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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画眉奇缘》鬼称骨:姥爹传奇(65页开始第四部)--作者: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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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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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我没有给你气势摄人的感觉,也没有你父亲的感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来的,你还会劝我不要做斗鬼人吗?”姥爹问道。
    “如果恰好碰到的话,每一个人我都会劝他多想想。只要还有其他活路,就不要走这条路。当然那些不是因为贫穷而迷恋斗鬼的人我不会劝。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是自己想好了的选择,别人就没有任何发言权。”废铁庄家认真地说道。
    这时,一个人走到废铁庄家身边来,恭恭敬敬问道:“大庄家,该来的人和鬼都来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废铁庄家点头道:“开始吧。”
    那人走后不久,地板一阵震动,不知哪里发出“呜呜”的野兽喘息一般的声音。紧接着,井壁上有许多电灯亮了起来,发出微黄的光。光的强度并不稳定,时强时弱。井底顿时亮了一些。
    姥爹看了看井壁四周的电灯,惊讶道:“这里还有可以用的机器?”
    废铁庄家笑道:“众所周知的汉阳兵工厂有四大部分,分别是动力厂、机器厂、炮弹厂和制枪厂。这个厂就是按照那种格局来设计的,这里的机器也是从那里弄来的,所以也大概可以分成同样的四个部分,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他的机器我都没管,但动力部分我找人修好了。”
    姥爹点头。这里果然跟汉阳兵工厂有联系!
    “这只用了一小部分动力,如果全部动用,灯光会更亮。但是我们这里除了人还有斗鬼,灯光太亮对斗鬼不利,太暗人又看不清。”废铁庄家说道。
    姥爹叹为观止。在这么偏僻的山洞里居然有这种科技,太匪夷所思了!
    灯光一亮,三三两两聊天的人便不约而同地围到了井底中央的圆形平台附近。铁笼子里立即一阵骚动,随即平静下来。
    刚才来询问废铁庄家的人站上了平台,清清嗓子,然后用极其沙哑的声音吼道:“欢迎大家光临我们铁庄家的斗鬼场!”
    “好!”下面有人兴奋地回应。
    也有人鼓掌。
    “今晚斗鬼依然很多,但是我们按照惯例,还是用抽签的方式选出四个斗鬼,两红两黑。红与红斗,黑与黑斗。褚鬼侯是我们的擂主。红的胜出者,则有资格跟褚鬼侯的红斗。黑的胜出者,要经过褚鬼侯的同意才能跟红斗。”那人继续用沙哑的嗓子吼道。虽然他再怎么吼声调也不怎么高,但听起来确实有些威严。
    废铁庄家给姥爹解释道:“这跟好男不跟女斗一样。为了公平起见,红与黑是很少斗的。但只要女鬼的主人同意,那斗一下也无妨。”

    “我听说养女鬼的多,养男鬼的少之又少,怎么这里还有养男鬼的呢?”姥爹问道。
    “男斗鬼人喜欢养女鬼,女斗鬼人则喜欢养男鬼。这有什么稀奇?”废铁庄家说道。
    “可是我没有看到一个女斗鬼人。”姥爹又环视一圈。
    废铁庄家笑道:“为了避免男斗鬼人使坏,女斗鬼人往往也打扮成男人模样。”
    “男斗鬼人使什么坏?”姥爹问道。
    废铁庄家摇摇头,笑道:“男斗鬼人一生孤独,又不能跟自己养的女鬼相好,所以看到女斗鬼人的时候难免会有非分之想。女斗鬼人养的鬼如果相当强悍,那还好,别人有非分之想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女斗鬼人在斗鬼场惨败了,那她回家的路上必定遭到其他男斗鬼人的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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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姥爹又问:“那只要看到男鬼的主人,便知道其主人是女人了,女扮男装也没有用吧?”
    “你没有养过鬼斗过鬼,所以不知道内情。男的养女鬼,女的养男鬼,那只是绝大部分情况。也有男的养男鬼,女的养女鬼的。能打破常规的人往往本领非常了得,常人不敢惹。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擂主老头,你绝对想不到他以前就是养男鬼的。在他之前的一个擂主则是一个养女鬼的女人。那个女人是擂主,自然不用掩饰,因为别人斗不过她。所以打扮成养男鬼的男人,别人也不敢轻易对抗。”废铁庄家解释道。
    “这里有多少女扮男装的?”
    “我也不知道。我说过了,我只关心斗鬼的结果。”废铁庄家摊手道。
    两人说话间,台上抽签已经完毕,有两个女鬼已经走上高台,南北对峙。一个女鬼一身绿色,穿着如富家女仆,长得也不错,但时不时将舌头伸出,有些不雅。
    废铁庄家介绍道:“这南面的女鬼非同小可,据说生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仆,可惜后来跟主人家的少爷偷偷相好,暗结珠胎。老爷发现后责打羞辱,又让少爷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断了她的念想。她一气之下悬梁自尽,怨气浓重。因为死前被吊,呼吸不畅,所以你看她总伸出舌头。”
    另一边站着一个身穿暗红色旗袍的女鬼,头发盘起,高贵冷艳,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对比那个绿衣女鬼,可以看出此女鬼生前地位不凡,颇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势。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大腿让台下的人偷咽口水,两眼放光。
    废铁庄家又介绍道:“恰好今晚的两个女鬼我都有一点了解。北边这个看起来有些冷艳的女鬼也不可忽视,据说她生前是一位师长夫人,地位很高。可惜后来师长在战斗中牺牲,敌方攻入师长家,将她抓起来,一个排的士兵轮流将她侮辱。事后她用剪刀割脉,流尽血而死亡。如果你仔细看看,可以看到她手腕处的伤疤。要不是在斗鬼场,你很难看到她的伤疤,平时她是极力掩饰那里的伤疤的。”
    姥爹仔细观察,果然这暗红色女鬼双手稍稍拘谨,与她的气度不配。
    那个声音嘶哑的人又说话了:“两位斗鬼已经上台,各位可以下注了!今晚庄家有七位,分别在七个不同的桌子面前。七位庄家根据他们自己的判断,会给出不同的赔率。除了这两位斗鬼的主人之外,各位可以选择在不同的庄家那里下注。鼓声一次,买定离手!鼓声二次,各就各位!鼓声三次,斗鬼开始!”
    台下的人顿时乱了起来,分别去不同的庄家那里下注。庄家都带有助手,不需自己动手收钱记账。
    废铁庄家凑到姥爹耳边说道:“依我看,绿色斗鬼虽然气势上不如暗红色斗鬼,但这场必定是绿色斗鬼赢。但我会把暗红色斗鬼的赔率提高,吸引大家买暗红色斗鬼一方。”
    姥爹感觉到废铁庄家的气息异样,略一迟疑,小声问道:“既然绿色斗鬼气势不如另一方,那绿色斗鬼应该会输啊。你把暗红色斗鬼赔率提高,一旦暗红色斗鬼赢了,你岂不是要赔死?”
    废铁庄家道:“刚才我说我看气势强弱来判断输赢,但特殊情况下除外。今晚这斗鬼场上的两个女鬼则属于特殊情况。”
    “为什么?”姥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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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她们俩的死法不一样,所以怨念不一样。绿色斗鬼上吊,怨恨的是别人,是老爷或者少爷的薄情寡义。她频频吐出舌头,是因为身份地位较低的她不在乎自身形象。暗红色斗鬼割腕,怨恨的是自己,她怨恨自己身子被人玷污,觉得自己没能为师长丈夫守身。她对伤口藏藏掖掖,还没能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废铁庄家停顿片刻,又道,“一个是怨恨别人,一个是怨恨自己,你想想,两者之间谁爆发的能量会大?”
    姥爹赞赏道:“你小小年纪,却世事通明啊!那我去别的庄家那里买绿色斗鬼。”
    废铁庄家抿嘴一笑。
    姥爹拨开众人,在别的庄家那里买了绿色斗鬼赢。
    声音嘶哑的人敲起了鼓。买定了的已经回到高台前,犹豫不决的终于下定决心扔下了钱,听天由命。
    下注的过程中,姥爹被那些人的大手大脚吓了一跳。别看大多数人穿得不怎样,下注的时候手里的钱却是不少。以前在画眉村时,常听到罗步斋抱怨说某某村的谁谁谁没钱还账没钱买谷种没钱养婆娘孩子,就是有钱赌博。此时姥爹深有感触。
    下完注回到废铁庄家旁边,第二遍鼓声已经响起。
    两位斗鬼的主人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双手趴在高台上,神情严肃而紧张。这斗鬼可不比斗鸡斗狗斗蛐蛐。斗鬼如果在台上战败,斗鬼人的身体和精神也会重重受挫。斗鬼人在训练斗鬼的过程中,往往精神和血肉都有连通,如长在身上的手或者足。一手被断或者一足被截,对本体的打击也是不小的。
    不少斗鬼人失败几次后会精神失常,或者血脉干枯而死。
    第三遍鼓声响起,台下的人立即兴奋起来,吆喝不止,脏话连篇。铁笼子里的斗鬼们也挤到了靠近高台的一面,盯着高台上的动静,有的紧张,有的兴奋。铁笼子上的竹溜子急忙从顶上溜下,又爬到了一台机器上。那里的视野更加开阔。
    原地站立了许久的两位斗鬼听到第三遍鼓声,终于开始挪动脚步,在高台上缓缓绕圈。
    “上啊!快上啊!”
    “扑过去!直接扑过去!”
    “打!打!打!”
    有人拼命呐喊,恨不能自己上去跟鬼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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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则不怀好意地喊:“扒掉她衣服!”“把旗袍撕掉!”
    被挤在人群和高台之间的斗鬼的主人听到后仿佛受了启发,用手捶打高台的铁地板,对着那个绿色斗鬼嘶喊道:“对!撕她旗袍!撕开她!”
    废铁庄家一笑,凑到姥爹耳边说道:“撕扯衣服这虽然是野路子,但那暗红色斗鬼太好面子,说不定真能起作用。”
    姥爹深以为然。
    在众人的怂恿呐喊下,在主人的催促下,两位斗鬼终于开始试探对方。绿色斗鬼先尝试抓对方的衣服,暗红色斗鬼张嘴一吐,一阵黑色雾气从口中喷了出来。绿色斗鬼急忙躲开。
    姥爹想起小米能用尸气伤人,料想那暗红色斗鬼吐出的也是尸气。不过台上的尸气随即散去,对比小米可以凝聚成形的尸气来说太弱了。姥爹心想,倘若小米站在高台上,必定轻易拿下对方。
    绿色斗鬼又发起攻击,张开双手直接朝暗红色斗鬼撞去,速度快得惊人。
    暗红色斗鬼稍作躲避,待绿色斗鬼来到近前,突然伸手抓住绿色斗鬼的手往后一甩。她想借绿色斗鬼的力量让对方直接扑出高台。
    绿色斗鬼见势不妙,刹不住地冲到高台边缘后突然双脚奋力一蹬,将力量改变方向,身体往上而去。她如轻盈的蝴蝶一般飞到了挂在井壁的倒吊女尸上。她双手抓住女尸的脚,脚尖踏在女尸的下巴上。


    众人忙扭头朝上空看去,纷纷拍手叫好。
    绿色女鬼腾出一只手去解开女尸脚上的绳索!
    “她这是要干什么?”姥爹问废铁庄家道。
    “借尸还魂。”废铁庄家淡淡道。
    女尸脚上的绳索解开了,尸体失去束缚,往下掉落。女尸下方的人急忙躲开,生怕尸体砸在自己身上。
    绿色女鬼将脚尖从女尸下巴滑到颈后,用力一勾。女尸便如上钓的鱼一般被甩起,然后改变方向朝下面的高台摔去。
    高台附近的人立即往后退。有人骂道:“别他娘把尸体的肠子血水摔出来了!”
    确实,这具女尸已经开始腐烂,如果从高处摔到铁皮地板上,肯定会像豆腐渣一样摔得粉碎!
    那暗红色斗鬼似乎也怕腐烂的血水溅到身上,急忙撤步往后退。她的主人在台下撕心裂肺地喊道:“别退!别退!你要迎上去!给我迎上去!”
    可是高贵出身的暗红色斗鬼对腐烂血水有天然的抗拒之心,她没有理主人的警告,依旧往后撤步。
    飞翔的女尸直逼暗红色斗鬼而去,将她逼到了高台边缘。她已无退路。
    女尸几乎挨着暗红色斗鬼落下,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住了,仿佛是坏了的木偶一般,手脚扭曲,脑袋外垂。绿色女鬼已经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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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暗红色斗鬼的脸几乎贴着女尸的脸,她吓得瞠口结舌,无法动弹。
    台下暗红色斗鬼的主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怕她干什么啊!她是死尸,你是死鬼啊!你不是活人了!你不要怕她!”
    可是暗红色斗鬼将主人的话置若罔闻。
    突然,女尸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暗红色斗鬼打了一个哆嗦。
    台下纵然许多常年斗鬼的玩家,但是看到这种景象后仍然一阵骚动,被女尸的脸吓到。如果台下站着的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吓得一哄而散,哭爹喊娘了。
    女尸的脸又抽搐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笑意。那似乎是轻蔑的笑,笑对手的懦弱;那似乎是自嘲的笑,笑自己的丑陋。当鬼魂附体的时候,附体者和本体者很容易产生冲突。本体者虽然已死多时,但只要本体没有完全腐烂,它依然会有残留的记忆。
    由于女尸被附体,女尸可能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死因,从而露出那种古怪的笑。但是女尸很快被绿色斗鬼完全控制,她抬起一只手来,做刀状,在暗红色斗鬼的脸上磨蹭了几下。在别人看来,这是非常挑衅的动作。
    台下激愤一片。
    “太嚣张了!”
    “反击啊!”
    “如果是我就拼了!”
    暗红色斗鬼不但没有绝地反击,反而浑身瑟瑟,如筛糠一般。
    废铁庄家脸上不悦。
    姥爹忙问道:“怎么啦?”
    废铁庄家愤愤道:“别人都以为这是挑衅动作,其实她是在提醒暗红色斗鬼死前的惨状,借以打击对方的士气。故意让斗鬼想起生前临死的惨状,这是被我们所不齿的。”废铁庄家的气愤没有半点假装的意味。
    “死前的惨状?”姥爹不解。在斗鬼这方面,刚入门的姥爹远不如手握数十家斗鬼场的废铁庄家。
    废铁庄家说道:“要想在斗鬼中获胜,除了气势和斗法,还要看你对对方了解有多少。依我看,绿色斗鬼这边了解到暗红色斗鬼曾经是被许多士兵羞辱而死,便想方设法找到当年的士兵了解到了她当时被羞辱的场景。绿色斗鬼以手作刀状在她脸上比划,应该是模仿当年士兵以刀威胁她让她不敢反抗,从而得以轮流玷污她的场景。”
    “你的意思是,绿色斗鬼故意让她想起那些场景,从而打击她的心理?”姥爹说道。
    废铁庄家神色凝重地点头。
    “她既然因为害怕被杀而让士兵得逞,为什么又在被侮辱后割腕自杀?这不自相矛盾吗?”姥爹问道。
    废铁庄家叹息道:“马兄,你真不了解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刀在脸上比划,不是要命,是要花了她的脸。这暗红色斗鬼生前并不怕死,但怕脸上留疤,下辈子投胎转世,脸上也会留有痕迹。”
    “爱美至此,真是……”姥爹后面不知道该怎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因为爱美而任人蹂躏,又因蹂躏而自寻短见,这种复杂的心情和选择只有当事者自己能体会。旁观者由此而评头论足似乎不近人情。“不过以这种方式打击对方,手段实在卑劣!”姥爹也为暗红色斗鬼抱不平。
    “不过斗鬼人养鬼的手段就是常人认为极其不堪的,所以在斗鬼场上手段再卑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哎,这下暗红色斗鬼更没有任何胜算了。”废铁庄家轻轻摇头。
    高台上,女尸的手在暗红色斗鬼脸上磨蹭几下之后,突然缩回,然后快速地以刀的架势向暗红色斗鬼的胸口捅去!
    姥爹以为那不过是一种类似武术掌法的击打方式,没想到女尸的手掌居然直接插入了暗红色斗鬼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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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台下有人惊呼,也有人冷静。
    废铁庄家道:“绿色斗鬼借用尸体的实形来攻击对方的虚体,就如人借刀来杀人一样。”
    暗红色斗鬼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无助地看着女尸,身体慢慢往下滑。女尸被她拽得失去平衡,于是将手抽了出来。
    失败的斗鬼跌倒在铁皮平台上。她的主人一跃而起,跳到了高台上,急忙将一个黄纸符贴在斗鬼的背上。
    那斗鬼的身体渐渐缩小,渐渐缩小,她的皮肤由白变黄,再由黄变黑,仿佛放在窗台上被风干的梨花瓣一样,最后缩小到只有一颗莲子那么大。她的主人又拿出一张黄色的纸,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裹起来。
    “她这是干什么?”姥爹问废铁庄家。
    “看来她的主人早就对她有了感情。一般的斗鬼人输掉之后不会管斗鬼的,很少有人会将死去的魂魄收起来。”废铁庄家道。
    “魂魄能烟消云散,还能死?”姥爹问道。
    废铁庄家道:“当然能死。只是很少人知道鬼还能死。”
    “人死了会变成鬼,鬼死了会是什么?”
    “聻。”废铁庄家说道。



    经过废铁庄家提点,姥爹想起以前在一本名叫《五音集韵》古书中看到过的话:“人死做鬼,人见惧之;鬼死做聻,鬼见怕之。若篆书此字,贴于门上,一切鬼祟,远离千里。”
    废铁庄家继续说道:“聻的藏身之地叫‘聻冥幽境’,传说那个地方比地狱更恐怖,一般聻在那儿活得非常凄惨,不能投胎,也不能再死。如果聻有人超度,那还有可能重新变为鬼,然后重新投胎。不过即使投胎,也会是非常穷苦凄惨的身世,男为奴女为娼,在人世受尽折磨。”
    姥爹心中一惊,想起小米转世后被泽盛设计害死,不知道她的魂魄去了哪里,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再次转世前又遭泽盛的毒手,变成万劫不复的聻。泽盛在阴阳两界都有爪牙,如果他能找到小米的魂魄,说不定真会这么做。
    一局斗罢,二局开始。
    姥爹心中忧虑,已无心下注和观看。
    不久,男鬼分出胜负。
    在众人的呼唤下,褚鬼侯接受了两个胜出的斗鬼的挑战。
    姥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去看。
    褚鬼侯先让女鬼跟绿色斗鬼相斗。绿色斗鬼刚才出奇制胜,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上台之后频频试探,非常活跃。而褚鬼侯的女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她突然出现在赵云鹤背后时一样。
    废铁庄家询问姥爹道:“马兄,这次你看看谁的气势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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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姥爹道:“绿色斗鬼刚才胜了一场,气势必定上升不少。但她的对手异常冷静,呆若木鸡,似乎没有什么气势,但这往往是最让人恐怖的。”
    “呆若木鸡?你是说她很呆很笨吗?”
    姥爹笑道:“呆若木鸡用来形容人确实是痴呆傻愣的意思,然而它最初的含义正好相反,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姥爹曾经给外公讲过一个斗鸡的故事,说是战国时期齐宣王爱好斗鸡的游戏,他请了一个名叫纪子的人专门给他训练斗鸡。齐宣王性情急躁,过了十天就来问纪子是否训练好了。纪子说,没有,这只鸡表面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没什么底气。又过了十天,齐宣王再来询问,纪子说,还不行,它一看到别的鸡就兴奋起来,说明还有好斗的心理。又过了十天,齐宣王又去询问。纪子说,还是不行,这只鸡目光炯炯,气势未消。再过了十天,纪子主动去找齐宣王,说,这只鸡终于差不多了,它已经有些呆头呆脑,不动声色,看上去就像木头鸡一样,它将无可匹敌。齐宣王不信,带着这只鸡去斗,结果别的鸡一看到这只像木头一样的斗鸡就吓得哆嗦,掉头就跑。




    外公十八岁才开始跟姥爹学玄黄之术,学了一些皮毛就洋洋得意,到处施展炫耀,惹下不少麻烦。姥爹给他讲了这个故事,叫他沉稳下来。姥爹说,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表现出来的也许是愚钝,真正有高超技巧的人看起来却有些笨拙,真正勇敢的人往往被别人误解为胆怯。但是,如果真正处于非常境况时,这些人往往能够表现出非同寻常的能力。不过后来妈妈总嫌外公过于愚钝笨拙,说他不及姥爹的十分之一。
    “你应该去读一读《庄子》,世间很多事是可以融会贯通的。我想褚鬼侯就读过《庄子》,并借用里面的方法来训练他的斗鬼。”姥爹对废铁庄家说道。那个斗鸡的故事就来自于《庄子》。
    “哦?是吗?”废铁庄家紧盯着斗鬼场,心不在焉回答道。因为绿色斗鬼在数次试探之后正式发动进攻了。前面赌赢了的,连本带利压在了这一场,想赢大的。前面赌输了的,也将剩下的钱压在了这一场,企图翻本。今晚男鬼的表现平平,以前表现好的男鬼没有抽中签,所以男鬼基本没有挑败擂主的可能性。大家知道最后一场没有什么盼头,都将手里的钱赌在这一局了。
    因此,作为大庄家,她非常在意这局的输赢。
    可是结果远远不值得他们如此期待。
    在绿色斗鬼即将接触褚鬼侯的女鬼时,褚鬼侯的女鬼突然出手抓住对方的双臂,像撕开一张人形剪纸一样轻而易举地将绿色斗鬼撕成了碎片。
    绿色斗鬼的惨叫声几乎击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我不可能斗过他们,至少目前没有任何可能。姥爹心想道。



    绿色斗鬼之后,男鬼在褚鬼侯的女鬼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褚鬼侯轻易取得连胜,赢下当晚的赏金。
    斗鬼结束后,斗鬼人和斗鬼分批出去,避免引起夜行人的注意。
    姥爹和废铁庄家坐在一起,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走。姥爹敲了敲桌子,终于决定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大庄家,你说你是镶红旗人,那我向你打听一个人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让姥爹意外的是,废铁庄家将姥爹要问的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马兄,你是不是想问前清八大姓之一瓜尔佳氏的泽盛?”废铁庄家对着姥爹笑了,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我会问这个人?”姥爹惊讶道。
    废铁庄家见井底的人已经很少了,低声道:“其实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了。我怕你因为我了解你而心存芥蒂,所以先假装不认识你。”
    “难怪你跟我说这么多话!”姥爹恍然大悟。
    “我在泽盛那里听说过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跟他不是同路人。他的很多见解是我不认同的。他痛恨袁项城窃取了我们满清的江山,我却认为我的家族已经淘汰了,历史更迭是自然规律,没必要卷土重来。他发展阴兵是为了复辟,我参与斗鬼是为了寻找破解阴兵的方法。”废铁庄家说道。
    “你要阻止他复辟?”
    “是的。虽然你现在不一定相信我的话,但你慢慢会相信的。他想拉拢你帮助他,其实我也想拉拢你,让你帮助我。”
    “原来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为了获得我的好感?”姥爹道。
    “希望我给你的第一印象不算差。”废铁庄家直爽地说道。
    姥爹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情。”说完,姥爹起身要离去。
    躲藏在角落里的竹溜子随即跟上。
    姥爹顺着吊着无数女尸的回旋式阶梯往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废铁庄家在下面喊道:“马兄!我看你刚才特别注意褚鬼侯!是不是他为难你了?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对付他,你尽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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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绿色斗鬼之后,男鬼在褚鬼侯的女鬼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褚鬼侯轻易取得连胜,赢下当晚的赏金。
    斗鬼结束后,斗鬼人和斗鬼分批出去,避免引起夜行人的注意。
    姥爹和废铁庄家坐在一起,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走。姥爹敲了敲桌子,终于决定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大庄家,你说你是镶红旗人,那我向你打听一个人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让姥爹意外的是,废铁庄家将姥爹要问的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马兄,你是不是想问前清八大姓之一瓜尔佳氏的泽盛?”废铁庄家对着姥爹笑了,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我会问这个人?”姥爹惊讶道。
    废铁庄家见井底的人已经很少了,低声道:“其实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了。我怕你因为我了解你而心存芥蒂,所以先假装不认识你。”
    “难怪你跟我说这么多话!”姥爹恍然大悟。
    “我在泽盛那里听说过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跟他不是同路人。他的很多见解是我不认同的。他痛恨袁项城窃取了我们满清的江山,我却认为我的家族已经淘汰了,历史更迭是自然规律,没必要卷土重来。他发展阴兵是为了复辟,我参与斗鬼是为了寻找破解阴兵的方法。”废铁庄家说道。
    “你要阻止他复辟?”
    “是的。虽然你现在不一定相信我的话,但你慢慢会相信的。他想拉拢你帮助他,其实我也想拉拢你,让你帮助我。”
    “原来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为了获得我的好感?”姥爹道。
    “希望我给你的第一印象不算差。”废铁庄家直爽地说道。
    姥爹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情。”说完,姥爹起身要离去。
    躲藏在角落里的竹溜子随即跟上。
    姥爹顺着吊着无数女尸的回旋式阶梯往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废铁庄家在下面喊道:“马兄!我看你刚才特别注意褚鬼侯!是不是他为难你了?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对付他,你尽管说出来!”



    姥爹停住了脚步。他知道,废铁庄家是想用人情来留住他。
    废铁庄家仰头看着姥爹,眼神里满是期待。
    竹溜子抬头看了看犹豫的姥爹,又低头去看了看废铁庄家。
    姥爹想起在大云山脚下遇到泽盛的时候,泽盛也宣称可以帮他找到小米。他确实找到小米了,可却害了小米。
    “不用了。我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姥爹说完,又抬起脚步继续往上走,脸色变得坚毅无比。哒哒哒,姥爹的脚踩在铁板,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坚定。
    竹溜子急忙蹿到姥爹前头去了。
    废铁庄家的眼神像灯火一样熄灭。
    两天之后,罗步斋带着十多个人来到了赵云鹤家,十多个人都是手拿肩挑。姥爹一直记得当时的聘礼清单:四担银元,两担糯米,两担红白糖,两对鸡,两雄两雌,十坛老酒,两篮茶叶,两篮芝麻。全部是罗步斋打点的。
    罗步斋得到姥爹的口信之后,连夜准备了这些东西。跟姥爹会合后,罗步斋说他不知道这边下聘礼的规矩,所以挑了四担银元来。万一赵老板有什么意见,就折掉两担银元去买。赵老板没什么意见的话,四担银元依然全部给赵家。
    姥爹有些担心,毕竟现在年头不好,收账很难。四担银元要很多年的积累才能赚到。
    罗步斋擦着汗津津的脸说:“好汉娶亲!沿路撒金!这算什么!”
    姥爹感动得无法言语,只用力拍了拍罗步斋的肩膀。
    罗步斋道:“我就怕你因为小米而孤独终身。只要你愿意寻个伴儿,多少钱我都觉得值得。何况这些家产本来就是你的!不是我不想你等待小米,只是你岁数已经摆在这里了。之前我还想,如果我和余游洋有了孩子,可以让我们的孩子继续留在马家照顾你,可惜我们没有。如果将来你老了,我也老了,谁来照顾马家家产?谁来照顾你?”
    姥爹知道,如果不是罗步斋夫妇,别说眼前这些银元,马家现有的家产也早已坐吃山空了。他想对罗步斋说些感激的话,可是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娶赵家小姐是为了让那斗鬼人转而对付你,但既然决定娶她,就要让她风风光光,是不是?以后有了嫂子来帮衬,我也可以轻松一点呀,说不定用不上我们了。”罗步斋动情地说道。
    “不会的。你就是我马家的人。马家也是你的。”姥爹眼眶一红。
    赵云鹤见姥爹领着十多个人进门,吃了一惊,但看见箩筐篮子礼盒上都系着红布条,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云鹤紧紧抓住姥爹的手,将他拉到没人的角落,慎重说道:“马秀才,你可要想清楚了。以前想娶我家闺女的人可不少,现在他们不敢登进我家的门,是怕惹祸上身。”
    姥爹道:“别人害怕,是因为害怕那斗鬼人。可我并不害怕凶鬼恶煞。在大云山的时候,我见赵小姐眉目如画,出凡脱俗,已有钦慕之心,现在机缘巧合,如果赵老板答应,反倒成全了我。请赵老板放心,如果我有幸娶得赵小姐,必定好好待她。”
    赵老板见姥爹既不害怕斗鬼人,又承诺好好对待他女儿,顿时喜上眉梢,用力地摇晃姥爹的手,说道:“马秀才为人善良,又不惧恶害,也是书香门第之后。倘若没有斗鬼老头强迫这种事,我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巴不得你做我的东床快婿。现在我女儿落难,你不趁势逼人,反而提礼来见,礼数到堂,我赵云鹤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这种事情,我还得询问女儿一声。只要她点头,我绝无二话。”
    于是,赵老板叫罗步斋等人将聘礼放在家中,领着姥爹直奔大云山而去。
    到了大云山,赵老板去询问女儿意见。赵闲云当即点了头。
    九一道长表情复杂,亦喜亦悲。他向来奉劝姥爹放弃,见姥爹要娶赵闲云,自然为他的转变欣喜;可他又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欣喜之中不免有失落的表情。
    因为担心斗鬼老头从中捣乱,赵老板要求姥爹当天就将赵闲云接到画眉村去。
    “只要你们俩拜了堂,那老头就算来找我,也没有办法了。”赵老板说道。
    姥爹认同他的意见。
    于是,姥爹当天和罗步斋等人一起将赵闲云带回了画眉村。
    回到画眉村,罗步斋立即操办婚礼,急发请帖。
    画眉村周围百里有些名气的人都来到画眉村道贺送礼。送礼的人从马家老宅的门口一直排到了老河之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画眉村的小孩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在人群里来回奔跑呼叫。村里的狗见这么多的陌生人来了,比小孩叫得还欢。
    大家在婚宴上吃饱喝足之后,罗步斋给姥爹和赵闲云举行拜堂仪式。
    其时天已黄昏,夜色即将笼罩。屋檐下的红灯笼已经点亮,屋里红蜡烛已经点燃。众人的脸皆被红光映照,平添了几分喜色。外面地上到处是爆掉的鞭炮红衣,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雪。硝烟气味还未散去,刺激着人们兴奋的神经。
    姥爹头戴黑色礼帽,帽扎红花,身穿蓝色绸布长袍,外套一件红色马甲。由于一天的陪酒,他的脚步已经有些晃悠。别人要扶他,他摆手推开。
    赵闲云凤冠霞帔,短袄长裙,红底上金丝绣花,头盖红布。她如一朵红云般款款走到大厅中间。喧闹的众人见新娘出来,顿时变得安静。他们都想看看,是怎样一个女人能让年过不惑的男人突然决定步入婚姻殿堂。他们接到急急忙忙送去的喜帖时都很惊讶,毫无防备。他们相信能让马秀才如此迫不及待的女人一定可与天仙媲美。
    两人站好。罗步斋大喊道:“一拜天地!”
    两人便面朝大门方向鞠躬。
    罗步斋又喊:“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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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便转过身来对着虚空的座位鞠躬。
    由于准备匆忙,又要迷惑斗鬼人,赵闲云的父母没有到堂。赵云鹤留在家里,斗鬼老头就不会很快发现赵闲云出嫁的事。这样可以留给姥爹相对充足的时间。
    罗步斋憋足了劲儿用最高的声音喊道:“夫妻对拜!”
    姥爹朝赵闲云转过来。赵闲云在伴娘的指点下转向姥爹。两人相对鞠躬。
    罗步斋喜形于色,几乎破音喊道:“送入洞房!”
    罗步斋话音刚落,却听得门外有人大喊:“等一下!”
    几个帮忙的人正要从袋子里抓喜糖向众人抛撒,听到这个声音,也重新束紧了袋口。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
    此时屋里屋外都是人,拥挤得很。罗步斋和姥爹都掉头去看,却没看见刚刚喊话的人。
    姥爹和罗步斋都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斗鬼人发现了姥爹和赵云鹤的计谋,快马加鞭赶到这里来了。
    屋里一人愤愤朝外喊道:“是谁不注意场合故意来捣乱吗?”
    外面还是没人回应。但是姥爹注意到,大门口周围的人渐渐让出一条道来。不过姥爹还是没有看到让出的道里有什么人。
    待到屋里的人也让开一条道的时候,姥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那小女孩看年纪大概十岁左右,稚气未脱,可那双眼睛水灵灵黑黢黢,非常有灵气。她穿一身朴素的粗布衣服,脚步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因为个子不高,所以刚才在人缝里看不见。

    姥爹蹲了下来,接住小女孩递过来的小盒子,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家里大人不来,叫你来送礼?”
    小女孩稚声稚气道:“我家里没有大人,是泽盛叔叔叫我来送礼的。”
    姥爹一惊,喃喃道:“泽盛叔叔?”
    小女孩点点头。
    姥爹急忙打开小盒子,里面只有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拆开纸条,上面是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姥爹双手一抖,纸条飘然落地。
    姥爹双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小女孩道:“我叫小米,从君山来。”
    “君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原来就是君山!你上一次也是在君山吗?你是在君山等我吗?”姥爹的双手哆嗦起来。
    君山,古称洞庭君山、湘山、有缘山,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岛,与千古名楼岳阳楼遥遥相对。相传道教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皆仙人居处游憩之地。世人以为通天之境,祥瑞多福,咸怀仰慕。君山由大小七十二座山峰组成,被“道书”列为天下第十一福地,是潜隐默修的好去处。君山距离画眉村仅仅一百里左右。
    姥爹越想越觉得君山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答案。
    罗步斋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客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围了过来。
    赵闲云轻轻掀起红盖头的一角,一脸茫然。
    余游洋见赵闲云也要凑过去,急忙上前拦住她,然后拉起姥爹,小声说道:“不要耽误了时辰,这么多客人看着呢,你让赵小姐以后怎么过日子?这个小女孩现在身份还不明确,万一又是泽盛故意捣鬼呢?就算她是小米,可你看看她才多大?等她长大,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你不要害了赵小姐,又害了她啊。”
    姥爹跟着余游洋回到赵小姐身边,朝洞房走了几步,扭头对罗步斋道:“你一定要留下她!”
    罗步斋点头。



    罗步斋点头。
    姥爹携着赵闲云步入洞房,屋里的人开始抛撒喜糖。众人抢成一团。小米看着姥爹离去的背影,略显痴呆,被身后抢喜糖的人撞倒。
    罗步斋急忙上前扶起她,却发现她昏迷不醒,额头上一块血迹,应该是刚才撞在了放祖先牌位的桌角上。
    疯狂庆祝的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女孩。他们依然挤来挤去地抢夺可以让他们甜蜜一时半刻的糖。
    罗步斋抱起小米,将她送到稍微安静的房间。
    冯家庄的李医生刚好在这里参加姥爹的婚礼,罗步斋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他,拉他到小米的房间,要他看看小米。
    李医生摸了摸小米的手腕,又探了探她的额头,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她是营养不良,身体太弱,所以一碰就晕过去了。你先让她休息,等醒来给她喝点汤粥。”走出小米的房间后,李医生又道:“才这么大的孩子就这么虚弱,肯定是平时吃不饱。不是孤儿,就是受人虐待了。”
    罗步斋想起小米说的“我家里没有大人”的话,料想她的父母早就遭了泽盛的毒手,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天早晨,姥爹在罗步斋的带领下急急忙忙来到小米的房间。
    小米已经起了床,在余游洋的照顾下换了新衣服,喝完了两大碗粥。姥爹和罗步斋进门的时候,小米正在打饱嗝。
    小米见姥爹进来,急忙端端正正坐好,忍住打嗝。可是饱嗝还是不断地打出来。余游洋见她忍住打嗝的认真样儿,忍不住笑了。
    姥爹询问她的身世。
    小米说,她出生在君山小岛上,不过记忆中没有爹娘的模样,只有一个泽盛叔叔常来岛上看她。那个泽盛叔叔告诉她说,她的父母在湖里打鱼时溺死了。泽盛叔叔自称是她的远房亲戚,见她可怜,所以来看她。泽盛叔叔叫她不要轻易离开君山小岛,不然她就会像她爹娘一样淹死在洞庭湖中。




    她害怕淹死,所以从小到大一直没有离开过君山小岛,即使饿得不行,冻得不行,她也不敢离开。泽盛偶尔会给她带来一些吃的用的,但远远不够。她经常突然两眼发黑,感觉天旋地转,然后晕倒在地。
    岛上的其他居民似乎很怕她的泽盛叔叔,见了泽盛叔叔就躲得远远的。她问泽盛叔叔,为什么其他人都怕他。他说,因为他威胁过其他人,叫他们不要欺负小米。
    有一次小米饿得实在不行了,想坐渡船离开小岛去找泽盛叔叔。可是她刚刚上船就被岛上的人拖了下来。船夫也拒绝载她。
    岛上的人说道:“你那个泽盛叔叔挨家挨户说了,如果你离开了君山,我们全部会溺死在洞庭湖。”
    小米说:“我实在太饿了,你们能不能给点吃的?”
    岛上的人说:“你泽盛叔叔还说了,谁也不能给你吃的,不然也会溺死在湖水里。”
    泽盛叔叔来后,小米便问他为什么叫岛上的人看住她,为什么叫岛上的人不给她吃的。
    泽盛叔叔解释说,叫岛上的人看住她,是怕她像她父母那样落水而亡;叫岛上的人不给她吃的,是怕岛上的人给她下毒。
    “你不要着急,等时机成熟了,我便会让你离开这里的。”泽盛叔叔向她许诺道。
    她便一直盼着能离开小岛的日子到来。
    她常常坐在小岛的渡口晒太阳,想象坐船过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渡口的风吹得她冷得难受了,她便对着太阳吮吸,想象自己能将阳光吃到嘴里咽进肚子,阳光在肚子里能发出热量,让她取暖。
    让她觉得奇异的是,她居然常常真的能感受到从肚子里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热量,让她即使衣衫单薄也不觉得太寒冷。
    姥爹听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悸动。小米原来是寄生草,依靠阳光而活。转世之后的她灵性未消,居然可以无师自通地吸收阳光。这也证明这个小米确实是转世的小米。姥爹没有打断她,继续听她述说。
    小米说,她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泽盛叔叔在她房间拿一个像渔网又不是渔网的东西做出各种捕捞的动作。直觉告诉她不能询问,她便假装闭眼没有看见。此事发生过很多次。她一直将这个疑问放在心底。
    这样过了许多年。直到几天前,泽盛叔叔突然来到岛上,对他说:“你过几天就可以离开君山啦。我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你一定要帮我办到。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穿,就是为了这一天。”
    她听说可以离开君山,自然欣喜不已。
    别说泽盛叔叔有事情要托付,她自己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她有种要去哪里的感觉,还是非去不可的感觉。就是那种感觉促使她常常坐在渡口看着对岸,从太阳出山看到太阳落山,从枝头叶儿绿看到枝头叶儿黄。
    那种要离开的感觉是如此地冲动,却又异常地模糊。她迫切想离开,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在梦里见过向往的地方,可是醒来就忘得干干净净。那个地方有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水田和村庄。那个地方还有她从未见过的人。
    “你记得画眉村吗?”泽盛叔叔问她。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似曾相识?”泽盛叔叔问道。
    她回答道:“嗯。听起来很熟悉的名字。”
    “我让你去的地方,就叫画眉村。到时候你帮我带一个纸条。”泽盛叔叔从兜里掏出一个卷起的纸条,在她面前展开。
    她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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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6 15: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泽盛对着纸条念道,然后又问,“你记得这句话吗?”
    她忽然觉得纸条上的字非常熟悉。
    “哦!我记得!”她惊喜道。
    泽盛叔叔一笑,说道:“你字都不认识,怎么会记得呢?”
    她略一迟疑。
    “不记得吧?”泽盛叔叔追问道。
    “好像听谁在我耳边说过。”她不十分肯定。
    “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兀自念道。
    “想起来了吗?”
    她浑身一颤,回答道:“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说过。”她听到自己念出那句话的时候,仿佛即将打开一扇记忆的门,可是那扇门太沉重,刚打开一条缝就关上了。她推不动那扇门。门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抵制她去打开。但是自己念出的声音让她打了一个激灵,仿佛从门缝里溜出来的一阵冷风。
    “不记得就好。记得的话,你就不会帮我送这个纸条了。”泽盛叔叔说道。
    “为什么?”她迷惑不解。
    “因为我要你在那个人的婚礼上送给他。如果你记起来了,看到他结婚的场面就会愤然离去吧?那我的计划就会失败了!”
    “婚礼上送给那个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婚礼上泽盛叔叔不送礼而要送这样一个无用的纸条。
    泽盛叔叔仰天大笑,笑得让她害怕。
    他好不容易才停止了笑,对她冷冰冰说道:“我要让他在最无望的情况下看到希望,可又眼睁睁看着希望错过。”

    小米不知道泽盛叔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盼着离开君山的那天尽快到来。
    到了昨天,天还没亮,泽盛叔叔就来到了君山,将她从睡梦中摇醒。
    “小米,今天你就可以离开君山了。我刚刚得到消息,他昨天已经发了喜帖出来。”泽盛叔叔对着睡眼朦胧的她喊道。
    小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她暗自觉得应该更早离开这里,现在已经耽误太久了,可是看到绿莹莹的湖水确实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好像自己曾经淹死过一样。这也是她相信泽盛叔叔说她离开君山就会在湖中淹死的原因之一。
    现在泽盛叔叔说可以离开了,那必定不会有淹死的危险。
    泽盛叔叔领着她离开了君山,在渡船上,他告诉小米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离了渡船,又上马车。
    泽盛叔叔没有跟她一起上马车,他派了另外一个人送她。
    马车一路颠簸,颠得她全身骨头几乎散架。但她的心情非常好,拨开马车的窗帘不住地往外看,所有的事物都觉得非常新奇。她有种奇异的感觉,感觉马儿奔向的地方,恰好是她一心向往的地方。
    离画眉村越近,她觉得眼前的景物越熟悉。
    马车在老河那里停下,泽盛叔叔派来的人叮嘱她:“你一定要注意听注意看,当新娘和新郎拜完堂后有人喊‘送入洞房’四个字时,你要大声地喊‘等一下’,然后把你叔叔交给你的小盒子送进去。”
    小米点头答应。
    那人便驱赶马车离开了。
    小米听到老河流水的哗哗声,觉得非常亲切,仿佛河水想要告诉她一些秘密一样。可惜她听不懂老河说话。
    虽然小米不知道新娘新郎是谁,但是要找到举办婚宴的那户人家并不难。最热闹的地方必定是婚礼举办的地方。她走到马家老宅,找了一条没人的长凳坐下,静静等候有人喊“送入洞房”四个字。她生怕自己一时疏忽错过了,在别人纷纷上桌吃饭时,她都没有过去吃一口。这里客来客往,互不熟悉,只要上桌便是客,没有生疏之分。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到处看。她感觉这个大宅子非常熟悉,好像以前来过这里一样。她又感觉没那么熟悉,红的灯笼,红的剪纸,红的对联,红的炮衣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好像沉浸在血的世界一样。她将头晕目眩归结于空肠饿肚,可心里知道这种头晕目眩跟以前饥饿带来的感觉有微妙的差别。




    在又饿又困,几乎要从长凳上摔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一声几乎破音的“送入洞房”,她立即如被针扎了一般从长凳上弹跳起来,使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喊道:“等一下!”
    喊完之后,她感觉耳边的喧闹声突然停顿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吃了一惊,刚才用力呼喊的时候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那不是泽盛叔叔吩咐她这么做的,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真正的呐喊。她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不对劲,这些人不对劲,这些红得晃眼的灯笼蜡烛不对劲,这些呛鼻的硝烟气味不对劲……
    可是她明白,她只是一个小孩子,改变不了大人们的世界。
    那个似曾相识的屋里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似乎非常生气。但她没有听清楚。
    她朝屋里走去,要将泽盛叔叔给她的小盒子送到新郎的手里。
    惊讶的人群立即让开一条道路,等着她由外入内。
    那不是她主动要走的路,而仿佛是因为人们让开了一条道,她就要从那里走过去。这是无从选择的唯一的路。
    她看到所有人都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立即溜走,逃之夭夭。她害怕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喜宴上的一份菜,他们要将她吃掉一般。
    可是她又觉得小盒子里的话很重要,甚至觉得那句话不是泽盛叔叔想要传达的,而是她自己想要给那个还没有见到的新郎说的话。这种非人所托而是不由自主的想法在短时间里出现了好几次,让她非常惊讶,让她如同身处梦中。
    她从人群森林的小道里往前走。她害怕那些人,觉得那些人都是要害她的同伙,就像岛上那些人一样。她便将那些人想象成一颗一颗的树,想象这里是一片人树森林,而脚下是森林里的小道。想到这些,她的心情顿时平稳了许多。
    当看到穿着蓝色长袍红色马甲的新郎时,她忍不住一阵心跳加快,心马意猿地觉得那个新郎是要带自己进入洞房的。
    小岛上的人举办过婚礼,她看到过这种场面,也想象过将来有一天自己如何经历这种场面。
    她举起手,将小盒子朝那个穿得很喜庆的新郎递过去。
    新郎蹲了下来,接住她的小盒子,温和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家里大人不来,叫你来送礼?”
    一听到新郎的声音,她的内心忍不住颤栗起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就像经常在耳边听到一样。
    她怯怯地回答了新郎的话。
    她看到新郎的手在颤抖,不明白泽盛叔叔的话怎么会给他这么大的刺激。她很想安抚他。
    新郎又问了几个问题。
    她一一作答。
    “你上一次也是在君山吗?你是在君山等我吗?”新郎的声音有些失控。
    她很想回答他,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上一次也是在君山是什么意思?在君山等他又是什么意思?
    经过新郎的提醒,她又觉得自己除了特别想离开君山之外,似乎确实还想等一个什么人。那个人显然不是泽盛叔叔。虽然泽盛叔叔说他是她的远房亲戚,但她并不喜欢他。
    难道是因为想等的人没有来,我才想着离开君山吗?她从心里问自己。可是自己无法给出答案。
    后来一个女人拖着新郎回到新娘身边,新郎对主持婚礼的那个人说道:“你一定要留下她!”
    她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回应道:“我没有想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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