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论坛

 找回密码
 马上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斯蒂芬.金作品《它》(完结),纯真与恐怖的绝佳组合,弟弟惨死在下水道口

[复制链接]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他那个样子……把我吓坏了。我才看着他,他忽然转头朝我挥手,仿佛看穿我的心思或感觉之类的,这一点……呃,让我更害怕。我不晓得为什么,但他真的把我吓惨了,让我一时吹不了长号。我口干舌燥,觉得……”迈克匆匆瞄了贝弗莉一眼。他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他想起阳光忽然刺眼地照在他的铜管乐器和车子上,想起音乐太吵,天空太蓝,小丑举起戴着白手套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抓着满满的气球)缓缓挥动,血盆大口太红、太大,仿佛倒过来的尖叫口型。他想起自己的睾丸开始紧缩,肠子松弛发热,好像突然拉了一坨大便在裤子里。但他不能在贝弗莉面前说这些。这种事不能对着女孩子说,就算那个女孩你可以当着她的面说“贱人”或“浑蛋”之类的字眼,还是不能讲。“觉得很害怕。”他把话讲完,觉得很弱,不知该如何收尾。但他们纷纷点头,仿佛都能理解,他忽然觉得一…莫大的解脱感传遍了全身。那小丑看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微笑,缓缓挥舞戴着白手套的手……那比亨利·鲍尔斯那群小鬼追他还要可怕,可怕几百倍。

    “我们继续往前走,”迈克接着说,“乐队走上主大街时,我又看到他在发气球给小孩,只是很多小孩都不想拿,有些还在哭。我不晓得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到那里。我心想一定有两个小丑,你知道,穿得一模一样,是一组的。但他转头再度朝我挥手,我知道是他,是同一个家伙。”

    “他不是人类。”理查德说。贝弗莉打了个冷战,威廉伸手搂了搂她,贝弗莉感激地回望他。

    “他朝我挥手……然后眨眨眼睛,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或是……他可能知道我认得他。”

    威廉放下搂着贝弗莉肩膀的手:“你认、认得他?”

    “应该是吧,”迈克说,“但我得先看一样东西才能确定。我父亲有几张相片……是他收集的……听着,你们常在这里玩,对吧?”

    “那还用说,”本回答,“不然我们干吗盖俱乐部?”

    迈克点点头:“我会回去确定,看我说得对不对。对的话,我下次可以把相片带来。”

    “老、老相片?”威廉问。

    “对。”

    “还、还有呢?”威廉问。

    迈克欲言又止。他犹疑地打量了他们一圈,接着说:“你们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在说谎。”

    “你觉、觉得我们疯、疯了吗?”

    迈克摇摇头。

    “我们当然没疯,”埃迪说,“我虽然问题多多,但脑袋一点也没秀逗。我不认为我疯了。”

    “没有,”迈克说,“我不认为你们疯了。”

    “那好,我们也、也不认为你、你疯……发、发神经。”威廉说。

    迈克看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喉咙说:“我看见一只鸟,两三个月前,我看见一只鸟。”

    斯坦利看着迈克:“什么样的鸟?”

    迈克很勉强地说:“看起来像麻雀,算吧,但也像知更鸟,襟毛是橘色的。”

    “嗯,那只鸟有什么特别的?”本问道,“德里鸟很多。”但他心里却七上八下。他看着斯坦利,知道他一定想起了储水塔的遭遇,还有他如何靠着大喊鸟的名字阻止了原本会发生的事情。这时,迈克又开口了,让他顿时忘了这些思绪。

    “那只鸟比活动屋还大。”迈克说。

    他看着他们震惊的神情,等他们笑出声来,可是没有。斯坦利好像被人用砖头砸到一样,脸色白得像十一月的惨白阳光。

    “我发誓是真的,”迈克说,“那只鸟非常大,就像恐怖电影里头的史前巨鸟一样。”

    “没错,就像《脑瘫巨人》那部片子。”理查德说。他觉得那部电影里的鸟很假,但它飞到纽约上空时,他还是激动得将爆米花从阿拉丁电影院的二楼看台上撒了下去。幸好电影已经快完了,否则福克斯沃斯先生一定会赶他出去。不过就像威廉说的,这种事儿本来就有输有赢。

    “但它不像史前的鸟,”迈克说,“也不像希腊或罗马神话里的那种鸟。”

    “你说鹏、鹏鸟?”威廉说。

    “嗯,应该是吧,反正也不像那种鸟。它就是知更鸟和麻雀的混种,两种最常见的鸟。”他说完就笑了,笑得有点夸张。

    “你在哪、哪里——”威廉问。

    “快点说。”贝弗莉讲得更直接。于是迈克整理思绪,继续往下说。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他们的表情愈来愈关切和害怕,但没有丝毫不相信或嘲弄,忽然觉得胸口如释重负。就像本看到木乃伊、埃迪遇到麻风病人和斯坦利看见溺死的男孩一样,迈克看到的东西绝对会让一般成年人发疯,不只害怕,还有巨大的不真实感,无法解释,没办法用理性说明或视而不见。以利亚被神的爱照耀,脸被烤黑了,迈克在书上这么读到。但以利亚当时已经很老了,也许差别就在这里。《圣经》里不是还有另一个家伙,还只是个孩子,真的和天使打成了平手吗?

    他看到它,然后继续过日子。他将回忆纳入自己对世界的看法里。他还年轻,因此对这个世界很有包容度。但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是留在他心里的幽暗角落,挥之不去。有时在梦中,他会拼命逃离那只怪鸟,闪躲它凌空罩着他的身影。有些梦他记得,有些忘了,但阴影确实存在,自己会动。

    直到他跟他们说了,发现自己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记得那么多、受妨碍的程度那么大,日常生活几乎摆脱不掉,无论帮父亲干活、上学、骑车、帮母亲跑腿或放学回家等《美国舞台秀》的黑人团体上台,它都一直纠缠着他。直到说出来,他才发现这是那天清晨在运河边之后,他头一回让自己仔细回想它。那天清晨,他看见草地上有奇怪的痕迹……还有血。

    迈克说了他在钢铁厂废墟遇到那只鸟,还有他躲到烟囱里闪避它的经过。后来三名窝囊废俱乐部成员——本、理查德和威廉——到德里图书馆去,本和理查德左顾右盼,不停留意鲍尔斯一帮人的身影,威廉却始终望着人行道,皱眉沉思。迈克说完之后待了一小时左右才离开,说他父亲要他四点回去帮忙摘豆子。贝弗莉说她要去买菜,帮父亲做晚餐,埃迪和斯坦利也有事情。但在分道扬镳之前,他们已经开始挖掘将会成为(如果本是对的)地下俱乐部的坑洞。威廉觉得(他想其他人也这么觉得)破土几乎带有象征意义:他们正式行动了。无论他们身为同伙(身为一个共同体)要做什么,都正式开始了。

    他们经过德里社区中心,而图书馆就在眼前。长方形的图书馆石造大楼在榆树林荫下安适地伫立着。这些百岁高龄的榆树后来饱受荷兰榆树病所苦,变得又细又瘦。本问威廉相不相信迈克·汉伦说的事。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嗯,”威廉说,“我相、相信他说的是、是真的。很扯,但真、真有其事。你觉、觉得呢,理、理查德?”

    理查德点点头:“嗯,我不想相信,但我猜是真的,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们还记得他怎么形容那只鸟的舌头吧?”

    威廉和本点点头。那只鸟舌头上有橘色的脓包。

    “就是那个,”理查德说,“和漫画里的坏蛋一样,例如《超人》里的雷克斯和《蝙蝠侠》里的小丑,它也会留下标记。”

    威廉点头沉思。它确实像漫画里的坏蛋。是因为他们那样看它?因为他们那样想它?嗯,有可能。它是很小孩的东西,但它似乎就靠这个壮大——小孩子的玩意儿。

    他们穿过马路,走到图书馆这一边。

    “我问斯、斯坦有没、没有听过那、那种鸟,”威廉说,“不、不必那、那么大,但要、要——”

    “要真的有那种鸟?”理查德说。

    威廉点点头:“他说在南、南美或非、非洲可能有、有那种鸟,但、但在这、这里没有。”

    “也就是说他不相信迈克说的?”本问。

    “他相、相信。”威廉说,接着转述了斯坦利的说法。他陪斯坦利去推脚踏车的时候,斯坦利认为迈克说出他的经历之前,不可能有人见过那只鸟。也许看到过别的鸟,但不可能是那一只,因为那只鸟是迈克·汉伦自己的心魔。不过……不过那只鸟已经成为窝囊废俱乐部共有的财产了,不是吗?现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见到它了,顶多外表不尽相同,例如威廉见到乌鸦,理查德看到老鹰,贝弗莉见到金雕,等等。总之,它现在可能会以鸟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威廉告诉斯坦利,假如他说得没错,那就表示他们也可能看到麻风病人、木乃伊,甚至死掉的男孩。

    “因此我们如果要采取行动,最好快一点,”斯坦利说,“它知道……”

    “知道什、什么?”威廉厉声问,“知道我、我们知道的一、一切?”

    “唔,要是它知道,我们就毁了,”斯坦利答道,“但你可以确定它知道我们知道它。我猜它会设法对付我们。我们昨天提到的事,你还在考虑吗?”

    “嗯。”

    “可惜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去。”

    “本、本和理、理查德会跟、跟我去。本很、很聪明,理、理查德也是,只要他不、不搞笑。”

    此刻三人站在图书馆外,理查德问威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威廉跟他们说了,不过讲得很慢,免得口吃得太厉害。他已经盘算了整整两周,但直到迈克提及那只鸟的事,他的想法才确定下来。

    想赶走一只鸟的话,该怎么做?

    嗯,一枪毙了它就行了。

    想赶走一头怪物的话,该怎么做?

    嗯,根据电影演的,用银子弹射它就行了。

    本和理查德耐着性子听完,理查德问:“你要怎么弄到银子弹啊,威老大?邮购吗?”

    “真、真好笑,我、我们要自、自己做。”

    “怎么做?”

    “我猜这就是我们来图书馆的理由了。”本说。

    理查德点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锐利,若有所思……不过威廉觉得他其实不太相信。威廉自己也很怀疑,但理查德的眼神起码没说他很蠢,这是好事。

    “你打算用你爸的手枪吗?”理查德问,“就是我们带去内波特街的那把。”

    “对。”威廉说。

    “就算我们有办法做银子弹,”理查德说,“银要从哪里来?”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本轻声说。

    “呃……好吧,”理查德说,“我们就让干草堆伤脑筋吧。然后呢?再去内波特街一趟?”

    威廉点点头:“再、再去内、内波特街,操他、他妈的把它、它脑袋轰掉。”

    他们三人又站了一会儿,严肃地互看一眼,接着才走进图书馆。

    “哎哟喂呀,又是那个黑小子!”理查德用爱尔兰警察的声音说。

    又过了一星期,到了七月中旬,地下俱乐部已经接近完工了。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日正当中好啊,汉伦先生!今天天气肯定好得很,套句我老爸的话,好到马铃薯长不完——”

    “我没记错的话,理查德,日正当中指的是中午,”本从洞里探头说,“而那已经是两小时前了。”他和理查德一直在做坑洞内壁的支撑工程,本把套头运动衫脱了,因为那天很热,干的活又费力。他的T恤汗湿一片,贴着胸膛和小腹。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但迈克猜他只要听见贝弗莉来了,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钻回运动衫里。

    “别这么吹毛求疵,把自己搞得像斯坦一样。”理查德说。他五分钟前就爬出坑洞,因为他跟本说抽烟时间到了。

    “我还以为你说你没有烟。”本说。

    “我是没烟,”理查德说,“但时间到了就是到了。”

    迈克将父亲的相簿夹在腋下。“其他人呢?”他问。他知道威廉一定在附近,因为他才将自己的脚踏车停在桥下,银仔的旁边。

    “威廉和埃迪半小时前去垃圾场了,去拯救更多板子,”理查德说,“斯坦和贝到雷诺五金行买铰链。我不知道干草堆这家伙在底下做什么工——哈哈,听懂了吗?在底下做什么工——但好像做了等于没做。我们得找人盯着他才行,你知道。对了,你如果还是想加入,就得交两毛三分钱,买铰链用的。”

    迈克将相簿从右边腋下换到左边,伸手到口袋里掏出硬币,数了两毛三分(身上只剩一毛钱)交给理查德,接着走到洞口往下看。

    地洞已经不是洞了,四面早就轧得平平整整,挡板也架起来了。虽然用的板子各式各样,但本、威廉和斯坦利运用扎克的工具(威廉费尽心思确保所有工具每晚都会归还,而且状态完好,归于原位)将板子裁成相同的大小。本和贝弗莉在挡板之间钉上横柱。尽管如此,埃迪还是有一点紧张,但他就是那样。他们在坑洞一侧小心摆着草皮,之后要粘在洞口上方。

    “看来你们心里很有数。”迈克说。

    “当然,”本说完指着相簿,“那是什么?”

    “我父亲的相簿,”迈克说,“他收藏了许多德里的老照片和剪报,这是他的嗜好。我两天前翻了一遍——我说过我之前就见过那个小丑,果然没错,就在这本相簿里,所以我就把它带来了。”他不好意思承认他是偷拿的,没有经过父亲同意。他不晓得问了会有什么后果,因此便趁父亲在田里种马铃薯、母亲在后院晾衣服时,像小偷一样把相簿带出门。“我想你们应该看一眼。”

    “嗯,那就瞧瞧吧。”理查德说。

    “我想等大家到齐了再看,可能更好。”

    “好吧。”理查德其实不怎么想看德里的相片,不管是这本相簿或其他相簿都一样,因为乔治房间发生的那件事。他问:“你想帮我和本把剩下的支撑做完吗?”

    “那还用说。”迈克小心翼翼地将相簿放在离洞口很远的地方,免得被泼出来的泥土弄脏,然后接过本的铲子。

    “挖这里,”本指着一处对迈克说,“往下挖半米左右,然后我会贴着内壁插一块板子,让你把土填回去。”

    “好方法,兄弟。”理查德坐在坑洞边,穿着球鞋的双脚晃呀晃的,一脸英明睿智地说。

    “你怎么了?”迈克问。

    “我脚生骨刺了。”理查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你和威廉的计划进行得如何?”迈克慢慢脱下衬衫,开始挖土。天气很热,即使在荒原也是。灌木丛里,蟋蟀懒洋洋地鸣叫着,有如夏日的时钟。

    “呃……还可以吧,”理查德说,迈克觉得他对本使了个眼色,“我想。”

    “怎么不开收音机,理查德?”本问。他将一块板子插到迈克挖好的土沟里,用手扶着。理查德的收音机用带子固定在老地方——附近灌木丛的粗枝上。

    “电池没电了,”理查德说,“你把我最后那两毛五拿去买铰链了,记得吗?你真狠,干草堆,太狠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这样对我。再说,这里只收得到WABI电台,但他们专播很娘的摇滚乐。”

    “啊?”迈克说。

    “干草堆认为汤米·桑兹和白潘唱的是摇滚乐,”理查德说,“我说他有病。猫王唱的才是摇滚乐,还有厄尼·杜伊和卡尔·柏金斯、鲍比·达林、巴迪·霍利。‘哇哦,佩姬……我的佩姬·苏——’”

    “拜托,理查德。”本说。

    “还有,”迈克倚着圆锹说,“胖子多米诺、查克·贝瑞、小理查德、弗兰基·莱蒙和青少年乐队、汉克·贝拉德和午夜人、贸易船乐队、艾斯利兄弟、鸡冠乐队、心弦乐队、斯提克·马基——”

    本和理查德听得目瞪口呆,迈克笑了。

    “我从小理查德之后就跟不上了。”理查德说,他喜欢小理查德,但他那年夏天的秘密摇滚英雄是杰利·李·刘易斯。有一天杰利·李到《美国舞台秀》表演,理查德的母亲正好走进起居室,看见杰利·李爬到钢琴上倒着弹琴,头发垂到脸上,高唱《高中机密》。理查德觉得他母亲看了都快昏倒了,虽然没有真的昏过去,但她有了精神创伤,那天晚餐竟然说要送儿子去参加军事夏令营。理查德甩甩头,让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开始唱:“来吧,宝贝,所有猫儿都在高中摇滚——”

    本在坑洞里摇摇晃晃,捧着啤酒肚假装呕吐。迈克捏着鼻子,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2:58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了?”理查德问,“我是说,你们在难过什么?这首歌很棒啊!我认为它真的很棒!”

    “哦,老天,”迈克说,笑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太帅了,实在太帅了。”

    “黑鬼就是没品位,”理查德说,“我想连《圣经》都这么说过。”

    “哟妈妈。”迈克说,笑得更凶了。理查德一脸困惑,认真问他“哟妈妈”是什么意思,迈克一屁…坐到地上,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看你是觉得我在嫉妒,”理查德说,“觉得我很想变成黑鬼吧。”

    本也跌坐在地哈哈大笑,笑得眼睛凸出,整个人都在震动摇晃,有点吓人。“别再说了,理查德,”他勉强挤出一句,“不然我就尿裤子了。你再不闭嘴,我一定会、会死——”

    “我才不想当黑鬼咧,”理查德说,“谁想穿着粉红色裤子住在波士顿,比萨一次只买一片?我想当犹太人,和斯坦利一样。我想开当铺,卖弹簧刀、塑料狗屎和二手吉他给客人。”

    本和迈克真的笑得声嘶力竭,声音在青翠蓊郁、误名为荒原的山谷中回荡,让鸟儿惊得飞走,松鼠僵住不动。他们的笑声年轻、洪亮、活泼、精力充沛、单纯而奔放。声音所及之处,几乎所有生物都响应了。然而,从涵管流出落入坎都斯齐格河上游的东西却不是活物。前一天下午突然一场大雷雨(不过地下俱乐部没怎么受损,因此打从一开挖,本每天晚上都会用一块破防雨布遮住洞口。防雨布是埃迪从沃利温泉酒吧后面偷的,虽然有油漆味,但很管用),让德里下水道里泛滥了两三个小时。就是这波泄洪将这个令人不悦的皮囊送到阳光下,让苍蝇循迹而至。

    那个“东西”是九岁的吉米·库伦,脸上五官只剩鼻子,整张脸模糊一片,无法辨识,皮肉上黑点处处,应该只有斯坦利·乌里斯看得出来那是鸟嘴的啄痕,非常大的鸟嘴。

    河水流过吉米·库伦泥泞的斜纹长裤。他双手发白,有如死鱼般漂着,同样布满啄痕,只比脸稍好一点,佩斯利花呢衬衫有如肾脏胀胀缩缩、胀胀缩缩。

    威廉和埃迪抱着从垃圾场找来的板子,踩着垫脚石过河,离尸体不到三十六米。他们听见理查德、本和迈克的笑声,也跟着露出微笑。两人没有看到吉米·库伦,从浮尸旁匆匆走过,想快点知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埃迪和威廉来到空地时,他们还在笑。两人抱着木板满头大汗,就连平常脸色苍白的埃迪,脸色也红润了一些。他们将新木板扔在快用光的木板堆上,本从洞里爬出来检查。

    “干得好,”他说,“哇,太棒了!”

    威廉瘫坐在地上:“我可、可以心脏病发、发了吗?还是得等、等一下?”

    “等一下。”本随口应了一句。他这天带了新工具来荒原,正小心处理新的板子,去掉上头的钉子与螺丝。他发现其中一块裂了,便丢到一旁,接着敲敲另一块木板,发现至少三处发出闷响,于是也把它扔了。埃迪坐在土堆上看他做事。本用榔头一端拔出一枚锈铁钉,埃迪立刻将喷剂塞进嘴里摁了一下。钉子像被人踩到的小动物一样发出不悦的尖叫。

    “被生锈的钉子割到手可能会得破伤风。”埃迪提醒本。

    “啊?”理查德说,“什么破嗓风?听起来像妇女病。”

    “大笨鸟,”埃迪说,“是破伤风,不是破嗓风,又叫牙关紧闭症。铁锈里有一种病菌,懂吗?你要是被割伤了,病菌可能会跑进你身体里,呃,恶搞你的神经。”埃迪脸色更红了,又匆匆吸了一口喷剂。

    “牙关紧闭症,天哪,”理查德震惊地说,“听起来很可怕。”

    “那还用说。你的下颌会咬死,没办法张嘴,更别说吃饭了,所以只好在脸颊上开一个洞,用管子喂流质食物。”

    “哦,天哪!”迈克在洞里站起来说。他瞪大眼睛,棕色的脸庞将眼白衬托得格外白。

    “我妈告诉我,”埃迪说,“接下来喉咙也会被封住,再也没办法吃东西,最后就会死掉。”

    所有人默默想象那可怕的场景。

    “而且没有药医。”埃迪补上一句。

    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埃迪匆匆说道,“我一向很留意锈铁钉一类的烂东西,不然就得去打针,那很痛的。”

    “那你为什么还跟威廉一起去垃圾场,搬了这堆垃圾回来?”理查德问。

    埃迪看着低头凝视坑洞的威廉,眼神里的崇拜与爱慕就足以回答一切。他柔声回答:“有些事情就算危险还是得做。这是我从我母亲之外学到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又沉默下来,但没有不自在。接着本开始继续拔锈铁钉,不久迈克·汉伦也加入了。

    理查德的收音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除非理查德拿到零用钱或有人找他除草),迎着微风在树枝上轻轻摇摆。威廉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古怪,古怪却又完美,他们七人这年夏天竟然齐聚一堂。他知道有些小孩会去拜访亲戚,有些小孩会去加州迪士尼乐园或鳕鱼角度假,还有一个小鬼要去一个听起来很远、很无聊的地方,名字很怪而又很有趣,叫作格施塔德。有些小孩会去教会夏令营、童军营或有钱小孩的夏令营,学习游泳和打高尔夫,还有打网球被对方杀球时要说“嘿,好球!”而不是“操你妈的”。还有一些家长就是会带小孩出去。威廉可以理解。他知道有些小孩很想离开,害怕今年夏天在德里出没的恶魔,但他觉得害怕的家长人数更多。那些原本打算在城里休假的人,忽然改变主意决定离开。

    (格施塔德?在瑞典吗?还是阿根廷?西班牙?)

    感觉就像一九五六年的小儿麻痹恐慌,四名儿童到欧布莱恩纪念游泳池戏水,结果就染病了。当时的大人——在威廉心中,这两个字就是爸妈的同义词——就和现在一样,忽然决定离开更好,更安全,能离开就离开。威廉能理解离开的想法,也觉得“格施塔德”很吸引人,然而比起欲望,吸引力不算什么。格施塔德是离开,德里是欲望。

    他看着本和迈克拔掉旧板子上的旧铁钉,埃迪走到灌木丛里小便(他有一回对威廉说,有尿就要赶快放,免得让肾脏负荷过重,但也得小心毒藤蔓,因为没有谁想让自己的小鸡鸡被刺到),心想:我们没有一个人离开。我们都在德里,没有参加夏令营,没有拜访亲戚或度假,没有离开。都在这里,一个也不少。

    “那里有一扇门。”埃迪拉上拉链走回来,一边说道。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最好甩干净了,”理查德说,“不然的话,你可能会得癌症。我妈是这么告诉我的。”

    埃迪一脸惊讶,微微担忧,接着看见理查德咧嘴微笑,便赏了他一个“这小孩就是长不大”的眼神,说:“门太大了,我们搬不动,但威廉说如果我们全都去搬,应该扛得过来。”

    “当然,你不可能完全甩干净,”理查德继续说,“你想知道我曾经听一个聪明人说了什么吗,小埃?”

    “不想,”埃迪说,“而且你不要再叫我小埃。我是认真的。我不叫你小鬼,就像我不会说‘有口香糖吗,小鬼?’之类的话。所以我不懂你为什么——”

    “那个聪明人,”理查德说,“这样告诉我:‘不管你怎么甩,怎么抖,总会有两滴滴在裤子里。’这就是世界上那么多人得癌症的原因,亲爱的埃迪。”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得癌症,是因为有一堆像你和贝弗莉·马什那样的傻蛋,整天烟不离手。”埃迪说。

    “贝弗莉不是傻蛋,”本严词说道,“你讲话注意一点,贱嘴。”

    “哔哔,你们几、几个,”威廉心不在焉地说,“说、说到贝、贝弗莉,她、她很强、强壮,可以帮我、我们搬、搬门。”

    本问门是什么做的。

    “桃花心、心木吧,我、我想。”

    “竟然有人会丢桃花心木门?”本问,语气充满惊讶,但不是不相信。

    “什么东西都有人丢,”迈克说,“那也能叫垃圾场?我每回去那里就难过,难过毙了。”

    “没错,”本附和说,“很多东西其实很容易修,而且中国和南美有很多人穷得什么都没有,我母亲是这么说的。”

    “缅因州就有人穷得什么都没有,孩子。”理查德严肃地说。

    “这、这是什、什么?”威廉发现迈克带来的相簿,开口问道。迈克交代前因后果,说他等斯坦利和贝弗莉回来就会让大家看小丑的相片。

    威廉和理查德互看一眼。

    “怎么了?”迈克问,“你们在你弟弟房间就是遇到这种事吗,威廉?”

    “嗯。”威廉只应了一句,就不肯多说了。

    他们轮流挖洞,直到斯坦利和贝弗莉回来。两人手上各有一个棕色纸袋,里面装着铰链。迈克开始说明,本像裁缝一样盘腿坐着,在两块长条木板上安装可以开合的无玻璃窗板。可能只有威廉注意到本的手指动得多么轻松迅速、娴熟老练,有如外科医生,让他看得赞佩不已。

    “我爸说,里面有些相片已经一百年了,”迈克将相簿放在腿上,对他们说,“都是他在旧货店里或别人家院子里办的拍卖会上找到的,有些是买的,有些是用别的东西交换的,有些是立体镜——就是一张长卡上有两张相同的相片,用一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看,两张相片就会合成一张,只是变得立体,就像《黑湖妖潭》或《恐怖蜡像馆》。”

    “他为什么喜欢老相片?”贝弗莉问。她穿着一件普通的李维斯牛仔裤,但裤脚做了一点修改,很有意思。最后十厘米用鲜艳的佩斯利涡旋花纹花呢布装饰,很有水手服的感觉。

    “对啊,”埃迪说,“德里通常都很无聊。”

    “呃,我不确定原因,但我想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迈克怯生生地说,“这里对他——我不晓得——对他像是新的地方。感觉就像,你知道,电影放映中途走进电影院——”

    “没、没错,你会很、很想看到开、开头。”威廉说。

    “对啊,”迈克说,“德里有很多故事,我还蛮喜欢的。我想有一部分和那个东西有关,就是你们口中的它。”

    他看着威廉,威廉点点头,眼神若有所思。

    “所以,国庆节游行结束后,我就拿出这本相簿来翻,因为我知道我见过那个小丑,我知道,你们看。”

    他打开相簿翻到某一页,递给坐在他右边的本。

    “别、别碰!”威廉大喊,焦急的语气吓了大家一跳。理查德发现他握起之前伸进乔治的相簿被割伤的手,防卫似的紧握着。

    “威廉说得没错,”理查德说,那一本正经的低沉语气非常有说服力,“小心一点。就像斯坦说的,假如我们看过,你们也可能会看到。”

    “感觉到。”威廉严肃地说。

    他们传阅相簿,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捧着边缘,仿佛它是渗出硝化甘油的老炸药。

    相簿回到迈克手上,他翻到前几页。

    “爸爸说这张画的日期不确定,但可能是十八世纪初期或中叶画的,”他说,“他帮一个男的修理带锯,换回一箱旧书和图片。这是其中一张。他说这张画可能值四十美元以上。”

    他说的是一幅木刻画,和大张明信片尺寸相当。轮到威廉看时,他发现相簿的相片是有塑料护膜挡着的,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着迷地看着,心想:看到了。我看到他了——或者该说它。真的看见了,这就是敌人的长相。

    画里的家伙穿得很滑稽,在泥泞的街上抛接特大号的保龄球瓶。街道两旁房舍不多,外加几间小屋,威廉推测是店家或交易站之类的。除了运河,相片里的景象完全不像德里。运河就在那儿,两岸整齐铺着鹅卵石。背景上方,威廉看见一队骡子走在曳船小径上,拖着一艘驳船。

    滑稽家伙身旁围了五六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戴着牧童的草帽,另一个手里拿着棍子和大铁圈。不是现在伍华兹商店搭配滚铁圈贩卖的棍子,而是树枝。威廉看见棍子上有圆形的切痕,是小树枝被人用刀或斧头砍掉的痕迹。那东西不是亚洲人制造的,他心想,要是他早生四五代,那个男孩很可能就是他。

    那个滑稽的家伙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没有化妆(但威廉觉得他整张脸都像化妆画出来的),头上寸草不生,只有耳朵上方各有一撮头发,像长角一样。威廉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小丑。两百多年前了,他想,心里忽然涌起一…恐惧、愤怒和兴奋。二十七年后的现在,他坐在德里图书馆回想自己初次翻阅迈克父亲相簿的往事,突然明白自己当时的感觉就和猎人初见老虎足迹时的感受一样。两百年前……那么久了,天晓得还要多久。他不禁好奇潘尼歪斯的魂灵到底在德里出没了多久,但他发现自己并不想深究这一点。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给我,威廉!”理查德说,但威廉还是拿着相簿,愣愣地望着那幅木刻画,相信它很快就会开始动:滑稽家伙拋的保龄球瓶(假如真是保龄球瓶的话)会开始上上下下,小孩会笑着鼓掌(也许不是全都笑着鼓掌,有些小孩子可能会尖叫着逃跑),拖着驳船的骡子队伍会走出画框之外。

    但一切都没发生。他将相簿递给理查德。

    相簿回到迈克手中,他又翻找了几页。“喏,”他说,“这一张是一八五六年画的,林肯当选总统的四年前。”

    他们再度传阅相簿。这一幅是彩色画,有点像漫画,内容是一群醉汉站在沙龙前方,一名留着络腮胡的胖政客一手拿着满是泡沫的啤酒,站在两个酒桶上的板子99lib.net上激动发言,板子被他的体重压得很弯。几个头戴软帽的女人站在另一边嫌恶地看着这群可笑放纵的男人。底下的图说写着:州议员加纳表示,德里政治黑暗。

    “我爸说这种漫画在南北战争二十年前很流行,”迈克说,“当时的人称之为愚人卡,经常当卡片寄给别人,我想跟《疯狂》杂志很像吧。”

    “讽、讽刺画。”威廉说。

    “没错,”迈克说,“但你们看底下角落。”

    这幅画和《疯狂》还有一个相似之处,就是细节和第二笑点很多,很像讽漫大师莫特·德鲁克在《疯狂》里的电影嘲讽画。画里一个胖子笑着痛灌一条斑点狗啤酒,一个女人跌坐在泥巴里,两个街头顽童将硫黄火柴偷塞进一脸有钱样的生意人的鞋里,一个女孩攀在榆树上踮脚旋转,露出内裤。但这些细节虽然令人眼花缭乱,却没有人需要迈克指出小丑在哪里。那家伙穿着鲜艳的格子鼓手装加背心,正在和一群喝醉的伐木工玩“猜豌豆”的游戏。他对着其中一名工人眨眼,从那工人目瞪口呆的神情看来,应该猜错了核桃壳。鼓手小丑从那工人手中接过一枚硬币。

    “又是他,”本说,“应该……过了一百年了吧?”

    “差不多,”迈克说,“这张是一八九一年。”

    他指着一张德里《新闻报》头版的剪报,标题高呼:庆贺!钢铁厂再开。副题写道:镇上居民蜂拥参加庆祝餐会。附图是基奇纳钢铁厂剪彩仪式的木刻画,画风让威廉想起母亲挂在厨房里的柯里尔与艾夫斯印刷品,只是精致度差了许多。一名身穿晨礼服和高顶帽的男子握着大剪刀摆在彩带上方,现场大约有五百人出席。小丑(他们的小丑)出现在左边,正在翻筋斗给一群小孩看。画家画出他倒立的模样,笑容也倒过来变成了尖叫。

    威廉赶紧将相簿递给理查德。

    下一张是相片。威尔·汉伦在下方写道:一九三三年,德里,法案撤销。虽然这群孩子都没听过禁酒法令和撤销的经过,但相片表达得清清楚楚。相片里是地狱半亩地的沃利温泉酒吧,挤满了穿着开领白衬衫、硬草帽、伐木工衬衫、T恤或全套西装的男人,手里都拿着酒杯或酒瓶欢呼胜利。窗户上贴着两大张标语,一张写着:欢迎大麦约翰归来!另一张写着:今晚啤酒免费!小丑穿得有如超级花花公子(白鞋、鞋套和黑帮裤),站在雷奥轿车的车身侧踏板上用女人的高跟鞋喝香槟。

    “一九四五年。”迈克说。

    又是《新闻报》的剪报。标题是:日本投降——战争结束!谢天谢地!相片是游行队伍在主大街上蛇行庆祝,朝一里坡前进。小丑在背景里,穿着橘纽扣的银西装,冻结在报纸相片的墨点中,似乎表示(起码威廉这么觉得)事情还没结束,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战胜。一切都将成空,这是铁律,他们最后仍将失去一切。

    威廉浑身发冷,口干舌燥,心里满是恐惧。

    忽然间,墨点消失了,相片开始出现动作。

    “这就是——”迈克开口说。

    “你、你们看,”威廉说,声音有如半融的冰块滑出嘴巴,“你、你们快过、过来看。”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哦,天哪!”贝弗莉深受震撼,低呼了一声。

    “就是它!”理查德差点叫出来,兴奋得捶了威廉的背一下。他转头发现埃迪脸色发白紧绷,斯坦利·乌里斯一脸木然。“我们在乔治房间就是看到这个!我们就是看到——”

    “嘘,”本说,“注意听。”接着近乎哽咽地说,“你可以听见——天哪,你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

    四下静寂,只有夏日微风徐徐吹过。他们全都发现自己听见了。乐队正在演奏进行曲,因为距离……或时间……或什么而变得小声模糊,群众的欢呼声则像出自频率不准的广播电台。还有啪啪声,一样很微弱,很像模糊的弹指声。

    “鞭炮,”贝弗莉用颤抖的双手揉着眼睛,低声说,“是鞭炮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望着相片,瞪大的眼睛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庞。

    游行队伍摇摇摆摆朝他们走来,但就在逼近相片表面、仿佛就要走出相片来到十三年后的世界时,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沿着某条不可知的曲线飘然远去。首先是参加过一战的老兵,瓜皮帽下的脸庞老得出奇,手上的标语写着:德里海外军人协会欢迎英勇子弟兵回国。再是童子军、基瓦尼俱乐部、国内护士团、德里基督教乐队,接着是德里二战退伍军人,最后是德里高中乐队。队伍鱼贯前进,纸片和彩带从街道两旁的商业大楼二、三楼窗口撒落。小丑在一旁蹦蹦跳跳,劈腿、侧翻、模仿狙击手和敬礼。威廉头一回发现路人纷纷回避小丑,但不是因为看见他,而是像吹到冷风或闻到臭味一样。

    只有小孩看得到他,全都慌忙躲开。

    本伸手想碰相片,就像威廉在乔治的房间那样。

    “不、不要碰!”威廉大喊。

    “应该没关系,威廉,”本说,“你看。”他将手放在相片的塑料护膜上,放了一会儿之后收手说,“但要是把护膜撕掉——”

    贝弗莉忽然尖叫一声。本刚一缩手,小丑就停止耍宝朝他们冲来,张开血盆大口冷笑,口中念念有词。威廉吓得往后缩,但仍捧着相簿,心想它很快便会消失,就像刚才游行的乐队、男童军和载着一九四五年的德里小姐的敞篷凯迪拉克一样。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9 09: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但小丑没有消失,没有沿着似乎区分过去与现在的那条界线移动,而是以迅速可怕而又优雅的动作跳到相片左前方的路灯上,猴子似的往上爬。一转眼,它的脸庞已经贴在威尔·汉伦贴在相簿内页的塑料硬膜上。贝弗莉又尖叫了一声,这回连埃迪也叫了,只是声音又弱又喘。胶膜凸了一块——事后所有人都承认看到了。威廉看见小丑的红球鼻子扁了,就像压在玻璃上那样。

    “杀光你们!”小丑大笑尖叫,“敢阻止我,我就杀光你们!先让你们发疯,然后全部杀光!你们阻止不了我的!我是姜饼人!我是狼人!”

    说完小丑真的成了狼人,银西装领子上一张狼脸瞪着他们,露出白色的獠牙。

    “你们阻止不了我,我是麻风鬼!”

    它又变成麻风病人,着魔的脸庞皮肤剥落,爬满烂疮,一双要死不活的眼睛盯着他们。

    “你们阻止不了我,我是木乃伊!”

    麻风病人的脸立刻老化,浮现龟裂的皱纹。老旧的绷带从表皮之下窜出,固着在脸上。本转头不看,脸色和凝乳一样白,一只手贴着颈部和耳朵。

    “你们阻止不了我,我是溺死的小孩!”

    “不要!”斯坦利尖叫,铁青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好大。惊颜,威廉脑海中迸出这两个字。十二年后,他将这个词写进了小说里,完全忘了它来自何处,直接就用了,就像某个正确的词在正确的时间出现,有如外层空间(另一个世界)掉下来的礼物。绝妙好词有时就是这样来的。

    斯坦利将相簿抢过来狠狠合上,双手紧紧压住,手腕和前臂青筋暴露。他环顾伙伴,眼神近乎疯狂。“不,”他匆匆说道,“不、不、不!”

    威廉忽然发现自己更担心斯坦利一直说不,而非担心小丑。他明白这正是小丑希望他们产生的反应,因为……

    因为它或许很怕我们……从遥远的过去直到现在头一回感到害怕。

    他抓住斯坦利的肩膀,用力摇了他两次。斯坦利牙齿打战,相簿从他手中落了下来。迈克拾起相簿急忙摆到一旁,刚才的景象让他不想再碰它。但相簿毕竟是他父亲的,而他直觉明白父亲永远不会看见他方才看到的一切。

    “不。”斯坦利轻声说。

    “是真的。”威廉说。

    “不。”斯坦利又说了一次。

    “是真的,我、我们都——”

    “不!”

    “都看、看见了,斯坦。”威廉说完看着其他人。

    “没错。”本说。

    “对。”理查德说。

    “没错,”迈克说,“天哪,我真的看到了。”

    “对。”贝弗莉说。

    “没错。”埃迪努力撑开迅速紧缩的喉咙,勉强挤出一句。

    威廉看着斯坦利,用眼神要斯坦利看着他。“别、别让它唬、唬过你,”他对斯坦利说,“你也看、看到了。”

    “我不想看到!”斯坦利哭着说,眉毛上的汗水闪着油光。

    “但你看、看到了。”

    斯坦利逐一看向其他人,双手拂过短发,抖着声音长叹一声,眼神也似乎恢复神志,不再带着让威廉担忧的疯狂。

    “没错,”他说,“没错,好吧,我看到了。你满意了吧?我看到了。”

    威廉心想:我们还在一起,它没能阻止我们。我们还是能杀了它,还是能……只要鼓起勇气。

    威廉环顾伙伴,发现每个人的眼神都和斯坦利一样歇斯底里,虽然没那么糟,但确实存在。

    “对。”他向斯坦利微笑说。过了一会儿,斯坦利报以微笑,惊慌失措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我很满、满意,你这、这个白、白痴。”

    “哔哔,蠢蛋。”斯坦利说,所有人都笑了,笑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不过总比笑不出来好,威廉心想。

    “好、好了,”他说,因为总得有人开口,“我、我们继续把、把俱乐部完、完成吧,如何?”

    他看见他们露出感激的眼神,心里颇为他们高兴……但他们的感激不仅消不去他心头的恐惧,反而让他很想憎恨他们。他难道永远不能显露恐惧,免得打断凝聚他们的脆弱联结吗?但这么想其实不公平,不是吗?因为他其实是在利用他们——利用他们的友谊,让他们冒生命危险——替他死去的弟弟报仇。就这样吗?当然不是,因为乔治已经死了,就算血债真能血还,威廉觉得也是为了仍然在世的人。但这会让他变成什么?一个挥舞锡剑,幻想成为亚瑟王的自私小鬼吗?

    哦,天哪,他在心里哀怨道,如果长大就得想这种事,那我永远不要长大。

    他的决心依然不变,但这是个痛苦的决定。

    很痛苦。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4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烟洞

    理查德·托齐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已经戴了二十年的隐形眼镜,这个动作还是让他感觉很熟悉),一边听迈克回想当年在钢铁厂看见怪鸟的往事,还有他父亲的相簿和会动的相片,一边惊讶地发现房里的气氛因为迈克的回忆而起了变化。

    他觉得一…疯狂、兴奋的情绪正在房里酝酿。过去两年,他吸过九次或十次的可卡因,大多在派对上——身为热门电台主持人,一个人在家是不会想吸这种玩意儿的——此刻的感觉有点像,但不尽相同。现在的感觉更纯粹,更像静脉注射海洛因得到的快感。他想他小时候的感觉就像这样,每天都很亢奋,最后觉得自己天生如此。要是那时想过这件事,想过自己拥有源源不绝的精力(他不记得自己想过),一定会以为生命就是这样,永远都会如此,就像他眼睛的颜色和讨厌的锤状趾一样,永远跟着他。

    呃,结果并非如此。童年取之不尽,以为永远用不完的活力,却在十八到二十四岁之间流失了,被其他的东西所取代。也许是“目标”“成就”,或是国际青年商会用过的任何名词,总之沉闷得多,和吸可卡因的快感一样假。流失的过程很不明显,不是砰的一声突然消失。理查德心想,或许这样才真的可怕。人为何不是突然就不是小孩了?就像上头写着刮胡膏广告的小丑气球一样轰地爆炸消失?你体内的那个小孩有如撒了气的轮胎,是慢慢流失的,直到你有一天看着镜子,才发现镜子里的人长大了。你还是可以穿牛仔裤,继续参加斯普林斯汀和鲍勃·塞格的演唱会,染头发,但镜子里出现的还是大人的脸。这一切就像牙仙子造访一样,都在睡梦中发生。

    不,他想,不是牙仙子,是增龄仙子。

    这个念头中的愚蠢、无谓使他放声大笑,笑到贝弗莉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没什么。”他挥挥手说,“只是在想我自己的事情。”

    然而,现在那…活力又回来了。不是全部,还没有,但确实回来了。而且不只是他,他可以感觉那…活力弥漫在房里。中午在购物中心吃了那一顿恐怖午餐之后,他头一回觉得迈克没事了。他之前走进图书馆,看见跟本和埃迪坐在一起的迈克,心里大吃一惊:这个人就要疯了,随时可能自杀。但那神情已经消失了,不是减弱,是完全不见了。迈克回忆怪鸟和相簿时,理查德亲眼看见最后一丝抑郁从他脸上消失。迈克恢复活力了。其他人也是,一切都写在他们脸上、声音和动作里。

    埃迪又调了一杯杜松子酒加梅子汁,威廉喝完波旁酒,迈克再灌一瓶啤酒,贝弗莉看了一眼威廉绑在缩微胶卷摄影机上的气球,匆匆喝完第三杯螺丝起子。他们都喝得很急,但没有人醉。理查德不晓得那…活力来自何处,但绝对不是出自酒精。

    黑鬼滚出德里:蓝色

    窝囊废就是窝囊废,但斯坦利·乌里斯先走一步:橘色老天,理查德开了另一罐啤酒,心想:它能随心所欲变成各种怪物,从他们的恐惧中汲取力量还不够糟吗?竟然还变成男扮女装的罗德尼·丹杰菲尔德(罗德尼·丹杰菲尔德(Rodney Dangerfield,1921-2004),美国喜剧演员。)。

    埃迪打破沉默问:“你们觉得它对我们现在做的事情知道多少?”

    “它在这里,对吧?”本问。

    “我不认为那代表什么。”理查德说。

    威廉点点头说:“那些都是幻象。我不确定那代表它看得见我们,或知道我们想做什么,就像打开电视可以看见新闻主播,但他看不见你。”

    “那些气球不是幻觉,”贝弗莉用拇指比了比背后说,“是真的。”

    “你错了,”理查德说,所有人都转头看他,“那些幻觉是真的,那不用说,那些——”

    忽然间,另一种感觉也回来了,一种新的感觉,力道强得让他双手捂住耳朵,眼镜下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哦,天哪!”他大喊一声,双手慌乱抓住桌子想站起来,但随即一屁…坐回椅子上,撞倒了啤酒罐。他伸手扶起罐子,一口喝完剩下的酒。他看着迈克,其他人一脸惊诧,担忧地望着他。

    “灼热感!”他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说,“我眼睛的灼热感!迈克!我眼睛里的灼热感——”

    迈克点头微笑。

    “理、理查德,”威廉问,“你在说什、什么?”

    但理查德几乎没听见。回忆有如巨浪席卷了他,让他忽冷忽热。他忽然能理解回忆为何一次只来一个。要是他一次记起所有事情,那力道就会像人拿着猎枪朝他太阳穴开枪一样,会让他脑袋开花,只不过开花的是他的心灵。

    “我们看见它来了,”他对迈克说,“我们看见它来了,对不对?我和你……还是只有我?”他抓起迈克放在桌上的手,“你那时也看到了吗,迈克?还是只有我?你有看到吗?那场森林大火?陨石坑?”

    “我看到了,”迈克摁了摁理查德的手,轻声答道。理查德闭上眼睛,觉得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如释重负过,这种感觉温暖而又强烈。他有一回搭飞机从洛杉矶到旧金山,没想到飞机滑出跑道,幸好立刻就停住了,没有人伤亡,只有几件行李从头顶置物柜掉落。那次都没有现在感觉那么轻松。他滑下黄色逃生滑梯,还帮一位女士离开飞机。那位女士撞到藏在长草地里的吊床扭伤了脚,笑说:“真不敢相信我没死,真不敢相信,真的。”于是理查德一手招呼奋勇跑向离机乘客的消防队员,一手搀着那位女士说:“好吧,那你死了,你已经死了,这样感觉好一点了吗?”说完两人都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但此刻的感觉更强烈。

    “你们在讲什么啊?”埃迪看着理查德和迈克问。

    理查德看着迈克,但迈克摇摇头:“你先说吧,理查德,我留到晚上说。”

    “你们其他人可能不知道或是忘记了,因为你们先走了,”理查德说,“但我和迈克,我们是留在烟洞里最后走的两个印第安人。”

    “烟洞。”威廉陷入沉思,目光缥缈而悠远。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46: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眼睛的灼热感,”理查德说,“而且还戴着隐形眼镜。我头一回感觉到这种痛,是迈克打电话到加州找我的时候。我当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记起来了。那是烟,二十七年前的烟。”他转头看着迈克,“你会说这是心理作祟吗?身心互感?还是潜意识?”

    “我不会这么说,”迈克轻声回答,“我会说你的感觉就和看到那些气球一样真实,就和我在冰箱里看到人头、埃迪看到托尼·崔克的尸体一样真实。跟他们解释一下吧,理查德。”

    理查德说:“事情发生在迈克拿他父亲的相簿给我们看的四五天后,大概是七月中旬吧,我想。地下俱乐部已经完成了,可是……烟洞那件事是你的主意,干草堆,是你从你那些书里看来的。”

    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理查德心想,那天是阴天,没有风,似乎就要打雷了,和一个月后他们在河中围成一圈让斯坦利用可乐瓶碎片划破他们的手那天一样。风纹丝不动,仿佛正等着看好戏。威廉后来说,情况会急转直下就是因为这一点,因为没有风。

    七月十七日,对,就是那天。一九五八年七月十七日,暑假开始、窝囊废俱乐部核心成员(威廉、埃迪和本)在荒原邂逅的一个月后。让我把二十七年前的气象预报找出来,理查德想,但我不用读就可以告诉你们,因为我是读心大师理查德·托齐尔:“炎热、潮湿、可能下雷阵雨,并请留意会在烟洞里看到的东西。”

    吉米·库伦的尸体两天前被人发现,内尔警官前一天才又到荒原,不过他坐在俱乐部上方却浑然不觉,因为他们已经加了顶盖。本亲自监督他们仔细涂上黏着剂,然后把草皮铺回去,除非趴下来用手和膝盖四处压,否则绝不会发现地下有暗室。本设计的俱乐部就和水坝一样大获成功,只是这一回内尔警官看不见。

    他一板一眼仔细讯问他们,将答复记在黑色小册子里,但他们能说的非常有限——起码关于吉米能说的不多——内尔先生再次警告他们不要单独来荒原玩,之后就离开了。理查德推想,如果德里警方认为库伦家的小鬼(或其他遇害儿童)是在荒原被杀的,内尔警官一定会直接叫他们离开。但他们知道不是,因为下水道和排水系统才是尸体最后的去处。

    内尔警官十六日来,没错,那天也又热又湿,但天气很晴朗。十七日才是阴天。

    “你到底要不要说啊,理查德。”贝弗莉问。她浅浅含笑,丰润的双唇漾着浅粉色的光泽,眼睛闪闪发亮。

    “我只是在想要从哪里说起。”理查德说完摘下眼镜,用衬衫擦拭,忽然灵光一闪,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了:就从地面在他和威廉脚下裂开讲起。他当然知道俱乐部,威廉和其他人也知道,但看到地上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还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记得威廉骑着银仔载他到堪萨斯街,将车藏在桥下的老地方。他记得他们俩沿着小径走到荒原的空地,途中因为灌木丛太浓密而不时绕道。那时是盛夏,而荒原那一年又格外蓊郁。他记得自己不停地挥手驱赶在他们耳边嗡嗡叫、令他们抓狂的蚊子,甚至想起威廉说(哦,回忆全都回来了,清晰得宛如昨日,仿佛现在):“等、等一下,理、理查德,你脖子后、后面有一、一只大的。”

    “天哪!”理查德说。他讨厌蚊子,它们根本就是小吸血鬼,“赶快解决它,威老大。”

    威廉狠狠拍了理查德脖子一下。

    “哎哟!”

    “看、看到没?”

    威廉将手伸到理查德面前,只见残缺不全的蚊子尸体粘在一摊形状不规则的血渍中央。那是我的血,理查德心想,为了你和其他人流的血。“恶心。”他说。

    “别、别担心,”威廉说,“这个小、小浑球已、已经没戏、戏唱了。”

    他们继续前行,不停打蚊子,挥手驱赶被他们的汗臭味吸引来的小虫子。多年以后,科学家说汗臭其实是“费洛蒙”——谁管它是什么。

    “威廉,你什么时候才要告诉其他人银子弹的事?”快到空地时,理查德开口问道。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贝弗莉、埃迪、迈克和斯坦利,不过他想斯坦利已经知道他们到图书馆的目的了。斯坦利很精明,理查德有时觉得他太过精明了。迈克带父亲的相簿到荒原那天,斯坦利差点就不行了。其实,理查德当时觉得他们再也不会见到斯坦利了,窝囊废俱乐部会变成六人帮(他非常喜欢“六人帮”这个词,每次都不忘强调第一音节(六人帮Sextet,第一音节sex的意思是“性”。)),但斯坦利隔天就回来了,这让理查德更加敬佩他。“你今天会说吗?”

    “今、今天不、不会。”威廉说。

    “你觉得没有用,对吧?”

    威廉耸耸肩。在奥黛拉·菲利普斯出现前,理查德可能是最了解威廉·邓布洛的人。他很好奇要是威廉没有语言障碍,不知道能说出多少事情:做银子弹是小男生的玩意儿,是漫画里的故事……换句话说,根本是胡扯。危险的胡扯。对,他们会试试看,本·汉斯科姆甚至有办法让子弹射出去。没错,这一套在电影里行得通,但……

    “怎么样?”

    “我、我有个主、主意,”威廉说,“更简、简单,但贝弗莉必、必须——”

    “贝弗莉必须怎样?”

    “算、算了。”

    威廉不肯再说。

    他们来到空地。仔细看会发现那里的草有一点乱,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从叶子和松针刻意散落在草皮上的样子来看,甚至有一点人工。威廉拾起一个巧克力夹心饼盒——十之八九是本的——随手放进口袋。

    两个男孩走到空地中央……只听见铰链吱嘎作响,一块长二十五厘米、宽七八厘米的地面应声掀起,露出一个黑洞。一双眼睛从洞里望出来,让理查德不寒而栗。其实那只是埃迪·卡斯普布拉克的眼睛。一周后,埃迪会住院,而他会去医院探望他。但这会儿,埃迪用空洞的声音说:“是谁踩在我的桥上?”

    洞里传来咯咯笑的声音,还有手电筒亮光一闪。

    理查德蹲下来,假装捻捻胡髭,用墨西哥叛军头目的声音说:“这里是墨西哥骑警队,先生。”

    “干吗?”贝弗莉在下面问,“让我们看看你的警徽。”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 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0 08:46:49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卫?”理查德开心高喊,“我们才不需要狗屁警卫呢!”

    “去死吧,叛徒。”埃迪说完将暗门关上,里面又是一阵笑声。

    “立刻举手出来投降!”威廉用大人的低沉语气命令道,接着开始在俱乐部的草皮顶盖上来回踱步。他看见地面因为他来回踩踏而跳动,但幅度微小得几乎看不出来。这地方盖得很好。“你们没机会了!”他大吼,想象自己是《洛城警探》里的乔·弗莱迪,“给我滚出来,浑蛋!不然我们就杀下去了!”

    他开始蹦蹦跳跳,让下面的人知道他是玩真的。地底下传来尖叫和笑声。威廉笑了,浑然不觉理查德正用睿智的目光看着他。不是用孩子看孩子,而是大人看孩子的那种。

    他不知道自己并非一直结巴,理查德心想。

    “让他们进来吧,本,不然屋顶就要踩烂了。”贝弗莉说。不一会儿,地上一道暗门像潜水艇的舱门一样掀开了。本探出头来,满脸通红。理查德立刻知道他刚才一定坐在贝弗莉身边。

    威廉和理查德钻进暗门里,本将门关上。所有人又到齐了。他们背靠壁板、收起双脚挤在一起。本的手电筒亮着,让他们的脸庞隐约可见。

    “有什、什么进、进展?”威廉问。

    “没什么,”本说。他果然坐在贝弗莉身旁,不仅满脸通红,还洋溢着幸福的神釆。“我们才刚——”

    “告诉他们,本,”埃迪插话说,“跟他们说那个故事,看他们怎么想。”

    “你忘了你的哮喘吗?”斯坦利用“总得有人冷静一点”的语气对埃迪说。

    理查德双手交握,抱着膝盖坐在迈克和本中间。洞里很凉爽,很隐秘。随着手电筒的光束照过每一个人的脸,他暂时忘了刚才在上头让他大为震惊的事。“你们在说什么?”

    “哦,本刚才跟我们说了一个印第安人的仪式,”贝弗莉说,“但斯坦说得没错,你可能会哮喘发作,埃迪。”

    “也许不会,”埃迪说,听来(理查德必须承认)只有一点点不安,“我通常只有太激动的时候才会发作,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试试看。”

    “试、试什么?”威廉问他。

    “烟洞仪式。”埃迪说。

    “那是什、什么?”

    本的手电筒往上照,理查德顺着光线看了过去。本开始解释,光线在木头屋顶上漫无目的移动着,横过裂痕处处的桃花心木门。他们七个人三天前才从垃圾场将门扛回来,就是吉米·库伦尸体被人发现的前一天。吉米是个安静的小男生,也戴眼镜。对于他,理查德只记得他喜欢在雨天玩拼字游戏。他再也不能玩拼字游戏了,理查德心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光线很暗,没有人看见他发抖,但迈克·汉伦和他贴着肩膀,好奇地瞄了他一眼。

    “呃,我上周在图书馆借了一本书,”本说,“书名叫《大平原的鬼魂》,主要讲的是一百五十年前住在美国西部的印第安部落,例如帕攸族、波尼族、奥托族、奇欧瓦族和卡曼契族。那本书真的很棒,我很想去他们住过的地方,爱荷华、内布拉斯加、科罗拉多、犹他……”

    “废话少说,快讲烟洞仪式!”贝弗莉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说。

    “是,”本说,“没问题。”理查德相信就算贝弗莉说的是“本,把毒药喝下去,好吗?”本也会答应。

    “几乎所有印第安部落都有一个特殊的仪式,而我们的俱乐部让我联想到这个仪式。每当他们遇到重大决定,例如要不要跟着水牛群迁徙,要不要寻找干净水源或要不要对抗敌人,他们就会在地上挖一个大洞,用树枝盖好,只在顶端留一个通风口。”

    “烟、烟洞。”威廉说。

    “威老大,你脑袋就是动得这么快,真厉害,”理查德认真说道,“你应该去参加‘二十一’,我敢说你一定能打败查尔斯·范多伦。”

    威廉作势打他,理查德往后闪,脑袋狠狠撞在支撑的壁板上。

    “哎哟!”

    “你活、活该。”威廉说。

    “我砍了你,狗娘养的家伙,”理查德说,“我们不需要臭——”

    “你们两个别闹了好不好?”贝弗莉说,接着用无比温柔的眼神望着本说,“真有意思。”理查德相信干草堆的耳朵很快就会冒烟了。

    “好吧,本、本,”威廉说,“继、继续吧。”

    “没问题。”本说,声音有点像被呛到。他只好清了清喉咙再继续,“烟洞完成之后,印第安人会在里面生火,而且不用枯枝,这样才会起烟。接着所有勇士下到烟雾弥漫的洞里,围坐在火前。书上说这是宗教仪式,但也是比赛,你们知道吗?通常过了半天左右,大部分勇士都会受不了烟雾而离开,只有两三个人留下来。这两三个人就会看到预象。”

    “是啦,要是我连吸五六小时的烟,可能也看得到预象。”迈克说,所有人都笑了。

    “预象会告诉部落的人该怎么做。”本说,“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但书上说预象通常都是对的。”
    *滑块验证: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马上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群及公众号二维码

    QQ|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星虎 ( 黔ICP备05004538号 )|网站地图

    GMT+8, 2024-11-28 13:04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