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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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9 09:2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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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时,幻觉就产生了。
《消失的蛊》
作者:亮兄
西爻十六岁那年,父亲要他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他偷偷跑到马老先生那里,问马老先生:“我上辈子是不是一头驴?”
他听说马老先生会摸骨,不论是谁,只要捏一捏身上的骨头,就知道这个人上辈子是飞禽还是走兽,这辈子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马老先生问西爻:“你做过拉磨的梦吗?”
西爻摇摇头:“那倒没有。要是做了这样的梦,上辈子就是驴吗?”
马老先生说:“也未必。有的梦可能是很久以前残留的记忆,有的梦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西爻问道:“除了梦,还有什么方法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吗?”
马老先生说:“喝酒。喝醉了的话,容易原形毕露。以前有个姑娘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只老鼠。她说她喝醉了喜欢咬人。”
“那她是老鼠吗?”
“谁知道呢?有的人是真喝醉了,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爻起身道:“那我喝醉了再来,麻烦您帮忙看看我到底是什么。可是我酒量不好,一杯就醉。醉了倒头就睡。”
后来西爻尝试过几次喝醉后去找马老先生,可是大门还没迈出去就瘫在地上,烂如稀泥。
西爻的父亲见状说:“我看你这是驴打滚。哪用得上马老先生看?”
再后来,他就天天凌晨挑着豆腐担子从马老先生屋前吆喝着走过了。
他选择了打豆腐的手艺,梦里没有像驴一样拉磨,现实中却像驴一样绕着磨盘转,过着驴一样的生活。
茶余饭后,他认真琢磨揣测身边每一个人的前世。
得了闲的时候,别人也愿意跟他扯闲篇打发时间,常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你看看我前世是个什么?”
他对屠夫新望说:“你前世应该是个将军,杀人无数。因为杀气太重,现在又是和平盛世,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杀猪。”
他对细华的父亲说:“你前世应该是只蚊子。”
细华的父亲是出了名的小偷,好几次被人抓住,打得半死。
细华的父亲厚脸皮问他:“不是老鼠吗?怎么是蚊子?”
西爻有理有据地说:“老鼠那不叫偷。我听马老先生说过,蚊子叫偷畜。”
细华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西爻怕细华的父亲气得犯病,又忙开解说:“开个玩笑,你怎么当了真?”
等到西爻三十六岁那一年,一个身穿紧身旗袍的女人走进他那散发着一股淡淡馊味的豆腐坊。
那个女人走到开裂而未破碎的磨盘旁,用手指抹了抹磨盘上散落的混在一起的黄色豆粉和白色大米粉。
他浑身一颤,仿佛那手指抹在他的身上。
紧随女人进入豆腐坊的,是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那香气像是寺庙里焚香的气息,又像是从药铺门口经过时闻到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贪婪地吸一口,又因贪婪而感到无地自容。
这股香气突破豆腐坊自带的淡淡馊味,触发了西爻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感动。
“听说你喜欢琢磨人的前世。那你帮我看看,我上辈子是什么?”女人依靠在磨盘的边沿,气质优雅,体态柔美。
西爻有些慌乱。
他没有梦见过自己是拉磨的驴,但他梦见过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
他恨不能立即跑去马老先生家,问问马老先生见到梦中人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不止一次梦见过这个女人。
在那些荒诞却感受真切的梦里,女人也穿着差不多款式的紧身旗袍。旗袍上的湘绣神秘又艳丽。
在梦里,西爻将鼻子贴在湘绣上,闻到了仿佛是从寺庙又仿佛是从药铺传出来的香气。
他看到旗袍上绣的花缓缓绽开,风一来,花轻轻摇摆。
他知道,他出现了幻觉,这说明他已经中了蛊。
“爱一个人时,幻觉就产生了。”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不过没有关系,他就是为了被下蛊而来。
他问过湘西一个会下蛊的姑娘,被下蛊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姑娘说,当你出现幻觉的时候。
因此,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时时刻刻要验证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他期待产生幻觉。
“不管我以后是美还是丑,是年轻还是衰老,是冷静还是疯狂,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吗?”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仿佛念着咒语。
梦醒之后的世界里,他在偏好西式婚礼的场合听到过许多类似的话,但似乎大多失效了。
“当然。”他想都没想就由衷地回答道。
女人解开旗袍的梅花扣,像蜕皮的蛇一般钻了出来,缠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呼吸困难,仿佛坠入了水中。他拼命挣扎,想要浮出水面,而女人抱着他,带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往下坠落,一次又一次地濒临死亡。
终于,女人从他身上滑落,仿佛一朵花从枝头落下。他终于浮出了水面,大口呼吸,如获新生。
“你其实不必下蛊。来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他侧头看着她的脸说道。
她坐了起来,拿起旗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说道:“爱会消失的。不如下蛊来得彻底。”
“但我又害怕你不给我下蛊。”西爻看着艳丽的旗袍渐渐遮盖眼前的春光,好像一场戏落幕。
她僵住了。
良久,她回过头来,嘴角含笑,问道:“别人都怕被下蛊。你怎么害怕我不下蛊?”
“害怕你看不上我,连下蛊的兴趣都没有。”西爻说道。
她笑得花枝乱颤。
“我是不会对我真心喜欢的人下蛊的。”她好不容易停住了笑,说完,又笑了起来。
“还有,下蛊的事情不能说破,一旦说出来,就失效了。”她补充道。
听了这句话,西爻吓得从梦中醒来。
环顾四周,哪有什么女人?哪有什么香气?只有冷冷清清的月光和沉默无言的磨盘架子。
因此,在豆腐坊再次闻到这种香气的时候,西爻知道自己被下了蛊,却不再说出来。
他害怕说出来后,自己会再次惊醒,发现自己睡在别的地方,过着别样的人生,而豆腐坊里发生的一切其实是个梦。
与豆腐坊隔了一座山的村子里有个居家的无门无派的道士。那道士曾跟人说,他的父亲去世时说了一句胡话,说什么世上的人都活在梦里,他的梦就要醒了。
西爻听了,暗暗觉得可惜,恨不能当时就在现场,拉住那位老人的手好好聊一聊。
“哎,你倒是说呀,我前世是个什么?”女人将西爻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西爻挠挠头,说道:“应该是我爱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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