(根据他记得的师门规矩,背师潜逃的罪名是要被打回原形,压入山下100年的),在人间游荡的话又怕哪一天被师傅一头撞见,自己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可以在人类中生存,想来想去,他随便找了条偏僻的河流住了进去,每天捕鱼捉虾,睡在淤泥里,吃在沙滩上,把所有的修行方法和人类语言泡在脑后,逍遥自在的过起了过去过的泥鳅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

  开始的几年泥鳅还天天害怕被师傅找到,所以潜伏水底轻易不敢出来,随着时光的推移,师傅一直没有出现,他就把害怕的心情慢慢遗忘了,几年来偶尔也会浮上水面冒个泡,胆大嘴馋的时候甚至敢去岸上的人类村庄偷只鸡摸只羊打打牙祭。只是生性胆小又懒惰,到不敢对人类有更多的损害,附近的人类当然也不知道这条河里还住着这么一只妖怪。

  
  “呼啊啊……”

  泥鳅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今年的天气还是很干旱,河水比起前两年来又减少了不少,阳光猛烈加上水量少,水底就格外的温暖,真是舒服啊,泥鳅朦胧的期待着整条河都成为烂泥池的日子,能在那么多的泥里打滚的话一定很舒服吧……

  胡思乱想了半天,泥鳅终于决定了今天的日程——睡觉。并且马上开始执行起来,找了块粘稠适度又能晒到太阳的淤泥,一头钻进去呼呼大睡。多么舒服悠闲啊,就算修成了正果,也不一定能过上这么惬意的日子啊。入睡之前他迷迷糊糊的这么想着。修炼了、岸上的生活了、人类的语言了……都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一阵喧闹的锣鼓声把半梦半醒之间的泥鳅吵醒,喧闹声悠远而近,渐渐接近了河岸。

  “人类怎么总是这么吵闹呢!”泥鳅嘟囔着爬起来,揉着眼睛向水面上看去。

  一堆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人类站在岸上敲锣打鼓,一个老妖婆似的女人在岸边又跳又唱,同时还有人点了香烛烧纸不住的扔进河里来。过了一会,几个人在一阵哭闹声中把一顶大红的轿子扔进了河里。

  泥鳅忙向旁边躲了躲。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去年,前年,大前年……反正天气干旱的这几年里年年都会发生。人类聚集在岸上,先是一阵吹打吵闹,然后就会把一顶轿子扔进河里来。第一次看见时泥鳅没有经验呆呆的抬着头看热闹,结果正好被轿子砸在头上,起的那个大包好几天都没下去呢。这次他一边诅咒着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类,一边懒洋洋地拖着身体预先挪开。

  火红色的轿帘在水中飘摇着,搅动着水波和光斑,就连泥鳅也不得不承认,那真是很美的景象。

  一个人类从轿中扑倒出来,张着双手在水中无助的挥舞。和轿子一样颜色的火红色长裙上用金色的丝线绣满了美丽的图案,火红色的罩头四周飘飘洒洒着各色珠串,在透水而来的阳光中变化出瑰丽的色彩。随着这个人类的挣扎,看起来如同一段水中的舞蹈。

  泥鳅入迷的看着,他虽然愚笨,对于美丽的事物还是知道欣赏的。不过他知道这样美丽好看的景象维持不了多久,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等这个人类落到水底后很快就会不动,静静的被淹死,水流会冲走罩头,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的难看又吓人的脸,那脸上不曾闭上的眼睛里的神情是泥鳅最讨厌的。然后那美丽的红衣裙会被水冲刷浸泡的失去颜色和腐烂,最后留在水底的就只有一具被时间和水中的鱼虾啃噬过的白骨。以前被和轿子一起抛下来的那些人的结局都是这样,泥鳅想这个人类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唉,人类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偏偏会被淹死呢……”

  泥鳅感叹着,准备回去接着睡觉。

  水中的女子徒劳的挣扎着。

  她有疼爱娇宠她的爹娘,也有正盼着迎娶她过门的未婚夫婿,她才十六岁,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不甘愿就这样死在水里,成为河神迎娶的新娘,她想回家,想回家……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救命……

  女子呼出胸膛里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朦胧地看见有个人影正从自己身边游过。

  是秦大哥,秦大哥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女子欣慰的这样想着,向那个身影伸出了手。

  “啊?”

  泥鳅忽然发现自己游不动了。他甩甩身子,发现是自己的尾巴被那个人类牢牢攥在了手里。“放手放手,你干什么呀!”他不快的用手拽着尾巴和那个人类拔起了河。

  女子已经昏厥过去,手中还紧紧地拽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泥鳅又拔了几次,尾巴还是纹丝不动。他知道人类在要被淹死的时候会紧紧攥住他们接触到的东西不放,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尾巴会成为这样东西。

  “你要死就死吧,抓我尾巴干吗啊!放开我!放开我!放手啊,让我走吧……”泥鳅本来个子就不大,变成人类后更是身材瘦小,被剧烈挣扎中的女子牢牢攥住之后他用力划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眼看被女子带着向河底沉去,心里不由也开始着急,奋力摆动身体想把女子推开。

  溺水之人一旦抓住物体不但力气极大,而且抓住物体后绝对不会放手,有经验的人救落水者时都会从落水者的背后下手,为的就是怕被对方抓住后一起扯到水底去。从来没有和人类接触过的泥鳅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他就是一味的挣扎,他越挣扎女子就抓的越紧,女子抓的越紧他就越挣扎……终于女子沉到了河底,泥鳅也被她拖了下去。

  泥鳅实在没力气挣扎了,想了想以前那些落水的人类的结局,他也懒得再扑腾了,老老实实在水底躺着等着这个人死掉自然就放开自己了。他等了片刻,扭头想看看那个人类死了没有,一眼看过去却不由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脚并用,拼命的向前划去——那个女子大睁着的充满怨恨不甘的双眼,苍白扭曲的面孔正好就在泥鳅的面前,那样的神情真是把他吓得够呛,顿时忘记了劳累奋力游走,却把依旧抓着他的尾巴的女子同时也带动,不管它游出多远,只要一回头那个女子的脸庞都依然漂浮在眼前,泥鳅在河中向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最后一头撞在了岸边的一块岩石上。他捂着乱冒金花的额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一头栽在泥滩上不想动弹了。

 
  不知过了多久,泥鳅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到四周干巴巴空荡荡的,额头上还盖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他扭扭身体四周看看,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想了好一会他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跑到岸上来了,而且游得太累,于是想在先岸上歇歇,谁知就这么不知不觉在泥滩里睡着了。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岸上吧?自从从师傅那里逃出来后,自己还从没在岸上呆过这么久呢。泥鳅边想便四处张望。

  “这位……这位大哥,您醒了。”身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泥鳅一抬头,吓得怪叫了一声。眼前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就是它追着泥鳅让他狂游了半条河啊。

  “这位大哥您好些了吗?”女子小心地问。当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口鼻,她本来已经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河底成为鱼虾的食物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却在岸上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她看到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卧在泥泞中动也不动,自己还牢牢攥着他的衣角,心里明白就是这个人救了自己。恩人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鼻中还有呼吸女子一定以为他是死了。都是为了救自己恩人才会弄成这样,女子心里即感激又担忧,一直守在泥鳅身边,好不容易看他醒来了才松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

  泥鳅定下心来仔细看看,这个女子现在倒是不像在水里那么吓人了,眉清目秀的五官配上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倒是有些楚楚可怜(咦,从师傅的书里看来的词自己竟然还记得几个?看来自己的脑子还不笨。想到这里泥鳅不禁有些得意。)“你在这里干什么……”和女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泥鳅终于先开口说话了,他想知道这个人类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位大哥,谢谢您救了我。”女子细声细气地说。

  “我救了你……我……”泥鳅看看自己,想了半天才领悟过来,是自己游上岸的时候把这个人类也带上来了,而当时的她竟然还没有死,到了陆地后又挣扎着活了过来。人类的生存力真是厉害,如果在自己还是一只普通泥鳅的时候被弄到岸上这么长时间的话,一定变成鱼干了。泥鳅不禁这么感叹。

  “这位大哥您的身体不要紧了吧?刚才您昏迷了那么久,可真把我吓坏了。”女子还是那么轻声轻气地说着。

  泥鳅的脸红了起来,他明白女子说得昏迷是指自己刚才睡的懒觉,想必是自己刚才睡得太沉,女子又不好意思检查自己得身体就想当然的把自己当作了昏迷。说起来在岸上睡觉还真是件辛苦的事,弄得自己现在身体发干,四肢无力,还是赶快回水里再睡上一觉休养休养吧。这么想着,泥鳅爬起来就走。

  “这位大哥您要去哪里?”女子焦急地问。

  “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这大哥……”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泥鳅已经觉得自己很困了很累了,加快了脚步,女子着急地一下子站起来,却呻吟一声倒在了河滩上。

  泥鳅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下,奇怪的摸摸头:怎么上来岸反而死了啊?

  泥鳅好奇的回来看看女子,发现她还在呼吸,在她身边蹲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重新决定会去睡觉。他走到了河里,想了想又走回来,干脆拖着女子一同向河里走,再想想如果把她弄回自己家去又会淹死,又转身回到岸上。

  要怎么办呢?泥鳅拼命转动着平时从来不用的脑子冥思苦想起来。

  
  “白大哥下来吃饭吧。”茵茵站在屋下叫着。泥鳅摸摸汗长松了口气,她终于想起来叫自己下去了,还以为要这样干到天黑呢。把手中的稻草一扔,顺着旁边的小树从这间半塌的茅屋顶上滑下来。

  当时泥鳅把女子弄醒,催她快自己回家去,她却悲痛的哭了起来。说她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要进献给河神的新娘,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家去,镇上村里的人不但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而且等着自己的命运依旧是被抛入河中。泥鳅问她要怎么办,她却跪下磕起头来,一个劲要泥鳅救人救到底。泥鳅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高的礼节,头脑一热就带着她在岸边的居民发现她还活着之前躲到了山里。

  这是一间赶在深山里的小茅屋,原本是打猎的猎人们偶尔歇脚的地方,现在泥鳅和那个叫茵茵的人类女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茅屋中的灰尘蛛网已经打扫干净了,茵茵又担心茅屋的顶会在雨天露雨,泥鳅只好按照她的话找来些茅草修补。他是个天生长着一身懒骨头的家伙,这样的活计真是要了他的命,浑身都隐隐酸疼。

  “白大哥您快擦擦汗,先喝热汤。这是我炖的蘑菇,您先尝尝和不合口味?”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么柔柔地说话,弄得泥鳅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想带着她逃跑,不想干这些体力活一类的话来。他叹口气,端起充当饭碗的木瓢喝了一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类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好吃!再来一碗!”

  茵茵本来还在担心缺油少盐的简陋饭菜他不喜欢,见他爱吃露出了笑容,又满满的帮他盛上一碗。

  这个姓白的男子虽然有些迟缓古怪,但是看得出是个好人。他救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献给河神的新娘之后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躲进了深山(本来茵茵还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带去交给镇里呢)。他帮自己找到住处,到山里寻找食物,收拾屋子,驱赶虫蚁…… 虽然不太说话,可是不管茵茵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的满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茵茵不时会想起秦大哥来,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当然是会的!茵茵甜甜地想着,不知道秦大哥知道自己的事后会不会难过?他现在在想什么?自己现在是捡了条性命,可是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爹娘身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秦大哥?

  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下来。

  “还有吗?再来一碗吧。”泥鳅虽然一向不爱活动,食量倒是不小的,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干活吃得就更多了。

  茵茵一共给他添了三次,最后干脆把自己吃了半碗的饭菜也倒给了他,泥鳅全部吃光才抹着嘴,看看空了的锅碗遗憾地叹了口气把饭碗放下表示不吃了。茵茵苦笑,自己早就知道这位白大哥能吃,于是刻意的多做些饭,谁知不管做多少他都是全部吃完,并且表示没有吃饱,茵茵为了满足他的饭量每天都要增加煮饭的数量,今天已经加倍到做了两大锅,结果居然还是这样。家里面储存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只好请白大哥再到山外买一些才行。她正要说出请求,耳边却传来阵阵鼾声,仔细一看,泥鳅斜倒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

  茵茵愣了半天才想到拿来毯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的样子摇头叹息。茵茵家乡是个贫穷的地方,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勤奋地劳作,像泥鳅这样的人茵茵还是第一次看见: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别的事情也不想干呢?是不是那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生活的?不过白大哥也许就是有钱人吧,他连买东西是随手拿出来的都是银子,从没看他用过铜钱。

  泥鳅走到茵茵看不见的山坡上就走在一棵树下躺下开始偷懒:又要到山下买粮食,用法力变银子、和人类打交道还要把死沉的粮食扛到山上来,这些事情想想都觉得累。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女子要自己顺便去她的老家偷偷看看她的父母和一个隔壁秦大哥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思念她。唉,这不是还要多走好多路吗?她家干吗不住在河里,游泳可比走路轻松多了。

  泥鳅越想越不愿意动弹,蜷在树下,在对女子的满腹抱怨中慢慢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太阳早已下山,林间一片漆黑,风声和兽嚎在影影憧憧的树影间回荡,就连泥鳅这个妖怪也不由心里发紧。反正今天也把卖粮食的事情耽误了,就等明天再去买好了,他可不愿意这样摸着黑下山,万一遇见只老虎野狼什么的,虽然不会被吃掉但是也要吓一跳啊。心里这么决定了立刻回头想那间山间小屋走去,边走边在寻思,不知道还有没有饭剩下给自己吃。

  泥鳅对于陆地的生活不太熟悉,虽然视力远远好于人类,黑暗的树林对于他来说还是无比的难走,也不知道在藤蔓和树桩的照顾下一路上也不知道已经摔了多少个跟头,习惯了坦坦荡荡的河道的他被晚上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树丛弄得昏头胀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远远的在树丛中传来一丝光亮时,泥鳅毫不犹豫地一头向那边冲了过去。

  “白大哥……”

  “白大哥,真的是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正站在小屋前高高举起手里的油灯的茵茵看清楚了走来的人影确实是泥鳅后带着哭音喊起来。

  “我没事。”泥鳅揉着刚才摔疼的手臂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回来,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山里的野狼一直在嚎,我想也许您……出事了,可我不敢出去……好在您回来了,不然我……”说着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我没事。”

  “哎呀,白大哥您的手怎么流血了!”茵茵看仔细泥鳅的模样后惊叫起来。

  泥鳅不解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睁大眼,张大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他的手背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鲜血。

  “白大哥!白大哥!”茵茵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手中的油灯翻落在地上,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泥鳅每天干干杂活,下山买买东西,茵茵煮饭洗衣,收拾打扫,平平静静的过着,眼看冬天快要到了,泥鳅下山买了许多棉花布批,无比期待的等着茵茵做棉衣(水底的温度可比岸上暖和,这还没到深冬泥鳅就已经冷的受不了了),茵茵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低声问:“白大哥,我们要一直住在这深山里吗?”

  “啊?”泥鳅愣了一下。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开始的时候整天想着要回河里去过舒服日子,但是现在他习惯了天天有人伺候着吃饭穿衣的生活,想到要和茵茵分手还真是有点慌乱。

  “这个屋子夏天住没什么,但是一旦下雪说不定会被压塌的,我们还是下山另外找个地方住吧?”

  “下山去住?你不是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吗?”泥鳅奇怪她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这……”茵茵低头摆弄着衣带,“天下这么大,镇上的老爷们总不可能处处都管得到,我们走得远一些不就行了。白大哥,您的家乡是哪里?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出门这么久您不挂念家人吗?”

  “我家?”泥鳅苦笑:“我哪里来的家啊!”

  “那么您就没有……”

  “没有什么?你说大点声,我没听清楚。”

  “您有没有……”茵茵的声音到了后面又成了耳语。

  “你喉咙怎么了?说不出话来吗?”泥鳅不无关心地问。

  茵茵气的一跺脚:他真地听不出自己的意思是想问他有没有家室吗!

  这些日子来茵茵想了很多,家是不想再回去了,她无法想象回去后怎么面对已经成为自己妹夫的秦大哥,以及嫁给了自己未婚夫的妹妹,至于父母,他们既然把芊芊嫁给秦大哥就表示他们没有设想过自己活着回去吧,那么自己已经不必再回去了。茵茵部又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一个单身女子,无亲无友又没有什么可以求生的技能,自己能到哪里去?能干什么呢?难道就这样在山里住一辈子?就算是自己情愿这样,白大哥也不可能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啊,他总是要走总是要回到他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的,到时候自己怎么办?自己一个人住在山里的话,不是活活饿死也会成了虎狼的点心。想到这些茵茵心里才有了更大的慌乱,虽然泥鳅对她很好,一直在照顾她的生活,可是他如果走了怎么办?茵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泥鳅这个在她眼中善良憨厚但是木纳呆板的“人”,也许命运就是要把自己和他连在一起吧。

  茵茵下定决心问:“白大哥您成亲了吗?”

  泥鳅眨眨眼:“我?成亲?”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句问话这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成亲?我……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成亲?”记得还在师傅门下的时候,有几个妖怪为了和师傅攀上那么一点半点关系,曾经起过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泥鳅的打算,可是那些妖怪女子不论美丑、不论巧笨、不论大小、不论……都把人类制定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天条抛诸脑后,纷纷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拼死抵抗,甚至真有几个烈性女子索性出家或者自尽的,这些亲事当然也就一见没成,弄得本来对成家立业还有些期待的泥鳅就此对于婚事死了心,明白自己这个样子是不会有女子看上自己的。现在茵茵居然问自己成亲了没有,他当然觉得很好笑。

  “那么说白大哥您还没有娶妻?”

  “当然没有,谁会看上我啊。”

  茵茵欣喜地说:“那么,那么……白大哥你可愿意……娶我?”

  泥鳅张大了嘴看着她。

  “其实白大哥三番两次的救我,茵茵无以为报,早就该以身相许了,但是原本有和秦大哥的婚约在身。现在秦大哥已经另娶他人,我已经……”茵茵苦笑一下,“茵茵在这世间已经别无依靠了,白大哥如果愿意,那么茵茵是三生有幸,如果白大哥不愿意,我也不方便再继续打扰您,明天我就下山去……”如果泥鳅真得拒绝了她她也没有勇气和脸面继续和他朝夕相见,当然要早早的逃走。

  “我怎么能娶你?我怎么能娶你……”泥鳅急得直扯头发。他一个妖怪要怎么娶她?!当年虽然因为懒惰逃离了师门,但是师傅教导过的规矩他还是牢牢记的,不敢犯分毫的,其中那条:骗奸人类女子者,杀!的规矩他可是没有忘记。再说茵茵如果知道真相的话,多半不是晕倒就是尖叫着逃走,哪里还会想嫁给自己。

  “那么白大哥您是看不上茵茵?”

  “不是,不是!”

  “那您可愿意娶我?”

  “不行!这万万不行!”泥鳅连连摆手。

  茵茵抹抹眼角的眼泪,快步向里屋走去,开始快速的收拾起她自己的物品来。

  “你干什么?”

  “收拾衣服。我明天就走,不再打扰恩公了。”

  “你下山要去哪?”泥鳅还没注意她把称呼都改了傻乎乎地问。

  茵茵惨然一笑:“世界这么大总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吧。”

  也就是说她什么打算都没有。泥鳅和茵茵和山下的人类来往了这些日子后对于人类已经有了些了解,根据他的推断,一个单身女子想平安无事的在人类中独自生活下去是很难的,不,是几乎不可能的。那么她以后会怎么样?泥鳅有点不愿意想下去。“你自己走的话也许会被人骗去卖掉,也许会饿死,也许……”他尽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各种可怕的可能,希望打消茵茵的念头。

  “如果那样也许那就是茵茵的命。”

  “可是……可是……”泥鳅有点急了。

  茵茵根本不再理睬泥鳅,径自忙活着,泥鳅就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茵茵终于撑不住了,坐在床边咬着嘴唇哭了起来:“我真的那么让你看不上眼吗?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我……”

  “不是那样,不是……是我配不上你!”泥鳅慌忙解释,“你看我这样子,你怎么会看上我?从来没谁肯嫁我的。”

  茵茵停止哭泣看着他。以她对泥鳅的了解知道泥鳅说的都是实情,至少他自己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这个男人不但忠厚老实、心地善良,而且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只是因为长相“普通”一些,为人笨拙了些就不受女子青睐,居然弄得他自己也认为自己配不上任何女人了。想到泥鳅不是在拒绝自己,茵茵露出了笑容柔声说:“我就是愿意嫁你啊。”

  看到茵茵还带着泪痕的甜美容颜,泥鳅脑子一热,忘记了自己是妖怪的事实,忙不迭的点起了头:“娶,我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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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13:05: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岁的男孩一下子坐倒在路边带着哭腔叫:“爹!娘!我走不动了!”

  男子无奈的回过头来。他自己怀里抱着四岁的女儿,而他的妻子背上则背着两岁的小儿子,再加上负担的那些行李(也许在别人眼里那都是些破烂,但是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和妻子都分不出身来再去背这个孩子了。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爹,娘,我饿,我走不动了!”妻子跑回去抱着孩子开始哭泣,男子也颓然的坐在了路边。家乡受灾后一家人逃荒在外,好不容易到了前面这个没有受到旱灾,相对比较富裕的城镇,没想到这里的县令竟以为了地方安全为由,不许灾民进城。这一家人家夹杂在灾民的队伍中又被赶离了城门,竟不知要去何方才好。看看周围那些同样是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就像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老弱病残者一样,忽然就倒下去,再也没有气息了。

  “爹,娘……我也饿了……”被太阳和颠簸弄得昏沉沉的小男孩这时发现父母停了下来,满怀希望的等待着吃饭。

  “娘,我不饿,有吃得先给弟弟吧,能不能给我喝口水?”女孩子忍着饥饿心细体贴的说。

  男子拿出水袋给孩子们喝水,又把最后的干粮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孩子,然后望着前路陷入了沉默。

  女人喂最小的孩子吃完长叹一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在这样下去我们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们。”

  “走一步看一步吧。”男子又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女人哭了起来,孩子们受到母亲的感染也跟着哭泣,连平时坚强的男人也朦胧了双眼。

  一顶俩人抬小轿从远处慢慢过来,轿子前后跟从的丫头和仆人一边推开拦路的灾民一边还在喊:“各位,我们家白大善人和白夫人在前面十里铺舍粥了,各位快走几步就到,热粥管饱,老人小孩还送一个窝头。”

  这一家人听到这句话跟周围的灾民一样都精神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向那个方向跑去。看来这顶轿子里做的就是那位舍粥的白夫人,很多灾民都在向轿子磕头,这一家人也在轿子经过身边时拉着孩子,恭恭敬敬地对这位善人磕了几个头。

  轿子经过这一家人身边后走了没有多远却在路边停了下来,一个小丫环快步跑回来对男子客客气气地问:“我家夫人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男子有点吃惊的回答:“小人姓秦。”

  “果然是姓秦,那么请问这位娘子的闺名可是叫芊芊?”

  “你怎么知道贱内的名字?”

  小丫环一拍手:“那就不会错了!”高高兴兴的跑了回去向轿中人复命,把那对夫妻仍在原地疑惑不已。夫妻二人猜测着会是什么人认得自己,他们没有这样富庶的亲戚啊,难道是认错了人?但是和这位贵妇人要找得人连名字都一样的话也就太巧了。

  轿子又被抬了回来,里面的人隔着轿帘仔细打量他们:刚才一掠而过虽然使她认出了他们,但是现在的仔细审量却又增添了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人吗?他们怎么会改变了这么多?那个自己都曾暗暗嫉妒过的总是有着粉红面颊的美丽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似乎比自己还要大上十岁,那个英俊豪爽的青年怎么会变得这么苍老迟缓,要不是自己知道家乡受灾后老是在记挂着他们,如若凭空在街上相遇的话自己也许就会和他们错过去了。

  “这夫人您找我们有事吗?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

  “夫人……”

  他们又叫了几次轿子中才传出带着呜咽的声音:“芊芊,是你吗?这些年你可好?”

  “你!你是!”夫妇俩一起叫起来。

  轿帘被掀开,一个少妇从里面哭着扑出来牢牢抱住了芊芊。艰苦的岁月虽然使秦氏夫妇提早变得衰老而面目全非,正好相反的是富裕舒适的生活让少妇美丽依旧,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分手时的容貌几乎未曾改变,秦氏夫妇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芊芊紧紧抓住她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没有死!?”姓秦的男子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说:“茵茵?”

  茵茵和泥鳅成亲已经快八年了,成亲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个县城里。开始他们就靠泥鳅变银子来生活,茵茵虽然没有怀疑银子的来历,但是看泥鳅花钱大手大脚,而且对于穷苦人总是尽力帮助,就却开始担心这样下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于是劝说泥鳅或者买些田地耕种,或者做点小生意。泥鳅对妻子是百依百顺,种地他不会,就依照天性在市面上开了一家专门卖水产的店子。也许因为他本来就是“水产”的一种的缘故,这间店的买卖竟出奇的好,不到半年就又挣下了一间店子,茵茵雇人打理开成了杂货铺,又过了大半年,又开了家布店……泥鳅在经商方面竟然有着非凡的运气,这些年来只要是他参与的生意没有一样不挣大钱。他依旧花钱大手大脚,可不管他花出多少马上就会有个机会自己送上门让他又挣回来,就这样数年累计下来,现在的泥鳅已经是这个镇上的首富,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他和茵茵住的地方也早就换成了一座华丽的府第,家人奴仆上百人来来往往好不气派。

  茵茵先安排这一家人吃了饭,又叫下人给他们洗澡换衣,一阵忙乱之后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唠唠家常。

  芊芊没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姐姐还活着,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姐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吗?姐夫是怎么样的人?”

  茵茵手里抚摸着妹妹的女儿,把自己头上的饰物给她插戴着回答:“还不就是你姐夫把我从河里捞上来的,自从嫁了他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想家,可是不敢回去,怕被乡里镇上的老爷们知道我还活着。叫人去家里送信,结果是爹娘都不在了,你们又搬了家不知去向,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说着开始抹眼泪。她在知道妹妹嫁给秦毅以后本来是再也不想见他们了,但是等到和泥鳅成了家,日子越过越好,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反而觉得好笑,于是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寻找家人,寻找不果后更是想起来就抹眼泪,觉得是自己耍小脾气才没能为二老养老送终,才找不上唯一的亲妹妹。现在终于相逢,她心里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一边抹泪一边想起什么向丫鬟问:“白大哥呢?早就派人去叫了,怎么还没回来?”——他们成亲后茵茵一直还管泥鳅叫白大哥,丫鬟们开始还奇怪,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

  那个丫鬟抿嘴一笑:“太太,老爷一早被张县太爷请去商量赈灾的事,派去的家人说他们一起去城外察看赈济灾民的粥棚了,一时找不上——奴婢刚才已经跟您说了一遍了,您忙着和姨太太说话没听见。”

  “对对,你是说了,你看我这脑子,老糊涂了。”

  “太太不是老糊涂,是看到姨太太高兴糊涂了。”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太太这么高兴过,容光焕发的,简直像年轻了好几岁,现在看起来啊顶多十六七。”

  “看你这丫头的巧嘴,我就是年轻好几岁也会不了十六七了……”

  丫头婆子们看茵茵姐妹团聚谁不来凑趣巴结,不一会就把她和芊芊红的高兴起来,倒是秦毅在这个女人国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比的局促。

  一直等到晚上茵茵的丈夫才回来。 令秦毅和芊芊惊异的是这个男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也不相同,不但貌不惊人,而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对秦毅和芊芊也爱理不理,丝毫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大富翁应有的样子。秦氏夫妇以为他不希罕认自己这样的穷亲戚,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和他多说话。

  等到安排人把秦氏夫妇送去休息,茵茵不无抱怨的对泥鳅责问:“真是的好不容易见到我娘家人,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我……”泥鳅两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了半天才总算说:“我刚才看到了个道士。”

  “道士?”

  “而且他还一直盯着我看……一直盯着我……茵茵,你说会不会他是看穿我了!”泥鳅抓住茵茵的手抖着声音问。

  “你这人真是,道士也不见得一定就会捉妖啊。就算他会捉妖无端端的找你干什么?弄回去炖豆腐来吃吗!”茵茵说着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还不快去给我歇着,明天早上再见到我妹子和妹夫不许那么无礼了!”

  两人婚后泥鳅本意是要隐瞒着自己是妖怪的事实的,但是凭他那个笨拙的脑子怎么可能瞒得过七窍玲珑的枕边人,更何况他时不时还忍不住要变回原形在泥里水里洗澡打滚,当然没有多久就露出马脚,只需起了疑心的茵茵略一审问他就什么都招了。茵茵乍听到自己竟然嫁给了只妖怪也是大吃一惊,但是两人成亲后感情日增,泥鳅的听话体贴使原本是不得已才选择以身报恩的茵茵也深深庆幸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丈夫,现在的茵茵只管丈夫是不是知寒知暖相亲相爱,哪里还管他是不是妖怪。在抹眼泪使小性的让泥鳅慌张不已的道歉赔礼之后,她不过严厉叮嘱泥鳅不许让外人知道真相,这事情也就成了他们夫妻的秘密。

  茵茵深知自己丈夫的本性,生怕他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于是日日嘱咐天天唠叨,讲些道士捉妖的故事吓唬他,在讲述中自然就把道士的利害、妖怪下场的悲惨夸大了几倍,弄得泥鳅对于道士、和尚、尼姑一类的人物怕之入骨,只要看到就怀疑是来捉自己的,堂堂的白大善人济贫助弱,唯独对于出家人避之不及,从不肯布施一文就是源于此事。茵茵对他这种性格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办法,只好由得他。

  转眼间秦毅与芊芊来到家中已经半个月有余,大家相处融洽。特别是泥鳅与茵茵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女,现在一下子家里多了几个小家伙也增添了不少生气。泥鳅把秦毅带到自己的买卖里帮忙,芊芊则和茵茵每天在家里家长里短,一群女人日子到也过的快活。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一个道士的到访却打破了平静。

  这是个中年道士,白白胖胖,倒比泥鳅更像一个富家翁,他推开阻拦的家丁进到院里,径直就走到泥鳅面前,行了个礼说:“员外,贫道到这里捉妖来了,您以为如何啊!”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泥鳅心里发毛,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们家里没有妖怪,没有妖怪!”

  道士也不再说话,踏上前几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是拈着胡须点着头。泥鳅在他的眼神威逼下努力缩着身体,脑袋都快要缩到衣领里去了。

  闻信赶来的茵茵看到道士,再看丈夫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气从中来,冲过去把泥鳅向旁边一扯向那道士喝道:“道士,我家不欢迎出家人,请你到别处去吧。”口中说的还算客气,可脸上冷冰冰的,分明是下了逐客令。

  “女施主这话就不对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到此是为了替施主化灾消难而来,施主怎能如此逐客呢。”

  “我家没什么灾也没什么难,道长看外面灾民无数不去解救,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什么来。”茵茵言辞尖锐,暗喻这个道士是口中说为人除灾解难,却不入贫苦之户,专捡富贵之户,是为了金银而来。

  “夫人可知道家有妖孽?”道士扫了缩头缩脑在老婆后面的泥鳅直奔主题。

  “关你道士何事!”茵茵也不否认,板着脸冷冷说。

  “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本份。”

  “来人啊,给道长拿一百两银子来,送客。”茵茵一挥衣袖,拉着泥鳅进了屋。

  泥鳅意看到身边没有外人就抓着老婆的手叫起来:“他知道我是妖怪了!怎么办?怎么办?不如我们逃走吧!”

  “你怕什么啊!你又没害人没干亏心事,怕他做什么!这样的牛鼻子不过是想来敲诈些银子罢了,现在银子给了他他还抓你做甚。再说你不是也有法力,难道就怕他不成!”茵茵性子可比泥鳅刚烈的多,最不肯受这种欺上门来的气。

  “可是,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过来……”茵茵招手把丈夫叫到眼前,伸手给他整理弄乱了的衣服,“上次我说的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孩子们念书的事情怎么样了?哪里有好先生你在外面多打听着点,别把心思都用到什么道士了和尚了身上去。”

  泥鳅是什么都听老婆的,不管茵茵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地执行,日子依旧平静如水,几天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泥鳅和茵茵忽然被狂风巨雷声从梦中惊醒。风声越来越猛烈,拍击着窗户,从窗隙门缝中钻进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呜咽声。茵茵很怕打雷,一头躲进了泥鳅的怀里战战兢兢地说:“这个季节怎么会打雷?”泥鳅几次趴到窗口向外面看,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但是他每次这样做过之后风声只是略小下去,不一会就又开始大作。如此三番地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看看吓得缩在被子中的茵茵,终于鼓起了勇气,披衣走进了院子里。

  泥鳅从屋里一露头,一道闪光当头就打了下来。泥鳅向侧一闪,闪电把台阶打了个洞,碎石飞溅。“原来是你!”泥鳅看清是前几回那个道士正站在屋檐上挥着木剑向自己做法之后叫了起来:“那天不是给了你银子了吗!”

  “哈哈哈哈!”道士大笑起来,脸孔在闪电中显得格外地狰狞,“白大善人,你有家财万贯,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岔道吗!”

  “你,你,你……你想怎么样……”泥鳅畏畏缩缩地问。

  “贫道所居道观年久失修,需用三万两白银重新修,不知白大善人肯否舍这笔善财呢。”

  “三万两……”泥鳅的声音发颤,他虽然有钱,但还没到三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的地步,听到身后门响,原来是茵茵也觉得事情蹊跷担心他悄悄跟了出来,便向她问:“茵茵,咱们现在还能凑出多少银子?卖了城西那处庄园能不能凑够三万?”泥鳅一向胆小如鼠,从来没与什么人或妖怪有过争斗,看道士这架式早已吓破了胆,在风雷声中只顾思考怎么破财免灾,反倒是茵茵胆大,在阶上一指着道士叫:“道士,你夜入民宅生事,不怕我们报官吗!”

  道士冷笑不止:“等我把这妖怪的尸体呈上大堂,有哪个官府会判我的罪。”说这又是一道掌心雷打向泥鳅。

  泥鳅马上躲在茵茵身后叫:“我与你无冤无仇啊!我给你三万两银子就是。”

  “三万两!堂堂白大善人只值这区区银子吗?”

  “那你要多少。”

  “三十万两!”道士见泥鳅是软柿子,马上加上把劲去捏,泥鳅现在也只想花钱消灾了,但是道士这样狮子大开口,他确实拿不出来,露出为难的样子。道士一挥手,又是几道雷符打在阶前,泥鳅吓得缩了缩,小声问茵茵:“我们可以拿出多少银子。”

  “你真要给他银子?”茵茵气极,“他可以要三万,三十万,你给了他,明天他来要三百万你给他什么。”

  “可是,可是……道士,我给了你银子后是否就不再纠缠?”泥鳅心想银子可以再赚,可是眼前这个道士能打发了才重要。

  “哈哈哈哈,白大善人这话说得见外,我们就此交个朋友可好?”道士见泥鳅胆怯,越发露出猫戏老鼠的神情。

  “听见了吗?他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茵茵回头看着丈夫,“你要还是个男子汉就别让人欺到头上!”

  道士又逼近几步:“有这样的骄妻,有万贯的家产,你何苦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和我过不去呢!”

  “明,明明是你跟我过不去……”

  道士一扬手又是道雷,可是这次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是道士故意要恐吓泥鳅,雷竟然贴着茵茵鬓边打过,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竟敢伤我老婆!”泥鳅一下子跳了出来,不等道士有所动作,一条水带已经缠住了他手中的拂尘,接着泥鳅的身体显出原形——一条数十米长的的巨大泥鳅,长尾一摆把道士打了个跟头,道士抬手一张符贴上泥鳅的身躯,泥鳅的身上立刻象着了火一样一片通红,发出一股焦糊味,道士刚要得意,以为自己红烧了泥鳅,泥鳅却一翻身子,身体上的“外皮”就裂成了无数碎块向道士射来。原来泥鳅身上有一层厚厚的泥浆,道士的符咒只烧了他的“泥皮子”,却没伤他本身分毫,泥浆被火烤之后成了硬块,劈头盖脸打在道士身上,顿时将他打翻在地。

  泥鳅冲过去象蛇一样把道士盘住,勒得他嗷嗷直叫。此刻泥鳅心里一时想干脆杀了他免除后患,一时又害怕伤害人类遭到天罚,在不断地想法变化中,他勒的时松时紧,把道士折腾的不轻。茵茵这是醒来,查看自己发现并没有受伤及时叫起来:“不要杀他,饶了他吧!”泥鳅马上把道士扔在地上。

  “你发誓以后不再打挠我们,我们就放你走。”茵茵小心地走近道士说。道士直翻白眼,连连点头。泥鳅已经恢复了人形,跟在茵茵身边小声问:“真放了他?”“不放又如何?难道真杀了他。”茵茵逼道士立了誓看他狼狈而去之后回头说。

  “可他万一说话不算数呢!”

  茵茵叹口气仰头看着星空,沉默良久才说:“我好想故乡,我们搬家好吗?”

  经历了道士的几番骚扰,泥鳅听从妻子的意见在茵茵的故乡购置田产,举家迁了过去。经过那次之后泥鳅更加胆小怕事,闭门不出,各处的生意逐渐都交给了秦毅帮忙打点。秦毅为人老实忠厚,泥鳅与茵茵很是信任他,他的责任也就越来越多,整天任劳任怨的在外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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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13:08:1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天秦毅在济南府察看收起了几家店铺的账目,正准备雇辆马车连夜赶回家去,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施主请稍候,听贫道一言。”秦毅一回头,一个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正向他躬身行礼,秦毅是个信道之人连忙还礼,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道士“咕咕”一笑伸手推开:“贫道可不是为了化缘而来,秦施主可愿与贫道一同上酒楼小坐?”秦毅听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倒有些吃惊,可是他是个迷信之人,对佛道一向遵教,在道士的一再邀请下还是跟着他进了一家酒楼。

  道士一入座便取了一块银子扔在桌上,吩咐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然后向不明所以的秦毅单刀直入地问:“施主可知道家中有妖怪?”秦毅不解地摇头。道士先是扬了扬手,秦毅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酒楼上喧闹的声音竟然全部消失了,看向四周之间其它食客竟是只张嘴不出声,道士这时才一拍桌子:“你的连襟便是只妖怪!他迷惑你妻子的姐姐为时已久你可知道!”

  秦毅目瞪口呆。

  道士伸指在秦毅面前的杯子酒面上一点,波纹荡漾,显现出的画面正是那夜泥鳅变回原形扑向道士的一幕,秦毅看着那条巨蛇一样的泥鳅,吓得从椅子跌倒了地上。道士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施主如果不早作打算,不但尊夫人的姐姐难逃毒手,就连你们一家大小也迟早成了他得腹中美食啊!”

  自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回到家中后秦毅就一直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芊芊皱着眉头一直看着他来回兜圈子,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帐目上出了差错?姐姐姐夫对你这么信任,你可不能把人家的钱财弄的糊里糊涂!”

  “不是那回事!”秦毅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明白。”

  “那是你出去几天就勾搭上相好的,现在还在掂记着那个狐狸精对不对!”芊芊故作怒意地嗔道。

  “更不是了,你想到哪儿去了!”秦毅又急躁地走了几圈。

  “那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别在那里转的人家心烦!”

  秦毅在妻子的一再逼问下终于将出门之后遇见道士的事合盘托出,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取出一个小瓷瓶说:“那位道士说了,姐夫他绝不是人,只要让他喝了这里面的药,他立刻就会显出原形。”

  “姐夫是妖怪?那个野道士疯了吧!”芊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唬的秦毅连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别让人听见了!可是那道长说的言之凿凿,他,他确有法术,不象个说谎之人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另有图谋,也许他是想用这种药把姐夫毒死,到时候杀人凶手可是你!”芊芊伸手夺过那瓷瓶就要向窗外丢,“好好的日子才过了几天你又不安份,快趁早扔了它吧!”

  “等一下。”秦毅又抢了回去,他反复思忖着,想想那道士的话,再想想泥鳅日常的一举一动,难以取舍,最后想到茵茵的一颦一笑,一股热血冲上了脑中。他与茵茵自幼订亲,又是近邻,所以从来言笑不避,田间地头辛苦劳作之余,心里总是以将来娶她作为目标加倍干活。后来晴天霹雳,茵茵被族人村长选中送进了河里,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去送死,心灰之余才娶了她的亲妹子为妻。这许多年来虽然夫妻和睦,但是深夜梦回总是想着茵茵流泪。谁曾想多年之后又会与茵茵重聚,看到她这么多年来不但未显苍老,反而更加秀美的容颜,秦毅总是羞愧难言,从来不敢跟她多说话,可是如果正如道士所言,茵茵的丈夫正是当年那河里的妖怪,正是他兴妖作怪为害一方,正是他害得无数少女成了水下冤魂,正是他贪图茵茵的美色迷惑与她,霸占她作了妻子,如果没有这妖怪,今天自己与茵茵不早就结为了夫妻。

  不,不能让他再害茵茵了!

  秦毅咬咬牙,举起了那个瓶子:“张道长说了,这东西只对妖怪有效,对凡人是无害的!我先来喝上一口,只要我没有事,就可以给他喝,他是妖怪就可除了他,他不是妖怪也没有什么妨碍。”说完举起瓶子向口中倒去,芊芊大惊,冲上去抢夺:“你疯了你!快放下!”秦毅已经把瓶里的东西倒了一半在口中吞咽下去。

  秦毅看泥鳅一点也不怀疑地拿起了自己放了药的杯子,不由一颗心提的老高,手也开始发抖,把自己手中的颤地“叮叮”微响,他怕泥鳅发现,慌忙把杯子放下去。泥鳅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一句我一句地与秦毅聊着生意上的事,说了一会随手把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秦毅心开始跳到嗓子眼,泥鳅手中的茶水已经喝了大半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秦毅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也许他心底深处竟是希望茵茵的丈夫是个妖怪吧。

  “砰!”泥鳅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衣领叫唤起来,四周的仆人丫环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时乱成了一团,有的上来搀扶泥鳅,有的叫着去请大夫,有的冲向后院去告诉夫人。

  秦毅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叫:“他是妖怪,他真的是妖怪!”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就逃走,可是屁股象长在了椅子上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茵茵在一大帮丫头的簇拥下匆匆赶来,见泥鳅这样吓得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大哭起来,一边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啊!快去!”

  秦毅见茵茵抱着泥鳅,怕这个妖怪会凶性大发伤到她,一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将茵茵拉到了一边,小声告诉她:“茵茵别碰他,他,他是个妖怪啊!”

  “放开我!”茵茵被泥鳅的惨叫吓得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他是妖怪关你何事!”甩开秦毅的手冲回泥鳅身边,又紧紧抱住他,“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们妖怪也会生病吗?”

  秦毅听这话,茵茵竟是知道这个人是妖怪的,一时愣在那里。

  “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泥鳅腹痛如搅,大汗淋漓,叫痛不已。茵茵痛哭不止,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你这妖怪也有今天!”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名道士从空落到了院中,潇洒地挥动着手中的拂尘拾阶而上,走进了厅堂。

  “是你!”泥鳅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道士,“你为什么害我!”

  “哈哈哈哈,看你这妖怪还怎么与我斗!”道士狂笑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指向泥鳅,一道白光向泥鳅射去,泥鳅强忍着巨痛闪躲了一下,但是不等第二下再打来他就撞上了桌子,倒在地上,茵茵慌忙扑到他身上才挡开了那道要把泥鳅吸入葫芦的白光。此时泥鳅的力量已尽,在茵茵的怀中慢慢幻出了原形,周围的仆人看到后开始大叫着四处奔逃。

  有了茵茵的保护道士一时无法把泥鳅收伏心中着急,向秦毅大喝一声:“拉开她!”

  秦毅正看着泥鳅的原形瑟瑟发抖,听了道士的喝斥打了个激灵,看看茵茵,再看看道士,一咬牙扑过去双手抱着茵茵,硬是把她拖离了泥鳅,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泥鳅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不见,道士哈哈大笑着把葫芦用塞子盖好,还用力晃了几下,扔进了衣袖中。

  茵茵扑过去拉住道士的衣襟大哭:“放了我相公,放了我相公!”

  道士冷笑一声:“谁叫你们一毛不拔,这下知道道爷的厉害了吧!”

  “钱,你要钱好办。”茵茵匆匆跑进后院,不一回拿了一个匣子来,“我家的商号地契都在这里,全给你,全给你,放了我相公。”

  道士两眼放光,一把夺过匣子塞进怀里:“就当是给本道爷降妖除魔的报酬吧,哈哈哈哈……”说完向外走去。茵茵慌忙去拉他,但是被他一把推倒在地,道士大笑不止,破空而去。

  秦毅呆在原地,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茵茵追到院中,天空茫茫哪里还有道士的踪影,她呆立半天回头指着秦毅,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我们夫妇对你不薄,你为何害我们!”

  秦毅被她看的步步后退:“我,我,他,他……他真的是妖怪啊!”

  茵茵仰天大哭,身子晃了几晃,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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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13: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泥鳅苦苦哀求着,奋力拍打着葫芦的壁,这个小葫芦里面在泥鳅看来只有两步见方又十分低矮,就连泥鳅这样的身材短小的人也只能缩着头站在里面。他就这样跪在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住地哭泣、哀求,到后来却连这样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坐在地上,把头放在膝盖上,不时用手拍打着葫芦壁。

  时光的流逝在这个葫芦中半点也察觉不出来,泥鳅无法想像已经过了多久,正当他渐渐对于出去失去了希望之后,突然上方传来了一道刺眼的光线。“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没害过人,求你放了我吧。”泥鳅看见葫芦口被打开,那个道士露出了一张脸来,马上向他苦苦哀求起来。道士嘴角露出笑容,静静地听着他的哀告,等到泥鳅哀求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说:“放了你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道长,大仙,我再也不去骗人了,我回去后就带着妻子去山里住,我的家财全给你……”

  “那倒也不必。”道士抚着山羊胡说:“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替我干几件事情,事成之后我自然放了你。”

  “我干!我干!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泥鳅忙不迭地点头。

  道士缓缓地说:“这座城里的首富姓许,家财万贯。还有个美貌的女儿。他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小姐的綉楼就在池塘旁边……”泥鳅认真地听着,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道士说:“如果有一只妖怪住到池塘中兴风作浪,并且把小姐掳走的话……”

  泥鳅张大眼睛吃惊地问:“什么妖怪竟然这么大胆!道长你可是要我帮你去抓住它!好,我义不容辞!”

  “嘿嘿嘿嘿,那个妖怪就是你啊!”

  “我!”泥鳅大惊失色,吓得朴通跪了下去:“仙长你明察,我可从严不敢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仙长您明察!您明察!”

  “如果我让你去呢!”道士奸笑着问。

  “道长……”泥鳅被弄糊涂了。

  “我要你去那家的池塘里兴风作怪,然后把那个小姐迷惑之后送到我这里来,然后等我去作法收妖时你乖乖让我捉住明白了吗?”

  泥鳅张着嘴呆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叫我去帮你骗人!”

  “我不是叫你‘帮’我骗人!而是命令你去这么做!”道士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肯帮我会有什么下场你明白吗!”然后又缓下语气:“只要你帮了我,我就会放你走,想想看你家里还有娇妻等你回去,还有万贯家财等着你去享用……”

  泥鳅自从被抓之后时时刻刻想的就是茵茵,他何尝不想答应道士的要求,可是“不可害人”这四个字是从他刚刚自一条普通泥鳅变成妖怪后师傅就天天在耳边严厉叮嘱的,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里,即使现在他是背师潜逃在外,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违背这条纪律的念头。道士还在那里一时威胁一时诱惑的说着,泥鳅明明看见自由就在眼前,自己却偏偏不能去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真得不能去做,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道士起的冷哼一声,重重塞上了葫芦。

  此后道士又曾经两次打开过葫芦,提出的要求大同小异,泥鳅也都是坚持不肯屈从,后来道士大约对他死了心,再也没有找过他。

  时光过的快或是慢泥鳅已经没有概念了,他昏昏沉沉地呆在葫芦中,对于出去几乎已经不抱希望,有好几次他想扑到出口向道士哀求,愿意帮他去做那些事情,可是心底最后的那道关他终究跨不过去,也许就此要老死在这里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时时折磨着他,令他无比的绝望。

  随着一道亮光射入,葫芦的盖子又一次被打开来。泥鳅的心先是一阵激动的狂跳,但接着便黯然地低下了头,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答应去帮道士做种种恶行的,既然这样,他也息了对方放他出去之心。

  葫芦猛地晃动,泥鳅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实实在在地跌在了地上。他面对着刺眼的阳光揉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从葫芦中放出来了。接着又是几声响动,又有好几个妖怪跌在了他的身边,一个个东张西望,显然与他一样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些了吗?”一个清爽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泥鳅抬头看去,发现自己现在一个庭院中,见一名女道士正站在台阶上,向着捉自己并把自己关了这么久的那个道士发问,那个道士此刻也和妖怪们一样踡跪在台阶下,灰头土脸一副可怜相,连连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

  女道士走下台阶,一一指着那些妖怪们说:“狐妖,你诱惑良家妇女,并帮张道士害人诈财,念你已被他关了十载有余,我饶你不死,打掉你百年道行,回深山好好修炼去吧。”她说着一道符咒打在一个狐妖身上,狐妖嚎叫着就地翻滚,显出了原型,向着女道士连连顿首,一溜烟地跑了。

  “花妖,你与人类女子原本是两情相悦,但不该为了结成伴侣骚扰她的家人,被张道士抓获之后又为了脱身多次助他为恶。念你为恶不深,又是情形所迫且饶了你。只是那个女子现已嫁人生子,你须发誓再不去打扰她,可做得到?”花妖连连表示从命,女道士挥手让他离去。

  她如此一一地发落着这些妖怪们,终于到了泥鳅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么多被困的妖怪之中,唯有你没有帮张道士干过一星半点坏事,你的事我已知道,你的妻子多半还在家中等你团聚,快快回家去吧。”

  泥鳅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要放我走?你也是道士不想抓我吗?”

  “我是道士为何要抓你?”女道士好笑。

  “因为,因为……道士……捉妖……”泥鳅喏喏地说不出所以然,在他想法中道士捉妖与猫捉老鼠一样,那是天经地义地事情。见女道士无意为难便试探着问:“那,那,我走了……”

  “好好去吧,记住以后切不可害人!”

  泥鳅站起了,不觉望了那个张道士一眼,女道士在旁说:“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道门败类而来。他凭借法术操纵妖物四处敲诈钱财,辱人妇女,已经害死多人,今天是他恶贯满盈的日子了。”泥鳅听出她淡淡的声音中的那抹杀机,不由打了个寒颤,匆忙飞到窜逃也似的走了。

  他在空中飞行,凉凉的夜风吹过脸颊,头上繁星万点,脚下茫茫大地,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相信自己自由了,终于可以回家去了,终于可以见到久违的妻子了!泥鳅越想越兴奋,在空中欢乐地大喊大叫,翻着跟头,又唱又跳地折腾了好半天才认准方向,拼命地飞去。

  泥鳅落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房屋心中激动的几乎迈不动步子,颤动着嘴唇叫:“茵茵,茵茵,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终于快步向前奔去。他径直推门闯了进去,引起屋里一片女子的尖叫声。几个丫环婆子拦在面前责问:“你这汉子是何人?怎么就这么闯进来!这是我家主母的住处,你还不快快出去!”

  “茵茵,我回来了!”泥鳅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她们冲进了里屋。等他进了屋不由与坐在正位上的女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不是茵茵。那个女人认出泥鳅后大叫起来:“妖怪!妖怪!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泥鳅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女人来:几年来的富裕生活和华丽打扮虽然使她改变了许多,但眉目间与茵茵的相似还是让脱口问:“芊芊?你是芊芊?你姐姐呢?”

  芊芊一个劲地大叫大喊,根本不回答他。

  泥鳅等不及她回答了,自己跑出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了起来。不住地叫着:“茵茵,茵茵,你到哪里去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跑了大半个宅子迎头与得到仆人们报信匆匆赶来的秦毅碰了个正着。泥鳅一把揪住他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为什么害我!茵茵到哪里去了?”

  秦毅看着泥鳅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凭心而论他当年并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过于担心茵茵与自己家人才对泥鳅下了药。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事后人们纷纷猜测他是为了夺人财产才干出了这些事情,而这些年下来他们一家盘据着泥鳅的宅子,花用着泥鳅的金银,心里不由也开始心虚,仿佛自己确实做了亏心事一样。现在蓦然看见泥鳅站在面前,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茵茵呢?茵茵在哪里?”泥鳅抓住他大吼。

  秦毅见泥鳅面色不善,一下子又想起了他妖怪的身份,吓得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转身就逃。

  泥鳅心提得越来越高,扑上去揪住秦毅乱晃:“茵茵去了哪?你们把她怎么了?给我说明白!”

  “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啊……”秦毅吓得放声大哭,“她自己乘我们不注意跑出门去,跳进了那条河里淹死的,不是我们害她啊……”从秦毅吓的结结巴巴的叙述中得知,当年茵茵苦苦等待他不见回来,终日以泪洗面,渐渐的就开始疯癫起来,总说丈夫在河里等她,有一天夜里趁看护的婆子睡着她跑出家门,跳进了那条曾经要把她当做河神新娘扔下去的河里。

  泥鳅头一晕,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泥鳅抱着茵茵的墓碑号啕大哭,周围远远的站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的议论他到底是不是妖怪的问题,还有些小孩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死去活来,不停的刮着脸羞他。秦毅带着十几个家丁站在最远处,想上前来劝慰又不敢来,忽然发现泥鳅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吓得连连后退。

  “是你害死茵茵,我要你偿命!”

  随着泥鳅的嘶吼不远处的河水忽然开始开了锅似的翻腾,狂风大作,天上不多时就推起了乌云,大浪在狂风闪电中一个接一个地向岸边扑来,碗口粗的大树都被拦腰拆断。不一回一道夹杂着树木、石块、动物尸体、各种杂物的洪流就涌向了村子。村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个个目瞪口呆,直到现在才省悟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纷纷呼号奔逃起来。

  泥鳅就站在波浪中推动波浪前进,他的目标是那个村子最华丽的宅子,那是他亲自督促建造,亲自选配一砖一瓦,准备与茵茵一起生活直至终老的家,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房子,而就是这些人害了自己,又害死茵茵的。泥鳅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心中的那股怨气催逼着他要向前冲去,夹着洪水冲向那一切,把它们统统淹没在水中,让自己再也看不见,只有那样心中才会平静一些。

  村里最靠近路边的房子已经被水吞入,晃动几下就散落在了浪花之中,水流继续向其他的房屋,向奔逃中的人群扑去。秦毅气喘吁吁地跑着,如果是以前做为庄稼汉的他一定会跑的更快一些,可是富家翁做久了,腿脚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利落。他知道泥鳅是冲自己来的,心是的恐惧更是难以言渝,这时一个孩子在他身边跌倒,大哭的声音让他一阵心惊。浪头越来越近,大概无路可逃了吧?他几乎是机械地回头抱起了那个孩子,又拖泥带水地跑了起来。反正帮这个孩子自己沈不掉,不帮这个孩子自己也逃不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不伸一把手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

  就要抓住他了!泥鳅心中的怒火越发涌动起来。要把他在波涛里弄碎,让他去喂鱼虾!

  “相公,相公……死泥鳅!你在看哪呢?”一个温柔带嗔的声音响了起来。

  泥鳅抬起头看去,揉揉眼睛,用力甩甩头上的水再看,竟然是茵茵笑盈盈地站在眼前。“茵茵,你没有死!”泥鳅张开双臂扑了过去。谁知却扑了个空,茵茵象一阵烟气一样飘散,半天才重新凝结出形体。“你还是那么笨!”茵茵笑着责备,“活人怎么能站在半空中,怎么能在浪头里和你说话!”

  泥鳅眼泪掉了下来:自己眼前的妻子果然只是个鬼魂。他边哭边絮絮地诉说着别离之情,好半天才说完自己的思念,对妻子说:“茵茵,反正人间我们都住不得了,你跟我去河里吧。”妻子是人类也好,是鬼魂也好他并不在意,一个妖怪和一个鬼魂的夫妇也未必不合适。再过上几年茵茵也许可以修炼成形,那时候也许两夫妇可以过得比过去还逍遥。

  茵茵却摇摇头打断了他对未来的设想:“我不能跟你走了。”

  “为什么?”

  茵茵看向身后,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正显现出形体来:“我死之后早就应该被带去阴曹地府了。是我苦苦哀求他们才准许我留下来等等见你一面,我们见过之后我就该跟他们走了。”

  “你跟他们去哪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走?”泥鳅哭了起来。

  “人难逃生死轮回,我也是个人啊。”茵茵也流着泪:“其实我十年前就该被扔进河里淹死了,因为你的出现我逃过了一劫,也让他们找了我十年,多赚到了十年光阴,赚到了夫妻恩爱,我还不够吗?我知足了!唯独舍不下你这个呆子,没有我看着你你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傻事……看看你弄得这里鸡飞狗跳得,还不快快把水给我收了!”

  “不够!当然不够!我觉得不不够,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的!”泥鳅大叫,“你那里也不许去!谁也别想带你走!不然我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你还是这么呆!你不过是只小泥鳅,斗得过阴曹地府,斗得过天道轮回!”茵茵听到身后的无常在不耐烦地晃动着手中的铁链,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嫁给了你这个妖怪,十年夫妻胜过百载。相公,我死而无憾,所以你也别再去难为他们了。你好好修炼,有一日得成正果,我这个做妻子的说不定还可以沾上光。如果有来生……我,我愿意做只母泥鳅,跟着你在泥里安家……”

  “茵茵……”泥鳅大哭着去挡住那两个无常,“你们别想带走我妻子。”

  “小小妖怪也敢跟我们斗!”无常一脚就把他踢了个跟头,“要不是你妻子忠贞之心实在可怜可敬我们岂肯为了你浪费时间。走,该去地府报道了。”说着拉起茵茵就走。

  泥鳅想都不想一道法术就打了过去,只见无常挥动一下铁链,接着泥鳅头一晕便从空中栽了下去,耳边只听见茵茵在反复嘱咐:“好好修炼,有一天得成正果……不要与天道相抗……不可伤人自误……不可伤人……”等他再飞起来天空茫茫,早不见了茵茵的身影……

  “啊…………”泥鳅抱着头在天空中嚎哭乱叫起来。

  泥鳅躺在水底一动不想动,他每天回忆着茵茵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任由时光静静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可是心底却好象开了一个大洞一样,疼得让他难以忍受。他记得茵茵最后的嘱咐:修成正果,也想照她说的努力修炼,可是就是不想去动,一动也不想去动。

  岸上的人类不时会扔一些猪羊鲜品下来,泥鳅知道那是秦毅夫妇送来的,但他不想去吃,他宁愿吃河里的小鱼小虾,水草贝壳,甚至吃淤泥,他不想吃人类的东西。

  过了许多年,岸上不再扔东西下来,泥鳅有些高兴他们终于把自己忘了,可是又是几年之后,正在泥中睡觉的泥鳅忽然被一阵鼓乐声惊醒。仰望岸上河面上正一片热闹,吹吹打打了半天之后,水波晃动,一顶大红花轿被扔进了水中。

  花轿沉入水中,轿帘在水中飘荡,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伸出了轿门,无力地张动抓握着……泥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头哽咽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美丽的新娘穿过水波来到自己面前……不对,她不是茵茵,只有茵茵才是那么美丽的水中新娘,她不是!泥鳅喉咙中发出一串呜咽,手一挥,一串水波卷起那顶轿子,将它连人一起扬回了岸上,岸上鼓乐顿止,传来一片喧哗之声。

  泥鳅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自从那天他把轿子扔上岸去后,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类吹吹打打地前来,在河面上撒着纸钱之类的东西,折腾一阵子后就会有一顶轿子被扔下来。开始泥鳅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把它扔回岸上,可是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厌倦了,在那顶花轿落入水中之后看都不看一眼就转向游走,任由那顶大红花轿缓缓沉入了水底。

  泥鳅一头钻入了泥中,人类的事由他们去吧,他再也不想与人类有什么交往了。

  睡觉,醒来,吃点水草,想念茵茵,再昏昏入睡……泥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然而这一瞬,一阵水波的劲荡却将他心神唤过来。

  泥鳅被这股熟悉的法力弄得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把他打翻在水草丛中,泥鳅头昏脑胀地抬起头惊恐地叫:“师傅……师傅?您怎么在这里!”

  “你这畜牲!”中年男子模样的狐妖气的浑身发抖,重重踢了泥鳅一脚,“你竟敢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开始就让那条大鱼吃了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又冲上来要打骂,他身后的一个人拉住了他:“胡道友且别生气,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处置他不迟。”

  “原来是您。”泥鳅看着这位为自己说情的人正是当日把自己从关了多年的葫芦中放出来的女道士,心里激动,扑过去连连磕头:“多谢道长当日的救命之恩,多谢道长。”

  女道士淡淡一笑:“我记得当日那些妖怪中只有你心意坚定,从没为那个张道士做帮凶,为什么如今自由了反而为非作恶起来了呢?”

  “我?我一直住在这里……唉,我妻子已经不在了,我无家可归,可是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还说没干坏事!”老狐又冲上来给他一脚,“我一辈子教过的徒弟、子侄不下二十人,个个品行端正,没想到最后收的这个关门弟子却背师逃走,祸害人间,我直是要被活活气死!干脆我亲手把你这畜牲打回原形,丢到河里喂鱼虾。”

  泥鳅吓得缩着头:“我真没有干坏事。”

  老狐一下一下打过来,口中骂个不休,女道士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把他劝到一边,又向抱头滚动的泥鳅问:“那些女子呢?”

  “什么女子?”泥鳅不解。

  老狐在旁边大喝一声:“你这淫徒,就是那些历年被送来的河神新娘。”

  “那些人类轿子里的女人……”泥鳅摇摇头,“她们早就淹死了吧?”

  “畜生!”老狐一掌当头打下,泥鳅只感到一阵巨痛从骨髓中扯着身体疼了出来,他在地上打着滚,把水草滚的满身,等到疼痛稍止,他想拨开脸上的水草时却发现没有了双手——他居然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早已习惯人身的泥鳅大惊失色,吓得大叫起来。

  “你害死了这么多无辜女子,只是打回原形已经算便宜了你,还叫唤什么!”老狐气呼呼地说,“我要把你镇在河底,让你永世不得脱生!”

  “我做错了什么?我,我几时害过人!”泥鳅声嘶力竭地叫。

  “你,你,还说自己没害人!”

  “那些女人是人类自己扔下来的,我三番五次给她们送回岸上,他们偏偏还要扔下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泥鳅委屈地叫。听他这么一说老狐与女道士都沉默下来,这里近年来盛行为河神娶亲的风俗,据说是这条河中的水神性好女色,每年给他选送的少女必须美丽、端庄,不然就会被水送回岸上,之后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灾祸不断。因此这附近近年来受害的少女不计其数。他们原来就是为此来为百姓除害的,但是听泥鳅这么一说,人是人类自己送进河里的话他又有什么罪过。

  “花言巧语,你这么说全是人类自己的错,你反而无辜了!那曾经在村子里大闹,发水冲村的难道不是你!”

  “是我!他们霸占我财产,害死我妻子,陷害我失去自由,难道我不能气愤!何况我及时收手,又没有伤到他们一个人!为什么只许人类害人,我就不能报复。他们有事你们来管,我可怜的妻子无辜惨死怎么不见你们来!”泥鳅心里压抑已久,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侃侃而谈。

  老狐与女道士相视,倒不知怎么处置泥鳅好,老狐也明白泥鳅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错,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处罚徒弟处罚错了,冷笑一声说:“你住在这里却眼看着人类淹死不救也是过错,你也还顶嘴!”

  “我到底有什么过错?人类自己把人丢进水里,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他们,我又不欠人类什么!我根本不想和他们再有来往。”

  “令徒说的没错,”女道士扬头看着水面说,“即使这条河里没有妖怪,人类说不依旧会进行这些淫邪祭祀,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趁机发财,趁机霸人女子,这些又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老狐沉默半天,一甩衣袖冷冷的说:“什么令徒,我再也没这样的徒弟了。”竟径直穿水而出,破空而去,扔下泥鳅不管了。

  泥鳅本来以为再劫难逃,没想到师父会飘然而去,一时愣在那里,过了半晌他望向女道士,等待她怎么处置自己。

  “看来这只老狐只是把你逐出师门,不打算处罚你了,恭喜恭喜,我本来还担心这个老东西脾气古怪,不知道会干什么。”女道士笑盈盈地说。

  “那你呢,要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错不在你,我怎能把你如何。”女道士见泥鳅神情呆滞,想到他被老狐打去了上百年的道行,心里为他担忧,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泥鳅听她说不再难为自己了,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但是听到她问自己有什么打算心里又是一片茫然,呆呆地想了半天后说:“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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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3 13: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女道士坐在水底,静静地听完了泥鳅的诉说。泥鳅这是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自己这半辈子,在绊绊磕磕地诉说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竟然是这么浑浑噩噩,一无所有,只有茵茵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自己却也失去了……茵茵,呜呜呜呜……他哽咽着哭了起来。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女道士柔声安慰他,“既然这样,你不打算实现尊夫人的遗愿了吗?”

  “我这样的笨蛋怎么可能修成正果,那不过是茵茵在安慰我,要我好好活下去编的理由罢了。”泥鳅苦笑着,“即便修成了正果,天地茫茫,我又去哪里找我的茵茵呢……茵茵都不在了,我修不修正果又如何呢……”

  “你真的忍心不去完成她最后的要求吗?”

  “……”泥鳅沉默着,最后摇摇头,“我这样的妖怪想再修成人身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没什么正果,算了,我还是回去做只泥鳅吧。”

  女道士沉吟片刻,她也知道一个妖怪如果不想去走捷径,想修炼出一点成果有多难,她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问:“你可愿跟我学道?”

  泥鳅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女道士与自己眼高于顶的前任师傅是朋友的话,必然也不是平常人,这样的高人怎么可能轻易收自己为徒?可是他对于修行本来就不热心,有昆仑山老狐那样的师傅他都可以逃走,可见他并不在乎什么名师。何况对方是个人类,有了张道士那一次教训,他对人类的道士可是心有余悸。

  “我还是回去睡觉。”说完不等女道士开口泥鳅就钻进了淤泥中。

  女道士又呆立了半晌才飞身而去。

  水波轻动唤醒了睡梦中的泥鳅,他睁开眼,见那个女道士已经站在了面前,自那一日起已过了三十余年,每年的这一天女道士都会来到泥鳅面前,只是问他一个问题:“你可愿跟我修道?”泥鳅每次都会不理睬她,再次回去睡觉,只是第二年她又会来。

  “你可愿跟我修道?”——果然又是这句,泥鳅苦涩地一笑:“你是个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这个妖怪?”

  女道士淡然一笑:“你真这么以为?仔细看看,我何尝是个人类。”

  泥鳅怀疑地张大了嘴,上下的看了半天才问:“你是,你是……我,我可以拜你为师吗?”说着跪了下去。

  “道长喝茶。”中年书生又为白道士斟上杯水问:“那么这位泥鳅先生后来如何了?”

  “后来他就一直修行,再后来就……”白道士喃喃地不知怎么说下去,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后来不过也是从此浪迹天涯,刻苦修炼罢了。故事中的事何必苦苦追问结果?”随着声音,一名青年道士沿着道路大步出现在他们身边,白道士忙站起来说:“师弟,你来了。”

  白道士这个师弟身材修长,五官英俊,与白道士颇为不同,说起话来也是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一边喝茶一边与摊主交谈片刻,听说这里是要用故事换茶水后一笑:“那我也要依规矩讲一个故事吗?”

  “道长云游四海,一定知道许多奇闻,可否说来听听?”

  “好,”青年道士想了想说,“我就来讲一个狐儿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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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13:4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宝宝寒 分享,辛苦了,+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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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0:3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都市妖奇谈 -> 外传

三个故事之狐儿 一  

  月光把简陋的茅屋涂上一层银色,金银花的香气在院落里浮动,使空气闻起来都甜丝丝的。小院中一边是菜园,一边是葡萄架。茅屋透过爬山虎的密密叶片,闪着一点灯光。爬山虎早就已经攻占了茅屋全部的墙壁,最近正试探着向窗口伸出绿色的手腕。重重的影子在月光中投到窗前的书桌上,在书生的脸上、手中的书上晃动着。
  炎热的夏夜中,一丝半缕微风令人觉得加倍地可喜,此时风自爬满了瓜蔓和喇叭花的竹篱外送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媚丫头,你又要去招惹那个书呆子了吗?”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嗯”了一声。书生手按着窗台向往张望,却只有满地花影晃入眼帘。
  书生再次拿起书本,却没有办法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那些文字之间了,因为在他捧着书本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情况发生,扰乱他的心神。
  柳媚趴在窗台上,脸对着脸把书生打量了半天,见他看书的认真劲儿就忍不住想到捣乱。她跳到葡萄架上,随手折了一串青葡萄向窗下那人投去,“啪”,葡萄沿着书本滚到桌子上。书生捏在手指间时已经变成了一串紫莹莹熟透了的葡萄。柳媚看着书生捧着葡萄张惶四顾的样子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吃掉打扰他看书的葡萄的书生再次捧起了书,柳媚又拈起一片树叶托在洁白的手心中,轻轻一口气把它吹向那盏油灯下小小的火光,终于“波”的一声,灯火被这只奋不顾身的小虫扑灭了。书生点起灯,光再次亮起后,柳媚再次依法炮制。灯火儿数次明灭之后,窗里的人似乎厌倦了,屋子一直沉没在黑暗中没了动静,柳媚吐吐舌头:“这样就生气了。”她笑着提起裙摆向门口掩去,想看看书生在黑暗的屋子里干什么。她刚到门口门边募得打开,书生站在门前张开手中的画卷让她欣赏。
  卷上画的那名女子娟秀娇媚,脸庞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装着无尽的笑意,手里拈着花枝立在院落里,正是柳媚的画像。柳媚凝视着书生绽放出娇艳的笑容,不论有多么好的画技来描绘,又怎么能在纸上记录下她全部的美丽。
  书生向柳媚伸出手,两人轻轻相挽一起走进了茅屋。
  不知不觉间夏去秋至,秋过冬来,柳媚夜夜来伴书生许余夜读已经半年有余。自从有了这位少女,原本冷清寂寞的茅舍中总是充满了温馨与欢笑。
  这一夜大雪初霁,月光朗朗,月照雪色雪映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之色,世界如同浸在一大块水晶之中一般。柳媚点了一盆炭火放在屋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屋里竟暖和的令人冒汗。许余于是开了窗子就这对着雪光月色读书,到别有一番情趣,令他几看都想抛下书来对月吟上几句诗,作上一副画。
  “茶。”柳媚端来茶具,放在他的手边。
  “还是媚儿最知我的心意。”书生抛书端茶笑了起来。柳媚在桌子上舒纸磨墨,笑吟吟地看着他。书生喝了几口茶,提笔开始描绘眼前的美景。
  “你要娶亲了是吗?”柳媚坐在他身边,手中把玩着一张红纸柬忽然问。
  书生手抖了一下,一滴墨迹晕开在纸上的明月中:“你知道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吗?”柳媚把写着女方生辰的纸柬放回桌子上。
  “那到不是。”书生一笑,“男婚女嫁天经地义,迟早的事。”
  柳媚轻吁了口气:“是呀……迟早的事……”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柳媚才又说:“我姐姐早就约我回去昆仑山修炼,我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你告辞好,现在看来,我也该去了。”
  “什么,你要走!”书生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惊慌起来,“你为何,为何……”
  “也没什么缘故,就是觉得该去了。”柳媚依旧笑盈盈的说。
  书生抓住她的手急道:“我以为你不会在乎的。”
  柳媚眉头颦了一下,斜着头又问:“她呢?她也不在乎吗?”
  “她只是,只是……媚儿,只有你才是我的红颜知己啊。”书生怕她会消失了一样牢牢抱住她,“媚儿啊,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只有你一个!你要我把心剥出来给你看吗!她,她不过是……”
  “她是你的妻,是你的终身之侣,是你未来子女的母亲。”柳媚第一次收起了笑容,正色对他说,“你即娶了她,就该好好对她,怎么忍心让她的丈夫被人分享!”
  “可,你,你不是人啊!”书生情急之下脱口说。
  柳媚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柳媚嫣然笑说:“你知道就好,我这异类算什么呢,别了,许郎,别了……”她在书生额上轻轻一吻,不等他再说什么,身影已经象雾气一样消散,书生呼喊着,她的影子扑去,却只抱了个空。“媚儿,你回来,你不要走……你真的不明白我心意吗……”书生跑到院中凄厉地呼叫着,在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柳媚就站在院中那株女贞上望着他,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是你不明白啊……你不明白啊……”这次她飞上空中,没有再回头。
  妇人把怀里的衣物往床上一扔,气哼哼地向躺着的男子说:“那个死小鬼又嚎开了,你去看看!”
  男子侧耳听听,果然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他懒洋洋地说:“他多半是饿了,你去喂喂他就不哭了。”
  “喂喂喂,一天喂了几遍了!还要给他换尿布、洗衣服……没完没了!你说你有事没事的弄这么个祸害到家里来干什么!”妇人怒气冲冲,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男子叹口气说;“好歹也是我堂弟的孩子,他们两口子死了之后不是你不许他舅舅抱去,非得留下来的吗”
  “让他们抱去,他们是真的想要孩子吗?他们是为了那点财产,哼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即然抱回来了,总得好好把他养大吧。万一出点什么事,会被邻居们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有什么闲话好说!那三间破房子两亩荒地,够把孩子养大吗?我们得填赔上多少啊,夭折的孩子多了,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妇人发了一顿脾气,终于还是气呼呼地走出门去。
  一个小婴儿被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床上,正声斯力竭地哭着,小脸憋的通红。时值深秋,孩子被包裹成这样虽然免了挨凉,可是更方便了蚊虫叮咬,多时不换的尿布臭气招来了苍蝇围着嗡嗡作响,加上已经大半天水米没有沾牙,难怪他哭得这么厉害。妇人被他的哭的心烦,走过去重重打了他一掌,孩子吃疼哽了一下,继而哭的更加厉害了。妇人大声咒骂了几句,还是无奈地去厨房弄些吃的给他。
  妇人悻悻地端着半碗冷饭踏进门,正庆幸孩子终于住了声,却惊讶地发现了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床边把孩子抱在怀中哄着,手中拿了一个奇怪的珠子,放在孩子的嘴中让他吸吮。见妇人进来,抬头对她一笑。女子烂丽的笑脸让妇人也有了瞬间的失神,但她马上就拉下脸来冲上去指着她大叫“你是什么人?到我家里干什么?”
  女子笑吟吟地冲着婴儿摇头:“行了行了小家伙,别这么贪心,肚子不饿就好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她把那个珠子收回来放进了自己口中,婴儿立刻抗议地大哭起来。“好了,小家伙,好了,唔唔唔,不哭了,吃饱饱,睡觉了……”她站起来边走边拍,耐心地哄劝着。妇人见她对自己不加理睬了大怒,但是看着她华贵的衣饰,娇艳的身影,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扔下那个碗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妇人便拉着那个男子又冲了进来,男子手中还牵着一条大狼狗,狼狗一见女子,凶恶的大叫了起来。
  女子刚刚把婴儿哄睡着又被狗吠声惊醒,再次大哭起来。
  女子路出一丝不悦,抿着嘴瞪了狼狗一眼,那条小牛犊似的大狗叫声嘎然而止,呜呜咽咽几声,夹着尾巴从男人胯下钻出门去,男人怎么拉也拉不住。女子又哄了婴儿几句,才笑盈盈地娇声问:“有什么事么?”
  “你,你是谁?跑到我们家中干什么!”男子跨在门槛上鼓着勇气叫,随时准备转身逃出去。
  女子笑的极为娇艳:“我叫柳媚,你们不认得吗?我只是来看看这孩子的,你们不必理我。”妇人拽着男子颤声说:“就,就,就是她,和你堂弟相好的那,那个狐狸精,我隔着窗子见,见过她?”
  柳媚打开孩子的被子想给他换上自己带来的小衣服,却看见小孩子的脸上、背上都是被尿湿的衣被浸出的疹子,鲜红可怕的样子。她的笑容冷了下来,眼中一片凄伤,半晌才用手指指着孩子的皮肤叹息:“你们要这个孩子死吗?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难道你们就半点不可怜他?”
  “我们管他吃管得住还不够吗?你还得让我们当她是祖宗供着不成!”妇人虽然也害怕,可是嘴上一点也不示弱。
  柳媚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沉思,良久以后才说道:“罢了,这个孩子留在你们这里用不了多久怕就活不下去,不如让我带走他罢。”
  “你带他走?”听到可以推掉这个累赘男子正要高兴的答应,妇人却抢先一步喊:“一个男孩儿值十两银子呢,你说带就带走!想要孩子留下钱来!”
  柳媚俏脸一沉再没半点笑意,冷冰冰地说:“我要带他走你拦得住吗?”她原本笑盈盈的样子给了妇人贪便宜的勇气,现在冷若冰霜的面孔却令对方不寒而栗,畏缩着不再说话。柳媚温柔的脱掉孩子身上原来的衣物,给他穿戴一新后抱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外忽然回头笑说:“看在你照顾他几天的份上,给你些报答。”
  妇人眼中刚刚射出贪婪的目光,忽然发出一声惨呼——只见一条长长的牛尾巴从她的臀部伸了出来,活泼的摇摆着。“你这狐狸精!不,狐仙……狐仙……您回来……您大人有大量……”在夫妇二人的哀号声中,柳媚莲步轻迈,走到院落中消失了……
  秋夜风寒,伏在树杈间的道全努力缩着脖子,心里盼望着这场战斗能快点开始快点开始,早点结束,好能离开这个地方。他偷眼看看自己的两个师兄:道真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中,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看见他的身子站的笔直,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道志贴在屋子的后墙的夹道中,东张西望,似乎也没有把寒冷放在心上。他们选的位置倒好,偏偏把我放在这个不挡风的鬼地方。道真在心里咕哝着,对两位师兄一肚子抱怨。
  庭院中十分安静,无星无月的夜中,院中的山树池塘亭台楼阁都如同剪影般的不真实,只有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走出的色能带来一种温馨的暖意。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男子正在做着手势说着什么,那个女子身体笑得乱颤,用手中的手帕作势要打他。不一会儿灯便被熄灭,整个院落陷入了黑暗中。
  道全正在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这一人一妖在里面干什么好事了,却看见道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向屋子走去。道志也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剑走向前。道全见自己落了后,慌忙从树上向院子里跃去,手忙脚乱之中衣服不知何时被树枝勾住,竟然以一个狗吃屎般的姿态跌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巨响和一声痛呼,在原本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估计几里地外都能听得见。
  道真与道志对视一眼,马上改变了原来小心翼翼的动作,双双跃到正房门前,各自扬剑凝视着房门,当道全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从地上爬起来时,正看到一团黑影破门而出,与他的两个师兄斗在了一起。道全也抽出来自己的剑,张着手围着战成一团的两人一妖打转,却找不到任何下手的余地,只能不住地出声提醒:“大师兄小心!”“二师兄在你后面。”“打,打,加把劲。”“快啊,快啊,他快不行了。”
  在道全的大呼小叫声中,争斗已经慢慢到了尾声,道真与道志虽然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是凭着两人全力还是把对方制服在地。那个身上贴满了咒符的男子在地上滚动着,终于嚎叫一声显出了原形——一只兔子大小的刺猬。
  道志上前狠狠给了它一脚:“畜牲,才有几年道行就敢出来害人,这下看见往哪里逃。”却被刺儿扎上了鞋底,不得不脱下鞋来在地上摔打着。
  这时的院落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的家丁们把这个小院包围得水泄不通,见争斗结束,早已有人跑去把员外叫了出来。就连那位刚刚还在与妖怪缠绵的小姐也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门口,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向院子里看着,直到有两个大胆的丫头上前把她扶了屋里。
  道志一脚把地上的刺猬踢到员外面前,呵呵笑着说:“半夜三更的打扰员外的好梦了,您看,迷住你女儿的就是这个东西。”
  眼见妖怪滚了过来,员外与他身边的家丁们一哄而散,远远地逃到另一边才站住。员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三位道长,你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这个妖怪……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谁叫你们来的!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员外对于妖怪被捉的事情不但不怎么关心,反而对这三个道士大喊大叫起来。
  道志冷笑着说:“怎么,员外以为白天把我们赶走就可以打消我们除妖伏魔的决心吗?不过很奇怪啊,员外,您的女儿明明被妖怪迷住不是一天半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但不为她医治,反而要把我们找上门来除妖的道士赶走呢?难道你一心一意要招这个妖怪做乘龙快婿?”
  道全用剑拔弄那个妖怪漫不经心地说:“啧啧,那么说来员外可真有眼光,你看人家这个女婿选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的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嫁到临县的田员外家去呢?你这到底是选了几个女婿呀?”
  员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周围的家丁们也各自拿着兵器盯着三个道士,目光中尽是蠢蠢欲动。
  “哈哈哈,你们知道怕妖怪,对我们这些能除妖的道士反而不怕了!”道真大声笑着,忽然挥剑砍向身边的小树,鸡蛋粗细的小树应声而断,他手中的桃木剑居然无恙。他冷眼瞄着众人,不住地把弄着手中的剑,似乎在问“谁敢上前。”家丁们全被他吓住了,犹豫不决地看向员外。
  “多,多谢几位道长救了小女,来,来,请大厅用顿酒菜,小可另外还有谢礼,请请请。”员外想了一下也改变了主意,脸上堆满了笑容,居然邀请起他们来。
  道志摆摆手:“酒菜就不用了,倒是有什么谢礼尽管拿来,我们是来者不拒的。”
  “来人,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给三位道长。”
  “慢!”道志打断了的员外的话笑嘻嘻地问:“一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员外,据我所知,仅仅是田家给令媛的聘礼可就是一座庄子、两个铺面外加二千两银子啊,更别说两家联姻之后你们每年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生意有多少了?这么要紧的婚事,难道在您眼里就值一百两银子?万一我们三兄弟有哪个一不小心说出去,让田员外家人听见了,人家知道你这么不重视这桩婚事,该有多寒心啊,您说是不是?”
  员外的脸沉了下来,这个道士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自己不给他们一笔他们满意的价钱的话,自家女儿被妖怪迷惑的事情便会传到外人的耳中,最严重的后果是,事情会传到未来的亲家耳中。
  自家的生意正是要靠田家大力支持的时候,所以才会有了这桩家龄相差了二十余岁的婚事,如若对方知道自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婚事告吹还在其次,自家的生意岂不是要出大乱子。本来在女儿刚刚开始被妖怪纠缠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女儿为了反抗这桩她不情愿的婚事,不愿嫁给大她二十岁的田员外故意出来的把戏,除了严厉约束家人不得向外说外,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的迷惑之态竟然渐渐趋于疯癫,再怎么看也不象是她自己在演戏了,而且一到夜里她便早早关了房门独自呆在卧室里,外面的人叫听见里面传来男女调笑相戏的声音。本来把那些妖怪迷人的事情都当作村野乡谈,谁知道竟然会在女儿就要出嫁的当口上谈到自己的身上来。
  员外派了丫头婆子夜里去跟女儿作伴,可是一入夜这些人便昏昏睡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就会发现彼此的头发系在一起,被扔在院里的花丛中。受了几次这样的惊吓和寒夜中的风霜雨露侵袭,丫头婆子们大都病倒,少数的几个身体强健的,也已经在意志上被打倒,再也不肯在晚上踏入小姐屋里去了。
  员外到了这时才真正为女儿的事着起急来。
  只是此时他女儿受的迷惑已深,那妖怪也摸熟了门路,已经是赶也赶不走了。心急的员外暗中几次请了僧人道士前来趋赶,也不知道是妖怪道行高深还是请来的那些高人各个虚有其表,反正几次三番的做法不但没有效果,那妖怪反而越来越嚣张,大白天也在闺房中出出入入起来。而且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外面也渐渐开始有了小姐被妖怪缠身的流言。员外为了保住这门亲事,急忙又重新开始封锁消息,也不管女儿是不是被妖怪迷住了,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嫁过了门了事。
  谁知几天前忽然有三个道士找上了门来,扬言听说府上有妖怪作怪,他们特地前来除妖。员外此时最听不得的就里这个,不但指责几个道士不守清规,为了骗钱胡说八道坏了自己女儿的清誉,而且指使家丁亮出兵器,放出恶狗,将他们统统赶了出去。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摸上门来,而且还真的有本事抓住了这个妖怪。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员*沉着脸问。
  道志微笑着说:“贫道的道观年久失修,听说员外您一向乐善好施,不如施舍给贫道一千两纹银,让我们回去修建三清大殿如何?”
  “一千两!”听到他狮子大开口,员外象针扎到一样窜了起来。
  “再不然两千两?”道志笑容可掬地跟他“讨价还价”。
  员外见他们不肯甘休,心一横恶狠狠地咆哮:“你们这是敲诈!我,我要拉你们去见官,说这里有妖怪,谁看见了!弄只刺猬来就说是妖怪,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上了官府的大堂还敢不敢这样公然行骗!”
  “哈哈哈哈……”道真仰天长笑,忽然伸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向那只刺猬一指,那个刺猬立刻又变成了一名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吓得不少家丁失声惊叫。
  “员外,我们既然能降伏他,自然也可以放他自由离去,您这样过了河就抽板,不太好吧。”道志再次笑嘻嘻地上前交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把他留下,就这么一走了之呢?也许这只刺猬妖怪经过今晚这次大难却不会迁怒于您家人,反而会因此认识到自己纠缠小姐的不对,过几天便去了也说不定。不过即使他去了,天下的妖怪知道您乐善好施,不许道士上门的美名,会纷纷上门来投奔您也不一定,今天来只老虎,明天来条鲤鱼,后来来只麻雀……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那么多女儿,不然一股脑儿都招了女婿才好。”
  员外的脸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黄,一时间五色齐出,缤纷之极,听这道士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今天不受他们的威胁,此时就会把这个妖怪放掉,他们有道术护身,当然不怕这个手下败将再去报复,自己这一大家人势必便会成为这妖怪出气的对象。可想而知接下来这妖怪的报复手段必然会比迷惑女儿对厉害上百倍,而且这道士最后那几句话,又似乎在隐约说明自己家接下来的日子必将妖风大盛。自记者肖门小户的有没有妖怪会慕名而来尚未可知,但这几位法力高强的道长则肯定会“邀请”一些妖怪不时前来自己家中小住,只是这些妖怪大爷们住下来什么时候会走?走之前会干点什么就难说了。
  他愕了良久,终于说:“千两白银我确实拿不出来,五百两如何?”
  “员外真是生意场上的高手,这拦腰砍价的本事果然高明,不过两千两一下子砍到五百两,这也太小气了吧?”
  “明明是一千两,什么时候成了两千两?”
  “好吧,咱们初次打交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员外这就拿出银两,打发我们几个讨人厌的道士上路吧。”道志举手施礼说。
  员外眼里出火似的看了他片刻,一咬牙说:“给道长们拿银子来。”
  一千两白银份量不轻,体积也不小,员外忍着肉疼令人抬出那个小箱子时,心中还在暗暗咒骂:看你们怎么抬着这个箱子上路?路上被强盗抢了去才好。他有意有为他们准备银票,道士们似乎也不打算索要轻便好带的银票,只见道志上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眼看那个装满银子的箱子便在他手中缩小,直到变成指甲大小,被他拿来轻轻丢在了袖中。向员外躬手作别,几个道士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走在旷野中,薄薄的雾气之后已渐渐透出晨光。三个道士踏着晨露走在原野中,虽然一夜没睡,但是他们三个都精神奕奕的,正把大锭的银子拿在手中相互的传看着。
  “这可是以前两银子啊,哈哈哈哈,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道全毫无顾忌地狂笑着,把银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幅恨不能吞到肚子里去的神情。
  “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活像一辈子没见过银子!”道志劈手从他怀里夺过银子,跟着轻轻一脚向道全踢去,“学学你二师兄,从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道真冷冷的打断他说:“我是不把银子放在眼里,那种东西放在口袋里就行了。你最好不要忘记了应该分给我的那份,不然我可不在师傅面前帮你圆谎。”
  “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啊!”道志说着,取出大约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然后又拿了一锭银子(也就五十两)递给道全,“给你的,拿着吧。”
  “为什么我只有这么点!”道全不满地抗议起来。
  “你还有脸问?”道志在他的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自己说说,今天的事你出什么力了?你帮什么忙了?不但没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提前惊动了那个畜牲。我跟你二师兄忙着打妖怪的时候你还在旁边看热闹!给你这些就是看在你第一次出来,不叫你空手回去的好意了。怎么?嫌少不要是不是?正好……”
  “不不不,师兄,我哪能嫌少啊。”道全急忙把银子揣了起来。
  “你们两个记着啊,师傅那里别给我说漏了嘴,不然小心你们的舌头!”道志有恶狠狠地加上一句叮嘱,“道真我放心,就是你这个家伙嘴没有把门的。”说这又给了道全后脑勺一下。
  “师兄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嘿嘿嘿嘿,只要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您想着您的小师弟点就行了。”
  “算你懂事。走,回去了!”
  道全一路都在悄悄打量两位师兄,他入门最晚,这次是第一次被师傅允许跟着两位师兄出门办事。在济南府两位师兄除妖的本事令他大开眼界,那条蛇精害人无数,曾经吃掉了好几个前去降伏的道士僧人,可是在两位师兄的手下还不是俯首就戮。从头观战到尾的道全对两位师兄的敬佩大增。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的道术已经不错,没想到在真正的妖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两位师兄却这么得厉害。
  平时在他看来大师兄道志为人有些轻浮,用在修行上的时间比用在俗物上的要少得多,最喜欢的事情是管理道观的银钱出入,常常自己在屋里关了门算帐数钱闹到半夜,乐此不疲。二师兄平时只会修行练剑,少言寡语,对道全这个新来的小师兄很少加以理睬。可是到了正事上大师兄沉着干练,二师兄果断英勇,那只蛇精在他们的手中连一百个回合都没熬过去。
  两位师兄除妖时的表现令道全佩服不已,但是更令他佩服的却是师兄们的随机应变。
  在小镇上听到那家闹妖怪的事情,主动上门却被告知没有妖怪后,道全都以为师兄们打算回去了。没想到大师兄不但没有轻信那家人的谎言,反而一举就降伏了妖怪,而且还凭着抓住主人家的小辫子弄到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至于平时言语不多,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二师兄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与大师兄配合的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他几次适时的恐吓,今天的银子到手的也不会那么容易。看起来跟着两位师兄,将来大有前途呢。道全摸着怀里的银子喜滋滋的暗想。


[ 本帖最后由 宝宝寒 于 2009-3-16 09:2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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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5 00:3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道全本来是个穷秀才家的次子。他的父母种地治产、经商买卖样样不会,却一连生了七八个孩子,仅仅靠着父亲平时教书和母亲日夜纺织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一家人糊口的,于是道全小小年纪便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挖点野菜,干点零活,偷点东西,讨几口饭,总之为了对付从小到大便紧紧跟着自己的饥饿,他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以致于他自己回想起来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离开了自己的家的。记忆中他从八、九岁时便开始四处流浪,一直混到十七、八岁。只身在飘流的孩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历尽了风霜。谁知道时来运转,他在前年的时候因为饥寒交迫昏倒在一家道观门口,却被道观里的道士救了起来。那家道观里只有一老两少的三个道士,可是他们吃香喝辣的看起来过得十分的舒适,道全看到之后为了混口饭吃就想索性做了道士。
  那家道观的老道士性子有些古板,硬是说什么他与道门无缘不肯收他,可是他看准了做倒是是个不错的职业,硬是赖在道观里不肯走。幸亏他小时候跟父亲学了些字读过几本书,加上在世间闯荡了这么多年,人比较机灵,学了不少溜须拍马的招数,手脚也很勤快,每天抢着干些杂活,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居然把老道的大弟子道志哄的高兴,时不时的在师傅面前为他说好话,又说起他的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如果不收留他不是等于没有救他一遭。
  老道士心肠不错,天长日久被大徒弟说动了心,居然真的收下他作了关门弟子。只是他对这个小徒弟的资质很是看不上眼,全当作观里多了个干活的杂役而已,很少指点教导他。倒是大师兄很愿意教他,而且时时督促他修行。所以对然大师兄对自己时不时的冷嘲热讽,还喜戏弄自己,但是道全心里对大师兄十分的感激。二师兄道真不太好相处,平日里很是看不起他这个天资不好的师弟,话也不怎么跟他说,更别提指点他一二了。
  道全看道真平时对大师兄也是爱理不理的,心里自动把这种情形当作了两为师兄之间的明争暗斗。在他的脑海中什么为了师傅的绝学啊,为了将来的观主宝座啊,为了师傅的独门法宝啊……种种的假设在他的构思中被设计出来。既然两位师兄之间有矛盾,他这个关门弟子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大师兄一边的。所以他对二师兄道真也是不冷不淡,跟他划清了界限。没想到这次出门却看到了和他想的截然不同的情形,两位师兄之间不但没有争斗,反而关系很好。二师兄对大师兄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把道全弄得一头雾水。
  “老三啊,”三个道士赶了几天路,眼看自家的道观就在眼前,道志忽然开口招呼道全,“把那个葫芦拿来。”道全马上从腰间拿出那个装着刺猬妖怪的葫芦递上去。道志把葫芦拿在手上抛动着说:“这个家伙要怎么处置呢?如果带回观里,师傅马上就会知道咱们三个偷偷摸摸在外面干了好事。”
  “这种害人的畜牲杀了便是,还用的着费力气想吗。”道真冷冷地说话让旁边的道全打了个冷颤。
  道志似乎有所不忍地说:“这个孽畜虽然可恶,但是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就这么杀了他他多年的修行就毁于一旦了,也实在可怜可惜。唉,没办法,他死总比咱们哥仨挨师傅教训好。”说着他把葫芦倒过头来在底上一拍,一只巨大的刺猬便从里面滚到了地上。他一落地便连连磕头求饶:“几位仙长,饶了小的吧,行行好饶了小的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个葫芦不是炼制来专门捉妖怪用的,而是道志顺手从别人家院墙上摘来的,里面关着的妖怪依旧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才道士们商量着要杀掉这个刺猬妖怪的话他全部听在耳中,所以一出来就拼命的求饶,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
  道志根本不为所动,想道真示意:“二师弟手脚麻利,还是你来动手。”
  刺猬一把搂住道志的腿哀求:“仙长,你发发慈悲啊,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儿女需要养活啊,您要是杀了我我们一大家子怎么办……欧嗬嗬嗬嗬……”
  “都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了还出去勾引良家妇女,该死!”道真说着亮出了桃木剑。
  “道长啊,道长啊……嗬嗬嗬嗬……我辛辛苦苦修炼到今天不容易啊……嗬嗬嗬……饶命啊……我真的再不敢了……”刺猬眼见死到临头,放声大哭起来。道真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妖怪,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哀求手软,挺剑就要向他的心口刺下去。
  “等一下!”道全脱口叫。
  “干嘛?想给这个孽障求情啊?你剩剩吧,万一留下他被师傅发现了,咱们三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道志狠狠地在他后脑勺拍一掌。
  道全陪着笑说:“我哪能啊。我不是觉得这么点小事不值得二师兄亲自动手,我看就让我来代劳算了。”
  “呵呵呵,原来你是在打这种主意。”道志笑起来。
  “是啊,二位师兄这次出去可是已经斩杀过蛇精的了,可怜你们的小师弟却还没开张呢,您看是不是让我……”他搓着手,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这种事也值得抢。有本事自己好好修行,将来什么妖怪不能杀。记得把他的内丹留下吃了,对你有好处。”说完转身先走了,对这个小师弟的没出息他实在看不上眼。
  道志笑着拍拍道全的脑袋:“好,他归你了!”说完也走了。
  道全盯着地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刺猬,用手中的剑在他的头上比划着,冷冷地说:“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又何必干坏事!”
  刺猬连连叩头说:“道长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窃,听到那个姑娘与他的情人商量,为了不让她父亲把她嫁给她不愿去的人家,要要装作被妖怪迷住了,让那家人主动退婚,我想她反正也要这么装作了,我帮她来个弄假成真……道长,我是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保证以后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这一回吧……我修行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你们人类犯了逼奸之罪也判不了死刑啊,不要杀了我啊……呜呜呜……”
  道全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刺猬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人类迷奸妇女,是绝对不至于判死刑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妖怪送上绝路,毕竟如果没有女子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发财的工具使用,这件事也不会发生。他咬咬嘴唇踢了刺猬一脚说:“快给我滚,记住,以后千万别让我二位师兄再看见你,不然连我也跟你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刺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大喜过望,爬起来就跑。
  “等一下,”道全又喝住了他,“把你的内丹交出来!”
  刺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交出内丹他的修为就等于消失了十之七、八,他当然不甘心轻易放弃自己多年的辛劳。
  “命和内丹自己选一样。”道全不耐烦地说,“反正你死了,内丹我可以自己拿。”他到也不是贪图一颗内丹,只是记起了道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自己如果空着手回去,势必会引起大师兄、二师兄的怀疑,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心软饶了这个妖怪而给自己找上麻烦。另外,这个妖怪迷奸女子,如果不加逞戒就放了他,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就算不杀他,一定的处治还是很必要的。
  刺猬在道全冷酷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如果不用内丹交换性命,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丧命、失丹一起到来,他从口中吐出一枚核桃大小闪闪发亮的珠子扔在地上,然后快速地消失在草丛之中。
  道全是第一次见到妖怪内丹这种东西,用手拾起来之后仔细看了一看,其实就像是一颗劣质的珍珠,质地斑驳,并不算多么晶莹剔透,不同的地方是这个内丹发着光,而且摸起来始柔软的。“这种东西可以增长修为?”道全在手里掂量着自言自语。但是他并没有吃下去,而是装进袖子,然后快步向道观走去。
  逸云道人虽然是个名扬天下的有道之士,但是他的道观并不大,仅仅只有一座正殿,两排厢房,以及他自己独居的一个小小后院。道全利落地从侧门进观快速地向师父住的后院跑去,他们师兄弟如果出门办事,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去拜见师父,不过道全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师父总会在打坐,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因为迟到惹师父不快。果然,当他快步赶到师父居住的小院之后,看见二位师兄还跪在师父门前,师父的修行还没结束,他来到师兄们的身后悄悄跪到下,拉拉大师兄的衣襟,把那颗内丹塞给了他。
  道志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师兄弟三人桂了大半个时辰,逸云道人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四十上下,风姿若仙的道人走了出来,对三个徒弟看了一眼说:“都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个蛇妖已经被弟子一剑斩杀了!”道真抢着说。
  抢大师兄的功劳!道全这么想着,偷偷用目光狠狠地剜了道真的背影一眼。
  “杀了?”逸云道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孽畜作恶多端,弟子已经把它杀了。”道真磕了个头说。
  “道志,我知道老二性情好杀,所以叫你一起去,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道志苦笑说:“师父,你知道的,二师弟的手脚可比我利落。”
  “没用的东西!”逸云道人气呼呼地冲他一甩袖子,“明明要你们将那妖孽捉回来,你却径自把它杀了,还把不把我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
  “师父,我知道你心肠好,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关他们几年还是要放了他们的,可是您管的妖怪有几个是真正悔过了的?就是那些您放了的妖怪,过些日子还不是依旧作恶,还是要您再出手去铲除一次?既然这样,一开始就除掉它们不是最好!”
  “你还敢顶嘴!”
  “师父,我不是顶嘴,而是……”
  “够了,给我滚回去面壁三天!”逸云道人怒斥一声。道真也不惊慌,向师父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勉云道人苦笑:“这个孩子就是倔强。”
  道志忙行礼说:“师父,二师弟只是嫉恶如仇,实在看不得那些妖怪在人间为非作歹罢了,您消消气,别责怪他吧。”
  “我哪里是生他的气。”勉云道人摇头叹息:“你们三个徒弟,道全刚刚入门还不用说,你们两个之中,你的性格随和,虽然有些懒散,但是凭着你的天资,将来总会有一番成就的……”听到师父这样评价自己,道志缩缩头,偷偷对道全吐吐舌头。勉云道人接着说:“可是道真与你不同,他的资质不及你好,性格却十分坚毅,事事认真,不肯认输也不肯有半点马虎,所以不免有些一意孤行,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因为过于执着,会堕入了魔障。”
  道志与道全垂首听他的教导,勉云又转向道全:“道全,你入门最晚,这次跟你二位师兄出门办事,你有什么见识啊。”
  道全上前行着礼:“师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弟子这次跟大师兄、二师兄一起出门,真是长了少见识,再有这样的机会还求师父多派弟子跟着师兄们去学习学习。”
  “出去学习,我看你是巴不得出去玩玩。”向来严肃的逸云道人难得的与徒弟们开了个玩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道志与道全一前一后走到外面,只见天色尚早,道真根本没有依照师父的吩咐去面什么壁,而是脱下外衣经自在院子里练起剑来。见道志和道全相继从里面出来,他冷笑一声:“每一次都是我挨训你受夸。”
  “所以是个人人品的问题嘛。”道志倚着柱子似笑非笑的说。
  “老规矩,今天晚上你得请我们吃掉好的。”道真把剑一收,拎起外衣便走。他与道志的关系总是有些别别扭,有时候他们之间颇有默契,有时候一副水火不相融的样子,道全真是怎么也看不明白。
  “先别急,这里有那个刺猬的内丹,你要还是给老三?”道志拿出那个内丹问。
  “给老三吧,难得他心肠这么好,快赶上师父了。”道真不阴不阳地说完便当先走了。道志把内丹扔给道全:“归你了,吃了对你有好处,不过可别学老二,吃这个东西上瘾。”
  原来师兄们什么都知道。道全撇撇嘴,直到他们两个是溜到附近的村镇去大吃大喝了,却故意没有带上自己,估计就是因为自己偷偷放了那个刺猬精,他们要小小的惩罚自己一下。内丹,吃了可以增长修为……他看着手里的内丹开始寻思。
  道全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一点惊惶的心情,把那颗内丹塞进了口中。
  内丹一入口之后的感觉就仿佛一团烈火进入了口腔,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它咽了下去,然后便打坐运气,那团热火顺着咽喉一路下滑进入了肚内,立刻化作火焰扑向了五脏六腑,道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与自己的修行融合在一起,虽然那只刺猬并没有多么高深的道行,但是对于道行比之还浅薄的道全已经大有帮助。等到道全睁双开眼,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看着窗外的晨曦,难以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推开门冲到了院中。
  道志与道直已经结束了每天早晨例行的清扫工作,正在各据院子的一角舞剑,道全兴冲冲地过去嚷嚷:“大师兄,二师兄,这个内丹果然有用,我的修为真的增长了一大截。”
  道志用剑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嚷嚷什么?怕师父听不见吗?”
  道全连连点头地陷入了幻想:“要是以后经常弄这种内丹吃……”
  “你想美事去吧!”道志又打了他一下,“哪有那么简单。这颗内丹对你有这么大用,是因为那个妖怪的修为比你高,你能常常去弄道行比你高的妖怪内丹来吃吗?再说了,你知道妖怪都是怎么修行的吗?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依赖道法修行吗?吃了妖怪内丹,你也不怕自己变成半人不妖的怪物。”
  道全讪讪地笑着,道真却在一边说:“只要自己修为跟得上,全部吸收了它,又有什么关系。”
  “妖怪的内丹总是来路不明,皆有不上自己修行来的根基牢固。”
  道志与道真两个在这方面的政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各执己见的嚷嚷了起来,不过道全倒是没有象往常一样出声为大师兄帮腔,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入,倒是认为这件事上自己更信服二师兄的理论。
  三个师兄弟这里争论之际,逸云道人信步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在本来应该清晨早课的时候自己打乱了平日的生活规律,三个师兄弟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了,连忙停止了自己的辩论,上前行礼。
  张逸云见三个徒弟都在勤奋修炼,觉得颇为满意,点着头说:“你们三个最近修行倒是勤奋,这样我出门也能放心些。”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志上前问:“师父,您又要出门降妖吗?”
  张逸云道法高深,常有人不远千里向他求助,近几年三个徒弟渐渐长成,张逸云也就把一些容易些的事情分给了他们去做,但是遇到事态严重,或是有推脱不开的老朋友出面相邀,他还是要亲自前往的。他对道志的问题不置可否,点点头说:“我这次去的日子可能久一些,你们好生修行,不许出去惹事生非知道吗!”
  上次逸云道人出门,临近村子常为观中送菜的一户农家的女儿被大户强夺了去作妾,在那个老父的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后,道志一时冲动,带着道全去那户人家大闹一场,硬把女孩抢了出来,事后因为逸云道人与朝中不少高官也有往来,那户大户人家不敢与他为敌,事情才不了了之,可是他们两兄弟在事后却受了重罚,这次张逸云出门前特地这样叮嘱,自然是专门针对他们两个而言的了,三个徒弟一起躬身说:“是。”
  逸云道人一出门,道观中的生活立刻闲散了不少,原本每天的例行的事情,比如打扫、修行习武,向师父请安等等,都开始随着师兄弟三人各自的性格发生着“精减”,比如道真,张逸云出门后他就借口潜心修行,把一切日常杂务,包括师兄弟们本来轮流的洗衣、做饭等全都推开不管。每天不是打坐就是习武。道志也把他的懒散性格发挥到极致,声称地几天不扫有什么关系,地上有土又不绊脚,衣服脏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洗就不能穿,总之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人以食为天,吃饭方面可不能马虎,于是天天跑出去大吃大喝,总是要醉薰薰地才回来。道全的排行最小,两位师兄不干的稍有自然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反正没有人检查督促他,这地也就未免扫得象鬼画符,这衣服未免就随意揉几下便算作洗了,至于吃饭,十顿中有六顿是跟着大师兄出去来吃,反而有了借口和太多不去修行,也乐得逍遥自在,没有师父在家的日子,对师兄北三个来说都如同一个悠闲的假期一样,适意舒心。
  道全本来不会饮酒,天天跟大师兄出门,却总免不了被道志灌上几杯。这一天,他又跟着道志到镇上的酒楼大吃之余,被道志连灌了十杯,终于支持不住,颓然伏倒。道志咕哝着,对这个酒量不行的小师弟发泄了一通不满,无奈对方已经睡死了,根本听不见。道志不由后悔,早知道自己不得不把他扛回观名去,还不如少灌他几杯。
  道志向店家要了几盆凉水泼下去,道全依旧没有要清醒的样子,道志只好自作自受,一路又背又扛又抱地把他弄回观中,随手扔在了床上。
  道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时近千夜,他按着仿佛要裂开的头,呻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弄明白,自己原来睡在自己的卧室中,他用手扶头从床上滚下来,爬到桌子边喝喝口水,却不想桌子上的水壶里面是空的——这几天他干活偷工减料,打水扫地的活全部干得不甚彻底,却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准备下水。
  “唉……”道全叹息着,摇摇晃晃地打开门,想去厨房前的水缸里找口水喝。
  院子里一片漆黑,天空似乎有些阴霾,连一颗星光都看不见,道全这几年的修行后目力大长,再加上对这个小道观无比的熟悉,所以迷迷糊糊这定向厨房的方向摸去,只恨不得马上把那口大缸抱在怀里,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以滋润自己象要干的着火的口舌喉咙。
  道全摇摇晃晃地走近厨房,却发现似乎有个人影在厨房门口一晃:“呵,一定是大师兄也喝醉了,在这里找水喝。”想到把自己灌醉的人现在也在承受着与自己一样的痛苦,道全的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但是他不敢紧跟在后在,生怕因为自己没有按时打水,烧水为师兄送去而遭到责骂,所以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想等对方出来之后再进去。谁知在他靠着树等待时,醉眼朦胧中却看见那个影一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师,师兄……”道全刚刚说了一句便嚅着止声,因为眼前哪里是自己的师兄,而是一个娇艳的妙龄女子,“你,你……”道全用力甩着沉重的头,指着对方不知道要说什么。
  妙龄女子一身宫装,面容娇美,仿佛是黑暗中忽然峦起的一道月光,她轻移莲步向道全走来,娇滴滴地问:“小道长,您有什么事么?”
  道全连忙摇头,想了想不对,连忙又说:“你是谁?到我们观里来干什么?怎么反而问我?”
  女子来到道全面前,用手轻捻着自己的手臂说:“我赶了许多的路,在你们这里歇歇脚都不行吗?你可真是个不知体贴人的呆子!”
  道全被她的娇嗔弄得不知所措,在她身体带起的袭人香气前后退了好几步,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找地方休息的话,可,可以到我房里去住一夜,别惊动了我的师兄们,他们不会允许陌生人到观里来的。”
  女子露出欢欣的神情,连忙点头说:“好,那就麻烦小道长了。”说着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道全的手臂。道全从来没与女子这么接近过,心神激荡地难以抑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离她远一些的地方:“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好心收留你一夜,没别的意思……”嘴里这么说,不住吞着的口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女子向他抛了个媚眼:“都要把人家带到你房里去了,还说这些假正经的话?”
  “我,我可是好心收留你住一夜,你别想歪了啊。”道全再次强调说。
  “好,你是个好心的小道士,这总行了吧。”女子掩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看得道全又是一阵眩晕。
  道全摇摇摆摆地迈着醉步在前面引路,一边反复地叮嘱着女子小声一些,不要心动了自己的两位师兄,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女子说着话:“我住在那边的厢房中……这里住的是我大师兄,那边是我二师兄……他们的耳朵可是灵光得很的,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收留你,不但你要被赶出去,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径自的絮叨着,却没有看到,当他转身为女子引路的时候,女子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中突然变得寒冷如冰,透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机。
  她的手指张握数次,好几次就要忍不住出手了,但是听着道全的指点,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利于与三个道士同时争斗,于是决定先走过眼前这间所说是他大师兄的厢房,到达了这个小道士独居的西厢之后再下手。
  道全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边迈着不稳的步子前行,加上身上刺鼻的酒气和不时地干呕,显然是一个已经在美色面前失去了理智的醉汉。女子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半点也不把这个贪杯好色的道士放在眼里,就从他开始下手,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讨个公道。女子在心里刻画着她将要加诸在道全身上的折磨,微微眯起眼睛。
  道全走到厢房门口,边回头边说:“就,就是这里。我们进去,进屋,睡觉,吧……”边伸手去推门,忽然大叫一声:“二师兄,有妖怪!”一头撞开屋门,直接滚进了屋子里。
  女妖怪一愣神的功夫,一个道士已经越过滚进屋子里的道全头顶跳出来,手持长剑向她刺来,女妖怪跃身后退,道真步步紧逼,转眼间打斗在了一起。
  这时道全才抹着汗从地上爬起来,他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被贴在了身上,经过了这么一吓,酒倒是醒了大半。刚才他一看见这个女人,马上意识到她是妖怪,而且对方对他使用媚术勾引之后,他更加坚定对方来者不善,但是他自觉法力不及对方,何况自己又在醉中,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索性装作自己受到了迷惑,把对方向师兄的住处引去。他想到大师兄或者也在醉中,引这个妖怪去说不定不太保险,于是把喜欢安静的二师兄独居的厢房说成自己的住处,把妖怪引到了这里。
  “幸亏我机灵,捡了一条小命……”道全抹着汗嘟哝。他走到门外观战,见二师兄已经稳占了上风,长出一口气。知道他凭一点机灵和小聪明,自己这条小命是保住。
  道真一边与女妖打斗,一边愤怒地斥责对方:“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到我们观中寻事!”
  女妖怪此时已经全然不是刚才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子,双眼赤光闪烁,双手变作了利爪,口中尖牙白森森的寒光几次三番对着道真的咽喉咬哑,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说明了她的真面目,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道全自言自语:“原来是个狐狸精。”
  女狐听到道真的问话,冷冷一笑:“谁稀罕你们的破道观,还是是张逸云那个臭牛鼻子把我困在这里,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既然可以脱身,就要你们一观的道士的性命来补偿!”
  什么!道全听到她的话心中一惊,她是师父关的妖怪!
  张逸云的房间、丹房之中,墙壁上挂了许多的葫芦,那其中全是张逸云困住的妖怪!道全听大师兄说过,师父处置妖怪时会依照对方的恶行深浅而定,作恶太多的他会直接斩杀,而恶行尚浅的,他会收其囚困,等到经过一定的时期,如果这被囚困的妖怪确有悔过之心,张逸云认为对其的惩罚已够,也会放其一条生路,让他们再回到山林中再继续修行的生涯。可是眼前这个狐女看起来不但没有半点悔意,而且还一脸凶恶,似乎对师父、对自己师兄弟们的恨意十分浓厚,最重要的师父根本不在观中,她是怎么出来的?道真与道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有人闯入了师父的居所,放出了这个狐女。
  “去找大师兄!到师父房中看看!”道真向道全大喊,更加凌利的攻势涌向了狐女。
  张逸云这么多年降妖除魔,囚困的各种妖怪多达几十个,如果全被放了出来……如果全部被放了出来,那么多妖怪一拥而上的话,那咱情形道真想想都浑身发抖,他知道道全的修为,他自己去的话毫无用处,道真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要他去叫大师兄道志。道全一边想着道志住的地方狂奔,一边心中也在嘀咕,这里都打得翻天覆地了,大师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全年轻力薄,经历的事情又少,事到临头难免惊惶失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道志的房间,边摇门边叫:“大师兄,大师兄,你快起来,出大事了!大师兄……”他扯着嗓子叫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着急,干脆采用了刚才在道真门前使用过的办法 ,用肩头奋力一顶,把道志的房门撞了开来。他冲进屋里,却发现房间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大师兄道志的影子,这么晚了大师兄去了哪里?
  道全来不及多想,连忙冲回院中,耳边听到道真与狐女的打斗依旧传来,他茫然四顾,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自己向后院跑去。
  张逸云独居的小院只有三间房屋,庭院中石砖铺地,间隔中的范围种植了各色的花草,说不出的朴素简洁。但是身为张逸云徒弟的道全知道,师父在这里用大法力布置了不少的禁制与阵法来防止外来者随意进入,他们师兄弟三人最多次受过师父的告诫,不要随便进入师父的卧室与丹房,道全不知道最受师父器重的大师兄道志是不是比自己多知道一些进入师父房间的方法,总之他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的,所在道全在院子中转了几圈,却不敢随便进入屋里去。
  几间屋子中都静悄悄地,不象是有人或妖怪在里面的样子,道全趴在窗缝上向屋里看,虽然天上有星有月,屋子里却只看见一片漆黑,连屋子里家俱的轮廓都看不见。道全知道这是师父法术的作用,心里稍稍放松,一切似乎都没有异样,也许只是那个狐女碰巧逃出了,他在心里这么想,正打算转向离去帮助道真,却听到师父的卧室中传来轻轻的响动。
  “谁!”道全没有带剑,所以拨出了随身的匕首,用力拍了一下师父的房门,然后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向门口移来,他握着匕首,全神贯注地准备着。在他心里一心以为推门而出的必然是一个妖怪或者一个剑拔弩张的闯入者,谁知到门开之后,出现在那里的却是道志,他皱着眉头,向执着匕首欲刺的道志大喝:“小师弟?你要干什么?”
  道全也愣在那里,半晌才说:“大师兄,你吓死我了,你在师父房里干什么?有,有一个妖怪逃走了,二师兄正在跟她打斗,他叫我打你来看看师父房中有没有异常,我见你不在房中就自己过来了,你也发觉不对劲了吗?里面其他的妖怪没逃出来吧?”
  道志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什么?还是跑了一只吗?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当先向外走去。
  “师父房里……”道全不放心地追着问。
  “里面没事,你还不跟我走!”道全的口气十分的强硬与不耐烦,所以道全也不敢多问,虽然不放心地几次回头,但还是跟着而走。
  道志与道全赶到的时候,道真已经结束了战斗,那只狐狸显出原形的尸体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道真手中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内丹,正站在旁边看着它若有所思——看起来这种时候他依旧忘了不夺取妖怪的内丹之爱好。
  “二师兄,你没事吧?”道全连忙跑过来。道真这次救了他一命,让他对道真的感观好了许多,不由地亲近起来。
  道真摇摇头反问:“师父房中发生了什么?这只妖怪怎么会逃出来的?”
  道志说:“不知道她怎么出来的的,我时师父房中看过,里面一切如常。”
  道真不解道:“是有人特意来救出了她吗?那么为什么看见我要杀她,却不来相救?”
  狐妖身上伤痕累累,道全心中想到,道真他必然是折磨了她许久才取了她性命,原来是为了引救她的人出现。对于这个二师兄的硬心肠,道全算是领教了,即使是妖怪,也没有必要这么狠毒吧?不过道全这种念头却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没有说出来的胆量的。
  道志与道全都在皱着眉头思索,在师父走后发生这件事,他们难免想得很多,张逸云的房间甚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如果有人特意进去救了这个女妖,为什么又眼看着她被杀不管,如果他都能破解张逸云的法术,难道还会因为惧怕他们三个小道士而不敢现身?还是他们想得太多,仅仅只是张逸云给这个女妖下的禁制失效了,才让她逃了出来,她又是怎么走出张逸云的住处的?难不成这个连道真都打不过的狐女,却有本事穿过张逸云道人的阵法?
  他们百思不解,心中各种推测纷至沓来,这时道全想起了什么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从咱们的厨房出来。”
  师兄弟三人马上向厨房赶去。
  厨房中一切如旧,只有水缸的盖子掀开了——道全原本认为那个在水缸边上的人影是大师兄道全。在灶台的角落中,有一支葫芦滚在柴草之中,紫色的桃木盖子扔在一边。道全抢一步拾起来递给大师兄,道志翻来覆去地看过几番,又递给了道真,三个师兄都仔仔细细看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确实是他们的师父逸云道人囚困妖怪用的葫芦,上面除了咒文,还刻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形象,那就是表明里面囚的是一只狐狸精。这种葫芦是道观中自己种的,三个师兄弟轮流照顾那片菜地,看着它们长大成熟,对其自然十分熟悉。上面的雕刻出自逸云道人的手艺,三个师兄弟更是日常见惯的,绝对不会认错了。
  这个葫芦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是法术失效狐女自己脱困,她又何必把葫芦带到这里来?如果是有人放了她……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怀疑。
  道志走到水缸边,口中念念有词,划出几个符咒向水中一指,本来清洌的一缸水如同被投入了一点墨水,在水中如同一团雾气一样地泛开,扩散,最后整整一缸水都变得漆黑。
  “有毒。”道志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
  那个狐女在水缸边被道全看见,是因为她当时正在往水中下毒,虽然不敢说他们师兄弟三人一定会中计饮下去中毒,至少道全醉中不察之下,说不定就会舀起一瓢喝了下去。
  “好歹毒的狐妖!”道真恨恨地说,“如果她马上逃走,我们到哪里抓她去,她起意害人,到头来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道全听了点头,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是谁从师父房里偷出了这个葫芦?又把它带到了这里放出狐妖?是妖怪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她是怎么进入师父的房间又没有触阵法的?”道志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向两个师弟讯问般地说。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在道真与道全的头脑中打转,可是他们看着那缸毒水,谁也没说什么。
  自从发生了妖怪脱逃的事件,观中的生活蓦地变得紧张起来,道志和道全不再总是有事没事往外跑,道真也不再除了修行就是习武,他们如同逸云道人在观中时一样的过起了有规律的生活,而且不时就会到张逸云住的院落中走走,一定要确定一切正常才放得下心。
  现在道全就站在师父的院子里,看着墙壁上的藤蔓发呆。
  这些藤蔓不久之后便会开花结果,长出一个个青翠可爱的小葫芦,葫芦长大了,经过师父的处理之后,都可以用来囚禁妖怪。每年结出的葫芦的数目都很多,道全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会被师父使用。想到那些原本上天入地变幻多端的妖怪被囚禁在这样小小的葫芦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们一定时刻盼着自由吧?道全胡思乱想着在院子里徘徊。
  道全因为入门的时间短,并没有得到张逸云的全部的信任,所以他根本没有得到传授进入师父住处、丹房的方法,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每次听二位师兄形容里面的墙上挂满了装着各种妖怪的葫芦,道全心中就会生出极为异样的感觉,那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啊,日日住在里面的师父又是个多么神秘的存在啊,道全每当站在这个小院中,对着那几间自己没有资格进入的房间,心中就会生出对原本应该十分熟悉的师父极为陌生的感触。更何况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更是对那几间房屋充满了各种幻想。
  这时师父的房门打开,道真走了出来,对他点点头说:“一切如常!”
  道全跟在道真身后走着,忽然听到道真在自言自语地说:“除了我和大师兄,应该没有人能不触动任何阵法就进入师父的房间啊……如果来人有了那么大的神通,对师父布下的种种阵法禁制视若无物,他又何必藏头露尾,直接出来,我们三个不够他一只手揉死的,难道……”他的声音越来低,道全只听见他最后三个字说的是“大师兄……”
  道全象被针扎了一样蹦起来:“二师兄,你在说什么!”
  道真似乎刚刚醒悟过来自己口中说出了什么来,也好象吓了一跳,慌忙地摆着手:“没,没,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也许……”一向冷静的他在道全的逼视下十分狼狈,口中咕哝着也不知说了什么,低下头匆匆走了。
  “可恶!他居然说大师兄……说大师兄……”道真口中对道志的怀疑令道全气愤不己,他向来是尊重大师兄道志胜过敬重师父的,怎么能忍受一直看不太顺眼的大师兄的“假想敌”道真这么说他。
  道全气乎乎地在树上砸了几拳,立刻就想到道志面前,把道真的胡言乱语对大师兄一五一十说个明白,可是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道志的门口时,却又犹豫起来,他知道自己虽然与大师兄兄弟之情甚笃,二师兄道真虽然与大师兄表面上看起来冷言冷语的,但是其实大师兄与二师兄之间的交情是自己远远赶不上的,自己这样冒然地跑进去说这些,会不会让大师兄以为自己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而且……他看着道志刚刚修好的房门,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跑到这里来找大师兄救助时,道志并不在屋里,而等自己到了师父门外,他却从师父房中走了出来。
  难道大师兄在自己遭遇妖女之前便发觉了出事情,所以才匆匆到师父房间察看?那么为什么他不向自己与二师兄示警,而且事后这么多天了,他什么也不说……道全这么想着,在道志的门前停住了步子,他的鼻子碰到门上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暗骂自己混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干嘛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进来吧。”房门打开,道志向他驽驽嘴,“有事吗?”
  “没,没事。”道全心中满是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我刚跟二师兄到师父房中转了转,想来跟你说一声一切如常,可是听你房里没动静,就没进来。”
  “我自己在房里能有什么动静,还翻跟头玩不成!”他的心情不太好,对道全也是恶声恶气的。道全知道他的脾气,只是陪着苦笑脸跟在了他的身后进门。道志坐下来叹口气,忽然问:“老三,这事我越想越不对……我怎么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外人闯进来干的,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多心了……可是……唉……”
  “大师兄……”道全看着愁眉不展的道志,心里忽然明白了,原来不仅仅二师兄在怀疑大师兄,大师兄心中对二师兄同样的充满了怀疑,难怪这几天,他们不论谁去师父房中查看都会叫上自己同行,自己一来不知道进入师父房中的方法,二来那到晚上正是是酒醉之中,三来那个狐女第一次袭击的目标就是自己,三项加在一处,倒是反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在师兄弟三人之中,自己是绝不可疑的唯一一人。
  道全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几天之中,道志与道真之间已经相互有了各种防范,他们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也未必不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们与自己一样,是清白无辜的。
  “可是一个人做事情总有个理由吧?”道志继续自言自语,“老二总不会为了内丹就打师父囚住的妖怪的主意?”
  这话进入耳中,道全脑海中马上就闪过了道真手拿那个狐妖内丹,脚边是狐妖伤痕满布的尸体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时另一个情景又浮上了心头:在他为了求救扑入道真房中的时候,飞身而出营救他的道真衣着整洁,手持长剑,连剑鞘都好好地挂在腰间,难不成二师兄有全身穿戴整齐带着武器入睡的习惯,还是……他早就知道晚上会有争斗,所以装备齐全地在等待着?
  道全想到了这里张张嘴,却没有出声,事情到了现在,二位师兄之间已有了心病,自己再出口说这说那,岂不是在火上浇油,其实他内心深入还有一种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存在——在这件事上,他对大师兄道志的行为也有怀疑之处,所以不愿意多说话。不过大师兄说得对,人做事情总要有个原因吧?大师兄或者二师兄为什么做这种事?师父对他们两个都是恩重如山,他们又深知师父的脾气规矩,难不成会真的为了个妖怪的内丹触师父的逆鳞?根本不可能嘛,一定是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大师兄与二师兄又都整天紧张兮兮的,把自己也传染上多疑病了!一定是有外人闯进来放了那个妖怪,不过,这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一段日子过得可谓十分的混乱,道全每天除了修行,日常的劳作,便是老是紧张地四处观察,似乎觉得每个角落里都有可能藏着闯入的神秘高手,有的时候出于对师父的信心,他又不相信有人可以不触动阵法进入逸云道人的房间,于是又不可避免地把疑心转到了两位师兄身上,大师兄那个晚上究竟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师父房中?甚至在那之前……他是不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的?二师兄为什么出门救自己的时候穿戴整齐?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了会有争斗发生不成?
  这么一只想下去,道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发疯了。
  现在的道全心里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师父逸云道人赶快回来,他心里对师父有着莫名的信心,觉得只要他回来了,一切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心里这么想了,不知不觉中便会一次次地向二位师兄打听,师父何时才会回来。这一天他又跟在道志后面,絮叨着师父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时,道志忍不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老三,你以为师父回来,一切也就解决了对吧?”
  道全理所当然地点着头,却被道志在头上狠狠扣了一指头:“你这个笨蛋!跟了师父几年了,对师父的性格还一点也不了解!师父回来之前如果不能把事情理出个头绪,等师父一到家,我和老二的倒霉日子也就来了——不过你倒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你是清白的,最多被罚面壁十天半个月罢了。”
  “什么!”这和道全想得完全不同,他本来是以为师父在的话,生活就会恢复原来的平静,却没有到更多,也许是他对师父的脾气不太了解,总之他到了此时才意识到,师父归来的话,决不会象他希望地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会接着事情一查到底,万一弄出个真的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所为的结果,事情可要怎么了结?想到这里道全一阵心悸,看着大师兄说不出话来,那么自己所希望的如前一样的平静生活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道全有些惊惶地问:“大师兄,那,那……”
  道志叹口气反问:“你说怎么办?”
  道全摇摇头:“大师兄,您问我有什么用,倒是你和二师兄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啊!”
  道志看着他问:“老三,这件事上,你怀疑我多一些还是老二多一些?”
  道全被他问的一愣,接着便不耐烦地说:“大师兄,不就是放了一只狐妖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你和二师兄中的一个又怎么样?更何况还不一定是你们。咱们还是快点想个法子应付师父吧。”
  道志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苦笑着又在他头上狠扣了一记:“原来这几天看你在那里苦苦思索,居然是在想这种事。”
  其实道全这几天胡思乱想,自己也说不上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听了道志的话之后,他才蓦然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意图:自己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心里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大师兄、二师兄谁更有嫌疑,而是怎么糊弄师父,让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所以道志这么说他,他也苦着脸没否认。
  “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想着怎么糊弄师父了,等师父回来我告你一状,看你会不会被罚!”
  “大师兄,我这不是当着你才这么说吗,我知道你不会对师父说的。” 道全坐下来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说:“大师兄,认真的,我开始真以为是你干的,你那天喝了那么多酒,那个狐女又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哎哎哎,你只是那么想想,你别瞪眼睛握拳头啊,我真的只是想想……”他左躲右闪地逃避着道志的拳头,“可是后来我又想到,二师兄的终点比你还多,他事先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一样穿戴整齐的在屋里等着,而且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还顾得上取妖怪的内丹……最重要的是,他见了我们问都没问师父房中出了什么事,就好象什么他都早知道了一样……”他边说边小心地瞄着道志的脸色,见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赞同,便接着说:“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是二师兄做的,他的性格必然会马上杀之取丹,怎么会拖延到她在咱们的水缸里下毒,然后又来袭击我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所以觉得不如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好。”
  “你真是……”道志笑了起来,“不过让我去骗师父我实在做不到,还是尽量地把事情弄明白,实在弄不明白,师父回来之后就对他老人家如实禀报,请师父处置吧。”
  “唉……”道全其实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不过一切还是得大师兄做主。
  “老二,快进来吧。”道志忽然大声对着门口说。
  道全一回头,见道真从门外走了进来。道真神态自若地自己坐了下来说:“我不是想在门外偷听,而是不想在那种时候进来。”说着看了道全一眼,道全顿时明白,他一定是在自己说到二师兄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到达门外的,因为自己还在描叙对他的怀疑,所以他才没有进来。道全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肚子根,缩在道志的身后不敢去看道真。
  道真十分认真地对着道志与道全说:“那天晚上我之所以穿戴整齐,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睡下,道全来叫门时,我刚刚进门不久,从外面回来,至于为什么出门,那是我一点私事,与这件事无关。”他这么说完,看着道志,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他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白的。
  道志马上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当时是去师父房中找一样东西——这是师父允许我使用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自己去向师父说明,我只是在当时无意中发现墙上的葫芦少了一个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大师兄与二师兄也不例外,只是他们的理由……道全摇着头,对于两位师兄肯向彼此、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因已经很满意了,他嘟哝着说:“所以我还是以为,咱们想个什么办法应付过师父那一关再说。”
  “你胆子不小,敢想着糊弄师父!”两位师兄异口同声地斥责,道志的巴掌重重拍在了他头上。
  不等逸云道人回来,事情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天晚上,道志与道全又象近来几天已经习惯了的一样,来到师父的小院巡视。道全还是站在院中,看着道志从卧室到丹房一间间地察看。他仰头看着天空的繁星,深深呼吸几口,师父快回来了,事情还没有头绪,想到这些,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两位师兄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啊……”屋里传出道志一声惊呼,道全来不及多想便向房中冲去,却被师父布下的阵法一下子弹了出来,他昏头昏脑地躺到了院子中之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道白光从屋中冲出,直射上了天空,在上方略一停顿,便快速地消失在远处的夜空中。道志挺剑从屋中冲了出来,看着消失的白光连连跺脚。道全从地上爬起来,见道志手臂上鲜血淋淋,还没叫出声来,一道风声带着人影又落在了面前,他戒备地后撤了一步,才看清楚对方是二师兄道真。
  “怎么回事,我看见有道妖气冲出去……大师兄你受了伤!”道真惊讶地上前为道志处理伤口。
  “我一进门那个狐妖就已经被放出来了。”道志的伤口上被撒上伤药之后,被药性刺激出的巨痛逼地吡牙裂嘴,吸着冷气说:“她出手偷袭,我没有防备就着了道……”
  道全看看师父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由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又是狐妖?师父抓了很多狐狸吗?”
  他的话令道志和道真的目光都是一跳,为什么又是狐妖?道全不知道,他们两人可知道的清楚,逸云道人困住的妖怪各类实在是不少,如果说两次放出了两只狐妖是出于巧合,就未免太巧了一些吧。而且是谁能够连续两次闯进逸云道人的房中?尤其是今晚,在三个人小心戒备的情况下,还是又放走了一个妖怪。
  “大师兄,你进去的时候,狐妖已经被放出来了吗?她为什么不早逃走,反而要等到你进去之后呢?”道真的语气硬梆梆的。
  “不知道。”道志的回答也没有什么感情。
  道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充满了担忧。
  道全从那天晚上开始,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师父回来,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第二只狐狸精被放走的几天之后,张逸云回到观中。道全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是与两位师兄并排跪着,由道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逸云道人说了一遍。
  逸云道人的脸沉的象铺了一层冰霜,他从进门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道全本来还想劝两位师兄别在他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可是道志一句:“师父一进屋不就什么都看到了,你以为瞒得过吗?”便把他顶了回来。
  逸云道人的目光从道志转向道真,又从道真转向道志,就连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的道全都可以感受到,他正中正在分析,这种事会不会是这两个徒弟干的?是他们的话会是哪一个?道志还是道真?也许是道志进屋后放出狐妖,然后受伤,装作进门后狐妖已经放出,自己受袭的假象,也许是道真跟在后面,趁着道志在丹房查看的时候,溜进了卧室,在道志进门之前放出妖怪,然后趁着一团混乱的时候溜出去,装作闻声而来的样子。若说疑点与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多,可是凭心而言,还是道志的嫌疑多一点。可是凭着情感,他却是宁愿一切是二师兄道真所为。
  正当他在那里七上八下的乱想之际,逸云道人忽然说:“老三,你跟我进来。”
  “啊?”道全茫然地抬起头来,见逸云道人已经转身向房中走去,道志向他使个眼色,道全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道全第一次进入师父的卧室,虽然尽力地在师父面前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目光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瞄着。逸云道人的卧室与他的丹房一样十分的简朴,除了一张云床,几个莆团,一张几案,一加瑶琴,一炉清香之外,就只有四壁上挂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葫芦了。看到这些葫芦,想到每一个里面都囚困着一个妖怪,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样的屋子里真的可以睡得着吗?师父果然道行高深,换了自己是万万不能入睡的。
  “老三,”看着道全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跪下,逸云道人看了他半晌才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我……”道全平时很少与师父面对面说话,他的道术都是道志代传的,平时多半是随着两位师兄例行的问安,所以此时十分紧张,结巴了好一会才说:“我觉得一定是外人做的,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会的!请您明察!”
  逸云道人盯着他看了片刻点点头:“老三,你入门最晚,与我向来不怎么亲密,与你两个师兄倒是感情甚笃,而且你这个孩子就是心肠软,我就知道你会尽力为他们开脱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做的,那么他把你和他的另一个兄弟置于了何地?他有没考虑过你们的处境与我这个师父?说明白点,他是不是真的象你一样,把你们当作了兄弟?”
  “师父……”道全有些痛苦地低叫。
  逸云道人温和地看着他说:“老三啊,我这次出去也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有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因为我这些年杀伤作恶的妖怪太多,已经向我提出了挑战,我若不应他,岂不是灭了咱们道门的威风,长了那些妖孽的志气,所以我已经应下了这个挑战。十天之后,他就到这里来与我一决高低了,你说这种时刻,如果他们之中再出一个叛徒,我该如何?”
  道全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逸云的法力高深,道全这几年就曾经亲眼看过几个上门“讨教”的人被他打得落荒而逃,这一次连他自己也这么郑重,可见这个妖怪的实力确实不凡,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再有别的事让师父分心,道全不敢去想这个后果。“那么,师父,我去……我去……”他一心想向师父保证,并且做些什么,可是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说做什么才好,而且凭自己这点本事,又能帮上师父什么忙?
  逸云道人看他一脸沮丧,笑着说:“我倒真有件事要你去做。”
  “师父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拼命也做到!”道全拍着胸口保证。
  “没有那么难,你给我看好他们两个就行。我不会把要与人争斗的事告诉他们,也不会再对这件事追究,这样一来,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做了那些事的话,就会以为我有暗中调查,越来越慌张,势必会露出一些破绽来,你盯着他们,见谁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就马上来告诉我。”
  道全没想到师父会让他做这些,也没想到师父对自己竟然如此的信任自己,他一时百感交集地望着逸云道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师父,道全一定做到您的吩咐,不过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大师兄、二师兄做的。”
  逸云道人点点头,闭目不再言语。
  道全见师父不再与自己搭腔,便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来,出门之际逸云扬声说:“你们三个回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
  道志与道真相互看看,揉着已经麻木的膝盖站了起来,道全见他们都不向自己询问,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道全生活在紧张与彷徨之中,两位师兄显然知道师父要道全做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表示,只是对道全说话时,话里话外都增加了一些为自己撇清的内容,这使得道全心里不太好受,虽然是奉师命才这么做的,可是监视的对象毕竟是自己向来视为兄长的师兄,道全在面对他们的目光时,难免常常生出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有好几次想对师兄们主动说出自己是奉了师命在监视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让这些有什么意思,显示自己比他们更得到师父的信任?还是一边监视他们一边表示自己的善意的矫情?道全怕师兄们反而会想歪了,所以无法开口。
  “大师兄吃饭吧。”道全把饭菜摆好后说,师父向来单独吃,道真这几天也老是喜欢独处,所以饭桌上只有他们兄弟俩。
  道志抓过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含糊不清地问:“师父有没有说,向他挑战的人什么时候来?”
  听这话道全吓了一跳,把筷子掉在了桌上。
  “师父不许你对我们说对吧?”道志依旧吃喝,一点也不在意道全的失态,“这是他的性格,他老人家是事事处处的小心,连自己的徒弟……唉,怪我不好,不能把事情弄明白,让他相信我的清白。”
  道全捡回筷子,用衣襟擦上面的油迹问:“那,那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了师父二十多年了,他的老朋友我认识的八九不离十,师父接受人家的挑战是在他的那位朋友那里,而这次师父去拜访的那位朋友的徒弟跟我也是好朋友,他飞鸽传书给我,问我用不用他来给我们助拳,所以我不就知道了。”他冲道全笑着说,“我想师父对这个挑战之事一定心有顾忌,不然不会放下这件事不问的,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师父一定需要我们这些弟子为他做的事,可我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不信任我们,已至于不能为师父分忧,可恶!”他十分感慨地重重咬了手中的馒头一大口。
  道全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说:“大师兄,会不会是那个向师父挑战的人捣的鬼?他为了让师父分心不能好好比斗,就用这种手段。”
  道志沉吟后摇头:“不太可能,能让师父如此重视的对手,道行必然不低,这样的高手肯定不屑于使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的。”
  道全撇撇嘴心想:道行和人品有什么关系,谁规定道行高的人就不会用卑鄙手段了,不过他没有与道志分辨,转开话题说:“那么……我们可以帮师父做什么?”
  “师父没有吩咐,哪用得着我们多事。”道志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师父每次都会……唉……”
  道全知道,以前有人上门挑衅,师父肯定每次都会让大师兄帮着做些什么,可是这一次……难怪大师兄的心情这样的沉闷,道全偷偷地自己弄到的一壶酒摆在道志面前,希望可以让他心情好一点。
  “好小子,敢背着师父出去弄酒,拿来,没收了!”道志一把抓过去,还没忘了顺手在道全的额头扣了一指头,心情果然大有好转。
  道全来到道真房中收拾碗筷时,发现他根本没怎么动那些食物:“二师兄,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那么晚上我……”
  道真一直在窗下坐下凝视窗外,始终没有理睬他的唠叨,直到道全出门时才问:“你和大师兄都知道了,唯独瞒着我一个对吗?”
  “啊?”
  “哼。”道真坐说:“我在师父身边快十年了,他的习惯我还不清楚吗?如果他从外面回来之后足不出户的修行打坐,那么不出半个月必然有强大的对手上门挑战。”
  道全几乎忍不住翻白眼,一个跟了师父二十年,一个跟了师父十年,师父居然让自己监视这对兄弟?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他心中嘀咕之际,道真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大师兄,却不会告诉我,果然是这样,你与大师兄才是好兄弟啊……”听到道真这么说,听到这个平日冷冰冰的师兄口吻中难得的牢骚,想到他者几次对自己的救助,明知道自己要放掉那只刺猬妖时,他什么也没说便转向离去时的宽容,道全心中一阵不忍,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二师兄,我没有告诉大师兄,是他自己知道的——他,他跟了师父快二十年了啊。”
  道真听到这里,摇头苦笑,却什么也不再说。
  道全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脑子一热脱口说:“二师兄,师父是让我监视你与大师兄,他说如果他在表面上放手不追究这件事,那个叛徒一定会以为他在暗中调查,说不定会在我面前露了马脚来。二师兄,我真得不相信是你们干的,所以什么也没对师父说过,可是现在师父大敌当前,偏偏又对咱们有了疑心,要怎么样能帮上他的忙才是重要的事啊。”
  道真闭目良久,忽然问:“你给大师兄要的酒还有吗?我也想喝!”


[ 本帖最后由 宝宝寒 于 2009-3-16 09: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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